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臂伸了个懒腰,扭一扭手腕:“好久没出门了,就此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李逵拎起板斧,喜滋滋道:“就是嘛!大娘子这行事真对俺铁牛脾气!”
吴用忙嘱咐道:“出门在外,你定要听大娘子差遣,切莫犯牛性。”
李逵叫道:“砍人不要牛性,难道要棉花脾性哇!”
众人皆笑。
凤姐转向探春,盈盈笑道:“朱仝的事儿留给你操烦吧,我要去痛快地砍个把人头,否则都当我这铁娘子是棉花做的了!”
第196章 攻城掠地第一步
凤姐穿上男装,扮做个白面书生,让李逵扮做她的伴当,次子柴世运扮做小厮,又带了两个能干的心腹。
五人骑着快马,一路进了高唐州,并没有去柴皇城家,而是变换姓名,住在城外一家不知名小店内。
众人安置下,凤姐派那两个心腹人去殷天锡家门口打探,她则带着柴世安去附近查探地形,留下李逵看守马匹行李。
过得两日,他们将地形及殷天锡家皆打探得明白,李逵也闷出了三千丈的火气。
凤姐召集众人,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当夜,心腹人回来道:“我们使钱买通了他家里都管,骗说城外大觉寺后一片园子极美,比柴皇城家又广阔十倍,请那殷天锡前来探看。”
凤姐笑道:“做得好,咱们明日就先去大觉寺外埋伏。”
李逵摩拳擦掌道:“俺闷得要心头生鸟了,明儿个必得杀个痛快!”
那殷天锡本就是个无所事事爱到处游玩的人,仗了他姐夫的权势,每日东游西逛、欺男霸女,看中什么便抢什么。
听说大觉寺外庄园好,他虽觉得有些偏远,但无聊之下仍是被撺掇着去了。
一大早,殷天锡骑着马,带着二三十个闲汉,一路招摇着出了城,沿途百姓纷纷躲避,生怕被他看中了自家物事。
殷天锡行至大觉寺后山,见林木浓密,山势陡峭,车马不能通过,不由得怒道:“这般荒凉地方,也让老爷来走一遭,回去必打死那报信的人。”
那拿了贿赂的管家就在人群中,闻声忙低了头,假作不存在。
殷天锡骂骂咧咧地要转马回去,忽从林子里赶出一个黑大汉,抡着两柄板斧,喝道:“兀那撮鸟,留下买路钱来!”
殷天锡正在怒间,见遇到剪径的强盗,登时怒火万丈,叫道:“众人一起上,将这黑厮斩做肉泥,官府那儿自有我支吾。”
众闲汉听得如此说,都发一声喊,来围那黑汉子,得了贿赂的管家要将功折罪,第一个冲在前面。
远处连珠般飞来两支箭,不仅射翻了管家,就连闲汉也射穿一个。
众人正惊疑间,那黑汉子发一声喊,冲上来,将殷天锡揪下马来,一斧剁去左边大腿,喝骂道:“你这厮无礼,如何一照面便要把老子斩做肉泥?老子今儿个非要好好将你剁做臊子不可!”
殷天锡疼得死去活来,哪里听得到他嚷些什么,不过竭力嘶喊不已。
众人张着胆子上前来救,又被飞箭射翻了两个,有心慌想逃跑的,也躲不过天外飞箭。
他们不过是趋炎附势的街边混混,哪里见过这阵仗?
那黑汉子板斧使得车轮一般,不消片刻,将殷天锡剁做了数块,抬头瞥见闲汉们要跑,大骂道:“待老子收拾了跟你来的那些撮鸟,再来细细剁你!”
他抡起板斧,将闲汉们一斧一个剁翻在地,有想逃跑的,也跑不过飞箭围堵。
不一会儿,殷天锡一伙人被杀得干净。
李逵杀得爽利,又回头要细细剁殷天锡,听到凤姐喝叫:“铁牛,走!”
他才意犹未尽地跟着走了。
众人走到寺下河边,凤姐叫李逵洗去身上血污,换上带来的干净衣服,先自行回柴家庄去。
她则恢复妇人装扮,让人雇一顶轿子,悠哉悠哉带着柴世运进城去探望柴皇城。
柴世运头次杀人,脸色有些发白,手脚还算镇定。
凤姐坐在轿中,见他稳稳坐在马上,眉目之间又成熟了不少,心下欣慰:夫君一派天真,两个儿子倒都是能成事的人。
到了柴皇城家里,凤姐先去拜望婶婶,又探视叔叔,并不提已杀了殷天锡的事儿,只是宽慰两人,又将带来的人参、鹿茸、燕窝等物交给婶婶熬汤做药。
柴皇城病卧在床,他夫人是个后娶的继室,家中又无儿女,一切但凭凤姐调派。
午后,大觉寺的僧人发现殷天锡等人尸首,进城报了官,当即传得满城风雨。
柴皇城听说殷天锡被强盗剪去了性命,大仇得报,心下宽松,病痛渐渐好起来。
凤姐照顾了两日,带着柴世运告辞回家,自不必提。
且说高唐州知府高廉听闻他舅子惨状,恨得咬牙切齿,将大觉寺僧人轮番抓来,狠狠拷打了三日。
第三日,抓来的僧人中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一进门就哭道:“我那时在后山拾柴,眼见得是个黑汉子抡两柄板斧做下的恶事,不干我们和尚事。”
高廉听说,便叫了画师,按那小和尚描述绘下黑汉子画像,发往各地州县通缉。
衙内有专管通缉的府吏,见到李逵画像,甚觉得眼熟,便将过往各地发来的通缉文书翻出来比对,发现正是江州劫法场的黑旋风。
高廉得报,大怒道:“那黑旋风原已在梁山落草,因何到我高唐州犯事。”
众府吏皆道不知,案下一位孔目道:“想是这贼人有事路过,杀性不改,做下这场大事来。”
高廉恨恨不平,当即发文书给附近的东昌府,要派兵借路,前去攻打梁山。
凤姐得知这消息,便叫了探春、吴用商议,收拾人马,即刻回梁山救援。
看着吴用走远,探春在门口站住,回身笑道:“姐姐带了那特征明显的李逵去,是不是早就料到这后果?”
凤姐轻哼一声,道:“天天窝在那水泊里,有什么出息?做大事就要攻城掠地,占领州府。”
探春笑道:“此言正合我意,便从高唐州开始吧!”
众人飞马回到梁山,会同宋江等人组织防御。
梁山不是第一次遭遇官兵围剿,如今又添了许多好汉,防御起来更是驾轻就熟。
那高廉是高俅的亲戚,林冲第一个站起来请战。
探春道:“这厮会些法术,须得请公孙先生回来助阵。”
宋江道:“如此便派戴院长去一趟。”
李逵闻言也闹着要去,宋江等人派了他与戴宗同去。
两人出发后不久,高廉已领军来到。
探春、吴用仰仗从天书中学来的半吊子道术,勉强维持不败。
待戴宗、李逵请了公孙胜回来,形势立时逆转,打得高廉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中途又遇到梁山埋伏,高唐军被杀得血流成河,高廉也遭了活捉。
探春、凤姐与林冲、武松、花荣私下商议,带一路人马穿了高廉手下兵士衣衫,假作溃败奔回高唐州,趁机夺了官府,占了城池。
宋江得知消息大惊,忙遣吴用带了一封书信来,信中道:“攻占城池,乃是公然与官府撕破面皮,断了诏安后路,阻却忠义之途,万万不可如此。”
探春看了信,向吴用笑道:“军师以为如今朝廷,诏安可行么?”
吴用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诏安后果只怕不好。但若不诏安,以梁山百里之地,对抗朝廷百万大军,恐怕也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探春笑道:“我们今日取了高唐州,明日攻下大名府,只要懂得以民为本,用心经营,未尝不能与赵宋一争长短。”
吴用睁大眼睛,看看探春,又看向凤姐,最后望向林冲、武松、花荣。
探春含笑点头,胸有成竹;凤姐凤眉微挑,隐含威慑。
武松默默擦拭戒刀,林冲正与花荣低声商讨开仓放粮、接管军队、稳定人心。
这些人不是在与他商量,而是已经着手在实施了。
吴用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玄女娘娘是否曾向诸位透漏过,赵宋国运如何?”
探春假借黛玉名义已是得心用手,当即毫不犹豫道:“不出十年,金兵南下,大宋有覆亡之危,赵氏有灭家之祸。”
靖康二年,金兵南下,掳走徽钦二帝及大部分皇室成员,赵构南逃至杭州定都,将大宋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探春这一番话并无虚言,说得理直气壮。
吴用吃了一惊:“金?”
金兵南下,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对抗赵宋,还要直面金人。
凤姐站起身,缓缓道:“成则开国称帝,败也轰轰烈烈,军师可愿共谋大业?”
吴用沉吟片刻,慨然道:“想我吴用,不过村野一教书先生,若能轰轰烈烈留名于史书之上,此生无憾矣!”
“好!”凤姐挥手道,“拿酒来,今日我们六人便在此立誓,祸福与共,轰轰烈烈地干他娘的一场!”
探春亲自倒了酒,分于众人,举杯道:“成则王侯败则寇,高唐州就是咱们拿下的第一座城池!”
花荣笑道:“娘子这般豪迈,花荣妇唱夫随!”
武松挥拳道:“武二这对拳头,等着砸碎天下第一大害虫的脑袋!”
林冲也举杯道:“高俅老贼,迟早是林冲枪下亡魂!”
众人举杯共饮,一起摔碎杯子,哈哈大笑。
第197章 这一世好容易嫁得良人
高廉被杀,高唐州陷落,附近东昌、寇州两地知府皆是高俅抬举的人,忙写书信报于高太尉。
高俅听说,哭说于宋徽宗,并举荐了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前去征剿高唐州。
呼延灼保举百胜将军韩滔为正先锋、天目将军彭玘为副先锋,分带三路兵马,向着高唐州压逼而来。
宋江虽不满凤姐等人公然与朝廷作对,但唇亡齿寒,又有众好汉义气深重,闻听消息后争先恐后前往高唐州支援。
那呼延灼在前围攻高唐州,晁盖、宋江便派人偷袭他背后,凤姐、探春趁势让林冲、花荣前后夹击,闹得呼延灼不胜其扰。
他见高唐州是座高城,且新占据不久,又是一帮草寇统治,认为日久必不稳当,起意釜底抽薪,先去攻打梁山泊。
谁知梁山虽是一水泊山寨,却也极难进攻。那高唐州在探春等人治下,免税赈灾、剪除奸患,竟一日日兴旺起来。
呼延灼心急如焚,修书请高俅派遣轰天雷凌振前来助阵,想要以火炮打破山寨。
晁盖急中生智,派了六员水军头领捉取凌振上山,留他落了草。
梁山得了凌振,愈发如虎添翼。呼延灼大怒,出动王牌连环马,金钱豹子汤隆便举荐了徐宁的钩镰枪。
宋江、晁盖派时迁前去偷取徐宁的雁翎锁子甲,让汤隆、乐和赚了徐宁上山,又随后使人去取他老小。
那徐宁娘子带着孩儿上得山来,战战兢兢与丈夫相会,忽一抬头见座上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花容月貌,笑容平和,甚为熟悉。
她揉眼再看时,却不是平儿是谁?
徐宁娘子当即拉着孩子跪下,求告道:“平姐姐,我这一世好容易嫁得良人,过得几年体面日子,求你好歹放我一家三口回去。”
自她进门,平儿便认得是袭人,听她说出这一番话来,忙扶着腰下了座,携她手摇一摇,回身向宋江笑道:
“这是我娘家时认的小姐妹,当惯了官家夫人,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且让我带她到家中去劝一劝。”
宋江与徐宁皆有些震惊,平儿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将孩子交给徐宁,拉了袭人回到自家小院。
回到房内,平儿屏退丫鬟,低声道:“你如何也到了这里?”
袭人同时道:“你如何来到这里?”
两人相视,熟悉的友情弥漫在两人之间。
平儿拉袭人在暖炕上坐下,叹道:“前世咱们关在一处牢里,你第一个有了买家,留下我与一众姐妹受苦,后来我们被发卖南方,路遇风浪翻了船,醒来便在此地了,你呢?”
袭人掏出手帕,拭去眼角泪珠,低声道:“我被那唱戏的蒋玉函买下,后来他偶然间见到宝二爷的大红汗巾子,对我好生相敬,聘做正头娘子。”
“但他是个以奉承人为生的戏子,我虽在家中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到底诸事不能如意,偶尔还要受人作践。”
“因是贱籍,孩子也不敢生一个,不过是我两个相伴到老。”
她珠泪连珠串般落下,握了平儿手道:“这一世重新来过,有幸生在殷实人家,嫁给这徐宁。”
“他虽不过是个金枪班教头,在外还算体面,在内对我也算得护抬护敬,我与他又生育了这个孩儿,日子过得平稳。”
说至此,袭人下了暖炕,再次跪在地上,哭求道:“好姐姐,看在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与那山寨大王说一说情,放我们一家回去吧!”
“前世我受够了为奴为婢、下九流的苦,不想落草做强盗,提心吊胆一辈子,后代儿孙也无法出头。”
平儿拉她不起,只得在对面也跪下,劝道:“你来了二十多年,难道不知这里是北宋末年、水浒世界?”
“再过得九年,金兵就要踏破东京,将皇帝妃嫔帝姬王公尽皆掳掠,你们一家在东京还会有什么安生日子?”
袭人吃了一惊:“什么北宋末年、水浒世界?”
她咬唇道:“我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弱女子,来到这里不过是见习俗风物不同、衣衫口音有变,并不知道什么末年、盛年。”
平儿拉她起来,耐心劝道:“当今皇帝是赵佶,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昏君宋徽宗,靖康之变可是写在史书上的。你若不信,尽可以去问二姑娘,她是最老实的人,绝不会骗你!”
“哪位二姑娘?”袭人想了半晌,方道,“贾府的二姑娘么?”
她前世度过了完整的一生,贾府的兴衰荣辱多半已淡化进漫长的过往时光,隔世再活二十多年,愈发忘得干净。
平儿道:“可不是这位二姑娘么,当年那些混不吝的小厮们背后都叫她二木头的。”
袭人道:“二姑娘也来了么?”
“岂止是二姑娘,”平儿抿嘴笑道,“这里的熟人多到你想象不尽呢。”
她站起身,挺着肚子走到门外,招呼一个小丫头道:“去请林家娘子、秦家娘子、武家娘子、杨家娘子、鲁家娘子、石家娘子过来。”
平儿手扶着腰,回身笑道:“让大家一起来告诉你,到底是留在梁山好,还是回那昏君身边更有益?”
袭人疑惑不已,心下又隐隐带着期望。
她陪着平儿站在廊下,等了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美貌少妇,手中抱着个熟睡婴儿,快言快语说了一连串的话:
“我在家哄孩子睡觉呢,你那丫头一个劲儿地催,害得孩子又大哭一场。”
“事先说好啊,若不是有让咱们女将出战呼延灼的好消息,这般搅扰我女儿睡觉,我可是要不依的!”
平儿笑道:“你才出月子不到两个月,就这般闹着上战场,别说你宋大哥,便是武二哥也不能同意!”
袭人缓缓走下廊子,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这抱娃娃的少妇是谁。
她还未开口,那边已经叫了起来:“袭人!”
晴雯将手中孩子塞给平儿,一把拉住袭人,连珠炮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么?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们?”
袭人只来得及问出一句:“你如何也在这里?”
晴雯笑道:“梁山聚义,替天行道啊!”
袭人:“?”
门口有人笑道:“这里是梁山泊,一百单八好汉相聚的地方,我们是好汉的娘子,自然也要住在这里。”
袭人没读过书,平时对听书看戏也不热衷,嫁了蒋玉函后,更是极力避免一切与戏文有关的东西。
此时听来,她只隐隐觉得“梁山泊”三字有些耳熟,“一百单八好汉”似乎在哪里听过。
袭人看向来人,惊喜地发现竟是鸳鸯。
鸳鸯怀中抱着一个娃娃,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笑盈盈站在门口。
平儿笑道:“都快屋里坐吧,这么冷的天,你们过来还要拖家带口。”
鸳鸯笑道:“孩子爹都在山下和呼延灼对峙呢,哪个抽得出功夫来看孩子,可不得我们女人拖家带口嘛!”
平儿引着三人进了屋,将孩子们安置在暖烘烘的炕上,让鸳鸯、袭人、晴雯围着孩子们坐了。
她扶着肚子站在门口,鸳鸯拉她进来,笑道:“你身子不便,还是屋里呆着吧,我替你等一会儿。”
杨巧儿坐在两个娃娃中间,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娃娃们只是呼呼大睡,没有一个有理睬她的意思。
杨巧儿很快无聊起来,向鸳鸯叫道:“娘,糖心来不来?”
这一嗓子,瞬间吵醒了两个娃娃,一起扁起小嘴哭起来。
鸳鸯、晴雯忙抱起娃娃来哄,平儿忙拿了巧连环给杨巧儿玩,房内一时充满了孩子的声音。
袭人坐在床沿上,觉得这一瞬间颇有些超现实,姐妹重逢,原以为淡忘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
仿佛她们还是大观园中服侍主子的小丫鬟,转眼却又儿女成行了。
帘子再次掀开,香菱出现在门口,笑道:“房内可真热闹,大伙儿都先来了吗?”
她几乎与前世毫无变化,容貌超凡绝俗,身段窈窕纤弱,手中也没有孩子。
袭人站起身,唤道:“香菱!”
香菱看见她,却没有一点儿惊疑:“我就知道袭人姐姐定会出现的哦,果然!”
晴雯重新哄睡了孩子,笑道:“你怎么知道?莫不是跟鲁大师在一起久了,会算命?”
“鲁大师也不会算命啊!”香菱无辜地眨眼,笑道,“你瞧,平姐姐、鸳鸯姐姐、司棋姐姐、晴雯姐姐,哪一个不是大观园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绝不忍心埋没你们这些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必然要一个个拉你们来这世间再走一遭的。”
鸳鸯笑道:“这话又像夸我们,又有些瘆人,不知该喜该忧了。”
杨巧儿扯她袖子道:“娘,菱姨说的什么意思啊?”
鸳鸯揽了她,低声说悄悄话。
袭人问平儿:“司棋也在这里?她怎么不见?”
晴雯听见,哼一声道:“她身强体健,又识水性,随着她汉子下山去了,前一阵子把凌振赚上山,还记了司棋的一份大功呢!”
“唉,唯有咱们这些生孩子不是时候的,捞不着一点儿出战机会。”
平儿笑道:“出战,出战宋大哥、晁大哥不让你们下山,原也是好心,偏要被你每天碎嘴子唠叨上一百遍。”
袭人惊道:“晴雯,你想下山去打仗?那可都是男人们的勾当啊!”
晴雯扬起下巴,自豪地道:“走,去院里!让你见识下我的武艺。”
她刚走出两步,门帘掀起,一个穿火红衣裙的小女孩跳进来,道:“平姨,可是有了我爹的消息?”
杨巧儿看见她,立即跳起身,拼命招手,不忘压着嗓子道:“糖心,小声些,弟弟妹妹们睡觉呢,快到这里来!”
林糖心立即忘了进门的问题,飞快地脱了鞋,和杨巧儿围坐一团解起巧连环来。
晴雯继续向袭人道:“我枪法、刀法、拳法、脚法样样来得,之前攻打祝家庄,可是砍了不少人呢。”
袭人听得害怕,捂住脸道:“你一个女人家,做什么把砍人挂在嘴边?”
晴雯道:“上了梁山,做了强盗婆子,能不杀人嘛!以后你也要学武艺,上阵杀敌,和我们一起做大事!”
袭人连连摇头:“我不做强盗,我要回家去”
门帘再次掀起,迎春走了进来,道:“平儿,唤我们来,可是林教头那边有了消息?”
看见袭人,她怔了怔,随即道:“新上山的是哪位好汉?”
平儿懂得,回道:“金枪手徐宁!”
迎春叹道:“唉,也是位必须改结局的主!”
袭人本已起身要向二姑娘行礼,继续掰扯为何必须下山回家,听得这句话,她忽被定在原地,心下不知怎的酸涩起来。
第198章 袭人,迎春
众人沉默一瞬。
一位新开了脸的俊俏小媳妇,怯生生地走进来,道:“平姐姐,你唤我?”
正是新嫁了石秀的柳五儿,她认得袭人,忙上前见了礼。
袭人却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你不是柳嫂子的女儿么?”
五儿道:“正是,奴家叫做五儿。”
平儿携了她手,笑问道:“好五儿,让你丈夫进京去当官,去不去?”
五儿摇头,声音柔弱而坚定:“那等腌臜地方,三哥不会去的。”
袭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心道:那是没人当真请你们去做官,小丫头片子,说话还怪刺人的。
晴雯拉了五儿坐在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笑。
平儿派出去的小丫头回来报道:“娘子,秦家娘子说昨儿个伤了风,又被小娃娃吵闹了半宿,这会儿头痛得很,来不了,有什么事你们诸姐妹商议吧!”
袭人道:“这位秦家娘子又是谁?也是咱们园里的姐妹吗?”
晴雯笑道:“对呀,你猜猜是谁?”
“方才香菱说都是园内出类拔萃的人,难道又是哪一位主子的贴身大丫鬟?”袭人点着指头数道,“太太房里的彩云?宝姑娘身边的莺儿?跟史大姑娘的翠缕?林姑娘的紫鹃?入画?”
说了一大串名字,晴雯皆大笑摇头。
鸳鸯道:“我告诉你吧,是咱们园里的珠大奶奶。”
她走至袭人身边,柔声道:“大奶奶先前比你还要抗拒上山做强盗呢,如今每天催着她丈夫秦统制上交功劳簿,恨不得他天天立下第一份功劳。”
袭人讶然,但还是摇手道:“我夫君是老实人,实在做不来打家劫舍的事儿。”
“如今哪个还要打家劫舍?”晴雯道:“你没听说吗?梁山已经夺占了高唐州,迟早有一天,东京那座金銮殿,我们也要抢过来坐一坐呢!”
“造反!”袭人吓得花容失色,“我们更做不来了,我的孩子才六岁,断然冒不得这杀头的风险。”
迎春忽笑道:“在水浒后传里,你儿子徐晟可是位极出彩的人物,想来绝不至于怕杀头。”
袭人颓然坐下,喃喃道:“我儿子的名字确是徐晟,从未对他人讲过,二姑娘竟然已经知道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迎春道:“照水浒书中的说法,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皆是天上魔星下界,生来就不会是安生的人。”
她转向平儿,问道:“林妹妹可提起过这个?”
平儿笑道:“是有这个说法来着,不过这一世梁山好汉已不止一百零八个,林姑娘只让咱们一切随性,若当真逆天改了命,上界司命星宿那里自有她去替我们完善。”
袭人奇道:“林姑娘在哪里?”
晴雯笑道:“林姑娘、宝姑娘、史大姑娘皆修成了神仙,林姑娘如今是九天玄女娘娘了,还请平姐姐、三姑娘、琏二奶奶一起吃过早饭哩。”
袭人:“啊?!”
晴雯揽住她的肩头,大笑道:“反正你就记得,造反这事儿咱们在天上是有后台的,即便事败身死也会有人接我们上天做仙女,怕他的怎的,干就完了!”
香菱道:“这般昏暗的世道,这般昏庸的朝廷,留恋它作甚?鲁大师常说,满朝文武都是奸邪之徒,混在里面即是同流合污亦是与虎谋皮,迟早被吞得渣都不剩。”
鸳鸯握住袭人的手,低声道:“你如今一家皆已上了山来,就算放你们回去,该怎么向朝廷解释呢?一句勾结梁山匪盗,就能将你家产夺了,全家下狱。”
平儿叹道:“你们走后不久,山上已有人扮做徐观察模样,穿了雁翎甲,以徐观察名义劫掠财物,断了你们的后路了。”
袭人颤声道:“是谁?这般不留情面!”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平儿,平儿只得摊手道:“正所谓慈不掌兵,大家都叫他孝义黑三郎,总得名副其实黑一些吧!”
袭人还不知是谁,忽听窗外她儿子唤道:“娘,爹去教人钩镰枪了,让我来找你呢!”
徐宁同意教授钩镰枪,显然是已经答应落草了。
袭人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指望。
她儿子徐晟奔进来,倒是不怕羞,甜甜地向众人一笑,就加入到杨巧儿与林糖心的拆借巧连环队伍里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战场征战几人还?
徐宁教授了半年钩镰枪,在吴用、宋江的计策下大破连环马,呼延灼独自败逃,梁山好汉们大胜回山。
袭人拉着徐晟,站在迎接的队伍中,眼见得一众肌肉结实、身板强壮的汉子,大说大笑走上山来,与京城常见的那些白弱书生截然不同。
先是一位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大汉,双手将晴雯的腰一掐,轻轻地抛在空中,又稳稳地接住,毫不费力。
夫妻俩皆是哈哈大笑,周围人对他们的亲密也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
这是传说中的打虎英雄武松!
然后是位满面络腮胡的汉子,光着脑袋,挂着硕大佛珠,温柔地摸了下香菱的脸。
他打扮得似僧似俗,粗大的手掌抚在香菱细嫩的面颊上,便如猛虎触摸到娇嫩的花瓣,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是花和尚鲁智深,香菱开口必提的鲁大师。
一位面带青记的武将,从鸳鸯手中接过孩子,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娘子,辛苦了。”
这是青面兽杨志。
她夫君徐宁与一位豹头环眼的汉子走在一起,一高一矮,甚是亲密地说笑。
那豹头环眼的汉子道:“此次拿下东昌州,终于将高唐州与梁山连成一片,从此铁板一块,再不怕有官兵从中生事了。”
徐宁兴致勃勃地道:“我这钩镰枪,在平原上更易施展,等咱们拿下大名府,一路推往东京,让天下皆看我徐家钩镰枪的威力。”
他在东京时从未露出这般开心的笑容,显然能亲身上战场,远比窝在京师金枪班里教些花拳绣腿让他舒心。
袭人叹了口气,唇角微勾,最后一丝不甘也消散了。
徐晟奔过去抱住了徐宁的腿,林糖心远远一个起跳,被那豹头环眼汉子稳稳接在怀里。
迎春上前,拿出手帕替那汉子拭去面上浮灰,夫妻俩的笑皆是柔柔的、暖暖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可亲。
这汉子是豹子头林冲。
袭人心下忍不住暗想:豹子头这般笑眯眯的抱着小女儿,只怕叫猫猫头更合适些。
“娘子!”徐宁远远唤她,小徐晟也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袭人不再看别人,快步走到夫君与儿子身旁。
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她的家,如今在梁山了。
梁山与高唐州前后夹击,不仅打败了呼延灼,还顺路拿下了夹在两处之间的东昌州。
高唐州经过这数月的与民休养生息,已基本稳定,东昌州则百废待兴。
探春、凤姐、林冲等人商议,让林冲、秦明负责镇守高唐州,探春、花荣则接掌东昌州。
凤姐的柴氏身份敏感,仍尽量隐于幕后。
林冲此次回梁山,一则与晁盖、宋江等人通气,二则与妻子女儿暂且告别,高唐州毕竟居于前沿,并不十分安全。
木已成舟,加之吴用回来晓以利害,宋江只能忍痛放弃诏安路线,将心思放到做大做强上来。
他嘱咐林冲几句,与晁盖、吴用商议,拨了二龙山来的武松、鲁智深、杨志、曹正,登州来的孙立、邹渊、邹润,梁山元老宋迁、杜万,一共九位头领前去助林冲守高唐州。
另派杨雄、石秀、李俊、张顺、扈三娘、扈成、吕方、郭盛、童威、童猛,一共十位头领,前去襄助探春、花荣守东昌。
再让戴宗统领孙新、顾大嫂、乐和、时迁、施恩、张青、孙二娘,共是八位头领,日常穿梭于高唐州、东昌州、梁山三地,往来传递消息。
晴雯、鸳鸯、司棋皆是练家子,与夫君们同去。香菱虽武艺有限,鲁智深自信能够保护妻子,也同去。
李纨新生了孩子,又有病在身,暂且留在山上。五儿体弱,也暂且留在山上。
迎春回到家里,替丈夫收拾行装,眼泪一滴滴落在包裹上。
平时,她是对练武最不上心的人,如今却悔不当初。
林冲抱着女儿进来,见妻子伤心落泪,安慰道:“又不是从此不回来了,待那里安定些,我定让人来接你和糖心。”
迎春擦了眼泪,勉强挤出个笑容,将糖心送到院子里玩耍,然后回来道:“当年你被那高太尉陷害,也想着稳定下来再去接我呢。”
“可倘若没有凤姐姐与平儿仗义出手,只怕如今我的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林冲面色惨白,半晌才道:“当年将你独个儿失陷在东京,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迎春见他神色不对,早已自悔失言,忙搂住他腰道:“我说错话了,这里是梁山,诸位兄弟自会保护我,如何能比当年在东京?”
她叹了口气,道:“我只恨自己平时练武偷懒,否则即便不能像三丫头、凤姐姐那般独挡一面,也能像鸳鸯、晴雯那般保护自己,何至于与你这样分离?”
林冲柔声道:“保护妻女的安全,本就是男人的事儿,怪也是怪我。”
他抬掌替妻子擦干眼泪,轻声道:“别哭了,在家带好孩子,抽空练练我教你的枪法,咱们很快会团聚的。”
迎春在他怀里仰头,挂着泪珠笑了:“你说的是,我在家里呢,身边都是家人,再安全不过了,一点儿也不需要担心。”
她面颊晕红,靠上林冲肩头:“就是,太过想你”
第199章 芳官戏耍杨雄
不说迎春与林冲离情依依,且说呼延灼被破了连环马,骑着天子御赐的踏雪乌骓马,孤身败逃。
他决意去青州投奔慕容知府,借助慕容贵妃的势力东山再起,谁知行至桃花山下一座小酒店,竟被桃花山的小喽啰趁夜盗走了踏雪乌骓马。
呼延灼只得步行赶往青州,那慕容知府听得他要借兵攻打梁山,当然不肯白给,当场提出了先替青州剿灭三山盗匪的条件。
这三山便是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
桃花山两大头领李忠、周通,白虎山两大头领孔明、孔亮,自不必说。
且说二龙山上,鲁智深三人离开时虽遣散了众小喽啰,但世道艰难,很快又有百十个小喽啰回归老本行。
少了二龙山原本的一众硬茬子,呼延灼此次剿匪可谓摧枯拉朽,将李忠、周通、孔明以及一众小喽啰尽皆绑回青州,唯有孔亮逃得性命,奔往梁山求救。
宋江与晁盖、吴用商议,派出徐宁、刘唐、李云、阮氏兄弟、解珍、解宝等人,从东昌州、高唐州两地替换回鲁智深、杨志、武松、花荣、秦明、黄信等原青州人马,点起三千人马,由宋江、吴用带领前往攻打青州。
呼延灼虽强,到底难以抵挡这一众虎狼般的天罡地煞,被吴用设计擒捉,由宋江婉转劝降。
青州城破,秦明先割下慕容知府脑袋,报了原配妻子被杀之仇,其余头领就大牢里救出李忠、周通、孔明及孔明的叔叔孔宾等人。
宋江与吴用商议:“青州地远,无法久占,不如斩了慕容知府一家老小示众,抄没家私,搬取仓库粮草,散粮救济百姓,回山去吧?”
吴用沉吟道:“青州城高墙固,攻取不易,如此放弃着实可惜,不如先留花荣、秦明、鲁智深等人在此镇守,若不济事,弃城走了就是。”
宋江叹道:“若如此打一城占一城,又得抵挡官兵围剿,又得保得城池稳固,咱们的人手恐怕远远不够,须得广招天下英雄豪杰才是。”
吴用道:“如今我们打出的旗帜是清君侧、诛贪官、保百姓、替天行道,招揽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的草莽英雄、流配豪杰。”
“若要稳定一方州府,就得招揽有真才实学的人,恐怕需要更加明白的……”
他以目示意宋江,口型慢慢比出“造反”二字。
宋江会意,点头:“此事再和晁大哥、林教头、柴大娘子、花娘子商议。”
柴大娘子多年经营,真金白银地扶持梁山,拉拢林冲、武松,又一手将花娘子抬到与宋江、晁盖平起平坐的位置,她未必没有反宋复周的想法。
若当真拥柴氏为主,柴进为人纯善,最多挂个名,实际掌事之人多半还是柴大娘子。
宋江心下轻嗤一声,自古没有听说妇人造反能成的。
刘邦当年不过是泗水亭长,刘备也曾当街卖草席,他宋江虽只做得押司,可未必没有机会。
他话锋一转,向吴用道:“我听闻河北玉麒麟声名远播,武艺高强,何不招他上山共聚大事?”
吴用抚须笑道:“哥哥有此心,尽可着落在吴用身上便是。”
攻破青州后,宋江留下花荣、秦明、鲁智深、武松、杨志、孔明、孔亮、李忠、周通在此镇守,除了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本就有的千余小喽啰外,另留下梁山两千军马。
临行前,宋江嘱咐花荣等人:“我们走后,你们要约束手下人,与民休养生息。只有比那些贪官污吏做得好一百倍,才能得人心保城池,且记且记。”
花荣等人齐声答应。
在高唐州、东昌州时,花荣已见识过探春的治理手段。
送走梁山人马后,他召集留守众人商议。
众人皆推花荣暂代知府,总领青州;秦明暂代知州,总领军事;鲁智深、武松、杨志担任团练使,带兵巡视地方,收服附近县镇,抵御官兵围剿。
李忠、周通负责开仓放粮、奖励农耕,减免税收劳役、稳定人心;孔明、孔亮则负责笼络当地大户,维护开明仁善的,抄没口碑恶劣的。
花荣展开手腕,复用平日口碑尚可的地方官吏,收服地方军队,慢慢稳定青州民心。
青州城墙上,梁山泊替天行道的杏黄旗迎风招展。
消息传回朝廷,徽宗大怒,对着蔡京、高俅一阵喝骂,让他们三个月之内收服青州。
高俅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数次派重兵围剿。
青州城墙都被打破了十余次,花荣一边勉力维持,一边派人向外求援。
梁山宋江派了呼延灼、徐宁、凌振,带着连环马、钩镰枪、火炮全力支援。
高唐州林冲派了孙立、孙新、解珍、解宝,分出一千军马前往。
东昌州探春是第一个接到花荣求救信的,她当即发信给凤姐,凤姐亲自带领柴世运、柴世安兄弟,尽出多年经营的私兵。
三路援军赶到,与花荣里应外合,将围剿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高俅见机不妙,亲提三十万大军赶到附近的东平府,战况又拉锯了三个多月。
凤姐甘冒大险,带着柴世安扮做一对文弱书生,混入东平府,当街发难,险些砍去高俅半截身子,然后趁乱钻入人群,扯去外衫,借着里面的女子衣衫脱身。
高俅吃了惊吓,大病一场,退回东京养病。
凤姐留柴世安在青州辅佐花荣,她另率领众人,占据沿途州县,将青州与东昌州打通,花荣、探春互为掎角之势,攻守相助,稳定下来。
凤姐改做男装,以柴进名义在青州、东昌州、高唐州三座城池间游走,广施仁义,收拢人心。
宋江听说,心下虽有不满,也不好表现出来。
花荣、呼延灼、林冲、徐宁、孙立等人皆是军官出身,处理起地方政务还算游刃有余。
但多数梁山好汉常年混迹于草莽,一言不合就要提刀杀人,众人一方面要平定地方,一方面要管束兄弟,一个个焦头烂额。
因见急需用人,鲁智深主动请命独上少华山,欲要说服史进等少华山人马来投。
奈何史进替玉娇枝父女抱打不平,已遭华州贺太守捉了,身陷华州大牢。
为救史进,宋江聚集梁山剩余好汉,依着吴用主意骗取宿太尉的金铃吊挂,赚开了华州。
此地着实偏远,宋江等人便只抢了钱粮,沿途散于百姓,大大扬了梁山威名,为梁山增加了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四位头领。
山寨上留守的晁盖等人也没闲着,四处出击,将梁山周边县镇全数收入囊中。
段景柱带来曾头市劫走照夜玉狮子马的消息,可惜众好汉皆忙得不可开交,谁也顾不上为一匹马去打曾头市。
随后,宋江带领少华山一众人马要去收服芒砀山。
出发前,宋江接到探春的书信,知道芒砀山有位法师樊瑞,便又回身请了军师公孙胜,一发攻陷芒砀山,得了樊瑞、项充、李衮等人。
历来守业远比创业难,宋江虽一日不歇地收拢好汉,却也跟不上凤姐、探春、花荣、林冲等人攻城拔寨的速度。
梁山兄弟流水般地派出去,攻下的城池仍处处急需人手。
宋江知会晁盖,将拉拢卢俊义落草当即提上日程。
晁盖听说这位卢员外棍棒天下无双的名号,也大是赞成。
吴用设下计谋,派戴宗知会给探春、凤姐等人知道。
探春心知卢俊义是一把利器,虽觉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也只能默许。
凤姐写信催吴用尽早施行,她则开始准备军马,打算趁机攻取大名府。
仍如书中一般,吴用扮作算命先生,在卢俊义家中写下反诗,将他骗到梁山上,鼓动卢家管家李固举报主人谋反。
李固心思歹毒,不仅向官府告发卢俊义谋反,又占了主人的娘子贾氏,甚至还买通刺配路上的押送公人,要取卢俊义性命。
探春远在东昌州,良心不安,每日掐指计算为卢俊义劫法场的时间,生怕误了卢员外的性命。
谁知过了书中时间节点,卢俊义竟在刺配路途失踪了,连带燕青也没了踪影。
探春派杨雄、石秀沿路查找数日,依然是一无所获,便让这二人暂且放下军务,专心寻找卢俊义、燕青二人。
这一日正午,杨雄、石秀二人走至一处山林,遥遥瞧见树木掩映着一座庄院。
二人口渴,便要上门讨口水喝。
谁知那庄院看着不过数里,走起来却几乎耗了半日。
夕阳落下,天色昏暗,两人才到达庄院正门。
石秀上前打门,一边高声叫道:“可有人在家吗?过路人讨口水喝。”
半晌,大门吱呀打开,一个俊俏伶俐的小丫鬟探头出来,将石秀上下一遍,问道:“你谁呀?做什么在此吵嚷!”
石秀拱手笑道:“我与哥哥是做小买卖的货郎,路上走岔了路,又累又渴,想在贵庄讨碗水喝。”
杨雄在后道:“庄里如果方便,给我们做顿饭吃,我们兄弟愿意十倍付钱。”
那丫鬟掩口笑道:“我们又不是饭店,便是出一百倍的钱,也没人有这个功夫!”
院内有人唤道:“芳官,什么事儿?”
那叫芳官的小丫鬟回身笑道:“三姐,两个高大汉子,一个提着棍棒,一个挎着腰刀,要向我们讨饭吃哩!”
那三姐道:“我们这里都是女人,不方便留男客,打发他们别处讨去吧!”
石秀听得她们自说出都是女人的话来,心下疑惑:这样一个荒僻地方,这样一座大庄院,住着一群女子,竟然还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怕过路人心生歹意,当真古怪。
他是个谨慎的人,当即后退一步,道:“既然不方便,我们兄弟别处去就是了。只是还要向姑娘打听个人,可见到两个汉子从此路过?”
“见过呀!”那芳官嘻嘻笑道,“还见得真真的呢。”
杨雄大喜,忙上前道:“那两个汉子在哪儿?”
芳官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向前方树林。
杨雄、石秀二人还当有了卢俊义、燕青踪迹,面上都现出喜色,目光跟着那手指望向树林。
却见芳官手指兜了个圈,一点点划过树林,溪水,石桥,最终复指着石秀的鼻子,嘻嘻笑道:“那两个汉子非是远在天边,可不就近在眼前吗?”
说罢,她弯腰大笑,声如银铃,花枝乱颤。
杨雄大怒,拔出腰刀叫道:“我们客气问话,你这小丫头却如何消遣我等?真当我兄弟不杀女人吗?!”
那芳官不避不惧,双手一摊,淡淡道:“消遣你们怎了?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这般大呼小叫,舞刀弄棒的!”
第200章 卢员外与燕青
那芳官说话这般刻薄,杨雄再也忍受不住,挥刀就斩。
他本意是要削去这小丫头一片发髻,给她点儿教训,手腕却被石秀抓住。
石秀将他拉得后退一步,淡然道:“这么个荒僻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外面的消息。哥哥,咱们无须和这乡野村姑多费口舌。”
“谁是乡野村姑?”芳官年少气盛,吃不得一点儿激将法,当即跳脚道:
“不就是两个男人吗?我们庄里几天前刚好救回来两个,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帅一个俊,一个穿着囚衣,一个拿着小弩箭”
石秀与杨雄对视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卢俊义、燕青果然在这里了。
那芳官话如流水,一心要证明自己不是无知的村姑,却听门内有人道:“芳官,让你打发客人,怎的把底细都透漏了?”
芳官这才惊觉,忙捂住嘴,摇头不言。
一位红衫女子走出门来,只看得石秀、杨雄一眼,便换了笑容道:“敢问二位可是从梁山泊来的?”
杨雄、石秀二人定睛望去,但见那女子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容貌明艳,身段风流。
杨雄道:“我二人正是梁山来的,娘子如何知晓?”
那女子笑道:“我姓尤,与一众姐妹在此随师父隐居修行。七日前,卢员外与燕小哥躲避官府,偶然撞进我们庄院。家姐心善,见他们伤病在身,便禀明师父,留他们在此休养。”
“他们口称要去梁山泊入伙,我见你们不像官府中人,故而有此一猜。”
石秀听得是避世修行的女子,便深深唱了个喏,道:“在下石秀,有个外号叫做拼命三郎。这位是义兄杨雄,人称病关索。”
“我二人是奉令前来接应卢员外的,娘子如此仗义相助,梁山以后必有重谢。”
那女子笑道:“相遇便是有缘,两位不必客气,请进内中与卢员外相见。”
芳官急道:“三姐,当真要带他们进去么?这岂不是在沾染尘劫?”
尤三姐笑道:“时也,命也,缘也,劫也,谁能分清?”
石秀、杨雄随两人跨过门槛,瞬间眼前一亮,但见十丈翠屏斜出,三千飞瀑落溅,亭台楼阁,小桥长廊,观之绵延不绝。
一路遇到七、八个女孩子,皆是十二、三岁年纪,有说有笑,见到芳官,都伸手招她过去。
芳官向尤三姐笑一笑,脚步轻盈地走了过去,与一众小姐妹说笑而去。
尤三姐带着两人走过一段绿柳堤,远远飘来一阵笛音,婉转悠扬,听之让人陶醉。
此时正是四月天气,柳絮漫天,一团团卷在脚底,笛声旋绕身边,听笛的人仿佛踏云而上,非在人间。
尤三姐驻足,眼神中划过一丝怀念:“许久没有听到这般好笛了,上次听到,还是当年在姥娘家,听那个人在戏台上”
她没有说下去,引着杨雄、石秀继续举步上前。
走过绿柳长提,现出一片镜湖,湖心有座精巧的亭子,远远地有一男子身影,临湖凭栏而立,手执竹笛,身姿飘然若仙。
尤三姐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向石秀、杨雄示意轻声,然后轻轻踏上桥面。
湖水潺潺,三人走至湖心亭上,一曲刚好奏毕。
那人回过神来,唇若涂朱,睛似点漆,面如冠玉,反手收了笛子,微微一笑道:“三姐,小乙有礼!”
尤三姐笑道:“燕家小哥,这两位好汉是梁山来的,特来找你和卢员外。”
那吹笛之人正是燕青,躬身行礼道:“小乙与主人还未走到梁山,倒要连累两位兄长辛苦这一趟,劳累劳累!”
石秀道:“自卢员外离了梁山后,山上诸位头领都着实惦念,已派我和杨家哥哥下山寻找多时了,若非有缘撞到这座庄院来,只怕又找回大名府去了。”
杨雄道:“卢员外在哪里?”
燕青面前现出些难色,迟疑道:“许是在东苑桥头赏花喂鱼。”
杨雄、石秀皆讶异,在他们记忆里,卢员外是枪棒天下无双的好汉子,没想到竟然有这些闲情逸致。
尤三姐明白过来,淡淡一笑道:“我引你们去找。”
她脚步极快,石秀三人几乎是小跑起来才勉强追上。
绕过一座假山,现出一架拱桥,桥下锦鲤成群,争先恐后仰头张嘴抢食。
桥上并肩站着一对璧人,男子凛若天神,女子秀若娇花。
两人隔栏向水面抛洒鱼食,有说有笑,仿若一对恩爱夫妻。
尤三姐快步上前,叫道:“姐姐,有梁山的人来接卢员外了。”
那女子惊叫一声,手中鱼食尽皆掉落水面,引得游鱼们争相竟食。
卢俊义回头,见燕青领着两个汉子,也是吃了一惊。
他当日被宋江留住,在梁山住过数月,诸位好汉轮番回来与他欢宴,故而也曾会得杨雄、石秀。
那女子轻握卢员外手臂,软声低语:“员外,莫去。”
这一声软语,让卢员外愈发心生不舍起来,招呼起杨雄、石秀来,笑容都有些勉强。
看官可知这女子是谁?
原来她正是尤三姐的姐姐,红楼二尤中的尤二姐。
前世,这尤氏姐妹虽有十分容貌,却无一分运道,亲父早死,幼年就跟着母亲改嫁尤家。
谁知没过得几年,继父又没了,姐妹俩从此身若浮萍,依附嫁到宁国府的继姐过活。
她们继姐尤氏嫁的是宁国府长房长孙贾珍,贾珍有一独子贾蓉,父子俩皆是色中饿鬼,一点儿体面不讲的货色。
尤氏姐妹没有一点儿家势,却是一双美人胚子,十二、三岁时就已出落得楚楚动人。
倾国容貌加上无人照护,便如稚子抱金行走于闹市,她们很快就被那贾珍、贾蓉饿狼扑食般哄骗了去,从此再不能自主,被他们当粉头一般取乐耍笑。
之后,贾蓉撺掇着贾琏娶了尤二姐做二房,尤三姐欲嫁柳湘莲而不得,终自刎以明心志。
那尤二姐本就是个软性无主见的人,若是生在齐全之家,嫁个和善丈夫也就罢了,偏是给贾琏做没过明路的二房奶奶。
她被凤姐骗入荣国府,搓磨得吞金而死,一缕香魂晃晃悠悠出了荣国府,正遇到来接她的妹妹尤三姐。
尤三姐自杀后,魂魄归于太虚幻境,每日修炼不休。
待接了姐姐,她立时道:“警幻仙子联合九天玄女娘娘要做一件大事,姐姐若愿意,便随我到人世间再走一遭。”
尤二姐哭道:“咱们两个孤女,落到人世间也不过是受男人们摆布,我并不愿再受那个罪。”
尤三姐掣出一口宝剑,笑道:“怕什么,妹妹我在太虚幻境修炼这些时日,须不是作假的,自然护得姐姐周全。”
“姐姐欢喜嫁人就嫁人,不欢喜了就逍遥一世也没什么。”
她又道:“太虚幻境策划这场大事,你我若只作壁上观,白白错失了功劳,以后恐怕就无机会了。”
“咱们前世被人当做掌中之物,全因没有本事、没有地位,如今到了太虚幻境,你我须得抓紧机会,为自己攒下进身之阶。”
尤二姐听得茫然未懂:“什么太虚幻境?什么大事?”
尤三姐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需要许多女儿下界,许多有名有姓的都去了,故而我特意来此拦你。”
尤二姐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人,见妹妹坚持,只得点头。
她随着尤三姐,晃悠悠到了天上,走到一处所在,但见云雾缭绕,隐着几竿白玉栏杆。
尤三姐拉她登上玉阶,忽然伸手推她下去,自己跟着纵身一跃。
尤二姐惊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陷入无尽的下坠之中。
没有风,没有云,只有无尽的空茫和下落。
尤二姐想要去够妹妹的手,却见尤三姐盘膝拈诀,闭眼念念有词,额角渗着细汗,似在与看不见的力量对抗。
她只得乖觉地收回了手。
不知坠落状态持续了多久,忽有一股劲风袭来,将二人裹挟起来,送到了一座清幽的深林里。
尤二姐拉着妹妹的胳膊,看这幽深茂林,心下害怕。
尤三姐却掣出宝剑,念念有词地看了风水,圈定了地段,花钱请人来建庄造院。
七、八年间,尤二姐在内持家,尤三姐每日带剑出门,一个个引回了芳官等一众女孩子,还请回来一位深居简出的师父。
有一日,尤三姐带着芳官出门,在路上捡回来两个男人。
尤二姐从未见过这般神气的男人,身躯九尺如银,丹凤眼直入眉鬓,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
一点儿没有贾府男人的油头粉面,只有十分的英雄气概。
偏偏这位英雄还穿着一身破碎囚衣,脚下生着燎泡,发丝凌乱,面颊带伤。
英雄现出脆弱,最能惹人怜惜。
尤二姐的心,忍不住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