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碍于第三人在场, 林水月声音低如蚊蚁,是故意只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月色之下,她满心满眼皆是期待之意。
而这句话的关键不在于牵手或是亲吻, 而是想他主动一回。
夜色下, 温时雪却满是不解,眼里闪烁着困惑的色彩。
“为何?”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是她所希望的,哪怕对方不是由行动直接表达, 口述也行,什么形式她根本不在意。
可她忘了,对于一个连情窍都没开的人来说, 不能要求太多。
算了,还是她主动点吧。
面对温时雪的疑问,林水月一时答不上来,唯有沉默应对。
见她不说话, 温时雪微微偏了偏头,眼底深处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很有趣, 不是吗?”
怎么又是有趣?
与他亲密接触时的那些反应, 包括情动与兴奋,全都被他归为“有趣”?
……很好, 她就不该对他有过多期待。
林水月小鸡啄米式的敷衍点头,“对对对,有趣, 很有趣。”
温时雪唇角微扬, 显然不大在乎。
可又不得不承认,他无比在意与林水月身体接触时所产生的奇妙感受。
但前提是, 他被她需要着。
很快,一片蛙声取代强烈的心跳声。
呼吸平稳, 脚步轻盈。
林水月不再说话,默默牵着他安静地跟着小厮来到一处别院。
小厮帮忙推开深色木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神女请进。”
随着小厮引燃蜡烛,才得以窥见房间全貌。
房间虽然古旧但干净整洁,一看平日就没少派人打扫。
离开前,小厮恭敬地行一礼,“神女,天色不早了,您先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商议。”
林水月道了声“多谢”。
安排好重要之人,接着,小厮要将温时雪引去另一间。
是与此处有些距离的客房。
“温公子,这边请。”
身影背对着月光,温时雪没动,敛去所有笑意,唯有微微垂眸看向她的目光里藏着太多疑问。
“温公子?”
小厮欲开口提醒,可温时雪的注意力压根不在他身上,自然就不会察觉到小厮脸上那略显僵硬的笑容。
“不住在一起吗?”
啊?
正准备坐下的身躯一愣,林水月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对方。
她是说过要希望他主动些,可这跟她想象中的“主动”不太一样。
而且,除了困惑,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或许在他的认知中,“住一起”等同于在王大娘家中的那种状态。
林水月哭笑不得,正犯着难,引路的小厮却满面笑容地替她接下话茬。
“公子,你怎么能跟神女住一起呢?这不合规矩。”
对对对,不合规矩。
林水月连忙点头附和。
这是温时雪事隔多年再次听到“规矩”二字,像是唤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尽管并不愉快,可他却明白这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他神情淡淡,叫人辨不出任何情绪。
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林水月几步靠近,轻轻扯着他的衣裳,仰着头,尽自己所能地踮起脚尖,够到他耳旁,刻意压低声线。
“而且你说过,不论我身在何处,你都是可以找到我的,对吧?”
他的行动目的很好猜,既然是不愿与她分离,那就很简单,对症下药即可。
温时雪微微偏头,四目相对,掉入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里,不自觉地轻“嗯”一声,“好像是这样……”
见他答应,林水月总算能够松口气。
待二人离去后,林水月没事干,便仔细地上下打量起房间。
虽然这间客房看似平平无奇,布局却很讲究,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上官神女所准备。
正当她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动时,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叫唤。
说起来她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
林水月只能将目光放在方桌上视线准备好的点心。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得选,只能凑合吃点,再喝点茶水压压点心,随便糊弄一下得了。
一杯水刚下肚,敲门声适时响起。
林水月第一反应就是温时雪。
她立即起身开门,发现来者除了性别与温时雪一样以外,无一处相似。
青年身量稍高,身着淡蓝长袍,乌黑长发则用白色发带高高半束,长相颇为俊秀,眼角还有颗红色泪痣。
见到他的瞬间,林水月方想起温时雪若是要来,几乎不会敲门。
视线碰撞,青年目光先是一愣,而后低了低头,耳尖微不可查地红了又红,第一次在刚见面的姑娘面前失了方寸。
林水月好奇地眨了眨眼。
“你是……?”
青年即刻回过神,与小厮一样先是弯腰行一礼。
“在下鹿鸣,如今祈玉城不算太平,所以家主特派小人来保护神女。”
林水月本想说“不用”,可转念一想,她现在确实处境危险,就算如此,光靠别人保护是行不通。
“鹿公子是吗?”
鹿鸣又讪讪地低了低头。
“神女唤我鹿鸣就好。”
林水月点了点头表明知道了,看了一眼别在他腰间的银色佩剑,随之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你能有办法弄来符纸吗?”
比起依靠别人,还不如自力更生,尤其是她对上官穆始终抱有戒备之心。
逆着月光,鹿鸣倏忽诧异地抬起头,不知怎地,林水月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钦佩之意。
“神女会用符?”
哪里算是会用符呢,不全靠自残式的放血嘛。
林水月心虚地移开目光,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算是吧。”
鹿鸣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身在上官家,自然清楚“请神会”的由来。今年的“请神会”分明已经敲定了神女人选,可在一年之前忽然失踪,再听说神女一事便是今日下午。
他以为跟前几次一样又是府中某位女眷,没想到是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不仅漂亮还会用符,简直太出乎意料。
鹿鸣摸向腰间,可他平日只会用剑,再掏也掏不出符纸。
顿时,他露出歉意的笑来,“虽然我身上没带,不过我可以为神女去库房借调几张。”
林水月两眼放光,“真的吗?那就多谢了。”
“不用客气,神女。”
鹿鸣连连摆手,怕被看出小心思,赶紧转过身趁着夜色也要去趟库房,“那我现在就去库房为神女借符。”
林水月挠了挠头,望着融于夜色的背影。
她发现这位鹿公子还挺……热情的?
正当她准备关上门窗时,发现院子里有到白色身影,白色在夜间本就醒目,更何况她对此颜色又格外敏感。
这回,她没认错人。
林水月二话不说直接走进院子里,来到他身前,忍不住对其笑了笑。
“温时雪,你在这儿干什么?”
视线一如既往地凝在林水月的脸上,可他的表情却很是迷茫。
“不清楚……”
他只记得跟着小厮去了另一个房间,可当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便会再次控制不住地去想她,就算知道她的具体位置也没用。
这种被支配的失控感他不喜欢,可也无法抗拒。
回过神来,已经随着血液的标记回到了他们分别的地点。
在见到她的瞬间,所有的烦躁不安烟消云散,贫瘠的内心仿佛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太奇怪了。
听见他回答的林水月微微一怔。
她原以为温时雪会如往常一样用“赏月看花”这样的常用借口,没想到他也会有犯迷糊的时候。
林水月暗自笑了笑,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周围花草树木丛生,比起在这里被蚊虫叮咬,还不如回房间喝杯茶。
“要进来吗?”
温时雪望着林水月身后点着燃灯的房间,想起他们口中的“规矩”。
“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进你的房间。”
“上官家规矩多。”
林水月苦苦一笑,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手腕,把人往房间里带,“不过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是可以的。”
温时雪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她把自己带回房间,又被她安排坐下。
全程安静又乖巧。
林水月亲近地弯着腰,笑意盈盈地将一盘点心全部端到他面前。
“吃吗?”
温时雪望着她,迟迟未动。
可林水月分明记得上次在街上温时雪吃了不少点心,应该是挺喜欢的这种甜腻腻的点心,况且,他也同样一天没吃饭。
怎么会不饿?
其实温时雪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他还在思考为何只要一看不见她就会满脑子都只想着她这件事。
“为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什么为什么?
怎么那么奇怪?
林水月眉头轻蹙,看看他又看看点心,觉得或许正因他是妖所以身体构造才与众不同,几顿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得慌。
就在此时,规律的敲门声又起。
想来是鹿鸣带着符纸回来了。
林水月急着取符纸,迫不及待地将圆盘放回桌上,临走前不忘在他耳边低声留下一声叮嘱。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脸颊逐渐漫上的湿热痒意促使温时雪回过神,朝着林水月所在的方向望去,抬眸便瞧见门口站在一名男子。
他看见林水月伸出双手从男子手中接过什么,也听不大清楚两人具体在讨论什么,只不过不知为何,在看到男子偶尔露出的羞涩笑容时,令他感到非常不快,甚至觉得林水月与他交谈的每一秒都是如此地漫长。
可分明还不到一刻钟。
温时雪一点也不好奇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他只在想这个人什究竟么时候才能离开。
就算不想离开也不行,因为……
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第52章
鉴于房间里还有个人,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林水月只能以最快的时间把鹿鸣给打发走。
鹿鸣并非傻子,自然是能感受到她话里话外的隐藏含义, 只是略有失望, 他原本还想与她多聊会儿的。
“那好,神女,你先休息。”
事已至此, 鹿鸣也没办法继续厚着脸皮不走,只是在刚踏出一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扬起个爽朗的笑。
“对了, 神女,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那里,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叫我。”
说着,他指了个不远处的房子, 可惜光线太暗,林水月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地方。
“哦……哦, 好的, 好的。”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后面瞎点头, 直到看见鹿鸣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方松了口气。
关上门窗,回到房间,林水月发现点心依旧没被动过, 看来他是真不饿。
“温……”
她本想问他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就为了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吧。
诡异得很。
却在张口的下一秒被温时雪截断话语。
“你方才与他说了很多话。”
他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水月。
啊?
他们之间的对话满打满算不超过十句, 哪里是“很多”?他是不是对“很多”这个词语有误解啊?
林水月简直哭笑不得。
“他叫鹿鸣,是上官穆派来保护我的, 刚才是特地来给我送符纸的。”
林水月一字一句地解释,说着,怕他多想,还特地将刚拿到的符纸摊在他面前以证清白,言毕,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一句。
“而且,我并没有跟他说很多话。”
说话时,她边故意加重强调“很多”二字边观察他的神情。
可惜她越是解释温时雪的表情越是困惑,显然没太听进去。
此时,从窗户溜进的夜风差点吹散烛火。
林水月的视线忍不住跟随他脸上微微晃动的烛影,正瞧得出神,耳边响起一声问句。
“他很好吗?”声音无悲无喜。
这是什么问题?
林水月正经思索几秒,语气有些不确定。
“还可以……?”
说实在的,她只感受到鹿鸣的热情,其他暂时没有。
温时雪继续问:“他也很好看吗?”
……草!
直到此时此刻,林水月终于反应过来他为何要问出这两个问题,敢情是吃醋了啊,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将他自己与鹿鸣做比较。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不好不好,他完全比不上你!”
林水月着急忙慌地改了口径,拨浪鼓式的使劲摇头,生怕引起他的误会。
“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嗯……也是最好看的。”
虽然鹿鸣也生得不错,但确实不如温时雪。
这是她的真心话,就算温时雪再敏锐,也找不到漏洞。
目光静静对视,谁也不曾移开过视线。
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温时雪忽然没有来由地笑了一下。
“可我现在对他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
林水月露出不解的神情。
“下次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这种温柔至极如雨后春风的语气林水月曾见过一次,是在平康县时他故意放血给荆棘妖喝时,虽然柔和,可满不是危险的气息。
不过此时不是针对她,而是对于另一个人。
林水月指尖一顿,心中已有定论。
她直接问道:“你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眼底的微微闪过的橘色烛光,温时雪不解地歪了歪头,模样纯良无辜的很。
“不可以吗?”
“……”
当然不可以!
说到底,一部分是因为他那古怪的占有欲作祟,另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根本就还没意识到的情感所致。
林水月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林水月不死心地追问:“你就这么讨厌他吗?”
讨厌……
温时雪细细想来,其实他与鹿鸣只在刚才见过一面,他没对自己做过什么,也没碍着自己什么事,应当谈不上“讨厌”才对。
温时雪垂下眼帘,神情淡淡道:“我没有讨厌他,我只是想杀他。”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因为讨厌所以才想除掉他啊。
看来他不仅是不懂情爱,连其他的情感也一窍不通。
林水月真就无话可说。
静默一息。
温时雪像是想起什么,烛影随风晃动,恍若在眼底铺上一层细光,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愉快的笑。
“或许我应该现在就去,这样,明天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对吗?”
对你个大头鬼啊。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想法。
所以说,不怕病娇发疯,就怕病娇背后捅人。
眼瞅着温时雪已经打定主意,起身要朝着门外而去,林水月二话不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等等。”
衣袖被她死死攥住,温时雪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关于这点,温时雪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相反,他不确定自己在离开这里后会不会又出现那种的症状:脑海中一直不停地在想她。
这样,或许会影响到他。
“不是!”
林水月忍不住握拳,刻意压低声音。
“嗯?”
“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定定地望着他,林水月眼神真挚,满眼只他一人。
“之前在鬼市的时候不是承诺下次亲你嘛,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原谅她所能想到的拖延大法只有这个,但不管是何理由,总之要先把人哄住,让他恢复好心情,这样,想法或许就不会太偏激。
这是林水月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所总结出的规律。
温时雪微微偏头,随着她的话语,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唇上。
“你想亲我?”
林水月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嗯,对,是我想亲你,而且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条件满足,可以亲!”
主动的次数多了,她早就已经学会了厚脸皮,所以就算是这样赤|裸|裸的对话,也不会觉得害臊。
“可以。”
与以往一样,温时雪轻快应下。
林水月正要松口气,几乎是同时,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但是现在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她要的就是现在。
林水月脑子一热,也不知怎地,竟几步快速地绕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双手捉住他的肩膀,贴紧他的身躯,对着他的唇就这样亲了上去。
唇瓣相抵,鼻尖相触。
属于她的香甜湿润的气息传了过来。
温时雪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默默垂下眸子,一眼便看见了她的脸颊。
长睫在颤抖,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如擂鼓,就连脸颊潮红也掩盖不住。
林水月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因为这一次是在温时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亲上去的,她不确定是否会被他拒绝。
虽然她一直认为温时雪是喜欢与她亲吻的。
可仅是唇瓣相依远远不够。
于是,林水月开始试探性地探出舌尖,与前几次一样,轻轻舐了舐他的唇。
对此,她本抱有极大希望,却发现温时雪对此毫无反应。
难道是生气了?
不会吧?
顿时,林水月浑身一僵,颤颤巍巍地正要睁眼,却在光线照进瞳孔的一刹那,感受到对方已抵住并勾住了她的舌尖,往彼此的更深处探入。
来不及闭眼,只在瞬间,全身感官仿佛被放大无数倍。
水光交缠之间,林水月心跳猛地漏了半拍,也是彻底乱了。
像是察觉到什么,温时雪微微探出五指,轻轻捧住她的脸颊。
林水月搂住他半仰着头,心中暗自窃喜,并十分乐意不遗余力地回应他的渴求。
这样的亲密接触刚好可以很好地探索温时雪所感兴趣的齿间,一点点、一寸寸地逼近又吐出,直到最后退去时所带出的银银水光。
足以说明一切。
直到他彻底离开林水月方敢睁眼,却因眼底泛起的雾气而看得不大真切。
“他真的没有你好……”
所以不要再吃醋了,更别做任何偏激的事。
“嗯……”
像是无意识的一句回应。
温时雪轻抵着她额头,不知满足地轻舔了下她的唇角,将遗留的最后一缕银丝也卷入腹中。
真的好像一只狐狸啊!
嗯,虽然压抑妖性,但果然还是狐妖啊。
林水月心中没有来由地一阵欢喜,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几次深呼吸逼退了眸中湿气,视线紧紧盯住他的双眸。
“那你还要过去吗?”
他早已从渴欲的状态恢复平常。
“嗯,要去的。”
正是刚才她的主动一吻令温时雪想明白一件事。
身体不会说谎,咒印不会骗人。
他欢喜与林水月这样相处,是不希望有人和他一样。
原来林水月并没说错,他是讨厌鹿鸣的,讨厌他对林水月的态度,讨厌他看向林水月时的眼神,讨厌他整个人,所以才更要去。
也太偏执了吧!
这不白亲了吗?
看来亲吻也不是万能的啊。
能用的法子她都用了,事到如今,只剩“求”了。
“能不去吗?求你了……”
自鬼市以来,她认为这一招素来挺好用的,至少之前从未失败过,只是这次,温时雪久久未曾开口,望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为何?”
为什么……当然是怕他杀了鹿鸣成为上官家的敌人,到时候,她怎么办?
“他对你很重要吗?”
在温时雪的印象里,应当只有对自己重要之人才会在乎他的生死。
“不是……”
林水月轻轻摇头,“他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啊。
微微吐纳间,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迎着他的目光,她毅然决然地暂且放下羞耻心,字字句句真情流露。
“是我今晚想和你睡一起,可以吗?”
第53章
“我今晚想和你睡一起, 可以吗?”
声音又低又软,夹带着几分祈求之意,也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阻止他发疯的方法。
总不能真让他趁着夜色去杀人。
睡一起……
顿时, 温时雪的表情充满疑惑。
事实上, 他不是不理解林水月的话中含义,而是对她无法预料的行动感觉奇怪。
视线微微垂下,轻轻扫过发丝凝视着她的脸颊。
“为何?”
“你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若不是真的无计可施, 就算她再厚脸皮,对一个异性说这样的话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偏偏对方还喜欢刨根问底。
林水月心里再慌张, 表面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哪有为什么,只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知是哪句话哪个词语取悦到了他,眼底忽然漾出个浅笑,让他的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错。
“这么说……你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想, 特别想。”她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沉默。
是许久的沉默。
温时雪微微低头,似在思考, 唯有唇边笑意不减。
就在她怀疑这个方法是不是也同样不奏效的时候, 诧异之中,只见温时雪已经绕到床边坐下, 看了一眼身侧,又望了一眼林水月,什么意思已是显而易见。
“不是要睡觉吗?”
很好, 计划成功。
可同样地, 她绝不能食言。
于是,她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 连衣服都忘了褪去,便像条风干的咸鱼似的, 笔直地躺在里侧,一动不敢动。
呼吸和心跳都与平常差距太大,令温时雪有些好奇地偏头望向身侧之人。
“你好像很紧张。”
那能不紧张吗?
自记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跟异性躺一张床上,哪怕什么也没做。
林水月决定闭嘴,专心调整心态。
没有得到回应,温时雪反而更加好奇,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灼灼视线盯着她的侧脸。
“为什么?”
“你不是很想与我睡一起吗?可为何还是会这样紧张?”
她发现这个人真的是……好执着啊!
贴在耳边的声音又热又痒,林水月不由自主地侧过身,结果猝不及防地与他视线相对。
他的眉眼煞是好看,每次与他对视之时,林水月总是抑制不住要多看几眼。
尤其是这样近的距离,简直是天赐良机。
林水月想看,可又怕被他发现端倪,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双手立即覆上他的双眸,跳过最初的话题,口中不忘一直催促。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快睡吧。”
他轻轻抬手,以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立有一股暖意缠上。
林水月虽然不敢乱动,可也不曾收手。
直到满足内心的贪婪,温时雪才缓缓收起手指,轻笑一声,似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就这样又安静地过了一会儿,直到温时雪不再有任何动作,林水月才忍不住地低声试探。
“睡了吗?”
“没有。”
回应得速度很快。
林水月不满地狠狠地按了按。
“快睡觉!”
年幼的经历使得早已习惯黑暗,能否看得见对他并不重要,就算看不见也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和动作。
不过此时却选择将她的双手拿起,或许只是想看清楚她的脸。
“我还睡不着。”
不是,他也太难搞了吧!
不吃不喝不睡觉,是妖怪吗?
……好像还真是。
但她不是,她要吃要喝还得睡觉。
“那我睡了。”
静静地几秒对视过后,见他没太大反应,林水月准备翻过身自行睡觉,转念一想,怕他趁自己睡着之后出门搞事,还是拉住了他的手。
倒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温时雪垂眸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指,不仅完全无反感之心,反而更加用力地攥住。
“你不抱抱我吗?”
嗯?
林水月诧异回头,见他眼底虽然含着笑,但似乎一言一语都十分认真。
他想抱她。
既然如此,就不能主动点吗?
林水月对此不抱任何期待,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是方便了她,牵手哪有抱着更放心。
她毫不犹豫地钻进他怀侧之中,空出的一手揽在他的腰间,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样可以吗?”
温时雪轻“嗯”一声,同样抱紧她,算作回应。
可他抱得太紧了,脸颊与他心口紧紧相贴,连他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也包括林水月自己的。
但她太困了,压根没多想就睡着了。
在她睡着以后,温时雪想起先前一吻,无意识的按了按她的唇瓣,按下去又拿起,便红了一片,与他亲吻时模样有些相似,接着,又伸手比了比她的脖子。
脆弱得不堪一击。
有时候,甚至还会骗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期待与她接触与她相处。
这种情绪只有身体最为清楚。
思索间,他已按住自己颈侧。
从未想过,这恶心的咒印原来还有这种用处。
最后,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度拥她入怀,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立即纠缠上来。
果然很香。
就这样一直抱着也不错。
只有他们两个人-
夏日清晨,无一例外,觅食的鸟儿总是起得特别早,所以林水月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给吵醒的。
她闭着眼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猛然惊醒睡意全无,再一掀开被子。
果然,温时雪早已没了踪迹。
不会吧?难道没防住?
顾不上其他,为寻温时雪身影,林水月赶忙掀开床慢,恰巧撞见站在门口扶住门框的温时雪。
毫不意外,又是一个好天气。
微风轻轻卷起他的白丝,日光斜撒在衣裳之上,无疑将白衣铺上了一层金粉,衬的他仿佛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只有林水月知道他不是。
原来他没走,只是跟她一样,被鸟叫声给吵醒了,于是便无聊地走出屋子观察树枝上的雀鸟。
林水月安心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爬下了床。
察觉身后的响动,温时雪本想与她跟她打声招呼,可却远远地,林水月瞧见门外有个熟悉的蓝色身影正往这里赶来。
是鹿鸣,身后还跟着位不认识的姑娘。
没等他出声,林水月已霸道地拽过他的手腕。
“先躲起来。”
说罢,不给他任何反抗的的机会,林水月已将人拖入房中,左右一看,只有床上还有点躲藏的可能,只能把人重新塞回床上。
被林水月压在身下,强行按住双肩不得动弹的时候,不知怎地,他希望这种时刻能再多点。
倏忽,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按住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面前带了带,直到二人鼻尖快要碰在一起,才张口低声提醒。
“现在是白天,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林水月想哭又想笑,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会联想起这件事。
“我不是要跟你睡觉,有人来了,你先躲会儿。”
她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昨夜他们共处一室的事情,就算否认也是能看到他们刚起床衣冠不整的模样,这谁会信啊?
在她拂去对方手指、起身的瞬间,耳侧几乎同时响起他的疑问之音。
“那以后还能像昨晚那样睡一起吗?”
鹿鸣已到门口,为稳住温时雪,林水月只有胡乱点头。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言毕,不等他回应,林水月已拉上床慢,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
见温时雪乖巧不搞事,林水月直接开了门。
“神女,你醒啦?”
鹿鸣喜色探上眉头,说话间,又将怯生生抱着一件紫蓝色新衣服的小姑娘推到前面来。
“这位是孟采薇,听说神女认识她,所以家主特地让她来侍奉神女。”
原来她就是孟采薇,但是侍奉实在是没必要,她不需要人照顾的啊。
“哦……好。”
为了完成王大娘交代的任务,林水月只能先应承下,将孟采薇请进屋子里。
孟采薇一言不发地进了屋,直到林水月重新关上门窗才敢抬头看她一眼。
再见到对方样貌的瞬间,孟采薇不知为何忽然露出诧异的神色。
林水月实在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
孟采薇再次悻悻低头,“奴婢孟采薇,来为神女更衣。”
原来新衣是为她准备的。
“更衣就不用了。”
林水月余光向身后瞥去,她可不想再这种时候尴尬地脱衣服。
于是,为转移话题,她把王大娘的一封信件交出,“这个给你,此事说来话长,但这封信确实是王大娘让我交给你的。”
孟采薇眼睛一亮,“你认识我姨母?”
林水月点了点头,“算是吧。”
孟采薇疑惑不解地观察她几秒,而后又垂下脑袋,思绪出了神,竟开始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你认识我姨母,而且也不是江儿……”
林水月猛地发现华点。
“你认识江儿?”
“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孟采薇猛然间回过神,吓得手指一抖,抱在怀中的新衣也顺势掉落。
“没事,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算你认识江儿也没什么,实话跟你说,我也认识她。”
林水月随手弯腰将衣裳捡起,拍了拍尘土后叠放在桌子上,又为孟采薇倒了杯茶水。
“坐下喝口水吧。”
“多谢神女。”
孟采薇将信将疑地接过瓷杯。
尽管她眼中的神女表现得十分友善,可她还不敢确定这个人究竟能不能信任。
见孟采薇警戒心不减,林水月也不着急,她可以慢慢来。
倒是温时雪,怎么这么安静?
趁孟采薇专心饮茶没功夫注意她,林水月极力降低存在感,一步步慢慢移到床边,正要把床幔掀开一条缝。
手腕处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耳边响起的声音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各种怨气。
“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第54章
“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声音落地的瞬间, 即使隔着床幔,林水月仿佛也能看见他那双充满怨气不满的眼眸。
尤其是覆在她手腕处的无指,力气不大, 但若是她随意瞎动铁定要被孟采薇发现, 于是只能静着不动,不知不觉已有凉意已侵入皮下。
林水月一手迅速地从身前绕过,死命地按住他的手指。
“不行, 现在还不行。”
静止几秒。
温时雪没再说话。
因床慢的阻隔,林水月也不知他现在是何表情,只感觉到抓住她手的力气渐渐敛去, 随之迅速收回帐中。
全程依旧平静,唯有悬挂着的米色床慢被惹得微微晃动。
半暗半明间,什么也瞧不真切。
林水月实在好奇,在瞥了一眼孟采薇后, 才极其小声地唤他一声。
“温时雪?”
无人回应。
内心挣扎一番,好奇心终究战胜理智, 林水月一指悄悄挑开床慢, 目光所及之处,床上早已空无一人。
这种一下就消失的术法还真是神奇。
像是期待落了空似的,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是生气了吗?
他太难搞了!
林水月深深叹口气。
这时,已饮完一杯茶的孟采薇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神情不解地看了过来。
“神女?”
林水月赶紧放下床幔, 转过身不急不慢地走过去,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我刚才是在整理床铺。”
孟采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放下瓷杯重拾新衣,不忘完成要在神女出门前替她更衣洗漱的任务。
“神女, 还是让我为你更衣吧。”
林水月压根不在乎穿什么衣服,她在意的是江儿、孟采薇、还有神女。
“你就真的不想跟我说说江儿的事情吗?”
孟采薇眼神闪躲,言辞支支吾吾:“没什么好说的……”
见她始终不愿多说,林水月索性放弃让她自己道出真相的想法,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孟姑娘,你知道她是神女,对吗?”
很明显,江儿是神女这件事,府中之人明显并不知晓,不然怎会上官穆一说她是找回的神女,其他人就信了,可孟采薇知道内情,就表示她们关系不一般。
顿时,孟采薇抬头诧异地望着她。
林水月笑了笑,“看来我猜对了。”
孟采薇继续沉默不语。
林水月又问:“她为什么要逃跑?”
上官家对她尚且如此所以断不可能赶人,江儿若真是神女为何会出现在平康县,因此只能是她自己选择逃跑。
至于她在云府接收到江儿是被“父亲”卖掉的消息,百分百是逃跑途中遭遇变故,“父亲”极有可能就是个人贩子,这样也就能解释江儿为何要在云府盗取钱财,贪财是一方面,或许她正是在为下次逃跑做准备。
孟采薇惊讶地微微张口,似是没想到她会全部猜中。
既然这样,那继续隐瞒也毫无意义。
思忖片刻,孟彩薇才摇了摇头,决定如实相告:“我也不知道,在家主决定让她作为神女的第二天,甚至消息还没来得及公布,她就跑了,也没告诉我原因。”
林水月想了想,追问:“那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孟采薇毫不犹豫地点头。
因为关系好所以才知道江儿被选为神女,可江儿逃跑的事她又不知晓内情……
想来是江儿逃跑前来不及告知孟采薇,又或者是怕连累她?不管是哪种原因,现在林水月是这个神女,所有风险都归在她头上,搞不好,下一个倒霉鬼就是她。
平康县被妖伤,鬼市中诅咒,好不容易逃离了妖怪,结果又冒出来个劳什子神女。
她的人生可真精彩啊。
林水月无奈露出苦笑,霎那间,什么心情也没了。
如果有办法能让她心情好起来的话,那一定是温时雪当面对她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不过怎么可能?
孟采薇沉默着看看衣裳又看看林水月。
她已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对方,现在只想做好她的本职工作。
“神女,马车已经在府外等着了,要不您还是先更衣洗漱吧。”
林水月:“?”
见她满面困惑,孟彩薇解释:“您不知道吗?家主说,待会儿您得去神女祠。”-
所谓“神女祠”其实就是祈玉古城的百姓为纪念上官云而建的神庙。
据孟采薇所述,历来每位神女都得去神女祠,主要是与信奉神女的百姓接触。
祈玉古城的百姓不信神佛独信神女,所以神女现身神女祠堂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大家族都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上官家却还能在祈玉古城站得住脚。
在其他家族只想着如何壮大实力的时候,而上官家,先抓住了人心。
在换上如紫烟般的蓝紫色的衣裙后,又重新盘了头发,不过她的盘发一向简单,复杂的她自己平时根本搞不来,所以林水月只让孟采薇随便弄弄就完事。
不过孟采薇还是给她戴了一株紫蝶发钗,倒与衣裙极为相称。
马车一路颠簸,好在去神女祠的并非一人,与她同行的,除了车夫,还有孟采薇。
温时雪不在,孟采薇是她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好在混熟了之后,孟采薇不再畏手畏脚,反而是话很密。
林水月也了解到不少她与江儿的过去之事。
原来孟彩薇与江儿从小就入上官府做事,同期的女孩很多,不过最终留下的只有她们二人,所以两人的关系才越来越好,只是谁也没料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
尤其是江儿早已死在平康县。
听闻江儿的死讯,孟彩薇低着头一下子不说话了。
林水月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干脆陪她一起沉默。
直到一个时辰后,到达目的地。
下了马车,直入神庙。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金身,供奉的必定就是上官云。
而金身脚下匍匐着无数百姓,在他们的认知中,是上官云以自身之力护住古城百姓,理应受到拥护。
按照孟采薇所说,此次前来神女祠,根本也不是要她做什么,只需跟来神女祠上香祈祷的百姓说上几句话,有时候甚至只需对视一眼。
“是神女!”
恰在此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有一大群人涌了上来,将她与孟采薇两人团团围住,口中不停地呼唤“神女”二字。
被困在这样狭小|逼仄的环境中,怕她无法适应,孟采薇特意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神女,他们都是您的信徒。”
信徒啊……
林水月的目光不自觉地向着庙中上官云的金身望去。
神庙少说有上百年历史,可最重要的金身崭新如初,必定是有人长年翻新。
其实,他们都是上官云的信徒吧。
不过她也不需要就是了。
面对此景,林水月唯有保持得体微笑,心中不停地祈祷赶紧结束。
不过有一说一,祈玉古城的百姓虽然热情但绝不越界,对她更是尊敬的很,毫不夸张地说,是真把她当成神。
越是这样就越让她有种自己其实是个神棍的感觉。
因为“神女”二字跟她压根不沾一点儿边。
于是乎,在神女祠的一整个下午,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等到傍晚时分人潮散去,林水月长舒一口气,方有活着的实感。
“终于结束了。”
孟采薇表情困惑地望向身侧,“神女祠不止一个。”
词话一出,无疑是给她当头一棒。
林水月僵硬地扭头,眼神再无光彩。
“……还有几个?”
“除去今日我们所去的神女祠,还有七处。”
……很好,像这样的日子,还得熬七天。
比较人性化的是,上官府安排的马车在路边停了一个下午,紧接着,又是一路颠簸,待回到上官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等她吃点东西洗漱完毕,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
林水月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左手持符纸,右手握玉佩。
若按她原本计划,她今日应该待在房间里画符,剩余时间再去找一下温时雪刷点存在感,毕竟早上分别之时,他似乎不大高兴。
想想也是,谁愿意被藏在床上,又不是真的见不得人,可当时那种情况,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林水月很想去见他,可累了一天,上下眼皮已在打架,身体还没动弹,眼睛已经阖上,竟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意识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所想到的还是温时雪,连身体无意识地对此做出反应。
“温时雪……”
她在喊他。
或许是由于血液的联系,温时雪不仅能够知道她目前身处何地,仿佛也听见了她喊他的声音。
明月清风,他已走到窗边,分明望着窗外景色,可心里想得却是林水月。
他想见她,不论何时何地都只想与她待在一起,不受外人打扰。
可她还是骗了他。
她分明承诺过不离开他,却整天都围着旁人转。
对他们笑,与他们说话,跟他们亲近……
林水月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只有他自己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操控了似的忍不住去思念她。
夜风又起,送来一张陌生女人的画像。
温时雪伸手接住,视线微微垂下。
画像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温柔似水,仿佛有种包容万物的能力。
虽然不认识,但他应该知道是谁。
——上官云。
但可惜不是林水月,否则他会觉得很有意思。
眼下只剩无趣。
温时雪稍稍叹口气。
在没注意到的画像一角,燃起一团蓝青色的火焰很快吞噬整张画像,黑灰色的粉末从指缝悄悄溜走,融于浓浓夜色。
“可惜……我不是你的信徒。”
第55章
祈玉古城八个方位八处神女祠。
为了去这几处神女祠, 林水月每日早出晚归不见人影,等回到上官府几乎都是夜间,那时候, 就算她想做点什么, 也实在是累得没力气。
既想着温时雪,又想着男女主。
听人说,男女主受上官穆所托去海边周围捉妖了, 也不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反正是没什么消息传来。
至于温时雪……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这几天确实没怎么见到他,是在哪个地方又迷路了吗?
林水月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给他送去个传音符,不过却在要与他说什么的步骤上犹豫了。
斟酌半盏茶的功夫,觉得还是不用太刻意比较好。
【温时雪,你在做什么?】
以上, 完毕。
将传音符送出指尖化为一道流光瞬间,林水月反应过来猛然后悔。
她这行为与找别人聊天时用“在吗”作为开场白有什么不同。
可是覆水难收。
符咒既已发出, 林水月只能期待回音。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快十分钟过去了也什么都没发生, 周围静得除了她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不出所料没有回音。
林水月终于死心,失落地叹了口气。
不过, 她并不觉得温时雪会出事,只会认为是他变得冷淡了不少。
自从上次他离开后就一直如此。
看来真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解释一番,但不是现在, 眼下还是睡觉要紧, 明天是最后一天去神女祠,等回来后必定去找温时雪。
翌日的神女祠是离上官家最近的那个, 也不用什么马车接送,她与孟采薇走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步骤, 林水月早已铭记于心,只需配合着众人做好她作为神女的工作即可。
而离得近的优势在于结束时太阳尚未西沉,街边商铺和小摊也都还在营业状态。
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一回,漫步在街头,林水月看什么都稀奇,拉着孟采薇硬逛。
孟采薇也是难得空闲,便购置了些生活用品准备托人带回家给王大娘。
据孟采薇所说,她与王大娘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过因为她在上官家做婢女的原因平时基本见不到,但也会想办法取得联系。
比如托人送信送东西。
看着孟采薇,林水月想起了她的父母。
虽然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书中两年现实也许才过两天,可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实打实地两年没再见到父母亲人。
她真的很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去。
不过还得等等。
将不愉悦的心情收起,林水月拉着孟采薇停在一家卖字画的摊位面前。
不是她突然对古风字画感兴趣,而是字画摊上的一张画像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画像中的女子正是她本人。
与自己的画像对视,林水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孟采薇盯着画像几秒,又望了望林水月,对比一番,忍不住感叹:“还真是像啊。”
一颦一笑确实挺像的。
画师真有两把刷子。
可林水月不敢多看,她总觉得怪怪的。
视线移向隔壁,是一张容貌秀丽的女子画像,看的是出自同一个画师之手,或许就是这家字画铺的年轻老板。
林水月觉得画中女子十分眼熟,这几日她每天都看得见。
“这是上官云吗?”
闻言,孟采薇多看几眼,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是她。”
他们出售上官云画像林水月不觉稀奇,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也被包括其中。
按理说,“神女”只是上官云的继承者,跟上官云本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只能说是他们将对上官云的敬意蔓延到林水月身上来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
压下心中不适感,林水月微微偏头看向孟采薇。
“他们买这些画像回去做什么?”
“也许就是求个心安。”
好吧,求个心安倒没什么,只要不是拿她画像贴在门上辟邪就行。
林水月摸着胸口悄悄松口气。
站了有半分钟,刚招呼完上一位顾客的字画摊年轻老板这才注意到她们二人。
老板在神女祠有幸见过林水月,一眼就认出她是上官神女,立即喜笑颜开,深深的笑意溢出眼底。
“原来是神女大驾光临!”
有一说一,林水月其实不大喜欢“神女”这个称呼,因为一旦套上“神女”称号,在旁人眼中,她似乎就不是自己,而仅仅只是上官云的继承者。
所以她没有搭话。
老板毫无察觉,继续笑道:“神女喜欢什么尽管拿,算我送给神女的。”
他好心又热情,不计成本地也要送出自己的字画。
不过林水月实在对山水字画不感兴趣,更别说自己的画像,又不是多自恋。
她微笑着婉拒:“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话音落下,她赶紧拉着孟采薇离开此处。
万万没想到,城中的字画铺不止一家,不同的画师作画风格和喜好不同,所制的神女画像自然也就各不相同,更有手艺者,可以用木头刻成神女雕像。
栩栩如生是一方面,就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尤其是会让她有种莞莞类卿替身文学的即视感。
此想法一经产生,她只觉得心中愈发烦闷,闲逛的心思也逐渐消失。
走走停停,又过了一会儿,被日光余晖所笼罩的紫衣姑娘忽然毫不犹豫地拉住孟采薇的手。
“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天色已经不早,比起在这被人当成上官云的替身神女,她更想回去见温时雪。
其实林水月早就跟人打听了温时雪的客房所在处,虽然这几日忙得一次也没去过,但凭她的方向感,肯定找得到。
结果出门便碰到鹿鸣。
每次见她,鹿鸣总是心情很好地冲她笑着:“神女,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林水月避重就轻地答道:“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夜色正浓,鹿鸣瞧了瞧远方,心中放心不下。
“我陪神女一块去吧。”
“不用了。”
林水月秒拒,她是要去找温时雪,不管谁跟过来都不合适。
“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吗?”
待人热情是好,但过分热情就有些让人受不住,尤其是现在。
被她坚定拒绝,鹿鸣脸上难掩失望之情,可也不好厚脸皮地继续跟着,只能点头说“好”,最后又不死心地加上一句。
“若是发生什么事,神女记得用传音符唤我。”
说起传音符,她昨晚给温时雪送去的传音符一直没什么动静,也太过冷淡了吧!
“好的好的。”
林水月满脑子都是去找温时雪这件事,随口敷衍一句赶紧跑了。
她自认方向感素来不错,可这次却走了许多冤枉路,在来来回回地兜了不少圈子之后,才终于找到温时雪的住处。
把她累的不行。
周围昏暗隐蔽,静得只剩虫鸣。
怪不得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找到。
在敲门之前,林水月深吸几口气,以平复因一路小跑过来而加速的心跳。
紧接着,指节轻扣木门,响起三下规律的敲门声。
无人回应。
可从半掩的窗户看去,房间里分明还有隐隐烛光,虽然不够亮但绝对有人在。
林水月决定推门而入一探究竟。
“咳!我进来了。”
不请自入已是越界,若是再悄无声息的,不显得她不懂礼数嘛。
可高喊一声后依旧毫无回应。
林水月已经踏进客房,昏暗微晃的烛光下,原来藏着许许多多的字画,墙壁上,门窗上……无不都是。
可惜光线不足,她只能凑上去仔细瞧,发现所有画像居然全部都是她自己。
整个人惊讶到差点忘记呼吸。
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有如此多的不同画像,温时雪不可能一天之内全部搞定。
所以他这几日都在搜集她的画像吗?
怪不得都没见到他人。
可是……为什么?
其他人是因为上官神女的身份所以敬重她,可温时雪总不会在意这个。
若非如此,林水月想不通他为何要收集这么多她的画像。
带着无数疑问,林水月继续往里走,直到脚边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碰到了什么玩意儿。
因视线受阻,林水月只得弯腰蹲下观察,发现地上的是一枚木雕,准确来说,是她的木雕像。
很好,看来他收集的远不止画像。
犹豫片刻,林水月将地上的雕像捡起握在心里,就在这时,她忽然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混在吹拂的风中。
他到底在做什么?
“温时雪,你在吗?”
依旧无人回应她的呼喊。
但林水月笃定他就在此处。
不过他不回应,林水月只能自己寻找,就在她四处摸索无助张望之时,终于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发现温时雪。
他双眼阖上靠着墙壁,唯有零星月光落在他的眼睫之上,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月牙般的阴影,却衬得他脸色苍白。
原来是睡着了吗?
林水月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刚蹲下身子,碰到地面的指尖突然摸到一片温热,定睛一瞧,原是鲜血。
半边衣裳早被红血浸透,伤口之血顺着手臂流向指尖滴在地板,不停地缓缓流淌,染红了她的衣裙,一时分不清伤的究竟是她还是温时雪。
而他受伤的部位不是别处,正是在王大娘家被所伤的右肩。
妖怪的自愈能力向来出色,所以她以为这伤早该好了。
而温时雪左手指尖依稀可见的残留血色,足以证明是他故意为之。
虽大为不解,可心中难免触动。
她诧异地仰头,对上他半途睁开的金色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