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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送你本《三国》,路上消遣

天晴了一天,满城屋脊上仍顶着白白的积雪,街道上雪已化得干净,雪水混着污泥冻成冰,被行人踩的黑黝黝的。

整个樊城,皆是白与黑的世界,冷而分明。

诸葛府门口,两盏暖黄的灯笼,照亮门前的路。

诸葛亮下了马,当值的门房立刻打开大门,将他迎了进去,并送上暖暖的手炉。

丈余之地,又是一盏小灯,摇曳着挂在树梢,一路引向内院。

外间小厅里温着饭菜,童子池墨和衣躺在榻上,听到先生进门的声音,立刻起身,先倒一盆热水,再将饭菜盛出来。

诸葛亮进门时,热水可以洗去一天劳累,饭菜也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他几乎每夜晚归,从门房到一路的灯,洗漱热水,可口饭菜,每一样妻子皆安排得妥妥当当。

卧房里留着一盏小灯,被褥已铺好,暖暖地放着两只汤婆子。

爱妻面向内,裹着被子,阖目睡得香甜。

若非她怀了身孕,要护养腹中胎儿,每夜守着饭菜与灯光的定是她本人了。

诸葛亮心底又暖又软,轻轻踮脚走过去,拉开一角床帐,看了眼妻子的睡颜,才轻手轻脚走到桌案前,拿起镇纸,拂开上面的竹简。

良久,他微微一笑,转身脱了衣衫,躺进暖融融的被窝里。

清晨,他醒来时,妻子也刚好睁开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挪过去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诸葛亮笑道:“夫人所写之策,亮已拜读,真乃英雄所见略同啊!”

宝钗抿嘴笑道:“远交近攻,自古之理,皇叔若能借替两家说和,趁机与江东结盟,对之后收拢荆州共抗曹操,皆大有裨益。”

她低声又道:“若能趁势取下江夏……”

“荆州随时入我囊中矣!”诸葛亮低笑道,“我已劝主公引兵前往江夏,与孙策、黄祖二人说和,到时再随机应变,劝服咱们这位堂叔。”

宝钗提议道:“叔父脾气暴躁,你可先从堂兄下手。”

“亮已有此意!”诸葛亮笑容敛去,鼻尖埋进妻子的如云鬓发中,喃喃道:“江夏之行必去,当下却有些难处。”

宝钗轻抚他的发丝,对夫君的亲昵给予回应:“可是无人坐守樊城?”

诸葛亮叹道:“元直陪翼德镇守宛城,云长坐镇汝南,江夏之行,主公既需要子龙贴身护卫,也须得一智谋之士及时应变。”

他握住宝钗的手,低声道:“孙乾还需看顾新野,我若陪主公去江夏,留糜竺、简雍镇守樊城,若遇曹军来袭,只怕此二人难以统筹调度三城军马。”

宝钗叹气道:“可惜你一身不能二用,谋江夏就守不得樊城。若庞士元在此就好了,偏又游历去了江东。唉,确是难办。”

她慨叹良久,将史书上的谋士扒拉了个遍,法正还在西川,姜维还是个娃娃,当下紧急之时,还真找不出一个能接替诸葛亮的人来。

诸葛亮忽笑道:“我知道一人,才智不在我与庞士元之下,且就在此城中。”

宝钗大奇:“谁?”

难道历史也有遗珠?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宝钗大惊:“我?”

诸葛亮挑眉:“难道夫人没有这个自信?”

宝钗喃喃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难道就这般放心我抛头露面……”

“我观夫人如明月,一世不相疑!”诸葛亮揽住她,笑道:“若不是你怀着身子,受不得舟车劳顿,我原还想举荐你去江夏呢!”

宝钗靠在他肩头,一时心潮起伏:“可我毕竟是个生面孔,只怕难以服众。”

诸葛亮语气中难得有了两分吞吐:“所以,我为夫人假拟了个身份……”

原来,他已提前安排好了,箭在弦上才来与自己商议。

宝钗感动之余,隐约也有些不悦。

“我只给主公一人说过,”诸葛亮忙解释道:“而且,并非我有意隐瞒你声名,不过是世情如此,无法揭示夫人本来身份……”

宝钗止住他,柔声笑道:“我明白的,不知夫君给我找了什么身份?”

“我的故友黄岳,近日有病在身,来樊城求医疗养。”

诸葛亮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每日去办公,只让糜竺他们有紧急事务来问你就是了,平日还是多在家里静养。”

“也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日常事务糜竺他们都应付得来。”

宝钗点头,抿嘴笑道:“放心,有了夫君这些日子的耳提面命,我虽做不到开疆拓土,帮着应个急应该是没问题的。”

诸葛亮摩挲着妻子的手指,语气中带着歉意:“你如今有孕在身,我不仅离你而去,还要累你受案牍劳形。”

宝钗笑道:“嫁给你时,我就有了觉悟,放心去吧!”

待诸葛亮起身,她也下了床,找了套诸葛亮的淡蓝色文士服,飞针走线收束腰身,折起过长的袖子与下摆。

用清水洗面,她特意敷上一些显得面色惨白的粉,然后从梳妆台上拿过眉笔,将眉毛描成剑眉,头发全部挽作发髻,裹上逍遥巾。

不到两刻钟,一位翩翩俊秀文士出现在诸葛亮面前,拱手为礼:“兄长!”

诸葛亮满眼惊艳,拉住她手,叹道:“尝闻江东周郎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想来是江东百姓未见君耳!”

宝钗以扇掩面,笑道:“夫君之美我者,爱我也!”

两人相视而笑,吃过早饭,携手上了马车,一同前往樊城府所。

昨日,诸葛亮已和刘备说过,为他举荐一位智谋在卧龙凤雏之上的智者。

刘备大喜,一大早就沐浴焚香,等在辕门之外。

远远瞧见诸葛府的马车驶来,刘皇叔满面喜悦,迎上前去。

却见诸葛亮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位有病弱之态的年轻公子。

刘备是人格魅力满分的主公,心下不过惊讶一瞬,已亲热地走上前,要亲手搀扶这位智谋之士下车。

诸葛亮不着痕迹地将自家主公与自家夫人挡开,独自扶夫人下车,然后郑重其事地介绍道:“主公,这位便是黄先生,亮在其前也曾是手下败将哩。”

他说的是平日下棋对弈,并不算假话。

刘备愈发现出敬意,躬身行礼道:“备久仰先生大名,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句“久仰大名”纯纯假话,却被刘皇叔说的诚意十足。

宝钗忙回礼:“山野闲人,才疏学浅,有劳明公下问,惭愧惭愧,咳咳!”

她有病弱设定,须得时时咳两声。

刘备听到,又要上前搀扶:“先生不顾病体前来,备感激不尽,请先生入内歇息。”

诸葛亮忙道:“主公,黄贤弟的病恐会传染,我来就行了。”

为了避免刘备再施展亲和力,他一手挽住夫人,一手挽住主公,不由分说推着刘备向前。

刘备对他是信任惯了的,便隔着军师继续向“黄先生”说些推崇之语。

三人走进大门,又有糜竺、简雍等一众谋士迎上来,排场十足。

除了年少时在学业堂,宝钗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走在男子中间,心下十二分的不自在。

她悄悄看向诸葛亮,除了挡掉一切肢体接触外,夫君全程坦然自若,笑看她众星捧月,与众人寒暄,偶尔起些穿针引线的作用。

大堂之上,刘备已摆了宴席,请宝钗坐在他左手首位。

三国时以左为尊,众人见诸葛亮都只能屈居右位,不由得目露诧异,想要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谁。

刘备向众人介绍“黄先生”身份,并称他去江夏期间,樊城由糜竺驻守,遇事不决便问“黄先生”。

眼见得这“黄先生”决策权还在糜竺之上,糜竺的弟弟糜芳,首先不服气起来,大声道:“敢问黄先生,倘若曹军大举南下,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

简雍等人皆举目望来,显然对这个问题极为在意。

刘备也暂停杯中酒,作出洗耳恭听模样。

唯有诸葛亮,专心地剥着一只橘子,显然对“黄先生”的答案并不担忧。

宝钗轻摇折扇,笑道:“我观曹军必不敢举大军南下,诸公何必忧虑?”

糜芳道:“曹操虎狼之师,今被我们夺了三城,如何不来报复?先生莫不是答不出来,随口敷衍我吧?”

宝钗笑道:“我观曹军不敢举大军南下,理由有三:不能,不敢,不愿。”

“其一,曹军方从北方撤军,兵困马乏,又值此寒冬季节,无力南下。”

“其二,官渡之战曹军虽胜,然袁氏未灭,北方未定,不敢南下。”

“其三,如今孙策正在江夏与黄祖对峙,曹操若挥军南下,只会促成二家罢战合力攻曹,他必不愿南下。”

“曹军南下,若一时不能胜,必招致北方袁氏、江东孙策趁机偷袭。曹操乱世奸雄,岂肯轻易陷自己于此四面楚歌境地。”

她微微一笑:“这三条理由,诸公以为足否?”

众人尽皆赞叹。

宝钗又道:“若有小股军队南下骚扰,汝南关将军,宛城张将军,与樊城互为掎角之势,进可分兵袭许都,退可断后截粮道,樊城又有襄阳为后盾,何惧之有?”

刘备也露出了放心的微笑,大声道:“有先生坐镇樊城,我们可以无忧矣!”

晚上回到家中,一进门,诸葛亮就将妻子抱了起来:“好夫人,你若是个男儿郎,封侯拜相绝不在话下!”

宝钗笑着推他:“仔细孩子!”

诸葛亮忙将她放在床上,在她小腹上听了又听,直到面颊上感受到轻轻一触,才安心下来。

他揽着妻子,面上满是依依不舍:“明日,我就得陪主公去江夏了,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宝钗想了一想,道:“江夏如今有一小将名唤甘宁,夫君可请主公留意,找机会收归麾下。”

诸葛亮挑眉:“夫人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宝钗笑道:“说起来,我还没给夫君赌注呢?”

诸葛亮道:“昨夜为平局,夫人无需……”

“不,我要给!”宝钗从他身上探过身子,要去取床边匣子。

“莫动,我来!”诸葛亮忙按住她,自己俯身将匣子端了过来,打开。

内中是一卷书册,用宝钗自制纸张钉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

宝钗捧出那本书,郑重问道:“夫君,你相信我吗?”

“当然!”诸葛亮毫不犹豫地回答。

宝钗将那书放进他手里,低声道:“我若说此书乃梦中所得,夫君可相信?”

“当然!”诸葛亮随手翻开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他一目十行扫了一页,竟是讲的本朝故事,开篇又有“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之句,却不知是何意思。

诸葛亮还待细看,宝钗按住他要继续翻书的手,轻声道:

“江夏路远,这本三国故事给夫君东行路上当个消遣吧!”

第112章 主公,读故事书否?

刘备坐在船上,晃悠悠前往江夏。

今日阳光甚好,暖和得不像三九时节,江水滔滔,远处岸边有两只灰色羽毛的小鸭子缓缓游过。

诸葛亮坐在他对面读书,翻页飞快,忽而唇角含笑,忽而眉头紧蹙,偶尔惊奇挑眉,间或叹息两声。

“军师!”刘备轻唤了一声,“读得何书,如此入迷?”

诸葛亮丝毫没有听见,这在以往是没有的事儿,对刘备的话,他一向是甚为重视的,有问必答。

刘备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他微微探身,瞥见书页上似有“玄德”二字。

他轻“咦”一声,坐到了诸葛亮身边。

诸葛亮终于察觉到主公的靠近,阖起书册,眼眸微红,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主公,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时,何以掉落匙箸?”

刘备讶然,青梅煮酒故事,在场只有他与曹操二人,怎么掉筷子的细节也已经传扬这般广了吗?

他轻咳一声,笑道:“雷声太大而已”

见自家军师明显不信的模样,他只得道:“当时刚有衣带诏之事,曹操又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心下震骇,故而跌落筷箸,惭愧,惭愧!”

诸葛亮不置可否,向前翻动书页,又问:“当年吕布从翼德手上赚走徐州,翼德来见主公,主公第一句话是什么?”

刘备搓手道:“这,年代久远如何记得?”

诸葛亮读道:“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对!”刘备忆起往事,“似乎就是这句。”

他疑惑起来:“军师如何知晓?”

诸葛亮再翻动几页,问道:“主公来荆州之前,曾恐刘景升不能相容吗?”

刘备叹道:“我在汝南被曹操打得仓皇难逃,幸而得景升兄借新野容身,但南下襄阳之前,确曾恐不能容。”

诸葛亮也叹了口气,郑重道:“主公这些年,当真受苦了。”

刘备微笑摇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有军师,再不会东奔西逃,颠沛流离。”

诸葛亮微微摇头:“我们所据樊、宛、汝南三城,位居曹操、孙策、刘表、张鲁、刘璋之中,并非安稳之地。”

他看向远方,低声道:“主公可还记得在月牙泉时,亮所提三分之势吗?若要与曹操、孙策争雄,荆州为必争之地!”

刘备迟疑道:“刘景升乃汉室宗亲,又素来待我不薄……”

这几句话他在书中也讲过,最终导致荆州落入蔡氏之手,又被献给曹操,致使曹军一路将他们追击到江夏,若非刘琦接应,赤壁之战都熬不到。

这次去江夏,刘备也是顾虑重重,并不愿意从刘表手中赚走江夏。

诸葛亮叹了口气,将手中书交给刘备:“主公请看!”

这本书,自上船以来诸葛亮就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翻来覆去地阅读,刘备好奇已久,一拿在手里就翻开来看。

全书一共五十回,从“宴桃园豪杰三结义”到“关云长义释曹操”。

他奇道:“这是何书?”

诸葛亮微微摇头,道:“偶然所得,方才与主公验证了几处,可谓天书。主公不妨一读,也许会对荆州另有看法。”

刘备掂起书卷:“这纸也甚是奇特,从未见过这般轻薄平滑的。”

诸葛亮替他将书册翻到其中一页,道:“路程不远了,请主公从这一页开始看。”

刘备定睛看去,见书页上方写着: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

读下去,竟然讲的是江东孙策故事,他不由得笑道:“并未听说孙策被人刺杀,这书显然是杜撰而成。”

诸葛亮闭上眼睛,轻声道:“请主公读下去。”

后面愈发离谱,孙策身死,其弟孙权领江东,就是回目里的“碧眼儿”。

可明明孙策如今就屯兵江夏,正欲围攻黄祖、替父报仇呢!

刘备又细看一遍。

故事前半段讲了一位叫于吉的神仙,后半段靠谱了些,提及的周瑜、鲁肃等倒是实有其人。

刘备继续往下读了一回,却是讲的官渡之战。

此战他亲身经历,书里故事详略得当,事件走向大致准确,倒也有些趣味。

待读到自己出场,刘备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言一行皆记录在案,仿佛写书人亲眼所见似的。

他抬眼去看孔明:“这,这书何人所得?”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不必问来源,是一位极其可靠的人交给我的。”

待到了荆州,故事走向与现实开始变得不同。

书中,刘备在荆州蹉跎了七年岁月,直到髀肉复生,被蔡氏疑忌追杀,跃马檀溪,遇到司马徽,才首次听说卧龙。

而七年内,曹操则成功灭袁氏,征乌桓,平定辽东,统一北方。

刘备举起书册,有些疑惑不解:“军师,为何这书中七年内,我都没听过你的名头,也没想过要去找你呢?”

诸葛亮看向西方,那是家的方向,他的妻子正男扮女装,以有孕之身替他镇守樊城。

他的语气,下意识地柔和了许多:“也许,这书中的七年,亮一心耕读,忽略了身边早已出现主公这样的英雄。”

他想起曲辕犁,想起荆襄之地人人传唱的“得卧龙,天下宁”,想起新婚宴上的高朋满座。

第一次看到书中因刘琮献荆州而引发的火烧新野、携民渡江,他就明白了妻子为何那般急于推他在荆襄出名,为何劝他相信刘皇叔的为人。

如果真如书中那般蹉跎掉七年,荆州究竟要多费多少波折,才能真正归到主公手里?

这书明显未完,但已可以预见。

诸葛亮将书册推回刘备手里:“主公,请您耐心看下去!”

刘备翻开书页,又看了几页,忽笑道:“军师啊,若是等到七年后,要想请到你还真是不易呢!”

本是想让主公早些明白荆州的重要性,竟忘了三顾茅庐这一茬。

诸葛亮俊脸微红,干咳一声。

刘备已抬起头,正色道:“不过,无论三顾、五顾、七顾,军师都是值得的!”

风吹江岸,水面波纹荡漾。

诸葛亮拱手道:“主公知遇之恩,亮没齿难忘!不过,这一回当真可以跳过,请主公继续读第三十八回吧!”

第113章 曹丞相的见面礼

接下来数日,就如宝钗预想的那样,曹军并无大动作,只不断派小股军队南下骚扰。

关羽依照诸葛亮走之前吩咐,向西布置伏兵拒敌,张飞则在徐庶的帮助下,主动出军清扫。

在兄弟俩配合下,曹军大多无功而返,偶尔有侥幸突破至樊城城下的,均被宝钗改良过的长弩射得四散逃离。

宝钗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儿实战经验,也不觉得自己会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便不停从脑海记忆中搜寻各种守成武器,以防守为重。

改良版的拒马,滚出又能收回的擂木,射出连弩的长弓,射距甚远的火箭……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她甚至从旁学杂收的记忆中,试着开始研究火药。

自诸葛亮占领樊城后,浦铁匠在樊城也开了铁匠铺,每日被各种奇异设计砸得发懵,只得连夜召唤了五个儿子中的三个来帮忙。

没有曹军骚扰的时候,宝钗会带人亲自到百姓间走访,指点他们使用一些没见过的作物、蔬菜、调料、药物、耕种器具与耕种方式。

诸葛亮只让她坐镇应急,她却做得更多,每日从早到晚地忙活,晚上回来腰身酸痛得睡不着觉。

蔡妍、梅鹿每晚都要替她按摩许久,才能缓解。

蔡妍不理解,曾问她:“妹妹,诸葛先生是位有大本事的人,你已终身有靠,足以过上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为何还要这般拼命?”

宝钗微微一笑,道:“也许,只有这个机会可以告诉世人,我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蔡妍讶然,继而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蔡氏回信称既然诸葛亮不在,蔡妍在此无用,不如回去帮她做事。

蔡妍拿着信,去找宝钗。

宝钗提议道:“你若不愿意,可以推说身体不适,就留在这儿。”

蔡妍微笑道:“我要去,也许这也是个机会,能证明我是有用的人。”

她走后,家里只有宝钗、梅鹿并几个仆妇、下人。

晚上有空的时候,宝钗会独自坐在暖阁里,提笔续写三国。

书中一些细节记不清了,她便凭借对历史的了解自己编出对话与故事细节。

她只送给诸葛亮前五十回,因为对此次江夏之行很有必要,若他接受良好,剩下的她想陪他一起读。

诸葛亮不在身边,每夜她只要一睡着就能回到那边。

贾府已经抄家完毕,贾珍、贾赦斩监候,贾政、贾琏流放,宝玉、贾环、贾兰、贾琮等都被贬为庶人。

王夫人病逝,王熙凤被递解回金陵,邢夫人、尤氏不知所踪,李纨用积蓄在小花枝巷租了一所小房子,守着贾兰日夜苦读。

宝钗没有去找宝玉,薛蟠被执行绞刑后,她当掉仅有的一只金镯子收殓了哥哥,租了一间小房子,带着莺儿、麝月日夜做针线活,养活母亲。

日子清苦,倒也踏实。

进入腊月后,樊城各大士族频繁设宴,请糜竺、简雍、“黄先生”饮宴。

宝钗孕身愈显,又喝不得酒,便借口旧病复发,整日闭门不出。

小年时,诸葛亮派人送信,称江夏之行颇为顺利,成功与孙策结盟,虽然刘备没忍心趁机拿下江夏,但也赢得黄祖父子的信服。

信的的结尾,诸葛亮写道:瑞雪纷飞,吾心已先归矣。

宝钗将信看了又看,字里行间没有一点儿对三国故事的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与陌陌温情。

她将信放在桌上,就着清晨的雪光,继续默写《三国演义》。

门外忽传来一阵脚步疾响,梅鹿走了进来。

自诸葛亮走后,她日常就扮做书童模样,陪着宝钗出入各地,此时却有些慌乱:“小姐,糜先生来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糜竺与宝钗已结为莫逆之交,偶尔也会相互拜访,闲谈几句。

宝钗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糜竺顾忌诸葛亮家中有内眷,走至二门处,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门口踱步。

看到宝钗,他眼前一亮,忙道:“黄先生,刘景升突然病重,他属下伊籍前来报信!”

他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伊机伯言语惊慌,想来刘景升的病怕是要不好了。”

宝钗心下吃惊,按史书记载,刘表死于建安十三年,而今不过建安七年,如何这般突然?

她当即道:“请伊先生进来说话。”

伊籍与黄承彦交好,当然认得宝钗,进门瞧见“黄先生”原来是她,先是一惊,而后了然一笑。

“听闻是诸葛家的黄先生?我本就有所猜测,原来当真是你。”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你幼年时,我就对你父亲讲此子未来不可估量,如今果然惊艳世人,才知我所言不虚啊!”

宝钗微笑拱手:“伊世叔!”

糜竺拍手道:“原来二位是故人,机伯方才不便言说的话,尽可直言直语了。”

伊籍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道:“我主并非重病,而是中毒了!”

宝钗与糜竺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已。

伊籍道:“一连请了四、五位大夫都不奏效,蔡夫人指证是大公子下毒,如今已让蔡氏兄弟将大公子下了狱。”

糜竺怒道:“大公子素来仁厚,怎可能毒害生父?蔡夫人这一招栽赃嫁祸,明显是为了夺权荆州……”

他话未说完,但在场两人都已明白。

伊籍叹道:“就是如此,蔡氏把控襄阳,唯有刘皇叔亲去,才能救下我主性命啊!”

糜竺道:“可惜主公还在江夏未还,只怕来不及了。”

两人一起望向“黄先生”,这就是诸葛亮嘱托的紧急情况了。

宝钗唯一沉吟,立时下了决断:“糜先生,有劳你派心腹前往江夏送信,务必请玄德公尽快回来。”

“伊世叔,我同与你去襄阳。”

伊籍忧心道:“蔡夫人近日变得十分狠厉,听说为了攀咬大公子,已连续打死了七、八个婢女”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宝钗想到蔡妍与碧螺,不知她们可还安稳。

她站起身,研磨铺纸,匆匆写了封信,递给梅鹿道,“你即可赶回家去,将这个交给我父亲,必要时候,请他与水镜先生一起参详。”

梅鹿退后一步道:“不行,小先生,我要与你在一起。”

她们与蔡氏已经闹翻,此时前去,保不齐蔡氏会不会作出什么过激举动。

宝钗明白她所想,微微一笑:“放心吧,她没那个胆子。”

伊籍也觉出危险:“我与你同去,另派家中的死士随身护卫。”

听到要动用死士,梅鹿更是急哭了。

她已经十五岁,这一哭就现出了少女模样,糜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宝钗不动声色地挡住他视线,向梅鹿喝道:“你早一刻到家,我就早一刻安全,还不快走!”

梅鹿这才哭哭啼啼走了。

糜竺见他们这般郑重,也主动贡献出一批武林门客,供“黄先生”调遣。

刘表府上,防守森严,一派肃杀气氛。

宝钗换了女装,缓缓走下马车,让人通报进去。

蔡瑁迎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外甥女,好久未见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宝钗扶着腰上前一步,盈盈行礼,笑道:“舅舅,家父听说姨丈病重,特遣我前来看望。”

“你父亲?他消息倒是灵通!”蔡瑁惊讶一瞬,随即不耐烦道,“姐夫的病需要静养,你还是回去吧!”

宝钗不疾不徐道:“我来时,庞德公与水镜先生、蒯老先生都在我家里做客呢,他们听得荆州之主有恙,极是关心,嘱托我先代他们探望。”

她语气略加重了些:“若我就此无功而返,只怕他们要亲自前来呢!”

蔡瑁迟疑了,最终不情不愿道:“你进去看一眼就走,不许扰了你姨丈休息。”

宝钗笑道:“多谢舅舅!”

伊籍特意派了两个懂武功的年轻侍女给她,此时便跟在她身后,糜竺的一众门客守在门外。

宝钗进了刘表的内院,蔡夫人坐在堂上,举着一只细白瓷杯子,鬓边发丝微乱,金步摇颤巍巍地闪着光。

碧螺与一个不认识的侍女站在蔡夫人身后,看见宝钗进来,碧螺先垂下了头。

宝钗移开目光,行了大礼,道:“姨母,妍姐姐怎么不见?”

蔡夫人吹去杯中浮沫,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要看姨丈吗?喏,他就在里面,去看吧!”

她如此大方,宝钗心下开始不安了。

她转过屏风,遥遥看见刘表七窍流血,死得明目张胆。

宝钗心知不妙,忙向后退去。

帐后闯出百十个死士,持刀将她围在中间。

蔡夫人站起身,冷笑道:“诸葛亮的夫人,正好献给曹丞相做见面礼!”

宝钗大惊,这蔡氏,竟然已经投降曹操了!

第114章 诛蔡氏,迎皇叔

刀锋闪着寒意,团团抵在宝钗身前,伊籍送的两个小侍女忙抽出短刀,一左一右护住她。

宝钗手心一片潮湿,面上仍带着笑意:“姨母,你当真以为讨好曹操有用吗?琮儿比宛城张绣如何?还是你自以为貌比邹氏?”

“住口!”

白瓷杯子摔碎在地,蔡夫人站起身,怒不可遏:“若非你这小贱人,挑拨坏了我夫妻情分,我会需要这么急着动手吗?”

宝钗没有继续争辩,轻轻推开两个小侍女,向前走了一步,众死士未接到命令,刀锋不敢与她相触,只得随之后退。

直到宝钗走到一张椅子前,款款坐下,蔡夫人也只是咬牙看着。

看来,她想留下活着的她!

宝钗心下有了数,紧攥的手指舒展开来,悠闲地靠上椅背:“这椅子还是我送姨母的,可好用吗?”

“你不需要和我拉关系!”蔡夫人冷笑:“你先挑拨我动手推刘琦入水,后又让人指证我,使得刘表对我们母子愈来愈冷淡。自那一日起,我对你就没了姨甥之情!”

她桀桀笑道:“听说那诸葛亮对你也不过如此,我今日杀了你,再将妍儿送给他做个补偿也就是了。”

蔡妍果然还活着,也没有出卖她,宝钗舒了口气,仿佛没有听到威胁,扶着腰笑道:

“你是我亲姨母,蔡、庞、黄、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需要拉什么关系?”

蔡夫人目光在她孕肚上一扫而过,冷哼一声。

宝钗向立在蔡夫人身边的碧螺道,“劳驾,给我倒杯白水来,不要放茶叶,否则这孩儿就闹腾得厉害,一点儿也不如他父亲文静!”

碧螺看向蔡夫人,不敢动弹。

宝钗并不在意,继续道:“琮儿若想永为荆州之主,少不了咱们四大家族的互相扶持,这可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啊!”

她目光灼灼,直视蔡夫人。

蔡夫人先挪开目光,转向碧螺,不耐烦道:“去,给她倒杯白水,再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把她关进去严加看守。”

伊籍派来的两名小侍女,名唤梅四、兰五,是他自幼收养培育的死士中,唯二的女孩子。

二女皆十岁左右,是一对双胞胎,年纪虽幼,却也看得出容貌俏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两女站在东厢房门口,手按在腰后短刀上,警觉地四下张望,忽听到一阵温柔的歌声。

这歌声,熟悉得过分,也许在她们襁褓之中,也曾被人抱在怀里,轻拍着哄唱过。

梅四仍看着窗外,兰五却微微红了眼眶。

宝钗靠在榻上,一手覆在小腹上,柔声哼着当地流传的歌儿。

想是方才太过紧张,腹中孩儿踢腾得厉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

察觉到兰五在看她,宝钗笑了笑,拍拍旁边床榻:“无需紧张,我暂时不会有危险,过来坐吧。”

两个孩子摇头:“我们要保护夫人!”

毕竟还是小孩子,紧绷得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

宝钗微微一笑,扶着腰下了榻,走至门口,向外面守卫着的年轻兵士道:“劳驾,帮我拿张琴来好吗?”

兵士们皆出身蔡氏,认得她是表小姐,不敢太过强硬,红着脸道:“夫人只让我们守门!”

“帮我传个信好吗?”宝钗笑眯眯道,“否则,我可就要强硬地走出去了。”

说着,就迈出了一步。

她身怀有孕,肌肤若雪,仿佛吹口气就要化掉了。

兵士们哪里敢硬拦她,忙分出一人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有人捧着琴送了过来。

宝钗洗手焚香,向两个小姑娘道:“坐过来,我弹琴给你们听。”

琴声起,如淙淙流水淌过人心底。

两个小姑娘握着刀,一左一右坐在弹琴人身旁,眼眸中同时泛起迷茫。

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也是会弹琴的。

守在门口的兵士们相视一眼,察觉到彼此脸上不约而同的柔软。

琴声透过被层层守卫的厢房,回荡在刘府内外。

这是最坏的情形,也是最好的情形。

后院外,伊籍叹了口气,转身返回樊城报信。

院内,有人也听到了琴声,一阵幽幽萧声响起,与琴声相映相合。

萧声很快中断,似是怕人听见一般。

宝钗的琴未停,低声召来梅四:“方才的箫声听见了吗?”

梅四眨眨眼睛:“听得很清楚。”

“照着箫声响起的方位找一个人,”宝钗手下琴声不停,“她长得很美,唇角有一颗红痣,你问她……”

她语声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只说“有用的细节”就是了。”

梅四从窗口走后,宝钗又弹了近半个时辰。

琴声起伏,门口兵士听得如痴如醉,全未发现有一个灵活的小姑娘猫一般地溜出窗口。

琴声止,梅四已经回来了。

宝钗拿过她手中布条,读了上面的字,然后安心地去睡午觉了。

天未黄昏,黄承彦联合庞德公、司马徽前来刘府探病,蔡夫人焦头烂额地应付了过去,只说她自己也病得起不来床,外甥女留下侍疾,不便相见。

次日一早,黄夫人来了,带着诸葛亮的两个姐姐。

蔡夫人令宝钗坐在她身边,低声道:“你若说破,我就撕破脸杀了你们母女。”

宝钗笑道:“姨母放心,还望姨母记得我今日的好处,将来多向曹丞相美言几句。”

蔡夫人撇了撇嘴角。

只有黄夫人一人被允许进来。

宝钗坐着不动,只是道:“母亲,我一切都好,您请回吧!”

黄夫人向她安抚地笑了笑,忽大步走至蔡夫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母虎一般吼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若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以后你就休想安生呆在荆州!”

蔡夫人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她揪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咳咳地拍打她的手。

侍女们要赶上来保护主母,却被梅四、兰五的短刀骇了回去。

宝钗忙上前拉开两人:“母亲,姨母真的没对我怎么样!”

她把那张布条塞进了黄夫人手里,上面她又添了一行字。

黄夫人走后,荆襄诸士族,刘表手下的众官员又一起来求见,依然无果而归。

人心浮动,流言四起,蔡瑁每日派人往许都送一封催促出兵的信,除了最初的降表,大多被刘备的人拦截在半路。

刘表之死事发突然,蔡氏并没有与曹操提前约定好,一切进行得慌乱而仓促。

荆州渐渐起了一些流言,说是蔡夫人毒杀刘表,扣押了亲眼目睹的诸葛夫人。

流言愈传愈广,传得绘声绘色,连用的什么毒药都说得明明白白。

既是天气寒冷,刘表的尸体也搁不住久放,蔡夫人只得一边继续向曹操递降表,一边开始试探着放出刘表不治的消息。

蔡瑁抓紧时间手忙脚乱地接管各处城防。

远在许都的曹操接到降表,大喜过望,趁着袁谭、袁尚打成一团,下定决心,挥师南下。

奈何宛城、樊城、汝南皆在刘备控制之中,诸葛亮早有准备,曹操的军队出发不久,就被关羽、张飞率军挡在半路。

黄承彦再次找上门来,向蔡夫人讨要自己的女儿,蔡瑁气急败坏之下,失手用马鞭抽了这个大姐夫,手下人更是将冲上来护父的黄晷刺伤。

这下捅了马蜂窝,庞德公、司马徽以及一众荆襄名士,带领学业堂弟子,围在刘府门外,吵吵嚷嚷,誓不罢休。

正在此时,蔡夫人写给曹操的降表抄本流传了出来,曹军南下的消息同时传到襄阳。

又有刘备派关、张二人抵御曹操的英姿在民间流传,穿插着曹操屠徐州的“光辉”历史。

庞、黄、习等士族出身的武将率先暴乱,就连蒯氏也在蒯祺等人策动下开始跟着起哄。

百姓受屠城故事震慑,也跟着围了刘府,群情激奋,大伙儿都要“诛蔡氏,迎皇叔”、“荆州绝不做徐州”!

十日后,伊籍领人打开襄阳城门,迎刘备的军队进了襄阳。

蔡瑁带着仅有的嫡系开始巷战,混战中,蔡瑁被赵云一**死。

刘表的府邸被团团围住,门口兵士望风而降。

刘备整理衣冠,由赵云带着五百军士护送着进了内院。

院门开,蔡氏蓬头乱发,手执一柄长剑,抵在一女子颈上,缓缓走了出来,嘶声喊道:“叫诸葛亮来!他不要夫人,难道也不要孩子了吗?”

剑下那女子,一袭水蓝长袍,鬓发微乱,雪肤杏眸,微微垂眸,神情悲悯,腰腹处隆起,显然身怀六甲。

她的眉目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蓦然,刘备失声唤道:“黄先生!”

第115章 我不是纯善的人

诸葛亮闻讯赶来时,一入眼就是妻子颈上明晃晃的寒刃,谈笑间破敌阵于眼前的人,瞬间软了双腿,幸而被身边的赵云一把扶住。

看见他的紧张,蔡夫人有些意外,在她的信息中,诸葛亮夫妻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紧密。

片刻之后,她以自己的经验作出了判断,她猛然在宝钗后腰推了一下,使得她腰腹的凸起更加显眼。

诸葛亮的手指掐入了赵云的手臂,眼眸如刀,狠狠地扫过蔡夫人。

蔡夫人得意地笑道:“看来,是男人就会顾及自己的骨肉,卧龙先生也不能免俗。”

诸葛亮:“”

宝钗已经明白了,必是蔡妍那几封书信起了作用,蔡夫人以为她并不得诸葛亮的心意,甚至是要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了。

在诸葛亮显出进一步的在意前,她大声道:“姨母,大势已去就要认输,刘皇叔是有名的仁厚人,必会善待你与琮儿。”

“你将剑指在我的脖子上没有用,男人嘛,你还不懂吗?伤心一会儿,转头就续弦另娶了,没准儿还要感激你这一剑划得利索呢!”

蔡夫人大笑起来,剑尖跟着笑声颤动,在宝钗雪白的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赵云感觉到军师的手臂瞬间绷紧了,他转头看向诸葛亮。

冠玉一般的面容上,已经沉静下来,未展露出任何表情。

刘备先急了,军师的妻儿危在旦夕,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嫂夫人,景升兄乃备同宗兄弟,备绝不敢夺他基业,不过来探一探病,只要见他无恙,备立时撤回樊城。”

蔡夫人笑容立止,冷冷道:“刘景升已经死了,你若想让我放开这女人,就当众立誓,承认我儿刘琮为荆州之主,有生之年,绝不染指荆州一步。”

宝钗暗叹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道德绑架刘备,恐怕是最有用的手段了。

她看向诸葛亮,眼眸中流露出求恳之意。

今日的大好局面,是她筹谋布局多年的结果,绝不能功亏一篑。

诸葛亮看懂了,他想起那本三国故事,因为错失荆州,刘备如何携民渡江,百姓沿途死伤无数,糜夫人被迫投井自尽,赵子龙带着阿斗在长坂坡血战个七进七出。

而荆州的二十余万兵马,全无代价地被蔡瑁等人献给曹操,然后在赤壁之战,一把火葬送个干净。

兵不血刃地拿下荆州,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从江夏回来那天,黄承彦交给他一卷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划。

何时上门讨人,何时散出真相,何时引兵入城。

在五年前,妻子就开始筹谋这一切了,所以她才有意在荆州士族圈崭露头角,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她才有意揭破蔡氏对刘琦的杀意,引发刘表对蔡氏的厌恶,就连今日的刘表之死,也难说其中没有她的手笔。

诸葛亮后脊微凉,略带惊疑地看向妻子。

宝钗瞬间懂了他的眼神,那个纯善的、心怀天下的“黄氏”在他心中消亡了。

今日的她,才是真正的诚于己。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她是不惮于使用阴谋的。

她挺直了脊背,坚定地望回去,一颗心却仿佛沉浮在海里,茫茫无依。

诸葛亮面上换了微笑,虚假的,不带感情的微笑。

他伸手拦住刘备,笑道:“主公稍等,待我问蔡氏几句话!”

他上前一步,扬声道:“敢问夫人,刘景升死因为何?”

他语声冷漠,姨母、姨丈都不叫了,双眼直直盯着蔡氏,不再透一丝注意力给剑下的妻子。

蔡夫人怒道:“他是被刘琦下毒毒死,为何要问?”

诸葛亮不依不饶:“大公子一向仁孝,为何要下毒弑父?”

蔡夫人毫不犹豫道:“父子同争一女,因而反目。”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此前流传的流言中并没有这一段啊!

再说,刘景升虽有几房姬妾,却也并不是好色之人。刘琦病弱,平日也算得洁身自好。

见众人不信,蔡夫人讲起更多细节:“我有一侄女,生得温柔袅娜,与刘琦私下有些首尾,偏刘景升也看中了她,欲待收之为妾,刘琦恼羞成怒,便毒死了他父亲。”

这是什么董卓、吕布剧情?众人面面相觑,更加不信了。

“我那侄女如今就在府中,你们若不信,尽可以叫来询问!”

蔡夫人大声道,她也开始发急了:“反正,我没有对不起刘景升!刘备,你到底要不要立誓?”

她手中剑往前一送,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刘备忙道:“嫂夫人,莫要”

诸葛亮挡在他身前,冷声道:“主公,刘景升死因不明,先莫上了这妇人的当。”

“诸葛孔明!”蔡夫人不可置信,“你当真不顾你的妻儿?”

诸葛亮摇扇笑道:“亮年刚弱冠,孩子随时可以再有。但天地间的公理道义,却是不能不顾。”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不过,请夫人想清楚了,这一剑下去,你与我可就有杀子之仇了。此仇,亮早晚必报!”

“我只要我儿成为荆州之主!事后你尽可以杀我报仇!”蔡夫人语声冷凝,继续威逼刘备:

“刘备!快对天立誓!否则我真会杀人的!莫非你只是个空有仁义之名的伪君子吗?”

宝钗截口道:“玄德公莫理她!若将荆襄九郡送与曹贼,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

她不顾颈上的剑,向前走了一步:“只要玄德公善待百姓,兴复汉室,我母子死有何惧?”

她转向诸葛亮,眼眸中多了催促,用口型道:“相信我!”

诸葛亮唇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这是他爱之如命的妻,如何就这样放她被人伤害?

刘备急道:“嫂夫人三思,这可是您的亲外甥女啊!”

“什么亲外甥女?呸!”蔡夫人看向宝钗,怒道,“你们可知这恶毒的女人做了什么?她蛊惑我杀刘琦,却又转身揭发我,导致刘景升厌恶我与琮儿,让我在荆州名声扫地。”

“我本不想杀她,好吃好喝供养在自家厢房里,她却到处使人散步谣言,煽动人心!”

她一挥手,身后两个兵士架着梅四走了出来:“你问问这小丫头,她都向外传递了什么消息?”

蔡夫人抓住宝钗的头发,向后狠狠一勒:“我对你一向不薄,为何要如此设计我?”

宝钗吃痛,闭上眼睛,不再与诸葛亮对视。

三国全本她已经写完,就放在家中书桌上,有了对后世事态发展的把握,诸葛亮一人足以颠覆天命。

只要,他们拿下荆州。

声明,生命,她已做好放下一切的准备,但当众被指责恶毒时,她的心依旧颤痛不已。

仿佛过了许久,也仿佛只是一瞬间。

诸葛亮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冷静,克制,丝毫不带感情:“主公,我们走!刘景升的遗体必在后院,孰是孰非一看就知。”

刘备道:“军师,令夫人还在”

“无须管她!”

虽然理智告诉她诸葛亮在做戏,但这四个字出来时,心还是一瞬间化作死灰,宝钗的眼泪落了下来。

脚步离去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了。

蔡夫人已有些癫狂,推着宝钗向前走了一步,厉声道:“诸葛亮,你回头看一眼,你的妻子正在流眼泪呢,她哭了,因为你抛弃她!”

她狂笑:“女人啊女人,一旦没人在意,你的眼泪就一文不值!”

她嘶声叫嚷,底气却越来越不足:“不许去,不许再走一步!你们当真不怕我杀了她?我真的会杀她的!”

宝钗颈上又是一阵刺痛,但她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

越表现得不在意,蔡夫人越大概率会放开她,因为她还得为唯一的儿子留一条活路。

宝钗知道,诸葛亮心下赌的也是这一点。

所以,他要让自己尽可能地显得无情,越无情,希望越大。

虽然她懂他,但宝钗的心,还是更痛了。

他不会让刘备当真许下诺言,来百分之百保全妻子的性命。

他也不会暂时让刘备许下诺言,以后再设法反悔。

刘备的仁义与信义,都逼得他们别无选择,绝不能将刘备逼到必须做选择的地步。

宝钗的泪干涸在面颊上,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底牌。

“为什么不许去?”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去了,就会确认你当真是凶手?”

“琮儿!”

蔡夫人的声音更加癫狂。

来了,宝钗睁开眼。

蔡妍扶着刘琮的肩头,从侧门走了出来,一柄短刀就抵在刘琮的后心,兰五跟在他们身后,发髻散乱,显然经历了一场打斗。

她警惕地护在蔡妍身后,防止有人出来偷袭。

刘备等人皆停下了脚步。

她果然还有后招,诸葛亮的心一定,腿又开始微微发软了,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赵云的胳膊。

蔡夫人语无伦次起来,手中的剑抖起来,在宝钗颈上留下更多血痕:“妍儿,我一向待你不薄,不要拿刀指着孩子啊!”

“待我不薄?”蔡妍冷笑起来,“重金蛊惑我父亲献女,去给蒯家的痨病鬼冲喜,是待我不薄?”

“我女儿病得要死,我跪在门外求你一天一夜,你却忙着招待那些对你有用的贵妇人,导致我女儿错过医治时机,是待我不薄?”

“以我母亲的坟墓做要挟,逼我去勾引诸葛亮,为刘琦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又命我换了轻薄衣衫去给刘表送酒,这就是待我不薄?”

“亲手交给我毒药,让我下在刘琦的药碗里,却打定主意拿我一人顶罪,这就是待我不薄?”

“我将药下在酒里,不慎被来探病的刘表喝了,你立即跳出来,威胁我嫁祸刘琦,这就是待我不薄?”

众人愕然,原来真相是这样子。

蔡夫人狂笑起来:“我竟看走了眼,原以为你只是个空有容貌的废物,没想到还有这份眼力劲儿!”

蔡妍叹道:“我确曾是个废物,浑浑噩噩,被命运推着陷入漩涡。若非有人教我明理,替我一层层拨开迷津,如今还是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棋子呢!”

她手中短刀向下一划,刘琮痛得大哭起来:“阿娘,救命啊!好痛!”

蔡夫人慌了:“蔡妍,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蔡妍冷笑道:“一个母亲为孩子能做出什么,我最懂了。”

她手中短刀在刘琮背上又划了一下:“丢掉你手中的剑,我就会停下手中的刀!否则,我就将这小胖子片成一千片!”

“是你!”蔡夫人恍然,“怪不得他们知道是什么毒药,怪不得他们能拿到降表,怪不得无论我怎么加强守卫,外面总是能拿到消息,原来一直是你!”

“我本来已经有些怀疑了!”她看向宝钗:“怪不得今日,你这么乖顺地露出破绽,被我这么轻易地抓住,原来是为了掩护她!你们俩,一直就是一伙儿的!”

蔡夫人道:“看来,把毒药下在酒里,让刘表而不是刘琦喝下去,也是你教她的了?”

蔡妍并不答话,手下又划了一刀,刘琮整个人已经瘫在地上,痛到嘶哑。

蔡夫人看向刘备,颤声道:“刘玄德,你就这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