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宋公明死期将至,贾探春夜探死牢
有吴用妙计在前,众人对去江州一事并不急迫,一路游山玩水,且行且宿,拖拖拉拉,分了好几支队伍出来。
探春心下却总有几分不安,她与花荣扮做一对出游在外的富家夫妻,并肩骑马,两骑绝尘,行在众人之前。
六月,天气炎热。
探春带着一顶长长的帷帽,仍被晒得发昏。
花荣抹去额上汗水,劝道:“军师的假书信必然奏效,咱们不妨也走慢一些,晓行夜宿,慢慢赶去江州罢。”
探春歪头笑道:“这事儿如果出了差错,危及的可是你宋江哥哥性命哎!”
她语气是在玩笑,眼眸中却透着三分认真。
花荣也担心起来:“罢罢罢,我们先去探一探,若顺利无事,回来时我再陪着你慢慢走罢!”
两人将马打得飞快,第五天中午就到了江州城下。
城墙外贴着处决犯人的告示,花荣让探春等在外面,独个儿先挤进人群去看,看清第一行字,眼前瞬间一黑。
那告示顶端明明白白写着宋江与戴宗的名字,罪名是勾结梁山谋反,行刑时间正在明日午时三刻。
公明哥哥死期将至?!
花荣脑中嗡嗡作响,忍不住退了一步,后腰被人扶住,只听妻子的声音道:“莫慌,还有一日时间,咱们从长计议。”
探春拉着花荣挤出人群,低声道:“事不宜迟,你快马加鞭,沿路通知晁大哥他们速来接应。”
花荣晃过神来,道:“你呢?”
探春道:“我在这儿等着,设法拖延时间。”
“行刑告示已经发了出来,还如何拖延时间?”花荣抹去额头冷汗,“况且留你一个在此,我也放心不下。”
探春笑道:“难道就不救你宋江哥哥了吗?”
花荣一咬牙,推她道:“你去报信,若赶得及固然好。若赶不及,就替我给宋大哥办一场后事吧。”
探春低声道:“宋大哥对你就这般重要,比我和小宝还重要?”
花容渐渐定下神来,轻抚她面颊,柔声道:“当年在郓城,宋大哥对我有相救之恩,大丈夫有恩不报,禽兽也!”
“这一世,我以死报答了他。下一世,再弥补你和宝儿罢!”
说罢,他推探春上马,转身就要奔入城内。
探春忙拉住他:“我当真有办法,你且去找晁大哥他们!”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花荣:“相信我,我能救宋大哥。”
想起她的未卜先知,再看她此刻的胸有成竹,时间正一点点流逝。
花荣不再迟疑,点一点头,翻身跳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探春看他远去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花荣却又转马回来,拉住她手,一口气道:“能救则救,不能救就先保全自身,咱们一起给宋大哥报仇!”
探春回握他手,灿然笑道:“好!”
她抽出手指,头也不回地奔进城去,先找一家成衣铺买了套男装,装扮成一个翩翩年轻公子,又买了两把腰刀,背在身上。
然后,她直奔琵琶亭旁江边,一排渔船摆着,渔人们正热热闹闹地卖鱼。
探春也不多言,掣刀割开一条渔船的缆绳,抬脚就将渔船打着旋儿踢出江面。
那些渔人皆吃了一惊,不知这个面貌俊秀的少年郎如何这般癫狂。
探春举起刀,向众人道:“速叫你们鱼牙主人来,否则小爷将你们这些船全掀翻到江里去!”
众人听她说得凶恶,愈发怔住了。
探春也不多言,翻身跳到另一条渔船上,将鱼篓、渔网尽皆踢进水里去。
众渔人见她这般不讲道理,喧喧嚷嚷举着竹竿子来打。
探春水性有限,忙撤步跳回岸上,举起腰刀,哐哐当当将众人的竹竿全都削去半截。
早有人报了主人去,不一时,一个三十出头年纪的雪白皮肉汉子,撑着船儿飞也似地赶了过来。
他跳下小船,大叫道:“你这厮因何在此捣乱?”
探春道:“你可是浪里白条张顺?”
那汉子道:“是爷爷又怎的?”
探春冷笑道:“凭你缩头乌龟一般的窝囊人,也配称爷爷?”
张顺大怒,跳上来就要抓探春。
探春单手提着腰刀,待他靠近,空手顺势抓住他手腕,脚下一勾,将他绊倒在地,刀刃一闪,凛凛地抵在他脖颈处。
张顺怒道:“你仗着腰刀锋利,算什么好汉。”
探春哈哈一笑,提起刀,弯腰低声道:“我不是好汉,不过是梁山一个最不起眼的人而已,因公明哥哥之事急要寻你,无奈之下撒了个泼,激你过来,敬请谅解。”
张顺听说,翻身跳起道:“原来阁下是梁山好汉,怎么不早说?”
他走近两步,见探春身纤体弱,并不太精壮的样子,一时有些不信,迟疑道:“梁山好汉我素来听过不少,敢问这位哥哥大名?”
探春笑道:“在下姓花名荣,有个诨号叫做小李广。”
张顺大吃一惊,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竟是小李广花荣?
探春见他不信,微微一笑,从行囊中拿出一副小弓,搭上金箭,指向远处水面上掠过的一只白色水鸟道:
“小弟来得匆忙,送一只小鸟儿给张大哥做见面礼。”
那水鸟飞得又低又快,几乎化作一道白箭,隔着半个江面若能射中,便是李广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张顺口中说着客气,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探春手中的小弓箭。
这小弓小箭是花荣在家中制作的,沿途携带方便,金箭遇事还可以当了做花销。
探春微微弯下腰身,拉满弓,跟着水鸟的方向移转箭头。
待那水鸟飞至一渔船上方,箭出,水鸟凄叫一声,跌落在船板上。
那艘渔船正好是方才被探春踢出江面的,船上渔人见水鸟带着金箭从天而降,早已惊呆了。
探春大声道:“方才冒犯了,这金箭便算作我的赔礼罢!”
她拈弓搭箭,又一枚金箭飞出,钉在方才被她踢翻鱼篓的船头。
探春挥手向渔人做了个揖,大声道:“抱歉!”
渔人们拔了金箭,掂一掂,足有一两重,够买条新船了。
两个得了赔偿的渔人喜笑颜开,其他渔人只恨方才被踢船的不是自己。
张顺再无怀疑,纳头拜倒:“公明哥哥常说起花知寨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让张顺大开眼界。”
探春扶他起来,笑道:“我虽敢打空中飞的,却打小就怕水中游的,今日结识了张大哥,以后再无忧矣!”
一席话说得两人亲近不少。
张顺引着探春走至一处偏僻地方,低声道:“自公明哥哥与戴院长吃了官司,我坐立不安这几日,正无路可寻,又找不着李大哥,天幸花知寨来到,愿听凭差遣。”
探春笑道:“梁山大队人马还在路上,晁盖哥哥先派我和另一位兄弟来做个前哨,探一探路。”
“但小弟久居青州,对江州人面不知,道路不熟。幸而在梁山时曾听戴院长说过张大哥的侠名,故特来相求一助。”
张顺道:“原来戴院长提起过我张顺,花兄弟放心,这江州水路陆路我们都熟,小径秘道也知道不少呢。”
听他应了带路,探春又进一步道:“还有一事,颇有风险,张大哥若愿相助,我梁山上下皆感激不尽。”
“若有不方便处,小弟也深感大恩。”
张顺急道:“我张顺不是怕事的人,花知寨但有吩咐,且讲来就是。”
探春轻叹一声,语气真诚:“今日来到城中,才知明日午时三刻就是行刑之期,我的同伴已赶去通知晁大哥等人。”
“但恐怕大部队赶不及时,误了公明哥哥的性命,故而想劳烦张大哥聚集本地兄弟,明日先帮着拖延一、二。”
张顺一拍胸脯,道:“便是花知寨不来时,我也要聚集人去劫法场哩,如今有梁山诸位好汉压阵,更是没得怕的。”
两人当下议定,由张顺去召集张横、穆弘、李俊、童威、童猛等众人,当夜三更时分在张顺家中相聚。
探春别了张顺,又进得城内,使银子找了个做公的,打探得黄孔目门上。
在原书中,这位黄孔目与戴宗交好,有意拖延时间,才让梁山好汉来得及劫法场。
探春到了黄孔目门上,哭倒在地,自称是宋江的弟弟宋清,前来探望哥哥,却不想哥哥因何卷进谋反大案。
一边哭,她一边掏出两大锭金子,塞给黄孔目求他打点解救宋江。
黄孔目早知戴宗是因宋江惹的官司,见他家人寻来,也不生疑,听得要解救死刑犯,连连摆手推辞。
探春哭道:“小人奉了老父之命,不远千里而来,哪曾想连哥哥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哭罢,她又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
自古求人办事,要么小事入手,一步步建立恩情;要么,直接提出个大的如掀翻房顶,不行再求开个门窗。
她一开始求救人,黄孔目当然不会答应,如今听她只要见人一面,黄孔目立即放下心来。
又见她这般文质纤纤模样,不像是个有武力的,眼前又有重金,黄孔目一咬牙,当即答应冒干系带她去狱中见宋江最后一面。
宋江陷在死牢中,想到明日就是死期,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李逵费心整治了酒肉来,他也只是恹恹地躺在茅草堆里,一看不看。
正半睡半昏间,忽听外间有脚步响,一个牢子进来,向靠在牢门边的李逵道:“李大哥,现有死刑犯宋江的弟弟在这里,要来探监哩!”
李逵还未答话,宋江一骨碌翻起来,泪如雨下:“可是宋清来了?快让他进来!我这里还有几句遗言要交待哩!”
李逵叫道:“哥哥,别死呀活呀的,有我铁牛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他气哼哼地开了牢门。
一人披着斗篷,向他点一点头,款款走近牢内,蹲下身子,向宋江道:“哥哥,小弟特来望你!”
宋江听声音不熟,待那人拿下斗篷,现出一张俊秀至极的面庞来,却有几分眼熟。
那人微微一笑,道:“哥哥,难道你忘了花荣么?”
宋江一拍大腿,这可不就是花荣的浑家崔氏吗?!
第182章 众好汉听我号令
探春笑道:“宋大哥,晁盖哥哥及众位梁山好汉皆已在路上,请你好好休养一夜,明日随我们杀出江州。”
宋江本已心如死灰,听得此言,慢慢泛起了一线希望,忙道:“花,花”
探春笑道:“便叫我花兄弟吧,行事方便些。”
宋江心知必有缘故,从善如流道:“好,花兄弟,宋江感激不尽。”
探春站起身,又道:“趁这会儿还有时间,我需要勘察下江州地形,宋大哥可有心腹人,助我走一遭。”
宋江当即叫来李逵,叫他随着去,并嘱托道:“一切行事皆听花兄弟调遣,切莫惹事。”
李逵心知事关重大,再三保证了,陪着探春出了牢狱,在江州走了三圈,将江州地形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天已黄昏,探春带着李逵到十字路口那茶坊楼上,叫了果碟茶食来吃,低声嘱咐道:
“明日,你带了武器便藏在此间,听我一箭射出,你就跳下去,背了宋大哥就往白龙神庙去,那里我已安排了人接应。”
李逵拍着胸脯道:“只要能救哥哥性命,俺铁牛这条命就是你的!”
探春当夜又去张顺家里,见了李俊、穆弘、张横、薛永等人,如此这般计划妥当。
次日一早,探春仍扮做个翩翩公子,进了江州城,将腰刀、弓箭藏在包裹里。
午时将近,她到十字路口,径直上了茶坊楼。
今日有处决犯人的热闹可看,茶坊楼位置绝佳,熙熙攘攘坐满了人。
李逵靠窗坐在二楼,一脸肃杀之气,周围生人勿近。
他与探春目光接触,缓缓地点了下头。
探春昨日走时已定了一间雅间,上了三楼,不紧不慢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在窗后坐下。
忙碌告一段落,她终于觉出紧张和忧惧来。
今天,她要动手杀人了!
习武二十年,这一遭终是要走。
探春将小弓箭拿出来,一支支擦拭锋利,藏在袖中。
楼下忽然喧嚷起来:“来了!”
探春隐在窗后看去,见众土兵簇拥着宋江、戴宗二人来到,将二人捆缚在十字路口,纳坐在地。
她往远处看去,一个白胖官员高高坐在马上,周围团团围着兵将,想来就是那蔡九知府,却不知黄文炳是否在附近?
探春举起小弓,向蔡九知府瞄准,距离太远,却是无用。
微观人群,大多是平头百姓,聚在街头看热闹。
探春看了半晌,并未发现梁山人马,只看到张顺、张横兄弟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探春一颗心悬在半空,一双手却愈来愈稳。
她回身将房门闩上,从行囊中摸出腰刀,放在桌案上。
“午时三刻!”
“斩讫报来!”
行刑人已举刀在手,梁山好汉仍未来到。
探春手中小箭稳稳地对准了行刑人的心窝,她突然有些想吐,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害怕。
一双手,却还是稳稳当当地。
然后,一箭飞了出去。
周围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那行刑人的心窝开出一朵血花,刑刀当啷落地。
楼下炸雷似的一声大喝,李逵挥舞着双斧跳了下去。
探春手下不停,刽子手,押解土兵,一个个应声落地。
李逵在人群中砍杀不停,混乱中,楼下有人高喊:“射箭的人在茶楼上!”
探春取出一块红头巾,裹在头上,持刀站在窗口,大叫道:“梁山好汉何在?速取蔡九狗命!”
张顺、张横、薛永、童威等人一起吆喝,声势震天,李逵愈发杀得兴起,高喝着向蔡九冲去。
他似乎已忘了宋江哥哥。
幸而蔡九惊惶,一迭声地大喊:“护我!护我!”
官兵们都忙着上前救助知府,与要逃命的百姓混做一团,又有张顺等人在中间捣乱,李逵持斧乱杀。
乱嚷嚷,浑糟糟,宋江与戴宗背后竖着犯由牌,被挤倒在地,险些被踩踏了去。
探春焦急,扯出一条窗帘,跳在二楼平台上,向离得最近的童威、童猛兄弟大呼道:“快去救公明哥哥和戴院长!”
二人听得号令,忙挤开人群,将宋江、戴宗背负起来。
探春又喝道:“李逵!开路!”
李逵听说,猛想起昨夜的计划,回头见宋江被人背在背上,便弃了蔡九知府,挥开两把板斧,向着白龙神庙方向砍杀过去。
许多无辜百姓,皆成了他斧下亡魂。
探春心生不忍,大喊道:“梁山好汉劫法场,百姓们速速向两边靠墙站了!”
百姓们本是被裹挟着乱跑,听得她叫喊,都忙去找墙来靠。
探春在楼上发号施令,指挥众好汉左冲右突,将官军冲个四散,大队官兵皆护着蔡九跑了。
其他有想组织反扑的官员,被探春居高临下看个明白,一箭一箭取了性命。
童威、童猛背着宋江、戴宗,跟着李逵一路跑出去,其余人则各自照着昨夜规划好的路线突围。
楼下官军看出这个裹红头巾的是领头人,有擅长使箭的便来射探春。
探春就地一个翻滚,跳进人群中,拔出腰刀,近距离砍在一官军颈上。
鲜红的血液冲天而起,带着温热溅在探春面上。
她杀人了!还杀了很多人!
怔忡间,一支冷箭飞来,射散了她头顶红巾,满头乌发散开,混着鲜血披在身上,将一身白衣都染红了。
离得近的人便叫道:“这红衣罗刹是个恶魔!快走,快走!”
探春耳边嗡嗡的,眼前只剩下漫天的红,血红!
眼前一把大刀砍来,她下意识地要挥刀格挡,手却不知如何软了。
那大刀却顿在空中,持刀人的心口插着一支熟悉的羽箭,整个软倒下去。
花荣的箭!
探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持刀砍翻了身边官军,跳上一处菜摊,回看周边,果然看到了晁盖、鲁智深、武松等人的面庞。
探春心头大震,指着砍杀而去的李逵背影道:“跟着那黑大汉走!”
武松等人齐声响应。
晁盖大喊道:“都听花娘子指挥!”
梁山援军赶到,残余官军立时抵挡不住,潮水般退去。
一人白衣白马,卷地而来,伸手将探春拉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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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温暖而熟悉,正是花荣!
白龙神庙,穆弘、穆春兄弟带着伴当已等候多时,接了宋江下来,解开束缚。
晁盖等人涌进去,留武松、鲁智深在外留守,见到花荣马到,都让开一条通路。
探春却轻拉花荣衣襟:“到那边林子里去,我想吐……”
花荣调转马头,进了旁边的枫树林。
不待挺稳马匹,探春已翻滚下地,趴在树根处,吐了个稀里哗啦。
花荣撕下一片衣襟,拿出水壶打湿了,给她擦手,擦脸,漱口,擦头发,又将她身上血衣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
探春抬起头,面色苍白,头发间血腥味一缕缕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举着双手,颤声道:“我杀了人了!用箭射死了十三个,刀砍死了一个,或者两个,第二个我没敢多看……”
花荣揽她入怀,柔声道:“我第一次杀人时,也是这般痛苦,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杀得没错,他们死得也不无辜。”
探春推他:“我身上脏的很。”
“不脏!”花荣坚定地道,“进入江州第一眼,我先看到你头上的红巾,红得热烈,红得让胆颤心惊!”
他捧着探春的脸,素来清冷冷的一双眸子里,仿佛烈火在燃烧:“这样美的一个女人,竟是我花荣的妻子。”
“若说以前我还有不屑、不满、不服气,那么今日,我才算真正看见你了!”
他一把将探春推在树身上,俯身用尽力气去吻她。
探春搂着他,热烈地回吻,剥夺他人生命的痛苦,在爱人的唇齿间一丝丝缓解。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将他们缠绕,燃烧起来了。
探春终于冷静下来,在花荣唇边道:“咱们得进庙里去,还得安排大家撤退呢!”
花荣微微一笑,轻声呢喃道:“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他脱下外袍,给探春穿上,自己单穿着中衣,拉着她手,携手往庙门走去。
张顺、张横并肩出来,见探春这般模样,大吃一惊:“花知寨,你……”
探春拉过花荣,笑道:“这位才是小李广花荣,我是他的诨家,姓崔名探春,有个外号叫做红娘子!”
不待两人惊奇,她继续道:“李俊、李立兄弟想是已接了诸位的家眷,带了船在江边等待,劳烦两位兄弟去接应一下。”
张顺、张横仍在震惊中,听她说的正是昨夜计划,下意识地一起拱手道:“是!花……花娘子!”
探春灿然一笑,拉着花荣进了白龙神庙。
第183章 意外的故人
宋江已经清醒过来,见花荣夫妻进来,挣扎着起身,拱手谢道:“今日,若非弟妹指挥若定,宋江之命休矣!”
薛永、童威、童猛、穆弘、穆春等人昨夜都是见过“花荣”的,这会儿听到宋江叫“花荣”弟妹,又有个英俊的少年将军拉着“他”的手,都是震惊不已。
李逵更是直接喊出来:“娘哎,这花知寨怎么成了弟妹了?哥哥你可莫不是吓得发昏了?”
晁盖等人一起大笑。
探春先向宋江、晁盖行礼,又向李逵等人笑道:“事情紧急,不得已冒用了丈夫的名讳,还请诸位兄长切莫介怀!”
她又指着花荣道:“这位才是小李广花荣,也是我的丈夫。”
李逵上下打量花荣,叫道:“原来这位才是花知寨,不知你箭法可及得上你婆娘么?”
探春笑道:“李大哥,我丈夫箭法胜我十倍、百倍不止。”
李逵丢下板斧,大惊道:“那岂不是神仙了吗?”
众人又笑。
晁盖道:“这位花娘子也是我梁山头领,不仅箭法惊人,枪法、马术皆是一绝。”
花荣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这一刻,他丝毫没有为别人夸赞妻子而觉出不满,反而有种难以压抑的自豪感。
众人再说笑一回,各自厮见了,探春道:“此地只能做暂时落脚之地,昨夜已说定由混江龙李俊兄弟撑船在江边接应,大伙儿快快收拾了上船去穆家庄。”
宋江点头道:“弟妹安排得明白,诸位都依计行事吧!”
众人拿起兵器,背了包裹,正要出门,忽有一小喽啰冲进来道:“有大批官军,约莫五、七千人朝这边来了!”
众人正惊愕间,又有一小喽啰飞也似地扑进来叫道:“鲁、武两位头领已冲杀过去了!”
探春叹道:“还是慢了一步,须得先设法退敌。”
“你累了,外边的事,暂且交给我们吧!”花荣掣下背上弓箭,大声道:“短兵相接勇者胜,哪位弟兄可与我并肩杀敌?”
说罢,他当先冲了出去,李逵捡起两只板斧,哇哇哇地追在后面。
晁盖叫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冲杀一波,兄弟们随我来!”
他一声呐喊,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杨志等人尽皆跟了出去。
穆弘等人叫道:“我等也愿效力!”
江边张横、张顺接应了李俊、李立,见此情景,也都跳下船加入。
这一战,虽不如书中人多,但多了鲁智深、武松、杨志一众杀神,也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染江红,众官军胆战心惊,回城闭门不敢再出。
宋江等人从从容容上了李俊等人带来的船只,不紧不慢去了穆家庄。
鲁智深与武松拐道去接了安置在附近的晴雯、鸳鸯、香菱,也去穆家庄汇合。
众人又在宋江主持下杀回无为军,灭了黄文炳一家四十五口,擒了黄文炳来,由李逵主刀,一点点细细割了吃烤肉。
香菱在外面看见,吓得面如土色,匆忙来找探春:“他们真的吃人肉呀!”
晴雯、鸳鸯本在房内陪着探春休息,听得此言,一个个也惊惶起来:“谁?都谁在吃人肉?”
香菱忙道:“鲁大师、武行者与杨制使都坐在下面喝酒,并没有吃;花知寨靠在宋押司身后说话,也没有吃。但别的好多人都吃了,特别是那李逵,一边割,一边烤,一边嘴里大吃大嚼……”
她捂住脸哭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比咱们前世还要可怕。”
探春在床上坐起身来,拉住她三人,沉声道:“你们没有读过原书,不知道这是个如何粗蛮的世界,趁今日正好看个明白。”
“晁大哥是个心怀仁义的寨主,以往在梁山泊上,我们尽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可从今以后却是不同了,宋押司上了梁山,是诏安还是造反必须得有个抉择。”
“诏安是条死路,且不说原书中大家的悲惨结局,即便安稳进入朝堂,再过十年便是靖康之变。”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两个皇帝、后妃、帝姬、王公大臣皆要被金人掳掠到金国去,咱们当个亡国的窝囊小官又有什么意思?”
靖康之变,晴雯、鸳鸯与香菱皆是初次听说,都瞪大了眼睛。
探春便细细描述了下靖康之变的种种荒唐与侮辱,听得三人一时愕然,一时惋惜,一时愤恨。
晴雯第一个起身拍案道:“这样的昏庸王朝,黑暗世道,忠他们怎的?反了他娘的!”
鸳鸯也道:“我们杨制使虽一心要效仿杨家将精忠报国,但若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肯定要忠国不忠君!”
香菱迟疑道:“可即便有靖康之变,大宋并未就此覆灭啊,之后不还是有岳家军么?大宋气数未尽,咱们怎能逆天改命?”
“逆天?”探春轻笑一声,“你既知道历史,可听说过三国归晋?”
香菱语塞,她前世爱诗,读的史书有限,对历史朝代所知并不太多。
探春道:“按正版历史,三国之后是司马家的两晋。可这一世我翻过所有史书,三国之乱竟是由刘备的季汉终结,大汉又续命三百年,然后才是杨坚建立隋朝。”
她微微一笑,道:“既然在前已经有人逆天改命,我们未必不能终结大宋!”
鸳鸯与晴雯面面相觑,香菱若有所思。
探春目光从她三人面上一一扫过,缓缓道:“前世今生,我们认识也有将近二十年了,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儿?”
鸳鸯点头道:“三姑娘的才干,琏二奶奶都是极力夸赞的,我们自然相信。”
晴雯道:“对呀,三姑娘您就说以后怎么干吧?”
探春微笑道:“首先,你们要先把武艺练好!”
“明白!”晴雯又是第一个拍胸脯保证,“以后我定三更灯火五更鸡,勤学苦练!”
正讨论热烈,忽听窗外一个声音悠悠道:“好一个忠国不忠君,好一群大观园里的清白女儿,原来都窝在这里做反贼呢!”
众人皆是一惊,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款款走进来一个苗条身影。
烛光闪烁,照出她的俏丽眉眼来。
鸳鸯第一个失声叫道:“司棋!”
晴雯也跳起身来,拉住她上下看了又看。
但见她挽着妇人发髻,虽是粗布衣衫,却洗得干干净净,袖子卷到手肘处,一副利落模样。
晴雯喜得抱住她转了个圈,叫道:“你从哪里来的?怎么就跑到我们这儿听墙根来了?”
司棋笑道:“三姑娘让人接我来的,我可不是有意听墙根,方才见一位绝色妇人惊慌失措从前院过来,像是香菱的模样,就跟过来瞧瞧。”
探春也站起身,笑道:“我几时让人接你来着?”
司棋施了个礼,笑道:“昨儿个三姑娘要做大事,让大伙将家眷都先送到穆家庄来,我就是昨儿个来的。”
探春愈发惊奇:“你丈夫是?”
司棋笑道:“我丈夫姓李,有个外号叫混江龙呀!”
探春喜道:“原来你是李俊的浑家!”
“太好了!”她看了眼窗外,确认没有人在外偷听,方向司棋笑道,“若是二姐姐知道你在这里,不知道要多欢喜呢!”
司棋眸中闪过泪花:“我们姑娘也在么?她如今好么?”
“好得很呢!”鸳鸯温柔笑道,“二姑娘嫁了个又和气又有本事的丈夫,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日子过得再幸福也没有了。”
司棋垂下头:“那就好,我虽死在前头,也知道她后来过得很不好。”
鸳鸯搂住她,柔声道:“好妹妹,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晴雯也上来,抱住鸳鸯、司棋的肩膀,然后是香菱,靠在鸳鸯肩头,抓住晴雯和司棋的手。
最后,探春张开手臂,将四个女子揽在一处,久久没有分开。
第184章 梁山观察日记——未来暹罗之主
司棋与众人谈心至半夜,抹着眼泪回到自己房内。
李俊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前缓缓擦拭一柄腰刀。
窗大开着,弯弯的月亮铺泄而进,照得他整个人在发光一般。
司棋拿了把蒲扇,倚在他身边,轻轻扇着。
凉风习习,她靠在他肌肉结实的肩头,想起初见时那个夜晚。
前一世,抄检大观园时,因搜出了表弟潘又安的书信,司棋被赶出了大观园。
潘又安惧祸逃走,发了财又回来试探,司棋母亲不允婚配,司棋撞墙而死。
一缕幽魂飘出家门,回到大观园上空,看到迎春被迫出嫁,让孙绍祖那畜生磋磨而死,恨得司棋心神大乱,竟就此被一阵风吹散了。
再醒来时,她倒在江州的一处水边,头上仍带着撞伤,遇到了撑船而来的私盐贩子李俊。
那夜的月,也是这般弯弯的。
李俊不问她的来历,只救了她回去,出钱为她求医问药,托人细心看顾。
伤好后,司棋便嫁给了他,随着他过起了风卷浪涌的生活。
李俊擦干净刀刃,从司棋手中拿过蒲扇,轻轻摇动,让二人都笼罩在凉风之下。
他低声道:“今日,宋公明哥哥叫我们同上梁山,你怎么看?”
司棋笑道:“你方才擦刀时,先已拿定了主意,何必再来问我?”
李俊讶然:“何以见得我就拿定了主意?”
司棋笑道:“你每次擦刀时,倘若顺着刀刃往下擦,便是要留在家里好生歇息几天;逆着刀刃往上擦,便是要出去干大事。”
“你方才擦刀时,一时往上,一时往下,最终却是向上擦了刀柄,可不就是拿定主意要去么?”
她拿过李俊的刀,“噌”地拉开,道:“自古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你是个有大能耐的人,一世蜗居在江州,不过做个私盐贩子。上梁山聚义,诸多好汉在一起,才能轰轰烈烈成就一番大事业!”
她合上刀,回眸笑道:“去吧!无论做私盐贩子,还是造反头子,我都跟着你!”
“知我者,贤妻也!”李俊揽住她,朗声笑道:“那年在江边捡到你,真是我最幸运的日子。”
司棋转身,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听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她没有读过水浒传,对水浒人物的了解仅限于武松打虎、林冲夜奔、鲁智深醉打山门。
她不知李俊是谁,也不知李俊最终是何结局。
可就算前路渺茫,眼前这个男人却是让她安心的,哪怕跟着他上刑场砍头,司棋也是欢欢喜喜。
与混江龙李俊相比,前世的潘又安不过是地底的泥。
她贴着丈夫,轻声道:“这世上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只有一个你。”
次日一早,众好汉分作五队,各自启程,穆弘、穆春烧了庄院,发散庄客,走在最后。
李俊与杨志、李立、童威、童猛等人走在一队。
他骑着一匹马,司棋坐在他身前,却不时地探头去和隔壁马匹上的杨志娘子说话。
两位女子叽叽咕咕,亲昵异常。
李俊心下纳闷:“你与杨家娘子,何时这般熟悉了?”
司棋笑道:“这位鸳鸯姐姐,是我幼年玩伴,久别重逢,当然比别人亲热些。”
鸳鸯点头笑道:“我们可是从小一处长大的交情,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
杨志奇道:“你与武家娘子是表姐妹,与花家娘子是旧识,与鲁家娘子、林家娘子显然也熟悉,数月前我又见你与柴大官人的小姨子一处玩闹……”
鸳鸯笑道:“落地为姐妹,何必骨肉亲!我与她们交好,你不喜欢么?”
“当然喜欢,”杨志搔头,嘿嘿笑道,“就是觉得这世界,未免太小了些。”
他说者无心,李俊却暗暗留了意。
毕竟此前还无亲无故的妻子,今日就有了幼年玩伴,挺不寻常的
行过三、四日,宋江等人在黄山门收服了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四位好汉,留李俊等人在黄山门住了一日。
李俊与众好汉喝完酒,回房路上,听到女子笑声,其中明显有妻子的声音。
他隐在树后看去,却见妻子与武家娘子、鲁家娘子、杨家娘子并肩坐在山头,指着远处大声说笑。
李俊看了一会儿,独自走回房去了。
又行得数日,众人到达梁山泊,从金山滩上岸。
前三路的晁盖、宋江等人皆已到达多时,会和梁山留守的诸位头领在寨外相迎。
李俊等人下了船,远远看着乌泱泱百十人站在滩头。
最中间的两人却非宋江或者晁盖,而是一位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的清贵官人,并一位粉面含威、笑颜如花的华丽娘子。
宋江笑吟吟地出来介绍:“诸位兄弟,这位是前朝金枝玉叶,柴大官人与柴大娘子!因众位新头领上山,两位甘冒风险,亲自上山来为诸位接风洗尘。”
原来是小旋风与铁娘子!
李俊早已听过他们大名,忙领着江州众好汉上前参拜。
那柴大娘子与他们行了礼,一一厮见过,说话滴水不漏,让人如沐春风。
待与李俊说过话,柴大娘子忽拉住司棋,笑道:“好妹妹,我已听花娘子说过你,果然好个模样,好个行事。”
司棋自然认得她,当年主持抄检大观园的琏二奶奶,心底虽有怨,但到底是曾经朝夕共处的故人,她微红了眼圈道:“大娘子,你好!”
柴大娘子微微一笑,松开她手,让出身后一人来。
那人一把拉住司棋的手,眼中珠泪扑簌簌地洒了一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俊疑惑地看了一眼,见是位三十岁出头的温婉妇人,肤如凝脂,眉目和善,眼圈红红,樱唇颤颤。
司棋与她显然关系不浅,两人相对垂泪,半晌无言。
最终还是花娘子上前拉开她二人,向司棋笑道:“这位是林教头娘子,有位至亲的妹妹就长你这般模样,今日触景生情,不能自抑,切莫见怪。”
司棋颤声道:“我怎么会怪她?她……”
她的泪滴落尘土,溅起一片烟尘。
李俊正要上前安慰,有位不认识的头领从旁走过来,迎他进寨去。
女眷们聚拢在一处,看起来不像是在彼此客套,倒像是久别重逢。
李俊被人拉着,只得随着众好汉进聚义厅,半途回头,司棋的手仍与那林娘子紧紧握在一起。
聚义厅中,柴进笑容和煦,铁娘子强势控场,宋江见缝插针,吴用左右逢源,晁盖哈哈大笑,林冲到处敬酒……
李俊本是冲着宋江来的,一场酒下来,才发现宋江在梁山上的话语权几乎全被柴大娘子截断了。
柴进夫妇人平日虽不在梁山,但因过往因果,一旦走进梁山的聚义厅,就瞬间得到众多人的维护。
林冲、武松皆是他们结义兄弟,鲁智深、杨志、孙二娘、曹正等二龙山一系自然也站在他们一边。
晁盖是他们一手扶持的名义寨主,素来认为自己的寨主之位是替柴进代理的,阮氏三雄等生辰纲打劫小分队自然也跟着晁盖。
花娘子是柴大娘子结义姐妹,这些日子彻底收服了花荣,花荣也歇了之前对宋江的死忠心思,并不对柴大娘子的强势提出异议。
花娘子在江州劫法场时大放异彩,不仅收服了张顺等人,就连宋江的铁杆李逵也有几分怵她,只敢暗地里嘟嘟囔囔。
铁娘子手腕灵活,在酒宴上搞定了穆弘、穆春、吕方、郭盛之类的热血少年,又与一众新上山好汉相谈甚欢,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矮脚虎王英是个好色之人,看到这么多花朵一般的娘子,整个人都酥了,一个劲儿地埋怨宋江放跑了刘高老婆,反而需要燕顺与郑天寿去拉着他。
梁山一众小喽啰平日拿惯了柴家的金银,此时自然替柴家夫妇呼呼喝喝,高声拥戴。
众人你来我往,一番推让,最终在大厅里设了圆桌,请柴进夫妇做了主位,晁盖、林冲、宋江、花娘子依次并肩坐于下方,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花荣坐在下首。
李俊坐在江州一系的首位,低头吃菜喝酒之间,冷眼将主桌那些人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心下也慢慢有了计较。
酒过三巡,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有认识的便起身招呼道:“方二小姐!”
旁边桌子上的王英醉眼惺忪叫道:“方二小姐,你怎么来迟了?让我们弟兄好等!”
郑天寿忙拿起一根鸡腿塞进他嘴里,笑道:“这厮喝醉了!”
李俊瞥见宋江的神情也冷了一瞬,然后一双眼就挂在了那方二小姐的身上。
他邻桌的秦明粗声大气地介绍道:“这位是柴大官人的小姨子,柴大娘子的妹子,使得好一手刀法,与花娘子不相上下。”
众江州来的好汉都是见过花娘子出手的,此时尽皆惊奇起来。
这花朵一般的娘子,也有霹雳手段么?
那方二小姐走至柴大娘子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微微点了头。
柴大娘子神色复杂,拍拍她的手臂,也点了点头。
方二小姐向众人施了一礼,款款走入后堂去了。
宋江的一双眼睛仍跟着她,忽听旁边有人叫他:“兄长,宋押司!”
宋江愕然回头,却是柴进。
只听柴进笑道:“兄长,我这位妻妹品貌如何?”
宋江忙道:“方二小姐有倾城之色,岂是宋江一介俗吏敢品评的?”
柴大娘子笑道:“我这妹子不仅容貌出众,心气也极高,自幼立誓非真英雄不嫁,故而蹉跎到这般年岁,还是待字闺中。”
宋江叹道:“这般好女子,可惜可惜。”
李逵在邻桌听到,大叫道:“这位小姐要嫁真英雄,再容易不过了。”
戴宗喝道:“铁牛,休要胡说!”
李逵不服他管,继续嚷道:“天下的真英雄,不说别人,我哥哥宋公明必须当得第一!只让那方二小姐嫁我哥哥就是了。”
众人一时沉默,这话却是不好接。
宋江的脸更是涨成猪肝色,垂头不语。
柴进哈哈笑道:“李大哥这话说得恳切,兄长当然称得是英雄!”
宋江忙道:“哪里,哪里!”
柴大娘子起身,举杯走至宋江面前,笑吟吟道:“英雄,你若不嫌弃,咱们就三杯酒定了亲事如何”
宋江不可置信地站起身,颤着手指拿过酒杯:“宋江戴罪之身,又容貌粗鲁,如何配得上金闺玉质的方小姐?我,我……”
柴进大笑道:“咱们梁山上,哪个不是嫌恶了官府的?哥哥休要再提戴罪之身,梁山只论仁义,不论出身!”
众人轰然响应,重新热闹起来。
不仅武松、鲁智深等拍着桌子起哄,李逵、戴宗、王英等人也大喊大笑,高叫恭喜。
满堂热闹间,宋江激动地与柴大娘子喝完了三杯酒。
李俊微微一笑,也暗自喝了一杯。
最有可能夺权的宋江,似乎也被柴进夫妇收服了。
第185章 宋江与平儿
聚义厅大聚义后,凤姐组织大观园众女来了次小聚义。
此时是八月初,弦月高悬,迎春家的小花园里,菊花飘香,临水一座水榭,摆着一张圆圆的黄梨木桌子。
凤姐有意放下身段,将前世的丫鬟也当姐妹一般相处,用词亲昵,一派替对方着想的推心置腹,酒过三巡,就连对她本有怨怼的司棋也颇为感动。
众女欢声笑语,举杯频频,至三更方休。
宴后各自散去,鸳鸯、司棋走在一处,谈论起前世大观园内撞破鸳鸯偶一事,恍若隔世,想到此世佳偶,又互相庆幸。
晴雯、香菱走在一处,毫无心机的两人,只顾贪看月色,指点江山,险些走岔了路,幸而武松、鲁智深联袂来迎,才将两个各自带了回去。
李纨与平儿走在一处,沉默间暗流涌动。
李纨长叹一声,道:“凤丫头显然是有大事要谋划,否则不至于将你也舍于了那黑三郎!”
平儿忙道:“我是真心的,当年宋大哥从柴家庄路过,谈吐不凡,一派英雄气概,我当时就觉得他与常人不同。”
“是么?”李纨似笑非笑,“那你还真个是慧眼识英雄!”
与此同时,凤姐与探春携手走上了梁山最高岗,在一处平坦处坐下。
月色下,山水苍茫。
凤姐缓缓道:“我需要那三卷天书!”
探春失笑道:“这你该向九天玄女娘娘祈祷啊,三跪九叩,塑金身盖神庙,没准儿玄女娘娘看你心诚,就将天书赐予你了。”
凤姐摇头道:“我向来不信阴司报应,神鬼灵佛。”
她转过头,双眸紧盯探春,道:“咱们的大业要成,就不能让宋江得到天书。”
见探春沉吟不决,她进一步撺掇道:“宋江未必是真的得到天书,书中的一切都是他个人视角,没准儿是他自个儿编的。”
“况且,不管是编的,还是真的。”凤姐一字一句道,“我都要在他之前拿出天书,得到天命。”
“你通古博今,读得书多,为了咱们的大业,须得替我们想想办法。”
这就是明摆着让探春编出三卷书来了。
探春微微打了个寒颤,假借天命,自古有之,但《水浒传》里是当真有神魔元素的,那九天玄女娘娘未必不存在。
她望向远处,山水之间,微光点点,聚义厅里灯火通明,是还没睡去的好汉与小喽啰们在欢歌饮宴。
这一世,聚义厅不能成为忠义堂!
探春渐渐下定了决心,既已打定了主意要逆天改命,如何再怕神灵不允?
她点头:“好!我试试看。”
凤姐笑道:“你只管写,拿出来宣读的是我,就算当真神灵怪罪,我也先挡在你前面。”
探春摇头:“做大事者,无须畏首畏尾,不必多说。”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坐在山头,看山水起伏。
良久,探春道:“可倘若宋江当真在还道村得到天书呢?”
凤姐淡淡道:“我会让平儿和他一起去,不管是真是假,皆半路劫了。”
夜色中,这话说得云淡风轻,胸有成竹。
探春叹了一口气:“平儿已是他的未婚妻,你还会放心吗?”
“会!”凤姐毫不犹豫地道,“就算是柴进会背叛我,平儿也永远不会!”
山下,李纨与平儿走到岔路口。
乌黑的夜色下,忽然悄默声地闪出一个人来。
李纨吓了一跳:“什么人?这般黑黝黝地就出来了?!”
平儿按住她,低笑道:“是宋大哥,你先回去吧!”
李纨定睛一看,果然是孝义黑三郎,在此出现,显然是等待平儿的。
她笑着福了一礼,转身独自去了。
宋江活了三十多年,近距离打过交道的妙龄女子只有阎婆惜,那女子他没有丝毫顾惜,杀就杀了,再不会念起。
但眼前这位方二小姐,当年枫树林内惊鸿一瞥,一抹倩影就仿佛烙印在宋江心头,无时或忘。
如今,她已是自己的未婚妻。
宋江站直了身体,想要找句话来说,奈何将肚肠翻来覆去地搜刮,多半是江湖打打杀杀、人情世故、收服好汉的话术,没有一句能用来向佳人搭讪。
平儿见他踌躇半日,说不出一个字来,先笑道:“宋大哥,也出来赏月么?”
宋江看了眼天上,月如钩,光影婆娑。
他点头,黑脸上堆下满满的笑来:“啊,对,方二小姐也赏月?”
这话一骨碌又回来了,黑三郎少了书中的杀伐果断、城府深沉,反而多出三分情窦初开的青涩来。
平儿笑道:“独赏不如共赏,宋大哥,前面山路平坦,咱们一起走走吧!”
“好,好!”宋江忙让开路,“方二小姐请!”
他一口一个方二小姐,言行举止笨拙而守礼,总是跟在平儿身后半步。
平儿停住脚,微红了面颊,低声道:“宋大哥,叫我平儿吧。”
她有意等他走近,才迈步。
宋江一张黑脸红个彻底,两个字在肚里翻来覆去地打了百十个滚,才有些烫嘴般跳出口来:“平,平儿平儿小姐!”
平儿嫣然一笑,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山路狭窄,平儿高挑,宋江低矮,两人肩膀微微触碰,手指不时相碰。
宋江心下热乎乎的,忍不住想:她是柴大官人的妻妹,倘若赵宋未取代柴周,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怎么也得是个郡主娘娘。
原来我宋江,也娶得郡主娘娘呢!
有一瞬间,他放任自己做了个皇亲国戚的美梦。
梁山泊的水流湍湍,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柴氏已经成为过往云烟,现今当政的是赵宋。
若想重新回到朝廷为官,身边人的身份不是助力,反而增加让当权者猜忌的理由。
与前朝皇室做连襟
宋江打了个冷战,暗悔当日宴席上不该头脑发热,但瞥见身边佳人的花容月貌,想起当年她在枫树林的飒爽英姿。
他的头脑又开始发热起来了。
再此擦肩时,他一个大胆,握住了身边人的柔软小手。
平儿察觉到宋江的孟浪,只微微挣了一挣,见他抓得紧,也就不再挣动了。
毕竟,她已是他的未婚妻。
手指缠着手指,温热地绕在一起。
平儿微微侧过身去,从月光下遮住红透了的面颊。
她对宋江说不上爱慕,但能让二奶奶如临大敌的男人,确实有几分挑动了她的心弦。
好奇,惊讶,探究,替凤姐不甘示弱中又带着些跃跃欲试
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所以在那日凤姐提出让她嫁给宋江时,平儿犹豫了两日,还是答应了。
既然答应了,她这一世都不会反悔的。
香软的手指握在掌中,皇亲国戚、前朝余孽、诏安做官、造反自立,种种念头一时皆从宋江心头消除了。
他握着这小手,只盼脚下的路没有尽头。
第186章 谁是天命之人
宋江等人上山后,梁山隔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通宵达旦,欢喜不辍。
如此过得半个月,宋江终于如书中一般,提出要回家搬取老父宋太公上山,并以不惊吓乡里为由,坚决辞谢他人同行。
凤姐笑道:“公明哥哥所虑甚是,但我说出一个人与哥哥同行,你却拒绝不得。”
宋江笑道:“大娘子但请明示。”
凤姐拉过平儿,笑道:“自古道,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我这妹妹既许给哥哥做妻室,如何能不让她陪同哥哥下山去拜见公公?”
众人皆起哄称是。
李逵大声道:“让大嫂陪着哥哥去,最好也没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