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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须麻烦,”黛玉微微一笑,双手一拍,两张符悠悠飞出,分别落在孙策与吴夫人的宅院大门上,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大吴夫人喜道:“云儿请得仙子前来,我儿必然有救了,仙子快请进正堂高坐!”

说罢,两位吴夫人一左一右,伸手恭请黛玉进去。

湘云向黛玉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林姐姐,能救则救,救不了也不要太有压力的。”

黛玉微微摇头,笑容轻松:“无有压力!”

她款款进了房内,笑道:“先让我看看病人吧!”

大吴夫人拭泪道:“有劳仙子!”

大乔匆匆走进内室,掀起床帐,只见一人趟在床上,面颊消瘦,鬓发灰败,全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模样。

黛玉看得一眼,便已明白端的,回身叹道:“孙将军命格已极,魂元已损,只怕撑不过下月初七。”

大乔闻言,珠泪滚滚落下。

湘云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大吴夫人,抢先道:“林姐姐,可还有办法吗?”

黛玉道:“别着急,我去和六司七元谈一谈。”

她拍拍湘云的手臂,向众人福身行礼,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哇哦!”孙小妹望着仙子消失的方向,张圆了小嘴巴。

小吴夫人擦着眼泪,向大吴夫人道:“姐姐,别担心了,这位仙子如此神通广大,必有办法的。”

大吴夫人的泪眼中渐渐有了光辉,俯下身,为儿子掖了掖被子。

天近黄昏,黛玉的倩影才重新在院中出现,拿出一枚金丹,递于湘云道:“孙将军的命格暂且不会有变动,这枚丹药,给他做肉身恢复之用。”

湘云大喜,拿过去给两位吴夫人看。

大吴夫人急道:“快,拿去给伯符服下!”

大乔忙去倒水,小吴夫人让人扶起孙策,湘云将金丹放至孙策唇边,黛玉暗暗拈指,那金丹闪了一闪,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惊,回望黛玉。

黛玉笑道:“此仙家丹药,服法自然与众不同。”

众人松了口气,两位吴夫人请黛玉到堂上说话,大乔守着孙策。

湘云刚按着黛玉在榻前坐下,大乔已命人来报喜,孙策醒了。

吴夫人等过去看了,孙策神智清除,甚至坐起身吃了一碗饭,喝了两碗汤。

孙家人欢天喜地摆设宴席,又派人去传鼓乐,找陪客,要大张旗鼓地宴请黛玉,为女神仙扬名。

黛玉微微蹙眉,向湘云摇摇头。

她的道场在峨眉山,信民多在巴蜀一带,若在江东这般张扬,只怕会招致本地神仙不满,徒惹是非。

况且,孙策是本代关键人物,改变他的命格,不宜如此招摇。

湘云虽不知其中的利害,但与黛玉相识已久,知道这位林姐姐素来不爱这般排场交际,便悄悄告诉吴夫人,追回请柬,退了鼓乐,只摆了家宴。

又交待家中人,对外一致只说黛玉是一位神医,并不向外宣扬她的其他神通。

宴席结束,湘云拉着黛玉到自家安歇。

周瑜外出未归,湘云让人在书房另外给夫君布置了床榻,携黛玉同床共榻,叙说别后之语。

窗外月光流银,姐妹俩并肩靠在床头。

湘云眼圈微红,握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你还记得吗?当年在潇湘馆,咱们也常这般联床夜话。”

“潇湘馆,大观园!”黛玉轻叹一声,“岁月流转,皆恍若梦中。”

“二哥哥呢?”湘云抬眸看她,“你们当年那样要好,也如一场梦吗?”

黛玉叹道:“那不是梦,而是一场因还泪而起的孽缘。”

“我蒙受他灌溉之恩,便以一世的眼泪还他。”

湘云坐起身,有些替宝玉抱不平起来:“可那一世,他那般护你、懂你、宠你,这些情谊便不算数吗?”

“当然算数,”黛玉望着窗外月,幽幽道,“我们是一世的知己,一世的兄妹,一世的回忆。”

想起卫若兰,湘云心有戚戚焉,霎时理解了黛玉。

她靠回枕上,挨着黛玉肩头,叹道:“你说得对,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昨日生。”

她低声道:“你香消玉殒后,我嫁的卫公子也去了,贾王史薛都被抄了家,家里人被杀的杀,卖的卖,高楼塌,宴席散,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黛玉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你们受苦了。”

“苦是苦的,”湘云眸中含泪,唇角却仍带着笑,“不过也得感谢这些苦,不然那一辈子还不会这么厚重有趣呢!”

她说起抄家后的生活,谈到苦楚之处,自己先哈哈大笑,眼圈儿却越来越红。

黛玉静静听完,才正色道:“云儿,你该感谢的不是苦,苦就是苦,从来没什么好感谢的。该谢谢的,是心胸豁达、坚韧不拔,且能苦中作乐的你自己!”

她望进湘云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云儿,那一世命运亏待了你,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湘云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成串滑落,扑进黛玉怀中,大哭不止。

自有记忆以来,她的叔叔婶婶就教她惜福,教她多看人的好处。

到别人家做客时,亲戚们大多都会说:“史大姑娘虽没了父母,叔婶对她和亲生的也没两样了,贾家老太太又那般宠爱她。”

他们转头都会劝她:“叔婶们都待你不薄,你要懂得知足,将来好好孝敬她们。”

久而久之,她也相信自已不应有什么不满。她听话,懂事,坚强,豁达,爱笑,倾尽一切地爱着身边的人。

袭人烦她替宝玉打蝴蝶结子、做鞋子,哪怕自己要作女红到三更天,哪怕惹得婶娘不开心,她也得熬夜做出来,为的是袭人小时候照顾过她的情分。

得了绛纹戒指,她一枚一枚地包好,一个一个地送给贾府的丫鬟小姐们。

她珍爱宝姐姐,她常想,若宝姐姐能做她的亲姐姐,便是没了父母,也没妨碍的。

她感激叔婶,感激贾家,感激卫家,感激命运。

她倾尽一切地去热烈拥抱生活,最终得到的是孤苦一人,漂泊江湖……

她仍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命运。

直到这一日,有人告诉她:“你不该感谢命运,而是该感谢你自己!”

月亮缓缓爬进云层,又一点点挣脱出来。

湘云的哭声终于止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见她还有些抽抽噎噎,黛玉有意逗她笑一笑:“都做娘的人了,还这般大笑大哭的。”

“我就要大哭大笑!”湘云红着眼睛,笑意慢慢盈在唇角,“我有才有貌有家有势,如今又有一个做神仙的姐姐,可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嘛!”

黛玉也笑了。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手腕上的绞丝玉镯忽然闪了一下。

她忙坐直身子,向湘云道:“我山上有事,须得回去一趟。”

“啊?这么快啊!”湘云依依不舍地替她拿过外衫。

黛玉接过,伸手拈决,一闪之间已穿好衣衫,挽好发髻。

她轻捏湘云的面颊道:“别难过,我明日再来看你,没准儿还会带一位熟悉的姐妹同来呢!”

“睡?!”湘云大喜,追着送她至门口,“是咱大观园的姐妹吗?”

黛玉回眸笑道:“你猜!”

她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湘云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回去。

这不是个梦,林姐姐来看她,还治好了大哥的病,听她说话安慰她。

月光漫过她的脚下,又一点点离去。

湘云喃喃道:“林姐姐,你就是一直守护我的那个神仙吗?”

第137章 三国儿郎

书房内,周瑜卸下一身疲惫,歪在榻上,手捧妻子默写的三国,开始了第一百零三遍的阅读。

这书常看常新,每次都能让他有不一样的发现。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道高挑轻盈的身影轻快地走了进来,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书,埋头钻进周瑜怀里,顺便拉过他的袍袖,劈头盖脸遮蔽在自己身上。

周瑜微微一笑,轻抚来人的发顶:“怎么了?不是要和你的神仙姐妹秉烛夜谈吗?”

湘云窝在他胸前,闷声道:“她山中临时有急事,回去了。”

周瑜挑眉笑道:“然后夫人就想起孤守书房的夫君了。”

他口中打趣,手下仍不停地摩挲湘云的头发,安抚她被留下的失落心情。

湘云轻咳一声,换了话题:“你去看大哥了吗?”

“看了,”周瑜抬手,轻捏眉心,白日的烦闷又袭扰心头,“我陪仲谋一同去看的。”

湘云在他怀中翻身,灯下美人如美玉生辉,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听语气,你似乎不太欢喜呢!”

“当然欢喜,”周瑜揽住她,在她颊上亲了亲:“伯符能醒来,自然是大喜。我只是担心,经过这一番权力交接,他与仲谋之间恐怕要有嫌隙。”

湘云道:“大哥是开国之主,仲谋是守成之君,倘若两人配合得当,未尝不能建立一番大业。”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得开就好了!”周瑜长叹一声,“绍儿已经十岁,伯符又正值当打之年,将来储君人选多半不会落在仲谋头上。”

“他代理江东一年多,也培植了一点儿势力与野心,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湘云伸指,轻轻替他抚平眉头,笑道:“绍儿才十岁,孙氏基业不过江东一隅,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未尝不会有其他变数。夫君这眉头,皱的也太早了些。”

她仰起头,伏在周瑜耳边,吐气如兰:“你这叫,杞人忧天!”

周瑜展眉笑道:“夫人说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为夫太早陷入迷障了。”

他一手揽住湘云的细腰,一手抄在她膝弯里,长身而起:“今日之事多烦忧,乱我心者不可留!还是与夫人安寝要紧。”

湘云伏在他怀里,格格而笑:“李太白的诗,是让你这般混用的吗?”

周瑜将她放在床上,笑道:“李太白还未出生,也无法与我周公瑾争辩呐!”

湘云道:“人家李诗仙还写诗赞过你呐!”

她曼声吟道:“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诗未吟完,周瑜已翻身上床,拉过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了起来。

湘云挣着探出头,娇喘微微:“诸葛先生来这一趟,所为何事?”

周瑜道:“曹操大军压境,他来联吴抗曹。”

“咦?”湘云翻身而起,“那岂不是和史书上一样,要打响赤壁之战了吗?”

周瑜叹道:“时事多变迁,史书上曹操威逼的是江东,此次却只指荆州一家,江东诸族未必愿意出力。”

湘云道:“曹操势大,倘若一味坐山观虎斗,难免错失良机,失了三国鼎立的契机。”

“夫人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周瑜眼睫微闭,轻声道,“奈何江东非你大哥与夫君的一言堂,在利益未损时主动出击,只怕反而引起江东势力不稳。”

湘云躺回床上,喃喃道:“呸,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

周瑜伸过手,在她鼻尖上轻捏了下:“骂谁呢?”

“当然是那些投降派、骑墙派、欺软怕硬派啊!”湘云回头,忽见周瑜唇角弯着笑意,恍然道,“夫君定已有了主意,却在这儿害我瞎着急。”

“不急,不急”周瑜闭上眼,唇角笑意未散,已被无边的疲惫拉进了睡眠。

他今日先见了有一千个心眼的诸葛亮,又在孙氏兄弟间殚精竭虑,着实是累了。

湘云替他掖好被子,躺回枕上,轻柔地捏了捏他挺直的鼻尖,低声道:“原是来找你猜谜玩儿,你倒是先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心底还在盘算:到底林姐姐要带来的,会是哪位姐妹呢?

不会是宝姐姐吧?

夫妻俩一夜甜睡,一早就急坏了小阿湘。

小丫头一早睁开眼,张着双手去找双亲,却见房内空空荡荡,爹爹、娘亲一个不见。

小阿湘扁一扁嘴,嘹亮的啼哭声霎时冲破云霄,乳母、丫鬟们哄了半晌都不奏效。

待周瑜、湘云衣衫未整,匆忙赶来时,小小的女儿已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夫妻俩轮番上场,才将小阿湘哄得愿意睁开眼睛,扑进父母怀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哭泣。

午后,一片海棠花瓣悠悠落入湘云手中时,她刚将缠了一天的阿湘哄睡着。

花瓣上是熟悉的蝇头小楷,带着三分调皮:芦雪庵故人,因何分嫁三国瑜亮?午时相见,自知分晓!

原来那位姐妹嫁了诸葛孔明!怪不得这一世荆州易主那般轻易。

芦雪庵故人?是探春,宝琴,凤姐,还是宝姐姐?!

湘云喜不自胜,捧着花瓣看了又看。

可惜周瑜有公务外出,女儿又刚睡着,她一时找不到分享好消息的伙伴,只得自己悄默声地在屋内跳了两圈。

午时相见!

她望一眼更漏,匆忙换了衣衫,小跑出去吩咐家仆准备马车,声音都激动得颤抖了。

驾马车的仆妇问道:“夫人要去哪儿?”

湘云并无头绪,但冥冥中却有一股感应,让她一路向西找了过去。

还未走出她家所在的那条大街,史湘云见到了薛宝钗!

虽有猜测,湘云霎时仍流出了眼泪。

姐妹三人在吴郡街头相拥,此后便是相谈,相约,组织了三国读书会。

虽有意外来客曹操、荀彧的参与,三国读书会仍完成得非常圆满,因对未来有了预判,孙策与刘备的魂体当即立誓,达成孙刘联盟,立志共抗曹军。

黛玉引雷飞升后,周瑜、诸葛亮、宝钗、湘云四人又聚了一次。

红楼女儿与三国儿郎共处一室,引经据典,畅谈过去未来,分析当下时局,瑜亮两人还不忘见缝插针,为自己的主公争夺优势。

周瑜笑容儒雅:“曹军威逼的是荆州,江东可出将出兵,但粮草后勤、开路架桥都需要刘皇叔操烦了。”

诸葛亮轻摇羽扇,笑得如一只小狐狸:“曹操既知江东有神书,以公瑾之才,难道还能认为孙氏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吗?”

周瑜挑眉:“江东可以有神书,荆州也可以有,只要消息散播出去,曹孟德必不会舍近求远。”

“欸,”诸葛亮笑得云淡风轻,“以周公瑾的为人,应当不会这么快就主动坏了联盟之义吧!”

周瑜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联盟是双向的,大家都得有诚意才行!”

他俩你来我往地交锋,宝钗一直笑而不语。

湘云忍不住了,站起身道:“既是竭诚合作,大家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有话直说,有要求就提。”

“此一战与史书上不同,曹操并未顺利取得荆州,不会志得意满大意犯错,咱们孙刘两家要打的是硬战,若再分心与盟友勾心斗角,还能留下多少心力对付曹操?”

“从古至今多少事,都坏在窝里斗三个字上,你们两个千古少有的智者,难道还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她铿铿锵锵一席话,说得诸葛亮、周瑜皆面有赧色。

宝钗笑吟吟地打圆场:“我们云丫头这一张嘴啊,比淬过火的刀子还利!”

她向瑜亮二人道:“话虽利,她却是一片好意,两位都是聪明人,这些道理自然不需要我们小女子来提醒,不过是两位身后的责任太重,不敢将信任轻易付人罢了。”

门外传来一阵响亮哭声,乳母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小阿湘进来,向湘云道:“夫人,小姐闹着非要见您,我们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哄不住啊!”

湘云接过阿湘,温和地道:“无妨,把她给我就是了,你去吧!”

进了亲娘的怀抱,阿湘瞬间止住哭声,小胖脸上挂着泪珠,满眼的委屈。

房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了。

宝钗起身,逗弄阿湘道:“好标致的小姑娘,与我们阿瞻年纪倒是相仿。”

她转头对诸葛亮道:“夫君怎么看?”

诸葛亮与她心有灵犀,立时明白了此话之意,向周瑜笑道:“我觉得甚好,不知公瑾意下如何?”

周瑜看向湘云。

联姻,自古以来就是最有效的利益绑定方法,如今孙小妹不过十岁,甘、糜二夫人皆在,孙刘联姻只能另找人选。

周瑜的女儿与诸葛亮的儿子,自是最好的选择。

湘云抱着阿湘,轻咬下唇,低声道:“阿湘被我夫妻娇养惯了,连吴郡都没出过呢!”

宝钗笑道:“女孩子自然离不得爹娘,幸而我们阿瞻皮糙肉厚,妹妹若不嫌多养一个麻烦,我立即写信让人将他送来!”

“宝姐姐!”湘云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做了娘后,她是最能明白骨肉至亲的分量,宝钗却能眼睛不眨地将孩子送来为质。

论杀伐决断,宝姐姐从来都是大观园的佼佼者。

“云儿,”宝钗握住湘云的手,柔声道,“你我多年相交,把阿瞻交给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眼圈红红,低声道:“他若能学得周郎的三分儒雅,你的一分豁达,就是我夫妻的福气了。”

“姐姐!”湘云咬牙道,“咱们定下儿女亲家就是了,无需让你们骨肉分离!”

诸葛亮摇头道:“还是送阿瞻来吧,抗曹之战,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周瑜拍拍他肩头,温声道:“你之子既是我之子,孔明尽管放心!”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之中少了防备算计,多了知己真心。

湘云叹道:“这才是瑜亮该有的相处模式嘛!”

宝钗转身,悄悄擦去颤在眼睫已久的眼泪。

第138章 统一天下

赤壁之战仍然打响了。

曹操为了夺取预知未来的神书,将主战场阴差阳错地又摆在了孙刘之间的赤壁。

苦肉计、连环计轮番上演,曹操缺少荆州水军,只有江夏黄祖的两万水军可用,为了稳定北方军队的战力,不得不铁索连环。

对有可能真心投降的黄盖,他也释出了最大的诚意。

火焰在江上蔓延了半夜,人马嘶喊嚎叫也持续了半夜,江边乌烟滚滚,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宝钗忍不住吐了。

她女扮男装,骑马跟在诸葛亮身侧,在远处山峰上观战。

本来应是闻不到味道的,火光在此地看来也是壮丽大于惨烈,可一想到火堆里是曾经活生生的人,就让她止不住胃中难受。

诸葛亮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受不了的话,就先回去吧!”

“不用了!”宝钗直起腰,握紧手中弓箭,“我还得保护你呢!”

今夜是决定性的一战,荆州能调用的兵马几乎全部出动了,跟着诸葛亮来观察战场形势的只有亲兵护卫队。

她得来保护夫君!

论战力,自幼习练的她比主修智力的诸葛亮要强不止一点。

她强压住生理上的不适,强令自己看向远方江面。

一道熟悉的身影飞过火焰上方,手中擎着玉瓶,温柔地收走那些濒死之人的魂魄,减少他们死前的痛苦。

林妹妹!

宝钗手搭凉棚,极力向上看去,云层中淡鹅黄袍子一闪,又有僧袍划过,然后就是梵音声声,为死去的亡魂超度。

“走吧!”诸葛亮声音冷峻,毫无起伏地发出一道道指令,“今夜,必要赶在孙策之前拿下许都!”

宝钗纵马跟随,再不看江上惨叫的生灵一眼。

烛光摇曳,湘云坐在榻上,耐心地看两个孩子画画。

两岁左右的孩子,说是画画,不过是举着蘸满墨汁的毛笔,到处挥舞而已。

这一刻,赤壁上的战火已经点燃了吧!

湘云托腮,忽觉出宝姐姐的聪明来,她此时身骑白马冲锋陷阵,见证历史时刻。

而她,却只能呆在家里看着娃娃们涂鸦。

阿瞻大一些,画得还有些形状,一张三角形的嘴巴挂在圆圆的身躯上。

他回头得意洋洋地指点未婚妻:“小鸟要有喙,你的没有!”

阿湘举笔,毫不客气地在他嘴上画了一道。

阿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终于再忍不住委屈,哇地哭了。

湘云只得跳起身,开始了新一轮的哄娃。

赤壁之战后,诸葛亮趁势让张飞攻下许都,与孙策平分江夏。

荀彧带着汉献帝撤退往北方,与败逃至此的曹操汇合,迁都至邺城。

孙策领兵攻下合肥,在徐州与张辽对峙,三个月过去,双方互有胜负,陷入拉锯战。

次年秋天,刘备取下了益州,开始进逼汉中,张鲁慌忙向曹操投降求援。

三国鼎立之势成,曹操并不如史书上那般占优势,无瑕回应张鲁的求救。

战争前后持续了三年,直到三方都觉得需要休养生息,各自默契地罢兵,转回经营地方。

诸葛亮要进川辅佐刘备,临走时与周瑜约定在江夏一见,就荆州之事再次协商。

宝钗写信给湘云,请她带着阿瞻、阿湘同往,

三年过去,阿瞻已认不得父母,搂着周瑜的脖子不下来。

诸葛亮无奈叹气,宝钗早已滴下泪来。

湘云从周瑜怀里接过阿瞻,走到宝钗身边,哄道:“好孩子,这是你亲娘呢。”

她拿起阿瞻腰间的旧荷包:“这个可是你娘亲亲手做的,你日夜抱着睡觉,不记得了吗?”

阿瞻紧紧捏着荷包,看一眼宝钗,又看一眼诸葛亮,抽抽噎噎地哭了。

宝钗再抱他时,也就让抱了。

诸葛亮眼尾泛红,还是作出笑容,向周瑜道:“公瑾,里面请!”

刘备入川,带走了大部分部属,留在荆州的只有关羽、徐庶以及刚年满三岁的阿斗。

湘云见到关羽,眼睛里直冒星星,这可是后世万人敬仰的关圣大帝兼财神爷。

阿湘看着阿斗,一双大眼睛也是亮晶晶:“哇!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关羽莫名其妙,只当是小孩子的笑话。

徐庶干咳一声,看向诸葛亮,目光微妙,他曾听诸葛亮说过神书之事,对后世走向略知一二。

阿瞻哈哈大笑,往日在家里说起这个笑话,大家都是要笑的。

周瑜、湘云神色尴尬,忙向诸葛亮、宝钗解释:“不过是万千三国笑话中的其中一个,绝没有针对性。”

诸葛亮挑眉:“这笑话确是和合肥战神孙十万一般好笑!”

孙十万已注定不会出现,阿斗有刘备悉心教诲,有叔叔、相父等一众人辅佐,未必不能扶起。

阿斗看阿湘、阿瞻都笑,他也嘿嘿笑了,绵软软的一团,丝毫未觉得受冒犯。

房内一时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晚宴后,宝钗、湘云带着两个孩子,联床夜话。

周瑜、诸葛亮坐在院里,秉烛夜谈。

月光流转,阿瞻、阿湘都已沉沉入睡,睡梦中还亲昵地拉着小手。

湘云好奇道:“宝姐姐,林姐姐给的仙丹,你都让谁喝了?”

宝钗抿嘴笑道:“自然是该喝的人!”

湘云歪头笑道:“还要瞒我呢,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她伸出手指一个个点过去:“姐夫必然是第一个,然后是刘皇叔,五虎上将,法孝直,庞士元……”

宝钗只是笑而不语。

湘云先泄了气:“若这些人都能长命百岁,刘皇叔确是最可能统一天下的人。”

宝钗笑道:“云儿聪明绝顶,何不把这番分析讲给令兄、贤夫君听?咱们早日合作一路,统一天下指日可待,令兄也不失封疆为王!”

湘云嘿嘿一笑,也不言语了。

月华挂在天空,温柔的月光同时照着室内与室外的人。

他们的话题逐步趋同,又逐步走向不同的方向。

湘云趴在窗前,看向川蜀方向:“宝姐姐,你说林姐姐在做什么呢?”

“将来,我们还有机缘再相见吗?”

“会的!”宝钗温柔地道,“即便我们看不见她,她一定在天上守护着我们。”

湘云点头,忽见一片花瓣般的云从月下飞过,向着她们点头似的摇了摇。

她笑了,伸出手去大力挥动。

周瑜正与诸葛亮谈论北伐事宜,见爱妻伸手出来,便回以挥手。

却听湘云大声道:“林姐姐,有空再来看我们哦!”

她的双手明显是在朝天空挥舞。

周郎囧住,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举起手,拂过耳边鬓发,儒雅风流地回头,继续与诸葛亮说笑。

诸葛亮笑道:“她们的那位神仙姐妹,实在是助益咱们良多。”

“是啊,”周瑜由衷地微笑,“我夫人堂屋供奉的那副画像,已换成她林姐姐的模样。”

诸葛亮话锋一转,回到最初的话题:“依公瑾看,倘若孙刘两家打起来,这位九天圣女娘娘会帮谁?”

周瑜不语。

如今在刘备的宣扬下,益州、荆州的人都开始供奉九天圣女,而江东自有信仰的神灵,倘若有一日孙刘大战,这位林姑娘的立场确是不好预测。

一夜过后,湘云夫妻与宝钗夫妻各奔东西,阿瞻仍跟随湘云回江东。

徐庶辅佐关羽镇守荆州,刘封、孟达被诸葛亮带往西川,另留可信任之人驻守。

次年,刘备征伐汉中,张鲁仓皇北逃,留下了国富民强的完整汉中,以及前来投奔的锦马超。

五虎上将集齐,马超进帐的第一天就得了一盅白水,忐忑饮完,立时目朗神清,身轻如燕。

法正悄悄告诉他,这是“黄先生”向九天圣女求来的圣水,主公就是因为这个,才年近半百依然满头乌发、貌如而立之年。

马超心下感激,从此对刘备愈发忠心不二。

入川两年后,甘夫人去世,刘备如史书上一般娶了孙小妹。

这一年刘备已四十九岁,却如二十九岁一般英姿勃勃,孙小妹一见他就红了脸,掩去平日的刁蛮模样,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自主公以下,孙刘两家通婚者愈来愈多,愈来愈难分你我。

如隆中对中计划的那样,诸葛亮开始组织北伐,关羽率军从宛城攻打洛阳,刘备率军自汉中攻向长安,另有孙策引军再攻徐州。

曹操分身乏术,只能再次向北撤退。

北伐中,诸葛亮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姜维,与邓艾、阿斗一起养在身边。

他政务繁多,孩子们大多由“黄先生”也就是宝钗亲自教养。

曹操最终也没有得到神书,取而代之的是从江东、川蜀来的种种流言。

什么“王与马共天下”、“三羊同槽”、“易冠张渡”、“旧时曹魏堂前燕,飞入夏侯许张家”……

种种传言不一而足,让他的疑心病更重了,看朝中谁都像乱臣贼子,加上与孙、刘对战的常年失利,曹操最终止步于魏公。

逝前,他拉着荀彧的手,叹道:“文若啊,这一世我终未负你。”

荀彧泪流不止,自此携家眷隐退。

多年后,曹丕强行加九锡,自封魏王,并在去世前迫献帝禅位,称魏文帝。

此时,刘备已亲提二十万大军,与孙策一西一东,包围了邺城。

如官渡之战重演,魏军溃退往辽东,势力四分五裂。

司马懿迅速崛起,带着两个儿子将匈奴、乌桓等打得四散奔逃,在北方继续称王称霸。

新上任的曹睿恍然大悟:“原来祖父念念不忘的乱臣贼子是你!”

在与司马懿的混战中,曹睿主动带领曹魏势力南归,投降了汉章武帝刘备,被封为安乐王,过起了富贵闲王的一生。

孙策上表向刘备臣服,奉汉为正统。刘备封孙策为吴王,仍令其统领江东。

这一年,湘云已经三十三岁,十五岁的阿湘嫁给了诸葛瞻,随夫君回长安定居。

湘云的两个小儿子、两个小女儿也一点点地长大,每日热热闹闹,与孙策、孙权等人的一众儿女们上演爱怨情痴。

她的丈夫周瑜,已活过史书上的年龄,仍活得意气风发,被刘备封为左将军,辅佐吴王孙策继续治理江东。

时光轰轰烈烈地奔流,三十年后,孙策病逝,其子孙绍继位,其女嫁于刘禅为后。

孙绍自请削减孙氏权柄,并主动派子入长安为质,三国完全统一于大汉。

诸葛亮携妻归隐隆中草庐,年近八十仍可男耕女织,骑马打猎,弹琴吟诗。

他八十岁生日那天,书童推开草庐大门,门外站满了人。

周瑜、湘云夫妻,诸葛瞻、阿湘与他们的一众兄弟姐妹,关平捧着刘禅的圣旨与寿礼,姜维,邓艾,关兴,张苞,赵统……

来人太多,门外的小桥被压塌了。

于是,八十高龄的诸葛亮,拄杖站于廊下,指挥一众小辈吭吭哈哈重新建了一座小桥。

第139章 从囚车到花轿

王熙凤醒来时,眼前是昏昏重重的红色。

她怔了一瞬,才扯下头顶的遮蔽物。

竟是一方红盖头,而她处身之所是一顶花轿。

贾家败亡后,她得了女儿巧姐儿被拐卖的消息,病痛交加,在狱神庙中奄奄一息,又被硬塞上了递解回金陵的囚车。

醒来时,她竟然凤冠霞帔、涂脂抹粉,坐在一顶晃晃悠悠的花轿上。

难道,有人救了她?

凤姐悄悄掀开轿帘一角,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摆出一条街还不止。

队伍顶头,一年轻男子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穿红衣,头戴簪花,不住向周围围观人群拱手大笑。

转身顾盼之际,龙眉凤目,皓齿朱唇,意气风发。

倒是一副好相貌。

凤姐转眸,目光落在身上的绿色大袖衫上,这婚服颜色也太过奇怪了些,可这样好的料子,又不像是娶去给人做妾的模样!

她的目光扫过双手,一时怔住。

手指白皙细嫩,手背上小小的梨涡娇俏可爱,这绝不是在狱中备受摧残的手,倒像是她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她拉起袖子,藕臂雪白,没有一点儿伤痕,甚至昏过去前因惊惧而抓磕掉的指甲也恢复完整了,贝壳一般的粉色,泛着莹莹光辉。

这简直不是医术能达到的,倒像是仙术。

她还要再看,一阵风吹过,窗帘飞起,扑打在绿色的衣袖上。

轿外忽有个苍老的女声道:“娘子哎,将帘子拉拉好,仔细风吹着了凉。”

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却听不大仔细是哪个地方。

想是走在轿外的婆子瞥见她在拉扯衣裳,便有意提醒。

凤姐放下衣袖,拉紧窗帘,靠回轿厢上,一时既莫名又茫然。

她不是第一次出嫁,上次嫁给贾琏,亲姑父的内侄儿,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贾、王两家门当户对,最后也不过惨淡收场。

如今作为一个判了罪罚的女囚,竟然还能再次坐上花轿,嫁给一个眉眼端正的年轻男子,虽是稀奇,却也让人再难以对婚姻之事提起心气儿。

她现在只盼望新丈夫有些能耐,可借些力来救一救巧姐。

轿外锣鼓喧天,这娶亲摆出的排场倒是颇有些像模像样,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窗外热闹,半晌再未听到那婆子言语,凤姐便随手又扯下盖头,将帘子掀开一点缝隙去看外边风景。

牢中两年岁月,在暗黑不见天日的地方昏昏沉沉,早忘了外面的自然山光。

两旁树木郁郁葱葱,漫山鲜花姹紫嫣红,想是暮春初夏时节。

如此明媚风光下,想到被卖往瓜州的巧姐儿,凤姐心下凄然,不觉垂下泪来。

泪滴掉了三两颗,就被她决绝地擦掉了。

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她一个没了家势的弱女子,趁早笼络住丈夫,再设法救女儿才是正事。

至于以后……

男人的情爱靠不住,赫赫扬扬的虚排场也靠不住,唯有能护住自己与家人的真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

凤姐从身旁小匣子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开始整理妆容,无论这个娶了她的是谁,她都要牢牢抓住。

铜镜打磨得不太清晰,镜中人模模糊糊的,看起来似乎年轻娇艳了许多。

凤姐心下纳罕,愈发觉得这事儿稀奇,不过终归是好事。

窗外人声鼎沸,有许多贺喜的宾客声音夹杂其中,想来是新郎家到了。

凤姐盖好盖头,在轿帘掀开时,便在喜婆的搀扶下款款走了出去。

跨火盆,拜天地,仪式整整齐齐。

凤姐舒了口气,她应是被娶作正头奶奶了。

送入洞房后,身边有许多女子叽叽喳喳,口音浓重,语速飞快,似是在谈论嫁妆、排场等事,又夹杂着“大官人”、“财主”等词,听起来似是河间府一带方言。

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声音道:“小姐,可要吃茶?”

这是南方口音了,听起来像是个丫鬟。

凤姐从盖头下看见她裙摆一闪,心知在问自己,也觉出喉咙的干渴难忍来,便点头道:“倒茶来。”

有女子的声音立即道:“娘子此时喝茶,岂不是乱了妆容吗?”

又有人笑道:“等下有交杯酒吃,新娘子急什么?”

房内哄笑做一团。

凤姐心下恼怒,因不明白周边行势,不好轻易漏了怯,只做未听见,仍向那丫鬟道:“倒茶来!”

那丫鬟答应一声,不一会儿端了一碗茶来,茶碗描色画釉,看着不像粗货,就是有些不成体统,连个盖也没有。

凤姐在盖头下吃了茶,一派自然地递了出去,又命令道:“拿点心来!”

房内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好奇地看这新嫁娘,倒是不认生。

丫鬟送上来一盘点心,凤姐自顾自吃了两块,又喝了一碗茶,让丫鬟拿来胭脂,在盖头下补好妆容,自顾自坐好了。

她气势凛然,举手投足皆舒展而自然。

房内渐渐止住窃窃私语,没有方才的大声吵嚷了。

不一会儿,喜婆道:“新郎官来了!”

众人一哄而散,那丫鬟匆匆帮凤姐整理了衣裙,轻步走了出去,怯生生地唤了句:“大官人!”

随后是年轻男子的一声低“嗯”,有教养的,但透着生疏冷漠的,上层人惯于使用的一种回应方式。

凤姐心下微定,仍端庄地坐着。

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她看到来人身着绛纱袍徐徐而来,短靴微微一并在她眼前站定,然后是斯文有礼的嗓音:“娘子!”

古老的称呼,仿佛一出戏文。

凤姐心下觉得奇妙,世家千金的教养驱使她款款而起,福身行礼道:“爷!”

面前人似乎一怔,轻咳一声,道:“你父亲当年对我有恩,如今二老皆不在本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父亲对他有恩的北方人,会是谁呢?

凤姐心下疑惑,口中却只作柔弱之语道:“我入了爷家的门,便是爷的人了,以后自然要倚仗爷过活。”

新郎官又干咳了一声,从旁边拿过喜秤,低声道:“我要挑去喜帕了。”

说罢,秤杆一挑,将盖头揭了去。

房内烛光敞亮,晃得凤姐眼眸闭了一闭,待睁开时,见那新郎官怔怔看着自己,面带惊艳愕然之意。

她含羞低头一笑,心下道: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我这样神仙妃子一般的容貌,可不得让你惊艳半晌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新郎官长得也着实不错。

白日侧脸惊鸿一瞥,只见他凤目朱唇,此时映了烛光,愈发显得容颜如玉,龙章凤姿,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眼之间尚带着三分稚气。

她垂睫轻笑,那新郎才回过神来,伸手要放下喜秤,却失手只挂在了案角,转身之际,袍袖带得喜秤噼啪跌落在地。

他忙弯腰去捡。

凤姐见他这般,心下又定了三分,俯身去帮忙,手指有意也拿了秤杆的中点。

新郎指尖与她轻轻擦过,面颊都飞红了,欲待起身,慌忙间却又与新娘撞到了一起,软玉温香一触即离,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幽幽清香。

他又咳了一声,强作镇定,走到案桌边道:“新婚夜,该当与娘子喝交杯酒的。”

凤姐心下已定了五分,先回身坐在床边,待这小新郎举着杯子过来,也不起身,只是含羞带怯地微笑。

新郎在她身边坐下,递了一杯过来:“娘子,请!”

凤姐接过一杯,道:“老爷,请!”

新郎再咳一声:“你我既是夫妻,‘老爷’这个称呼也太过客气了。”

难不成唤他少爷?还是二爷、三爷?他们虽拜堂成了亲,她对他姓甚名谁还是毫无概念的。

幸而,女子的无知向来是男人最欣赏的美德。

凤姐眨一眨眼睛,做出懵懂之态来。

新郎镇定了些,笑道:“许是你们南方风俗与此地不同罢,在这里是要叫‘官人’的。”

说至“官人”二字,他压低嗓音,带了一丝暧昧沙哑。

凤姐从善如流,嫣然笑道:“官人!”

这地方有许多古怪,她举着杯子,并不先作动作,而是等待观察新郎举动。

新郎见她犹豫,笑得更加从容,伸过手臂,道:“请!”

这交杯酒的姿势却是一样的,凤姐舒了口气,与他手臂相绕,饮了酒下肚。

新郎接过两人酒杯,放在一旁,回身笑道:“娘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咱们安置吧!”

凤姐低声答应,仍是羞答答的模样。

新郎心下得意,消解了最初的紧张,展臂揽她在怀里,托起下颌,在她粉扑扑的面颊上亲了一亲,手指顺势搭在了她衣襟上。

凤姐嫁过人,前夫贾琏是个热衷房事的人,两人新婚前几年很是蜜里调油地好过,凤姐对床上之事并不陌生。

眼前这新郎年纪虽小,也似乎不乏经验,唇舌温柔,手指灵活。

两人亲昵半晌,滚倒床上时,凤姐已被撩拨得有三分动情,新郎再压过来亲她,她一时忘情伸臂搂住了新郎的腰,微微抬腿。

那新郎轻咦一声,在她身上顿住了:“娘子小小年纪,倒是懂得”

凤姐吃了一惊,幸而思维敏捷,心念急转间垂下眼睫,双腿掩于被下,轻声答道:“在家中时,母亲请了老嬷嬷教过。”

“原来如此,”新郎恍然,微微一笑,俯身下来轻轻吻住了她玉白的耳垂,吐着热气道:“你们方家倒是礼仪周全”

什么方家?!

凤姐一时懵了,可以是贾家,也可以是王家,可这方家是怎么回事儿?

第140章 柴家娘子

凤姐微微一怔,立时作出随意语气道:“以官人看,方家应是什么样人?”

新郎笑道:“我只在五年前与泰山大人有一面之缘,此后俱是书信往来,娘子家里的事儿如何会知?”

五年前?

王熙凤的父亲十多年前就没了,他极大可能是将自己错认成方家小姐,才这般明媒正娶地迎进门。

只不知他是如何将自己从囚车里救出来的……

凤姐心下不安,从囚车到花轿,中间毫无记忆,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欲待再行探问,又怕露了蛛丝马迹,一时踌躇不定。

新郎见她神色不安,还以为是害怕,深吸了口气,翻身躺在一旁,放柔了声音安慰道:

“你在路上行了这三个月,想是累了,好好休息一晚,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他闭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低沉。

路上行三月,到底是什么地方

凤姐确定新丈夫睡熟了,才从他身上慢慢翻过,下了床。

她嫁了一个人,可对新婚双方毫无所知,且明天一早就要拜见公婆,倘若在问话时露出了马脚,没准儿会被退回囚车、继续递解金陵……

凤姐不敢再想,她绝不能放弃这个奇异的机会。

她在屋内走了个来回,想要寻找些书纸文书,看一看能不能得到线索。

墙上挂着一副仕女画,题字落款三个字,凤姐只认得最后一个“之”字。

案头摆着一本书,书名四字凤姐全部认得,却是《孙子兵法》,谁房内都可能有,毫无作用。

窗旁靠着的小桌上摆着一副白玉棋子,玉色泽润,挺昂贵;桌下栽着一盆铁树,看起来足有三十多年,张牙舞爪的没甚趣味。

门口悬着珠帘,斜挂着一柄宝剑。

房内装饰既像武人又像儒客,全无有线索的东西。

凤姐正觉得泄气,回身间忽见房内有个人,不觉吓了一跳。

待定一定神,她才看出是一面梳妆镜,这镜子比昨日的小铜镜打磨工艺好很多,烛光下也照得清晰。

她理一下鬓发,走至镜前,但见镜中人身段苗条,丹凤眼,柳叶眉,乌发如云,肤色白嫩,眼角唇边一丝细纹也无,恍然是当年刚嫁进贾府时的十七、八岁模样。

凤姐素来是不信鬼神的,此时也不免心惊。

肤色气色、伤疤伤累皆可以调理,但返老还童则必须借助鬼神之力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今夜无月,窗外漆黑一片,风声呼呼刮过树梢,有夜枭在远处咕咕低鸣。

凤姐心下怕起来,疾步退至床前,掀开帐子,躺在床上仍觉得难以安心,见新郎睡得甜熟,便悄悄牵住他的手掌。

活人温热真实的触感让她舒了口气。

胡乱睡了一夜,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已窝进了新丈夫的怀里,一手搂着他的窄腰,一手攀着他的阔背。

新郎官衣衫半开,露出结实的半截胸膛,而她的面颊就紧紧贴在上面。

新郎官已经醒了,面上也有些绯红,嗓音微哑,轻笑道:“我本来还体恤娘子劳累,但娘子的睡姿也太不安稳了。”

他们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凤姐对洞房夜已有预期,含羞低声道:“窗外有夜枭鸣叫,我一时害怕……”

新郎笑道:“咱们家的庄园宽阔,附近也没有人家,自然会有些飞鸟野兽出没,改日我带你打猎去,住惯了就不怕了。”

他推开床帐子看了眼窗外,低声道:“外边还黑着,娘子若实在怕,就让我……”

凤姐将他搂得更紧了些,面颊缓缓摩挲过他胸前。

新郎呼吸沉重起来,在被下扯开中衣,炙热雄浑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凤姐包裹了起来。

贾琏是世家子弟,手段花样虽多,体力却一般,往往只顾得自己快活。

这新郎年少雄威,肌肉结实,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年轻豹子,横冲直撞到天边微亮才罢休。

凤姐被揉搓成了一团水,身子酥软,手指都软得抬不起一节,却觉出从未有过的畅快满足。

那新郎在她唇上吻了一吻,柔声道:“你睡着,我去让人给你弄水来。”

外间有守夜的丫鬟,新郎拍了拍手,立时有两个丫鬟匆匆进来,听了吩咐又出门去准备。

新郎将凤姐抱至浴桶里,让丫鬟们服侍着洗了澡,自己也简单洗了,才发现新娘子已在浴桶中睡熟了。

他哈哈一笑,对自己新婚夜的表现极为满意,对新娘子也愈看愈觉得喜爱,俯身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湿淋淋地抱在怀里,亲手擦干身子,才放回床上。

凤姐再醒来时,阳光已洋洋洒洒铺了满屋,枕边无人,独有她赤条条窝在被子里。

她心下微窘,生怕误了时辰,忙匆匆扯了床头衣衫裹在身上,挽了发髻,走至外间。

两个丫鬟斜靠在塌上打盹,听到响动,睁开惺忪睡眼,一个唤“小姐”,一个称“娘子”。

唤她小姐的丫鬟年约十三、四岁,粗手大脚,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亲近欢喜,正是昨日为她倒茶的那个,想来是陪嫁丫鬟。

却不知她是否认得本来的方小姐?

凤姐心下惴惴,见她看清自己眉眼后,并未表现出异色,心下才略安定了些,却又愈发觉得怪异了。

她完全不认得这丫鬟,她一口一个小姐,若不是弄错了人,就是这丫鬟失了智,或者是有人施了法

那唤她娘子的丫鬟,大约二十上下年纪,颇有几分妖娆颜色,一身葱绿绸缎衣裳,鬓上簪着金灿灿的金钗,笑道:“娘子可算是起来了,我让人打洗脸水来!”

说罢,她径直掀了帘子,出门向外道:“娘子起来了,快进来伺候。”

不一会儿,便有四个小丫鬟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顺眉低眼地听那绿衣丫鬟吩咐。

凤姐霎时明白了,这穿绿衣服的八成是新丈夫的屋里人,平日里多半就在这屋里伺候惯了的。

与贾琏在一起时,她是最恨琏二爷屋里人的,如今形势未明,势单力薄,只能假作不知。

她在绣凳上坐下,懒懒地伸出手臂。

那绿衣丫鬟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是要她伺候,面色上先有三分不愉,但还是弯腰为凤姐推起衣袖,服侍她洗脸。

凤姐洗了脸,绿衣丫鬟又不情不愿地捧上柔软的棉巾。

凤姐擦了脸,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脸上堆了一些笑意,道:“婢子唤作绿萝。”

凤姐面上淡淡的,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那绿萝等人去后,凤姐召了陪嫁丫鬟道:“去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

嫁妆单子上必有双方名姓,是姓方还是姓王,一看便知。

陪嫁丫鬟娇怯怯的,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期期艾艾道:“嫁妆单子一直是奶娘拿着的,她老人家染了病,还寄住在江宁呢。”

凤姐挑眉:“嫁妆放在哪儿?你引我去看!”

丫鬟更加为难:“嫁妆是提前送来的,婢子一直跟着小姐,并不知道放在哪儿。”

这可就是两眼一抹黑了,甚至眼前丫鬟叫什么也不知道。

凤姐在椅上坐下,假做不经意问道:“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

丫鬟奉上茶道:“婢子是奶娘在江宁买的,跟着小姐也不过一个多月。”

是个半路的丫鬟,这样说即便中途换了人,她也认不出来了。

这方家看来家底并不怎么样,陪嫁丫鬟竟还要半路现买。

凤姐吹去茶上浮沫,貌似随意道:“你叫个什么来着?”

丫鬟道:“婢子原叫做二丫头,后来奶娘取名叫做阿香。”

这样粗笨,在贾家时也就配做个扫地看屋子的粗使丫头,以后还得设法再调教两个有用的才是

院外传来“呼呼喝喝”之声,又有刀剑枪棍挥动声响。

凤姐一惊,脱口道:“呀!什么声音?”

“是庄客们在演练武艺,”门帘挑起,新郎手持长剑,穿着一身劲装,走进来笑道:“吓到你了吧?”

凤姐放下心来,见到他额角挂着细汗,掏出手帕上前替他擦拭,笑道:“吓了我一跳,现在心头还怦怦跳呢。”

新郎哈哈大笑,放下长剑,双掌握住她细腰,微一使力,竟高高举了起来:“你身子纤弱,胆儿也小,将来可怎么办呢?”

阿香忙避了出去。

凤姐被他举在空中,又怕又酥,忙揽住他头颈道:“仔细些,别把我跌在地上了。”

两人正亲昵间,珠帘响动,那绿萝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抿嘴笑道:“大官人爱使枪棒,养了许多好汉在庄上,娘子若这样,以后只怕还有的害怕呢。”

有人进来,新郎只得放下凤姐,过去洗脸。

绿萝熟练自然地绞了块棉巾,要给新郎擦手擦脸。

凤姐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淡淡道:“看得见的枪棒再可怕也有限,官人自会护着我!有些人口蜜腹剑,人心里的枪棒才可怕。”

新郎虽未听明白,也察觉出她的不悦,便接过棉巾自己擦了,走至凤姐身旁道:“对,做了我的娘子,只要不谋反,便是杀了人也不怕。”

他将棉巾丢给绿萝,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且去看看老夫人起来没?等一下我和娘子过去敬茶。”

绿萝委委屈屈地答应一声,柔柔弱弱地分开珠帘,还不忘回眸含泪再望一眼,见大官人并未抬头看她,才含了两包眼泪袅袅去了。

狐媚样儿!

凤姐心头恼怒,面上依然笑意盈盈,将新郎轻轻推起来,软言细语:“来,我服侍官人穿戴。”

她开了衣柜拿衣裳。

新郎站在窗前,点评了一会儿院内庄客武艺,末了道:“这些人水平有限,改天有真好汉到庄上来,我再叫他们使好枪法给你看。”

凤姐心头一动,他既爱枪棒,何不从这方面入手。

她嫣然笑道:“我的官人就是真好汉,何必舍近求远?”

新郎俊脸一红,笑道:“这天下好汉甚多,我实在算不得什么。”

衣柜中的衣衫样式都颇为复古,凤姐挑了件蓝色绸衫,为丈夫穿上,一点点抚平褶皱,继续道:

“我虽是个女子,也曾有心学些武艺,可惜向来没遇着高明的师父,官人若不嫌弃,改天点拨我几招呗。”

新郎哈哈大笑,愈发欢喜:“我虽平平,大约还教得你,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徒弟吧!”

凤姐调皮地拱手:“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新郎笑容满面地回礼:“徒儿免礼,为师以后有不当之处,还请莫放在心上。”

他年少英俊,志得意满之时也自带一股初春青草般的朝气,并不惹人讨厌。

凤姐拿出当年哄老太太的架势,恭维中带着调戏,一套甜言蜜语将他哄得心花怒放,看着他俊美的笑脸,心下其实也有些自得其乐。

新郎穿戴整齐,凤姐便自坐在镜前梳妆,丫鬟阿香进来替她梳头,可惜实在笨手笨脚,只会梳最简单的圆髻。

凤姐看不上,拆了发髻重新收拾。

新郎等得无聊,见她发髻上还未装饰,信步走至新婚妻子身边,随手拉开匣子,现出金碧辉煌的凤钗、金簪、珠宝首饰。

他道:“这些金银首饰都是让人新打的,你看着中意就留下,不中意就拿着赏人,若要好的只管派人去买。”

言语中透着一种直率可爱的财大气粗!

凤姐顺着他的手一件件抚摸过去,笑道:“都很好看,官人有心了,不如官人替我选一件簪上吧?”

新郎笑道:“选一件怎么够?”

他拣了最华贵的几件,一口气将凤姐打扮得满头珠翠。

凤姐容貌艳丽,最适合华丽妆扮,新郎不错眼地看着她,喃喃道:“这才是我们柴家娘子应有的派头!”

原来他姓柴。

凤姐飞快地将北方姓柴的富贵人家过了一遍,并没有对得上的。

正思忖间,新郎俯身,在她面颊上轻轻亲一下,眼眸间满是欣赏喜欢。

凤姐轻推他,嗔道:“带这么多首饰,等下怎么跟着师父学武呢?”

新郎抱住她,笑道:“没关系,到时我再一件件帮你脱下来……”

凤姐捂住脸,含羞带笑。

新郎也觉出话语中的孟浪了,低咳一声,红着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香垂了头,紧紧贴墙站着,假装不存在。

忽听有人在窗外道:“老夫人派人来问,大官人与娘子怎么还不过去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