他的侧间跟她只隔了一扇薄薄的木墙,那扇木墙上的门,在二人的默契之下,从来没有关上过。
葛朔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真想张嘴装作自己做噩梦了。他都酝酿好了在脑门上抹水装汗,然后蹬腿揉被子说胡话——
但最终还是因为听到她睡着后平稳的呼吸,没能叫出声。
算了,别吓她了。
她说不定也会光着脚跑过来看他呢。
这件事直到江连星来了才改变。
江连星也不知道是在说书还是在戏台里,学到的宗门弟子生活,竟然早上鸡都没叫,就跑来到师父师母卧房里来请安。
天色早到屋里还要点灯,羡泽和葛朔都迷迷糊糊的从两边隔间爬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江连星躬身行礼。
他抬起头惊讶道:“师父师母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葛朔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江连星表情惊愕惶恐,好像是刚被收养就发现新爹新妈要离婚:“难不成……是师父师母感情不和?”
羡泽还在困得脑袋直点,葛朔一下子清醒了,他脑子还没理顺,嘴巴就先说出口:“你师母生我的气了,把我赶过来睡了。我们、感情好得很!”
江连星有些不安,目光在他们俩人之间游移。
葛朔想到之前羡泽笑着说他们俩是“师父师母”就心头滚烫,脑袋也一热,他站起身走到羡泽身边,将赤着脚裹着睡裙的她一下子抱起来。
羡泽吓醒了,下意识搂住他脖颈,对他瞪眼。
葛朔板着脸对江连星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你过问,以后不要这么早来请安。出去吧。”
江连星有些惶恐的低头又行了一礼,倒着退出去。
葛朔也把羡泽放回床上:“你再睡会儿吧。靠、这小子是鸡变的吧,天都没亮请个屁的安——”
羡泽看他要挤上来,抵住他胸膛瞪眼道:“你这是要干嘛?”
葛朔耳朵根烫起来,他厚着脸皮装傻道:“不是你说要演师父和师母吗?咱俩破绽太多了,师父师母不应该分住吧。”
屋里昏暗,羡泽双瞳望着他,一点烛光在他背后的床柜上亮着,她面颊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葛朔心里一缩,正要起身,那点烛光因为他的离开而跳入羡泽瞳孔中。
她忽然叫道:“笨死了。”
羡泽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转过身去:“我什么时候说‘演’了?”
葛朔没理解她是让他滚还是让他躺下的意思,他最终选择背过身去躺下。
俩人脊梁热乎乎的抵在一起,葛朔琢磨了半天,到天亮了,他可算满脸通红的琢磨明白了。
难道是说,不是“演”?
就是师父和师母吗?
第186章
蓬莱的月色照在两个人身上, 葛朔偏过头看着她。
羡泽还在回忆着什么,仰头望着天嘴角带笑。
葛朔觉得他自己不在她眼中了,他挤过来, 手指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 把她嘴唇捏的像小金鱼那样。
羡泽拍开他的手,葛朔的脸颊下一秒就挤过来,胳膊用力抱着她肩膀, 晃了晃:“别看了,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他有点粗糙的面颊使劲压着她脸上的软肉, 有点赌气似的, 羡泽被他肋骨手臂硌的身上生疼, 她伸手推了推他下巴:“你把我勒死算了。别挤了别挤了,唔……”
他侧过脸来, 非常用力又带响的亲了她嘴唇一下。
然后耀武扬威又隐隐不高兴似的看着她。
这举动, 简直就像个小孩子想表示“羡泽是我一个人的”。
羡泽知道, 葛朔估计醒来第二天就看到满院子的男人过来找她, 心里已经很不爽了。但他正因为从来就知道她的性格,二人又是在一起最晚的, 他没办法跟她生气,但又想让她知道自己不高兴。
羡泽戳了一下他腮帮子:“干嘛?我也没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蓬莱岛上来。”
葛朔心想, 现在带上岛的那两个小子已经够危险了。
他嘴撇道:“我没生气。都躺半天了, 你也没亲我一下,我这嘴都闲着半天了。再闲下去我就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羡泽忍不住笑起来,她凑近,鼻尖先抵在一起,像是两个小动物打招呼似的蹭了蹭,才偏过头去亲吻他。
葛朔嘴唇没有想象中那么干燥, 估计是刚才他抿着舔了好几下,预备着亲吻了。他口中还夹杂着一点酒香,这陈酿味道并不像他说的那么一般。
葛朔两只手紧紧扣住她肩膀,手背上因紧绷而青筋凸起,粗粝的手指却只是逗她一样,轻蹭了一下她的耳垂。
羡泽手伸出去,抓了抓他乱糟糟扎手的头发。
葛朔垂着眼睛,鼻腔中呼出郁结太久的气,他偏过头正要加深这个吻,忽然一点风吹窗户的响动,吓得他猛地转过头去。
羡泽:“怎么了?”
葛朔嘶了一声,探头看了看:“……谁还没睡着吗?”
羡泽也往院子中看去。
她注意到江连星窗子没有关严,一点点影子一闪而过,但也不确定。羡泽抱住他脑袋压低声音笑道:“你这种人就没法跟我偷情了,胆子太小了。”
葛朔瞪她:“我偷什么情,我正大光明,咱们俩是师父和师母——”
他低下头来,羡泽手指抵着他下巴鼻子蹭着玩:“怎么还退步了。你第一次主动亲我的时候,表现的比这好多了。”
羡泽还记得俩人第一次亲吻,是在那段“师父师母”的对话后不久。
羡泽说完那句“我什么时候说‘演’了”之后,葛朔就一直没说话,跟她挤着背靠背睡在一张床上直到天亮。
她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理解。
但第二天,葛朔在隔间的竹床就“莫名其妙”的塌了,他夜里站在床边,抱着胳膊厚颜无耻道:“没办法,床塌了,我不会修。那我就要住这儿。”
羡泽心道:华粼的竹床都是你做的,还说不会修,真是睁眼说瞎话。
但这也代表,葛朔应该听懂了,她抱着被子看着他:“我夜里踹人。”
葛朔:“没事,小时候咱俩挤在一起睡,你也没少踹过我,我一直怀疑我皮肤捂不白都是被你踹的。”
羡泽气笑了:“你怎么不说你不爱吃甜食也是被我踹出来的。”
她裹着被子面朝里头倒头就睡,葛朔刚刚那么厚颜无耻,挤过来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真如一只鸟卧在沙中那般轻。
他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见,俩人又是背对背,他或许胳膊僵了,忍不住翻了翻身。
羡泽立刻叫道:“啊!我的头发——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葛朔不敢乱动,他抬起身子,将她乌黑长发拨出来,羡泽正要抱怨的时候,就感觉到葛朔动作有点笨拙的将她的发分作几股,编成束发。
以前没化作人形的时候,葛朔、华粼都会给她梳理鬃发,葛朔甚至还会用长喙替她理一理。
等她化作人形后,葛朔和华粼都会给她梳头发,但因为她后来日渐跟华粼亲近,她起居也大多由华粼照顾,葛朔就再也没有碰过她头发。
她跟华粼相互梳头的时候,葛朔哪怕有事来找她,也会远远在窗外树梢上假寐,等华粼从她身边离开一些的时候,才会俯飞下来落在她窗台上。
这会儿他给她编发的动作也有点生疏,但羡泽还是心里发软。终于手指交错到她的发梢,羡泽将脸压在手背上,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拿出发带,甩给他。
葛朔给她绑了个略显粗糙的蝴蝶结,咕哝道:“这就压不着了。”
羡泽没有转过身,只是手指将发辫拨到身前,看了看发尾,道:“手艺太差了,你还要练。明天给我梳头发。”
葛朔拿屁股挤她:“行行行,尊上大人,快睡吧。”
俩人就这么背对背睡了好几天。
羡泽觉得葛朔这么没脸没皮,喜欢她的话肯定就主动了吧。他一直什么都没做,她都有点怀疑他脑袋到底有没有转过弯。
葛朔也急得都要咬指甲了,羡泽一向是那种对于喜欢的东西就要主动得到的类型,她以前对华粼那么主动又强硬,怎么对他就一点都没动作啊?
是就没那么喜欢吗?是当年那点感情确实就淡了?
要是她现在起来坐在他身上拍他的脸,要他醒醒,葛朔绝对嘴上嘟囔抱怨,但手只会抱着她的——
俩人都憋了好几天,直到羡泽提出想要去周边的某个城镇采买东西。
她的意思是,江连星一直以为自己是凡人,他俩哪怕扮演散修,也要稍微出入城镇,看起来有点收入来源,否则就太假了。
葛朔干脆去后山弄了些仙草灵药,说是要跟羡泽下山卖药换粮。江连星也想跟着去,但是被师父师母齐声拒绝,说要他们师兄弟看家不许随便出门。
春色正好,羡泽和葛朔也不打算飞下山,二人背着竹篓,干脆赤脚穿登山屐往下走,时不时淌过溪流,走过碎石。羡泽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葛朔走在前头,没有拿霁威剑,只用一根粗树枝开路,也忍不住动作轻快的敲一敲路过的石头。
葛朔先是过溪水的时候扶了她一下,但随着往下走,二人的手就没有松开。
葛朔偶尔回头两只手扶她的时候,竹笠压低,他没好意思看她的表情,但低下头也发现她沾了春寒溪水的脚趾泛着红。
他脱口而出:“你脚冷吗?要不坐一会儿,我给你暖一下?”
羡泽脚一滑,差点从碎石滩上摔下来。
葛朔连忙抱住她。
她身子一歪,腰腹贴着他的脑袋,撞歪了他的竹笠。背篓里那本来就不值几个钱的草药全撒了。
她懊恼道:“你别乱说话,我被你分神,脚都没踩稳!”
葛朔跟憋着一口气一样,将她抱到道旁倒下的树干那边,才放下来。他脸都红透了,回头竟然还想去捡那些草药。
羡泽:“不要了,反正就是装装样子,也不是真靠那些换钱。我宝囊虽然不好使了,但多掏一会儿,还是能掏出值钱玩意。”
葛朔还是施了个风诀,将地上的草药卷起来放到他自己背篓里:“拿你的那些宝贝换钱,容易暴露。”
羡泽注意到他脸还是红着,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他不大自在的摘下斗笠扇了扇风。
羡泽头一偏:“我有那么沉吗?把你累成这样。”
葛朔想说“不是”。可想到刚刚整个脸都埋在羡泽柔软的腰腹上,额头还隐约能感觉到更软的……他脸上热的实在是褪不下去。
他只憋出了一句屁话:“你比那两米长的大草鱼还沉呢。”
羡泽也没好气了:“谁让你说什么暖脚之类的,我脚热乎的很,用不着你暖。”
俩人顶了几句,羡泽也挪了挪背篓的带子准备继续下山,他们已经隐约能看到城镇的热闹。
她刚站起身,葛朔背过身去,只有一只手朝后伸过来。
他粗声粗气道:“走吧。”
羡泽想了一万句嘴贱的话,但还是拽住他的手指尖,不情不愿似的晃着往前走去。
葛朔手指用力往前一勾,从指尖相碰,变成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羡泽之前出入凡间城镇,容貌引来过不少人的侧目,她早就学乖了,从背篓里拿出幕篱戴在头上,跟葛朔一起走进市集。
或许是他们哪怕看完了商品,垂下来时也会下意识牵在一起的手指;或许是挤在一起低声讨论的动作;或许是他们同样的背篓,同一块布匹找裁缝做的外衫——几乎每一个店家都将他们当做了夫妻。
葛朔嘴角有些压不住。
他想侧目看羡泽的表情,但羡泽幕篱的轻纱遮挡,他看不真切。
俩人走走逛逛,羡泽买了些调味品和香料,买了一堆包铜假玉的漂亮没用玩意儿,还惦记着给华粼和江连星都订了几身衣衫。
背篓里还装了不少糕点与炸食,一直逛到天色傍晚,市集也慢慢散去,那些跟他们一样来采买的夫妇也都归家去了,他们才从城镇离开。
这山脚下的城镇不是仙府,来往的修仙者很少,为了不引人瞩目,他们还需要步行一段到山上人烟稀少的地方,再飞回去。
葛朔照旧在前面走,果然走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羡泽另一只手在扒拉他的背篓。
他头都没回也知道:“桂花糕放在下头了。”
羡泽拽着他的手不肯走了:“背回去就压坏了吧。再说,华粼也要抢我的。万一那个江连星也是个贪嘴的,我就还要装出慈爱师母的样子分成三份——”
葛朔笑道:“你是宝囊里装着金山银山的人,还在这儿不愿意跟小孩分桂花糕。”
恰好走到半山坡上,又一片从山上小瀑布形成的池塘,池塘边沿有许多水草和荷叶,也有块能坐的大石头,树荫笼罩正好也晒不到她。
他干脆在这边放下背篓来,拿出装着桂花糕的纸包,她拆开来,自己拿了一块,又递到葛朔脸前。葛朔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脏,干脆就着她的手指低头吃了她拿着的那块,羡泽手指往后一缩,叫道:“吓死了,我以为你要咬我。”
葛朔:“我就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你的龙爪子。”
她捧着纸包,不着急的慢悠悠环顾山景,吃着桂花糕。日头西斜,照在她侧脸上,他跟羡泽就像是真的靠买卖草药为生的夫妻,回去还有两个小孩等着,而他们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就在这条路上。
他越想越觉得喉咙发痒,总觉得是桂花糕作祟,干脆拿着水囊走到瀑布边接了水回来。
葛朔喝了一大口水走回来,就看到羡泽噎的捶胸顿足,连忙跑过来,把水囊往她嘴边一塞:“哎你是吃过山珍海味的,别这么没出息!”
羡泽对着水囊啜饮好几口,才缓过来。
葛朔这才想起来他刚喝过,有点不大好意思的看她湿润的嘴唇一直在抿着水囊壶口。
羡泽也不想吃了,重新包起来,小口喝着水:“剩下的给他们俩分去吧。我吃伤了。”
葛朔坐回在她身边:“早说不让你买那么多。给我喝一口。”
羡泽没在意的将水囊递过来,他动作顿了顿,仰头喝了一大口。
羡泽急道:“给我留点水。”
葛朔只好再递给她,俩人交替着一人一口喝完了水。
羡泽抿抿嘴唇,呼出一口气:“嘴里一股桂花味,对吧。”
葛朔离她很近,但也没敢嗅闻,只是胡乱点点头。
她笑着道:“以前华粼总喜欢在桂花树上睡觉,他羽毛都是香香的桂花味。我说很喜欢,但发现不到桂花的季节也有味道,后来才知道他做了桂花油抹在羽——”
羡泽还没说完,就听到葛朔有点恼似的道:“别说他了。”
羡泽有些惊讶,转过脸来看他。
葛朔摘了斗笠,低头手指捏着瘪下去的水囊,树叶漏下去的一抹夕阳正好从二人之间照过。
羡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道:“……那我们走吧?”
她先一步起身,葛朔却忽然拽住她的手指,她往后趔趄一下坐回原位,刚要转头看他,就感觉到葛朔的手指捧住了她的侧脸,他垂下睫毛忽然靠近过来。
湿润的桂花味触碰在一起。
羡泽怔愣住。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她在船上亲他的时候,葛朔下意识想躲,甚至差点慌乱的叫出来。
可他此刻却像是有太多情感,已经坚定不移的朝她倾过来。他粗粝手指捧住了羡泽的面颊和耳朵,羡泽感觉到他呼吸温热,因为接触到她舌尖而莽撞慌乱,却又丝毫没打算躲开。
她心里涌出早就该如此的暖意,身子也慵懒又安心往后倒去。
羡泽感觉他的手掌在她脑后垫了一下,她后背缓缓落在那块带着余温的大石头上。胸前是同样热烫的葛朔,她感觉自己手脚暖和的像是在火炉边的羊毛毯里酣睡。
葛朔一只手撑在她脸边,他确实不太会亲吻,也没有什么经验,微微抬起脸喘气时,羡泽抬起手扣住他后脑,又将他压了下来。
直到葛朔膝盖跟她交错,他放任自己的体重压在她身上,两个人都仿佛忘记身体使上任何的力气,她才终于觉得嘴唇发麻,撤开几分偏过头。
她脸偏向一边,但眼睛仍是看向葛朔。
他眸色在落日下像是琥珀,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不敢面对似的挪开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将她鬓边的几丝头发别到耳后。
第187章
俩人回去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都忘了能够飞回去, 就这么牵着手把木屐踩在山石土坡上走了回去。
葛朔手是温暖又干燥的,又很用力,羡泽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他攥得有了印子, 但她没抱怨。
他俩回到院子, 看到坐在院落门口托腮等待的江连星,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松开了手。江连星眼睛亮起来,连忙跑过来, 抬手接住羡泽的背篓:“师父师母辛苦了, 我来拿吧。”
葛朔不太待见江连星, 只是斜了一下眼睛。
羡泽也怕把他那瘦弱小身板压坏了, 说是递给他, 自己一只手还拎着。
等到俩人把背篓放在厨房,还是江连星把里面买的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羡泽对这处居所只是过家家的感觉, 但江连星大有“终于有了家”的勤快满足, 屋里屋外都扫洒过, 忙的额头微微冒汗, 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摆的齐整。
羡泽看他穿的棉布衣衫,在弯腰的时候还能透出脊梁鱼骨般的凸起, 显然营养是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的。
羡泽道:“背篓里有桂花糕,你拿去跟华粼分着吃吧。”
江连星有点过于懂事了, 拿出来之后立刻道:“师母先吃。”
羡泽被噎得心有余悸, 露出慈母笑容:“师母不爱吃。你拿去吧。”
江连星眼里泛出感动,但他还是有点害怕华粼,最终是把纸包放在华粼窗台上,远远叫了一声“师兄”,自己一口没吃就跑了。
羡泽也没顾上他俩,她跟葛朔陷入了某种似尴尬似默契的情绪中,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忙活什么,几个走神之间竟然就到了夜里。
葛朔沐浴后穿衣服总是松松垮垮的,他打着哈欠端着灯烛坐到床边来,俩人又是一言不发的脊背靠在一起。
他躺下来的时候,故意使劲儿把她往床内侧挤。
羡泽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回来一路没跟他说话,他心里慌了,就想这样犯贱,被他骂一句也算是打破了僵局。
可羡泽抱着被子真就往床里缩了缩,故意不搭理他。
葛朔更慌了,他回头看了她背影好几眼,悻悻的往床外挪了点,自顾自的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夜里有点冷。”
羡泽背对着他憋笑,不说话。
他困扰又无解的挠了挠头,也不说话了。
灯烛灭了,他听见身后很安静,羡泽如今因为魔气侵扰金丹核心,能够驱使的灵力愈发弱了,她也变得嗜睡,甚至有时候像是凡人那般一日三餐不可少。
就在葛朔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忽然一双冰凉的脚塞过来,贴在了他的小腿和脚背上。
葛朔:“?”
她瓮声瓮气道:“我脚冷。”
葛朔转过身来,道:“你面朝过来。”
她表情百般不愿似的转过来,眼睛还半闭着,葛朔兜起她的脚,搁在自己大腿上:“勉为其难给你暖一会儿。你怎么回事?以前身上不都跟个小火炉似的吗?”
羡泽脑袋埋在被子里,她咕哝了一句:“不知道。最近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葛朔能感觉到,她金丹碎裂四十多年都未能修复,如今仅剩的力量都用来抵御心中逐步扩大的魔气。
她已经虚弱的不像当年那为所欲为、金芒万丈的龙了。
羡泽也一直跟华粼和江连星说她是毫无灵力的凡人,两个孩子都没有怀疑过,足以见得她当下气息微弱。
葛朔有一种亲眼看着爱人走向虚弱与末路的恐惧。
神鸟的寿命本来就不能与真龙相比,大多数神鸟都只是应龙成年前的伙伴,葛朔甚至觉得如果用他的命去换羡泽恢复如常,他一万个愿意。
但他很害怕羡泽脸上露出落寞或难过的表情,所以这些几乎让他难以安眠的忧虑,他说不出口,只能每天用各种没头没脑的玩笑话与陪伴,让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羡泽这会儿蜷起身子拿脚踩着他的大腿,他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腿,膝盖并紧。
羡泽把脸从被子里拔出来,鼻翼两侧被憋得有点红,她脚趾压了压,道:“别使劲儿。你放松的时候大腿还是有点肉的,一使劲就干巴巴跟柴火一样。”
葛朔一直手在被子里握住她脚腕,另一只手捂在额头上遮住眼睛:“拿开拿开,还挑剔,你别踩了。”
羡泽:“不行。我脚冷。”
葛朔:“我拿手给你暖吧,别乱踩——唔!”
他突然蜷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羡泽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乱踩乱踹不小心蹬到哪里去了,面露尴尬愧疚之色,她清清嗓子:“没、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葛朔脸埋在枕头上,疼得脖子都红透了:“……你快把我踩废了!”
羡泽:“不至于吧,哪有那么脆弱,我都没感觉到——”
葛朔突然弹起来,朝她扑过来,挥起两条胳膊像是大水鸟发出恐吓,咬牙道:“我要报复回来!”
羡泽:“你难不成想踹我?你敢——呜呃!”
葛朔两只手捏向她的脸颊,她吐字都含混,只拿眼睛瞪他。白天她还觉得葛朔总算从幼稚鬼变得有几分深情了,看来都是错觉。
葛朔捏了她两下,却又松开手悻悻道:“你瘦了,脸上都没有肉了。”
羡泽揉了揉自己的脸:“是吗?我没觉得?”
葛朔打了个响指,桌台上灯烛亮起,他满是薄茧的粗粝手指捧着她脸颊反复端详:“真是瘦了,因为天天见,我之前都没感觉出来。”
他半晌道:“……我一个人没能把你养好。”
葛朔平日显得很野性的乱眉毛垂下来,平时笑嘻嘻的脸上隐约透出自责和后悔,羡泽忽然拽住他衣领,朝他亲过去。
她只是短暂一吻,低声道:“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喜欢!”
葛朔抬眼看向她,他嘴角勾起又放下:“你亲这一下这什么意思?”
羡泽不肯服输:“你白天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他们又要斗嘴,葛朔却垂下睫毛:“……我自然是还很爱你的意思。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羡泽愣住。
她以为至多听到类似于“喜欢”的字眼。
但她没想到葛朔会说这么多年都很爱她之类的话……
当年华粼也说过很多次爱她,她那时候以为华粼只是被她强逼到在欲海里失去理智,才会一边颤抖一边亲吻,在汗湿鬓发时喃喃说爱得要死之类的胡话。
但葛朔现在显然是清醒的。
她怔愣的表情落入葛朔眼里,他咧嘴笑起来:“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肯定是这副瞪圆了眼睛的样子。真的,我看你平时那么精明,此刻这么傻得可爱,就恨不得咬你一口。”
他说着,真的握住她手腕,放在牙间,像是试试真金般轻咬了一口。
羡泽:“嘶……疼。”
葛朔笑容更大,他把自己的被子踢下床去,真就彻底挤进她的气息里去,低头吻了下来。
羡泽偏过头,宽袖滑落,她手臂紧紧扣住葛朔脖颈,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激进的吮吻回去。葛朔身子一僵,他鼻息重了起来,挤着她的身躯,偌大的床铺上,俩人仿佛要把自己塞到对方怀里,挤入烛光不能完全照亮的角落里。
葛朔忽然跳起来似的往后弹了一下,惊慌又小声道:“你摸哪儿呢?”
羡泽眨眨眼,她乌发松散顺着胳膊淌下来,两只看起来高贵又白皙的手,看不出一点乱摸乱捏的作乱迹象。她用力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拖回来一些,仰头道:“你慌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洗完澡,都故意把衣襟拽散一些!”
葛朔被她拽回去,两只手撑在床架上,他耳朵发烫,想狡辩,最后只是说:“你偷看我!”
羡泽望着他,眼底金光跳动:“……是你先亲我。而且我的金丹在你体内呢。或许从你身上汲取灵力,我就不会继续瘦下去了。”
葛朔知道她把金丹碎片分给垂云君是为了把他当做炉鼎;也知道过去那位千鸿宫的少宫主曾经几年间“慷慨”的以身饲龙。
他们虽然斗嘴,但已经不是当年小屁孩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
他当年没有追问羡泽喜不喜欢他,此刻她也没有说喜欢他,甚至态度显得有些独断。
但葛朔内心却战栗了一下。
他之前偷偷窥见过,她面对华粼时候那副强硬的姿态,仿佛是她全部的情感与想法,都要印在华粼身上。华粼不能躲,她也绝不会放手。
而羡泽面对他则总是随意的、可以让步的、以至于顺着他的意愿。甚至是在二人重逢之后,她态度比之前更小心翼翼。
可人面对喜欢的人,难道不会有种要把对方死死攥在手里的欲望吗?
从年少时那次羡泽对他放手,对他“拿得起放得下”,他几乎是翻来覆去的想——为什么她面对华粼总是那么蛮横?
他也想被羡泽捏在掌心,无视意愿一回。
他有时候头脑里会幻想,如果羡泽真是跟那些上古混蛋真龙那般,在那次船上的亲吻后,逼迫他跟她在一起,要求他必须容忍其他人。
葛朔恐怕只是会看起来傲气,嘴上骂骂咧咧,最终还是会低头……
如果发展下去,他们最后会变成怨偶,还是他单方面最终恨上她?葛朔也不知道。
但他只会知道,他会像个泥偶一样,身上落满指印,都来自这个被他养大的——真龙。
羡泽此刻的态度,让葛朔感觉她的手指,已经在无形之中握住了他的身躯。
羡泽伸手要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下来,但最后她还是松开手指,她歪头笑了一下:“你可以拒绝我。”
葛朔意识到她又对他让了一步。
这是独对他的温柔,还是对他可有可无呢?
葛朔嗓子里发出一声沙哑含混的咕哝,才开口道:“……我不会再拒绝你任何事了。”
羡泽嘴唇动了动,弯着眼睛笑起来:“我也喜欢葛朔。”
葛朔脸有点烧起来,这句话来得太迟,他额头跟她相抵:“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羡泽:“我经常夸人的,只是你嘴太欠了,平时没机会听过——唔……”
她手指缠住他后颈束起的乱糟糟的发辫,呼吸越来越热,葛朔几乎将她整个抱起来——
而此刻,蓬莱湿雾笼罩在草叶上。
月亮映照着屋顶上亲吻的身影,羡泽忽然笑起来,葛朔喘息着抬起头:“你笑什么?”
羡泽笑得喘不上来:“我忽然想起来好几年前,咱俩第一次在屋里差点……就是你说什么很爱我那回,你还记得最后怎么没成吗?”
葛朔想起那件事就来气:“我怎么可能忘!华粼那小子半夜突然跳进来,哭着喊着说他做噩梦,闯进来就往床上爬,要你抱他。我当时半个屁股都快露在外头了!”
羡泽哈哈大笑:“你当时那个表情,我还记得,真的是想把他拎出去打孩子了。你气得穿好衣服抱头大喊,华粼还以为你也做噩梦了,还让你也一起来睡,让我哄俩人哈哈哈——”
葛朔哀怨:“结果你还真的哄他了。”
羡泽笑:“现在想想,幸好哄了。他那确实是生死多少回都忘不掉的噩梦。不过,你之后没多久就说要跟我回泗水一趟,说去收拾一下会不会有当年走的着急落下的东西。我心知你出门的原因,肯定不会这么单纯。”
葛朔挠挠脸:“我当时想法确实挺单纯的。单纯就是想跟你独处一会儿。半夜动不动来找你的华粼,还有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请安的江连星,我真是受不了了。”
他拽了拽刚刚被她胡乱的手弄散的衣襟,道:“走走走,咱们也别在屋顶上了。”
他拽住羡泽,羡泽还想施术将屋顶的东西都收拾了,葛朔已经搂住她的腰,从屋顶上跳下去。
葛朔还想像以前那样轻盈的从窗子钻进屋里去,但他现在失去金丹大不如前,脚下一个趔趄,还是羡泽灵力一托,俩人跃入屋内。
只不过羡泽只顾着自己的身高,忘记葛朔比她长了一截,他额头砰一声撞在了窗框上,闷叫一声:“啊!你差点把我头发都给刮掉,人未到中年先秃了!”
窗内就是软榻,俩人跌坐在榻上,羡泽笑得东倒西歪,伸手去摸葛朔的脑门。
葛朔仰头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按着她轻抚他额头的手背,另一只手用力关上了窗子。
月色朦胧一下子隔在窗外,屋内昏暗,羡泽刚要笑问他是不是撞坏了。葛朔忽然用力搂住她的后脑,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软榻上。
他拽住她的手,塞入他衣襟,要她抚摸的不是额头而是胸膛。
羡泽还来不及吃惊,就被他滚烫的唇舌,以及那像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吻,激起一阵颤抖。
太多玩笑话都已经掩饰不住二人那种应激般的爱欲。
羡泽听到自己嗓子眼里骂了一声,腿缠住了他。
葛朔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吐息,羡泽抱住他的脑袋,有意在他耳边轻喘一声,葛朔手臂痉挛一般死死扣住她的腰,他咬紧了牙关。
羡泽指甲像是恨急了怕极了般扣在他后背的肌肉上,声音却调笑轻柔:“你还是这么不爱叫。”
第188章
葛朔声音沙哑:“别咬了、我嘴唇要被你咬烂了……”
羡泽笑:“哈。我还记得当初咱们到泗水, 咱们在旧日的宫室里亲了好半天,你也是抱怨我要把你嘴唇咬烂了,出不去了, 所以必须要在泗水留一夜。”
葛朔也忍不住笑了:“我这么傻啊。”
葛朔跟她一起回泗水旧宫时, 恰好到了梅雨的时节。当年在神鸟们和她一同出发去东海的时候,就已经搬空了宫室,羡泽早把各种宝贝家具都放在了宝囊中, 现在只剩下建筑。
泗水旧宫周围庇护的结界, 都是华粼多年来一点点构筑的, 他给她造了一大片安心无虞的家与游乐场, 但随着他在东海死掉, 结界破碎,几十年来风吹雨淋还是侵蚀了这片建筑群。
羡泽之前居住的旧宫因为地势高, 风雨迎面, 所以看起来最为破旧, 台阶上已经生了很多青苔, 有几个窗框甚至掉了下来。
而葛朔居住的宫室,被众多树木环绕, 反倒看起来还一如当初,只是回廊上落了一层绿叶。
葛朔跟她推开门, 里头桌椅床榻竟然还像新的那般。
葛朔扫视一眼就明白了:“我想起来了, 在你小时候这屋子是咱们三个一起住,因为你老是乱抓,所以家具、墙壁我都施了庇护术法,这些年也没有完全失效。”
羡泽还记得那长榻上,她没有化形的时候,两只鸟陪她卧着度过许多蝉鸣的夜晚。她喜欢华粼羽毛的味道, 但又喜欢葛朔的温度,恨不得脑袋钻进华粼羽毛下,两只后爪探着葛朔的胸膛。
她托腮坐在桌前:“以前我还没少在这里研究那些术式和法器,宝囊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吧。”
外头梅雨到了昏蓝色傍晚,反而更密,葛朔跟她挤在同一把凳子上,学着她的模样托腮看着窗外。
羡泽轻声道:“我还是喜欢热闹啊。”
葛朔重回泗水,心中已经大受冲击,更何况是失去了太多的羡泽。他顿了一下,但又挤了挤她,调侃道:“现在家里还不够热闹啊?那要不我再收几个徒弟,然后让华粼也再收几个徒弟,你直接当师奶——”
羡泽没有笑,他惴惴的正绞尽脑汁想再说些什么笑话,她忽然转头抱住他:“就只会用嘴贱逗我开心啊,笨死你吧。没事,我不会哭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弯起:“低头下来,我够不着你。”
葛朔喉结动了动,低下头来鼻尖抵着她鼻尖,轻轻亲了亲她。
羡泽反复啃咬他为了逗她说尽了笑话的嘴唇。
葛朔后背压在桌沿,她亲吻得异常纠缠执着,外头雨落树叶,杂响喧嚣,窗子开着,葛朔有种还在当年,她明明跟华粼在一起,他却跟她偷偷亲吻的感觉。
葛朔唇舌上笨拙又生疏,他听见自己鼻子呼呼的,喉咙里也是不自主的发出含混的咕哝,羡泽已经拽他腰带,把手从他肋骨的伤疤上用力抚下去。
葛朔惊呼哼叫一声,却又咬住声音。他恍惚间,有种那群神鸟正在树枝上腹诽他的错觉。
微妙的就在于,他们俩已经不是年少无知,从伴游出行,彼此就知道目的,所以俩人半拖半拽到榻上的时候,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粗重的呼吸重拉扯着衣带。
他也想摸摸羡泽的腰,羡泽怕痒的抖了一下,但她又拽开了裙腰,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笑道:“你摸吧。就是你那个手,真的是太粗糙了,这么多年只握过剑柄吧——”
葛朔喉结咽了一下,抬手触碰,手指又缩了一下:“你不是很会打人吗?怎么身上软的跟、跟……”
其实从她化作人形后,葛朔跟她肢体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或者说在当年那么多神鸟里,没多少人能触碰她,甚至连那些主动贴近的家伙,也最多不过能挽一下她的手臂。
也只有华粼有机会用掌心贴着她的肌肤。
葛朔偶有撞见他俩缠绵,他远远瞧见过华粼手指用力揩过她后背脖颈每一寸微微冒汗的肌肤,在她肌肤上留下一个个泛红的指印,引来她的痉挛与颤抖。
葛朔慌忙躲避,手指攥了又攥,但始终想象不到是怎么样的触感。
现在他知道了,是一种想发狠把手指摁进她皮肉的冲动,但也是轻轻抚摸不忍心多用一点力的轻盈。
夜风吹入细雨,他头脑像是要烧起来了,忽然叫道:“你、你别突然拽我裤子啊!”
羡泽坐在他腿上:“你都跟着了魔似的摸半天了,难不成你就打算卡在这一步啊。”
葛朔继续脱也不是,穿上也不是,再往下扯几分估计就能弹出来。他尬在原地,只有嘴上还有狡辩的本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干嘛那么急?”
羡泽:“你不急那有本事你刚刚别顶我啊!”
俩人斗嘴之间,动作也不客气,把这场暧昧搞得像斗殴,但又生怕对方伤着,紧紧搂住彼此。
羡泽气喘吁吁:“你不懂别逞能!”
葛朔咬她脖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哎,别打、你你你打坏了,呃那不是能随便打的地方!”
他有点逞能,她也寸步不让,到俩人紧拥深入的时候,她吃痛瑟缩了一下。
抬手朝他脑袋暴打过去:“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你不会慢点来吗?!”
她以为葛朔肯定要回怼要争辩,却看他白挨了好几下打。葛朔鬓角冒出汗来,甚至连脖颈肌肉都鼓起,声音却细弱:“抱歉、把你弄疼了……”
他面红耳赤,耳朵仿佛能滴血,甚至不敢看她,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羡泽感觉自己脸也红了。
她伸手拽住他红绳穿的龙鳞项链,小声道:“就只有一点疼。都怪你太莽撞了。”
葛朔握着她膝弯,那种少年当爹的紧张和关心又冒出来了:“要不、我看看……我还没搞明白呢。”
羡泽以前明明没少要求某些人给她唇舌服务过,此刻却忍不住腰一紧:“不行!”她把他脑袋往身前一摁,扶住他肩膀将自己压下去。
葛朔脸埋住,他受不了似的咬牙低呼一声,手臂猛地缠紧她的腰,就像是将玉观音从莲台上搬抱下来的僧人那般,手指极近紧绷、周全与用力的按着她的肌肤。
羡泽按着他肩膀的手,感觉到他周身肌肉几乎都要抖起来,直到她坐稳,他受不了的张嘴颤声吐了口气。
葛朔感觉眼前花了,半晌才缓过几分,额头抵在她锁骨处:“羡泽……羡泽……呃呃你先别动!”
羡泽明明也有点腿软,但也得意的笑起来:“瞧你眼都晕了的傻样!”
或许前半程是她占了上风,但羡泽没想到自己体力比以前弱了这么多,到葛朔能够找回主动权的时候,她也有点摁不动他了。
葛朔确实莽撞,或许因为他俩从小打到大,羡泽的触感虽然是软的,但她的强大成了他内心的刻板印象,所以当他将羡泽半抱起来的时候,几乎是有点没头没脑、不讲章法的弄。
羡泽指甲扣着他后背上的疤,感觉他几下撞出了魂魄和溪水。她甚至想骂,不懂事的人才会在长跑一开始就冲刺,但她没想到,葛朔体内有她三分之一的金丹,他真能就这么冲刺跑完全程——
他理所应当的觉得羡泽不高兴肯定会打他,然而他耳边只有羡泽那简直能沁入他后脑的喘息惊叫,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羡泽有一分不舒服,但望着葛朔傻眼大狗似的表情,她也有九十九分的奇异滋味。他对于她的臭毛病和习惯熟悉到了极点,但对于这种事和她的反应又极其陌生,半熟半生之间,经常把羡泽搞得又慵懒舒适,又惊讶刺激。
不过五百年的老处男,对于粗略幻想过的无数事情付诸实施,果然还是没撑太久——
羡泽松了口气,她听到葛朔从抱住她开始就一个字没说的嘴唇,只是终于不再紧抿着,咬牙发出几声令她心悦的粗哑低呼。
羡泽热化了的脑子里,努力构思着要嘲笑他的方式。
葛朔手撑在床沿,她还有些颤抖,他动一动,她缠着不愿意放。
葛朔低下头看她,她胳膊搭在脸上,眸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得意狡黠又满足的望着他大口呼吸的模样。
他能感觉到濡湿流淌。他们俩把年少时过夜的床铺弄得像潲雨。
仅仅意识到这件事,就让他再次……
羡泽的表情从含笑,忽然变得困惑,甚至是惊愕,她目光颤了颤目光往下看去。
葛朔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这样累不累。”
羡泽半天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声音:“还行。你、你……”
她咽了下口水。一定是她金丹碎片起作用了。
葛朔咧嘴笑:“我也还行。”
羡泽躺卧下来,她毕竟还在逐渐升起的浪头半截,呼吸夹杂着暧昧的声音,她这方面一向不压抑自己,但却疑惑道:“呼、你怎么不叫?我想听你声音。”
葛朔百般不愿:“我要怎么叫?啊啊大喊那种吗?”
羡泽气笑了:“就是那种很自然的声音,也不用刻意——我刚刚听见你的声音了,我想听,你叫嘛。”
葛朔嘴一撇:“我不叫。”
她缠住他的腰,他闷哼一声,咬牙道:“我就是不爱叫啊!”
他没说出口的是……
葛朔隐约知道华粼这方面很会讨她欢心,他知道自己如果也这样做她可能会高兴,可他就是不想跟华粼一样。
羡泽扁扁嘴:“没劲。呃……你别这么、你再这样我要打你了!”
俩人并不是很同步,在葛朔第二次渐入佳境的时候,她手指忽然攀上了他脖颈,牙齿咬着他撑在床上的手臂,昂起头来半天,才软下来将脸贴在他汗津津又微凉的手背上。
葛朔惊讶的发现,她像是被梅雨浇打过,冒着热气,却浑身颤抖。
彼此交错的高峰也有乐趣,他们能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牵引推促,观察着反应。
羡泽感觉自己确实弱了,等她恍惚回过神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靠着窗边的软榻上了,她以前挺喜欢在这里午睡,脸枕在窗台上,睁眼就能看到外头的郁郁葱葱。
此刻她的脸也枕在窗台边,葛朔手掌垫在她脸颊下头,二人还深连着彼此,他半抱着她,更像是想泡在她其内。
羡泽能感觉到他的一个个吻从脊背落下。
她的头发过腰,蜿蜒在软榻上,羡泽推开他垫着她脸颊的手,枕着自己的胳膊,懒懒道:“别把头发弄脏了……我不喜欢用涤尘诀洗头发。也不要压到我头发。”
她听到葛朔低哑温柔的声音:“好。”
羡泽望着夜色中细密落下的雨水,屋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盏灯:“不止是因为你嘴巴被我咬坏了,雨这么大,真的走不了了。”
葛朔稍稍将她抱起来一些。
她其实很少这样背对着另一方,但如果是葛朔的话,她也很能愉快的接受。
葛朔动作也是慢吞吞的,仿佛都已经不那么追求愉悦,而只是想要这样彼此相依缠绵。
羡泽半眯着眼睛,感觉像是在温泉的水浪里,只是她忽然感觉到葛朔捧起了她的头发,将她被汗湿几分的乌发分开三股,随着水浪的细致入微的推打,他竟然耐心地为她编起了头发。
甚至拢住了她后颈鬓边蜿蜒贴着肌肤的碎发。
羡泽身子一抖,脸垂了下去。
他还在动,可不论是编发还是深入,他都温柔享受着。
……这太犯规了。
葛朔将发尾细致束好,却察觉到羡泽软下腰去,脸死死埋在臂弯里,耳朵红透。
葛朔吓了一跳,扶起她来:“怎么了?”
羡泽没有说话,脸颊的红流淌到锁骨下方,她眼里拢着一层水烟,表情凶狠的回头咬住他嘴唇:“……不许在这个时候给我编头发了!不许!”
第189章
然而此刻, 在蓬莱的月色中,窗边软榻,她斜靠在葛朔身上, 他还是为她编着头发。
羡泽如今成了金丹大盛的那一方, 她慵懒但眼睛还明亮,道:“真吓人,你受伤了还没恢复好, 反倒是比以前疯多了。你看你咬的, 要是别人敢这么咬我, 我早把他头卸下来了。”
葛朔给她编好头发, 看向她颈侧和肩上的浅浅齿痕。
他确实是昏了头。
葛朔之前躺在屋顶上的时候, 忽然察觉到自己身躯仿佛有看不见的灵力汇入,他从虚弱中恢复了不少。他想了半天, 忽然意识到羡泽说要去将画鳞关押起来。
很显然是她为了不让他太虚弱, 甚至给了画鳞灵力或者丹药。
她都说自己看到了画鳞的记忆, 知道了过去的事情, 恐怕是恨画鳞恨到了极点,但却因为他的缘故不能杀了画鳞……甚至还要强忍着恶心, 为了他而喂养画鳞。
葛朔捂着眼睛,只觉得恨自己。
他当时只想到决不能让画鳞追击失忆的羡泽, 绝不能让羡泽拼死一搏输掉。葛朔怎么都没预料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成了画鳞能苟活至今的唯一缘由。
他半晌才笑道:“是我昏了头了。你咬回来吧,你的牙更尖,说不定能拿牙给我背上要咬出个龙腾虎啸——”
羡泽仰头看他,葛朔还想开玩笑,却对上羡泽的金瞳,她凝望着他:“葛朔。什么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葛朔揉捏她的脸:“喏, 一看你就是连墨经坛都没有看。你知道外面出事了吧。”
他掏出窄镜,搂着她给她看:“各地都传来消息,魔域震动,出现了大量的暗渊,说什么远比前一段时间各大宗门急于封锁的还要多……”
“而且听说在中原腹地,已经出现了魔修、魔物入侵凡界,伴随着黑烬和冥油,范围也越扩越大。很多宗门都已经慌了神。”
羡泽拿过窄镜看了看。
她刚刚现身,各地就出现了这样的怪异情况,恐怕这锅又会扣在她头上。
当年参与东海屠魔的人已经被她杀的七七八八,整件事都没有定论,若是有人有意引导,她身上“魔”的名越来越洗不掉。
羡泽扯起嘴角:“我又不负责拯救天下苍生,等他们先乱起来再说吧。我在蓬莱也修建泗水旧宫那样的建筑,你最有经验了,你来做吧——”
葛朔也正有此意,他掰着手指:“现在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先把你住的宫室修建出来。嗯,要不咱们住山上,让那两个小子住山脚下?”
羡泽转头:“哎?”
葛朔狡黠笑道:“我开玩笑的。”
第二天一早。
四个人站在院落门口,葛朔挽起衣袖裤腿,伸个懒腰,一副要大干特干的模样。他还指挥着华粼把头发挽起来,不许穿白衣服,最好把裤腰带也系牢一些。
周围的草木比前一天又长高了一大截,羡泽要去打开蓬莱封锁的内部,她本意想一个人去,但葛朔还是担心,让江连星陪她去。
羡泽表情有点迟疑。
不止是因为昨天江连星偷看的行为,她跟他的关系也有些……
他以为羡泽是怕没有江连星看着,他又会寻死,摆摆手笑道:“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要死也要花下死。”
江连星站在羡泽身后,正在理着衣袖,听到这话身子一僵,将头垂得更低。
华粼学着葛朔的样子挽起裤腿,抬头问:“这附近都没开花呢。”
羡泽笑了:“行吧。别累到自己。”
葛朔倚着门框,非常夸张的撅了撅嘴。
以前他们四个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点放不开的害羞,明明都住在一个屋里,他还总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现在华粼和江连星都长大了,他反倒明目张胆起来。
羡泽看他那鬼迷日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走上去亲了他嘴唇一下。
葛朔手搂到她腰上,像是想要加深这个吻,但想了想又作罢,只是脸上挤出泫然若泣的表情:“早点回来、这个家里可不能没有一条热乎乎的龙啊!我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会想你的——”
羡泽笑得想踹他一脚,忽然就看见华粼挤过来,他纤细手指握着羡泽胳膊:“羡泽,我也会等你的!”
羡泽摸摸他脑袋:“乖。”
她想要抽出手,华粼却握着不放,轻声对羡泽道:“我也要亲一下。”
葛朔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江连星抬头,黑瞳盯着华粼。
羡泽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时候会亲亲华粼额头,不过长大之后这种事就少了。
特别是那时候葛朔会吃味的说什么“你等华粼长大等不及了吧”;江连星又会偷偷看着她亲华粼额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和羡慕。
不过现在,羡泽确信他是最没开窍的,十几年的生龄,在神鸟当中确实还是孩子,她笑了笑,低下头亲了华粼额头一下,道:“听话。”
华粼好像是被她亲了一下额头就很高兴了,把裤腿都已经挽到膝盖,红瞳里闪着干劲满满的光。
羡泽往山上飞去的时候,还回过头看了一眼葛朔和华粼,葛朔像是已经画图规划建设了,华粼挨着他不住点头。
她余光也看到了江连星,江连星跟她目光对上,立刻别开了脸。
羡泽也没跟他多说,她先去往了最高的山顶处。
在嶙峋如鳞甲的石壁上,有一扇紧闭的青铜大门。门上附着着一层厚厚的甲壳与锈绿,羡泽用手指轻叩了叩,回头问江连星:“你觉得这门够结实吗?”
江连星从早上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突然被问,他嘴唇就像是被黏住似的,半天才挣开:“我猜……够吧。”
羡泽:“我也觉得。”
她后退半步,忽然抬起脚来,裹挟着灵力,一脚踹向青铜大门。
门砰的朝内打开,溅起一片碎渣,在接触到她的灵力后,两扇门也像是睡醒的老人打喷嚏似的,抖了抖,表面附着的锈绿和甲壳剥落,露出古朴又华丽的图案。
羡泽往内走入。
先是极尽奢华的浓绿色翡翠石台阶,两侧的雕像包金嵌珠,她屏息走上台阶,眼前是一片明亮的圆顶宫室。四周没有窗户,但有一扇顶部的云母窗户,恰好能引入明亮日光,那一道日光射入后在圆顶上无数镜面、金饰的反射下,将整间屋子映照的如同白昼。
她看到了许多超越想象的宝石装饰和金质家具,江连星也眼晕的环顾四周。她吐出一口气:“还记得咱俩之前买块饼都掰两半吃、住店都租一间房的日子吗?谁能想到有这样的家业啊。”
江连星从小穷酸到大,也被震撼,喃喃道:“这是真龙的卧房吗?”
房间内最显眼的便是一张过于庞大的床,厚重的刺绣床帏一层又一层挽起,那偌大的羽绒床垫最起码能薅秃三万只华粼这样的小鸟。
但羡泽隐约想起来,她在画鳞的回忆里见过这间房——
那时候是画鳞被群龙追杀逃入这里。
羡泽摇头道:“不,这里应该是诞生龙蛋的地方。”
江连星瞳孔地震:“造、造龙蛋需要那么大的床吗?那要多少人一起啊……”
羡泽:“?”
她抬手削了一下江连星的脑袋:“你都想些什么呢?好像说是龙到了足够的阅历,就会陷入沉睡,会用梦造出一颗龙蛋。”
江连星捂住脑袋:“啊。哦……”
“应该只是造龙蛋,不是孵化龙蛋的地方,也不知道哪个过程更漫长。”她坦然道:“但也跟我现在没什么关系。”
江连星抬起脸:“为什么跟羡泽没关系?”
羡泽隐隐失望:“你之前不也看到了?我操控天雷没办法做到随意自如,几道天雷之后就会力竭。算是还卡在没完全成年的状态下。不过也挺好的,没有成年就不会有新的龙蛋,万一龙都是我这样的脾气,那我真不想要第二只住在蓬莱。”
她只是走走看看,再次感叹一番龙的富贵奢靡,就从绕山的台阶走下来,打算再去看看别的大门。
江连星跟在她后面的脚步有些慢,后知后觉的涨红了脸:天啊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山半腰处有好几扇隐藏的门,羡泽如法炮制的踹开,就发现这几扇门内空间如同城堡,分隔数层,四通八达的大厅,连接几十上百个偌大的隔间。
这更像是群龙的娱乐室和宝库。
在某些回廊上,还能看到蛟的骨架盘卧,似乎临死前在守卫着龙的财产。
有几扇门上不但有龙爪的痕迹,也有一些掌型更小的蛟爪痕迹,爪痕中附着术法,看来是某些蛟和龙将爪子放上去就能打开这些门。
羡泽试了试,或许是因为她是群龙中地位最高的应龙,几乎所有的门都能够对她敞开。但江连星并不是被蓬莱吸纳的蛟,他的爪子就没什么用。
这也能足以看得出,在蓬莱,蛟是这岛上群龙生活中很重要的参与者。
有些房间放着分门别类的头骨、金器、宝石和法器,在内部堆砌如山。羡泽刚开始被金器、法器淹没时,还会兴奋的捧起来看,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随手抓上一大把扔进宝囊,想着都足够东海沿岸的栉比阁吸引各方来客了。
有些房间里也有各类凡间的乐趣——甚至还有叶子牌、棋桌和戏台。
也有几间房看起来不太对劲,高挑的石壁房间悬挂着高高低低无数金色的笼子,每一个都少说有一人多高,江连星仰头道:“难道这里是收藏珍鸟?”
但羡泽很快看到了一些更具体的道具,一些很不妙的家具。都说龙性淫,这算是找到实证了、这些笼子恐怕是装满了上一任应龙从各地收集来的各种生物,只是看那笼子的底部,恐怕被装在这里的禁脔们不会过得太好。
江连星还不太理解,端详道:“但看起来又像是装犯人的地方,可是地下不是有监牢吗?”
羡泽打了个哈哈:“可能就是养鸟吧。”
江连星:“师父和华粼不会以后要住这边吧?”
羡泽:“……不会。”
在靠近山脚下的位置,紧闭的青铜大门更加庞大,羡泽化成人形后,仰头几乎看不到门楣。这扇门她恐怕也踹不动了。
只不过当她将双掌贴上,大量灵力灌入,上层簌簌落灰,露出了羡泽难以看懂的各类符号图画,门也朝内侧轰隆隆打开。
内部只有看不到的头的空旷黑暗,羡泽往内迈去,忽然她身前不远处的石壁上亮起一团黄光,是千年不灭的鲛油灯。
紧接着眼前亮起了无数的点点光亮,直至石厅最中央的那盏有千百烛火的巨大吊灯亮起,彻底照亮眼前的宫室。
她眼前是镶嵌在溶洞石壁中的藏书阁。
深灰色石壁上开凿出一层层书架,堆满了卷轴纸张与兽骨,一直修建到几十丈厅堂最顶端。
她两侧也有层层叠叠无法尽数的书架,甚至还有石板和龟甲就堆在脚边。
随着她往前走到围栏边,才发现自己是在石厅的中层平台上,从围栏往下,还能看到下层的平台,有回廊通往山体更深处或地面更下方。
石厅底部是更多如墓碑般林立的书架,只有书架顶的灰尘被烛光明亮的吊灯照亮。
当年她还觉得千鸿宫的藏书阁很庞大,但连这里十分之一也无法相比。
羡泽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向同样震撼的江连星:“真龙也不都是只知道荒淫玩闹,还是挺有文化的吧。”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石壁上传来回音。
羡泽有点心虚的缩了一下脖子,压低声音道:“我想找的就是这里,当年只搜罗到了一点点上古典籍,就教了我很多制作法器的知识。说不定我也能在这里找到更随心所欲掌握天雷的办法。”
江连星严肃的点点头。
羡泽走向附近的书架,随手拿起几个卷轴:“你看得懂上古的文字吗?其中还有很多是龙语。”
江连星学着她的样子,也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册绢书:“我看得懂。”
羡泽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卷轴:“……”
她话说早了。
手里这本书第一行字就是教龙如何伪装人形,去到各个城镇猎艳凡人。
她转头一看江连星手里那本,更完蛋,封皮上就用龙语写着“发情及堕落法诀总览——妖类篇”。
偏生江连星还一脸严肃的研学。
但他竟然真能看懂龙语,就是读起来比较慢,捧着书半天终于看懂,他翻了几页,瞳孔震撼,慌不迭的合上塞回了书架。
他回过头心虚的看着羡泽。
羡泽清了清嗓子:“看来不应该在这附近找,咱们换个地方——”
她转身往前走,江连星连忙跟上她。
羡泽岔开话题道:“你怎么读得懂龙语?”
江连星脚步一顿。他能读懂龙语,是因为吃掉了画鳞的一部分,得到了很多回忆。
可是如果说出口,那岂不是羡泽就会知道——他脑袋里装着假华粼过去几百年跟她那些日日夜夜的相处。
羡泽会怎么想?
他既不想成为画鳞的一部分,也不想成为华粼的替代品,他不知道——
江连星跟上她几步,垂着头开口道:“羡泽。我有事要跟你说。”
羡泽回过头看他,她以为他要对昨天偷看的事情道歉了,却看到江连星一只手放在自己小腹处,他低着头半晌道:“……我身上,有点不大一样了。”
第190章
羡泽:“不大一样?你病了吗?”
江连星喉结动了动, 他现在已经是家里四个人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却总是垂着头,以至于羡泽对他的最大印象从来不是他的脸或表情, 而是他的耳朵, 他垂头时后颈凸起的骨节。
他其实能说得明白变化,但却无法启齿,半晌道:“我也不知道、羡泽……帮我看看吧。”
羡泽走过来些, 江连星刚想要说是自己肚脐附近, 却看到羡泽凑过脸来, 仰头看他:“你最近睡得很不好吗?”
江连星一愣:“……什么?”
羡泽:“脸色不大好, 眼睛底下都有点青灰。而且这几天你起得都很晚。”
江连星总不能说是他失去魔核之后, 难受空虚得厉害,所以几乎每天夜里都……
他之前还是拿火盆把衣服烧了。
现在再烧下去, 他就要没裤子穿了的, 他只能皱着眉头偏过脸对脏衣服用一下涤尘诀。
羡泽嘴角含笑, 眼神却有点探究的望着他。江连星太了解她, 他知道这笑只不过是她之前习惯性扮演师母的伪装。
江连星只好低声道:“我现在没了魔核,修为退步, 便会在夜里修炼。”
羡泽笑容收起来:“是吗?夜里开着窗户修炼啊。”
江连星浑身一僵。
果然羡泽发现了。
当时,江连星入夜还没见羡泽回来, 他心神不宁就想要去找她, 到了院落中才发现师父躺在屋檐上,托腮望着羡泽离开的方向,显然也是在等她。
葛朔看到他也是一愣:“江连星,怎么了吗?”
他当着师父,自然不好意思说他想等羡泽回来,正找不到理由的时候, 华粼也走出院子:“师父,羡泽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困了——”
葛朔:“你们别等了,快去睡吧。”
江连星只好走回屋内,就发现侧面的窗子还没关严,恰好能看到屋顶上的葛朔。而华粼也是在院落中转了好几圈,揉着眼睛道:“我要不去找她吧。”
葛朔:“说的跟你认识蓬莱地下的路一样。快回去吧。”
江连星熄灭了灯烛,坐在窗边也托腮看着月亮等着。他手指把玩着剑穗。那把当年在明心宗拿的低阶直剑早在魔域时就卷刃坑洼,他之前借用过一阵子的霁威剑也还给了师父,无剑可用,只留下水蓝色的剑穗,丝线在他指尖滑动。
窗里窗外两个男人都在等待着,很快江连星就听到了她的笑声,抬起头来,瞧见了她落在屋檐上。葛朔和她两个人都露出了独自一人时不会露出的笑容,语气诙谐的斗嘴。
很快,羡泽就跟葛朔并肩躺在一起,俩人脑袋靠着看月色聊着天,葛朔伸手捏着羡泽的嘴唇脸颊。
江连星小时候也见过俩人这么闹,那时候他只是想“师父师母感情真好啊”,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几乎没几个人能对羡泽做这样揉脸捏鼻子的动作。
他们自然而然的亲吻相拥在一起。
江连星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应该关上窗别开脸,可只是感觉下颌紧了紧,颈侧肌肉轻轻抽动,眼睛却挪不开……
羡泽微微偏过头,慵懒的将手指攀在葛朔肩膀上,抓了抓他头发。
那是跟之前亲他的时候绝不一样的吻。
她没有任何侵略性,也没有用目光去审视对方,她心里没有盘桓很多想法,是纯粹放松的自我。
江连星抿了抿嘴唇,越是看过去,越是能对比出来她之前对他的亲吻只是纯粹的惩戒或……
或捉弄?或……欲望?
江连星说不清楚。
他心里有几分刺痛,垂下眼睛准备将窗户关上,却没想到一阵风吹来,本应该被他手指轻轻合上的窗子用力撞合,江连星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就是躲到墙后。
完蛋了!师父可能觉得他只是好奇,可是、可是羡泽从那次他偷亲她之后,一直对他态度就是若即若离的——她会怎么想?
江连星缩在墙后半晌,听到师父师母二人在屋顶上说起了话,过了没多久,两个人就落下屋顶翻身进了房间。
江连星平复半晌,看到窗扇在合拢时夹着一片叶子,他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拨开窗户,想要将叶子拿出。
窗户打开一条缝,江连星就听到了主屋传来的轻微声响,不知道谁的后脑撞在了窗上,谁的手撑在了琉璃上,显然正是情热时刻。
江连星依稀听到了羡泽的几声喟叹,却又像是他头脑最深处的幻听错觉。
他心里五味杂陈,正想要合上窗子,却注意到对面华粼的屋中,灯烛亮起。
华粼没睡?
但他却没有打开窗子或离开房间,只有昏黄的光亮着……
江连星看了华粼的房间片刻,直到不远处主屋再次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他咬住嘴唇,紧紧合上了窗子回到了屋内。
这会儿羡泽问他“开着窗子修炼吗?”
他嘴唇动了半天,许多狡辩从嘴边滑过,最后只是垂眼道:“我、我也在屋里等羡泽回来,所以开着窗子。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也就只是看到……”
羡泽以为他会说什么自己忘了关,没想到他会实话实说自己看见了。
这反倒让她不好接话了。
江连星还要解释,她忽然打断道:“你说身上哪里不一样了。”
江连星卡壳,半天才反应过来:“肚脐。附近。”
羡泽皱眉:“让我看看。是被下了毒还是什么?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解决方法——”
江连星闷闷点头,他解开衣襟,扯散腰带,羡泽也被他举动吓了一跳。但想想看肚脐肯定要脱了外袍,她只好强装镇定,心里还道:之前帮他变出水洗澡的时候,还见过他光屁股不是吗?
不过那时候,江连星可没有仰着头跪在她脚边说“我心里不堪,我也不是第一次亲师母了,师母若是觉得恶心就杀了我吧。”
羡泽一副宗师做派背过手去看他脱衣服,脑袋已经全飞了,直到眼前一点亮色从他衣襟间晃过,她才回过神来。
江连星中衣的褂扣上,挂着她之前给他买的那个水蓝色剑穗,跟他胸膛只隔了一层布料。
他自己也注意到,慌神一瞬,立刻用手握住乱晃的剑穗。
二人沉默,面对面一动不动。
还是羡泽先故作坦荡的问出口:“那不是剑穗吗?挂衣扣上做什么?”
江连星垂头:“……剑坏了。挂别的地方怕丢了。”
羡泽半晌才“哦”了一声。
他外袍挂在肩膀上,里头的中衣他没有解开扣,只是将衣摆往上卷起,露出精瘦的腰腹。他裤腰往下扯了扯,才露出肚脐附近。
江连星没有说的是,他之前裤腰绳结就在肚脐的位置,但随着身体变化,肚脐附近被绳结硌着会十分难受,所以他穿衣都小心避开些。
羡泽又像是之前在地牢时那样,指尖凝聚一团蓝色的亮光,微微弯下腰,将眼睛凑近去看。
确实变化了。
之前在地牢时,只有浅浅的凹痕,但此刻明显是一道自然的裂隙。
……跟之前在画鳞身上见到的相差无几。
他手有点松,衣摆掉下来,羡泽还没有开口,他就连忙又拽住衣服。
她也意识到了现在这个举动,实在是有点暧昧了。而且江连星也过于紧张了,腰侧肌肉收紧,连呼吸的起伏都刻意压制住。她目光不止是落在了这道腹中裂隙上,也忍不住余光看了几眼他紧箍在腰上的肌肉线条。
要不找个地方让他躺下来看?算了算了,躺下来更奇怪了。
但她又实在是有点好奇,当时面对画鳞,她只想着弄死他,所以把手探进去的时候立刻就变成利爪,要他开膛破肚——
但这到底是什么结构?
江连星咽了一下口水:“师母、很奇怪吗?是……是病了吗?”
他一紧张又叫师母了。
羡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淡定又平稳:“应该不是吧。但我也没见过什么蛟,不过画鳞身上也有这样的——”
她说着,手指拨开一些,里头好像有更柔软的皮肤,羡泽甚至能看到内部脆弱皮肤下蜿蜒的血管。
江连星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半步:“别!”
羡泽仰头,抬手拍了他腰腹一下:“你退什么?疼?”
江连星拿手挡着脸:“……不是。没、没有什么感觉,可能就是有点痒。”
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特别是羡泽指甲圆润的手指拨开,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他却感觉后腰发麻、小腹发紧。他实在是害怕自己跟之前羡泽说要吃掉他时候那样,他再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反应。
其实在地牢里,羡泽吞走他的魔核,并把金丹的一部分强行塞入他灵海时,他自己就不受控的有一些反应——
只是那时候江连星太痛了,他又化作蛟身顾不上遮掩。羡泽似乎也看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尾巴跟他交缠安抚,事后也完全没提。
他已经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
可这次她弯着腰,他春衣单薄,再凸显他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羡泽感觉自己耳朵也有点烧。
靠,这是一个很纯粹的器官!跟袋鼠一样!她要是脸红才会让氛围更加暧昧——
不过这也就是说,江连星很有必要留在她身边的。虽说她再等个百年或者更久,应该也会有潜蛇化蛟,来到蓬莱找上她,但相比于根本不认识的蛟,她更信任江连星一点。
而且龙蛋也是睡梦而生,这个过程跟爱欲没什么关系,哪怕是以后葛朔在身边,她也完全可以让江连星孵龙蛋。
葛朔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至于她现在的脸红和手抖,应该是因为她脑子太脏污太容易联想了。一定是。
羡泽站起身来,又背过手,把手指攥在掌心,道:“过来找找书吧,说不定这里有跟蛟有关的书籍,也可以给你检查一番——咦,你的角。”
江连星或许因为紧张,竟然化出了尾巴和角,他却不自知。
变化的不止是他的育儿袋。他的角也像是一柄朝后方弯曲的刀刃般,立在了发际。
画鳞的角在当年他偷龙蛋的时候,就作为惩戒被割掉了,羡泽还是第一次见到蛟角。黑色的纹路有金属般的光泽,看起来冰冷且坚硬。
她挥挥手让他低下头,江连星心虚的目光游移,低下头将脸靠过来,眼睛半垂。
羡泽抬起手握住了他的角。
竟然是温热的。就像是火山温泉石一般。
而且看起来很锋利的弧度其实并不伤手。
却没想到江连星一抖,羡泽忽然看到他变长了不少的蛟尾立起,尾脊上的尖刺像是炸毛似的根根竖立。
与此同时传来了布料碎裂的声音。江连星惊慌失措的伸手往后捂住,想要倒退,角却被她握在手里——
羡泽惊愕:“怎么了?”
江连星欲哭无泪:“尾巴突然乱动、裤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