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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睡吧,我在呢

宝钗推着诸葛亮进屋,将他半湿的衣衫脱下来。

诸葛亮身形虽高瘦,衣衫下却也有薄而好看的肌肉,手臂冰凉,只胸膛处热乎乎的。

宝钗忙替他披上中衣,又拿薄被将他裹起来,嗔道:“不是等雨停了走的吗?怎么身上这样湿冷?”

诸葛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天太黑,跌到水潭里两次。”

“你呀!”宝钗心下暖暖的疼,贴身抱住他,摩挲他凉凉的手臂,“你若不回来,我不过是一夜睡不好。可你若是摔出个好歹……”

她说下去了,将面颊贴在夫君肩头。

诸葛亮揽住她,笑道:“你夫君又非当真是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我也是君子六艺样样精通的。”

他已问了两次“颦儿是谁”,妻子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他也就顺心知意地不问了。

两人抱在一起,相拥着躺回床上。

宝钗担心他冷,紧紧贴着他,手脚都缠在他身上,不时摩挲他的手臂、腿脚。

诸葛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佳人绵软的身子在怀,夏日衣衫轻薄,肌肤亲密无间,缕缕幽香沁入心脾,年轻人身上很快热了起来。

但他忧心妻子的噩梦,不愿在此时勉强她,便深吸一口气,勉力压制着。

宝钗贴着他,自然感知到他呼吸急促,手指不自然地扣在自己肩头,几次要向下抚摸,又克制地放了回来。

她一颗七窍玲珑心,立时明白了丈夫的体贴。

自新婚夜他们有了夫妻之事后,夫君怜她初次受痛,三日来皆是单纯地相拥而眠。

宝钗耳红心跳,手指从诸葛亮肩头摩挲到他胸口,低声道:“夫君,我是你的妻子……”

她羞得说不下去,只能柔柔地在他胸膛抚摸,身子软绵绵地贴着他。

诸葛亮自然明白了,他侧身揽住妻子的细腰,仍有些担心:“你的噩梦……”

宝钗亵衣凌乱,露出颀长雪白的肩颈:“只是些陈年旧事,你才是我的现在。”

与你在一起,才能抵御那边漫长的孤寂与痛楚。

她没有说,诸葛亮已经明白。

他伏身下去,轻吻她的额头:“这次,我保证会再轻一些……”

额头、鼻尖、嘴唇……他用唇一路轻怜密爱,抚慰了她不能言说的伤痛。

窗外,月影清冷;室内,火热缠绵。

情至深处,诸葛亮在她耳边低语:“月儿……”

宝钗摇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是宝钗!”

诸葛亮没有犹豫,也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将一句“宝钗”揉进了唇齿间。

他才二十岁,已通透得仿佛多活了一生。

不问不疑,声声“宝钗”唤得缠绵多情,仿佛从来如此一般。

情事完毕,宝钗枕在诸葛亮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低声道:“颦儿,是我一位亲密故人,她自幼体弱多病,近日又遭了变故,只怕……”

想到黛玉的境况,她几乎说不下去。

诸葛亮抚弄她的乌发,柔声道:“你若不放心,我明日陪你去看看她。”

“不必了,”宝钗眸中含泪,低声道,“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好女孩,既已堪破,必得自在。”

“质本洁来还洁去,如此清静结局,也许比别的姐妹们都要强些罢!”

在梦中,她的记忆是片段式的,无法连贯的,但也隐约觉出其他姐妹的悲凄境地。

一滴眼泪,落在诸葛亮的胸膛上,与他肌肉上的微微汗意凝在一起,

宝钗抹去那点儿水珠,转过身,躺在软枕上,手指掩住了眼睛。

诸葛亮从背后拥住她,轻吻她的耳垂:“睡吧,我在呢!”

她的心事,无论愿不愿说,他都会在。

数日后,学业堂好友孟公威、石广元二人要结伴外出游玩,来探问诸葛亮去否。

诸葛亮一口回绝。

石广元大笑,向孟公威道:“孔明正是新婚燕尔,如何会撇下新娘子随我们出门?公偏不信邪,自讨没趣啊!”

送走二人后,诸葛亮回到内室,向妻子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近日有意去新野附近走走,夫人可有兴致同行?”

刘备访贤在即,宝钗心知他必是要外出勘探附近地形,以备谋划近日用兵,可是带她做什么呢?

她刚要拒绝,忽心念一动,明白过来:他是担心她独自在家,要带她出去散心解忧。

他虽不知她的心结所在,却一直惦记着要替她排解。

宝钗放下手中针线,笑道:“家里种种也得操持,再说你出门游历,带着我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儿呢?”

诸葛亮弯腰,左手搂住她,右手拿掉她手中的布料,随手丢在地上:“你不是普通的女人,缝缝补补不是你的归宿。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大好山河,瞧瞧世间英雄去!”

“要不要同去且另说。”宝钗空手托腮,笑眯眯地道,“不过,这布料是用来给你裁衣服的,竟然被你丢在地上……”

诸葛亮低头看去,那衣料是蓝色锦缎,已裁出了男式长袍的雏形。

他拍了下自己的右手,斥责:“夫人对我的一片心意,怎么能扔在地上呢?手啊手,你太不懂事了!”

他附身捡起衣料,连右手一起奉上:“夫人,这手交你惩处,切莫轻易饶了它!”

宝钗笑得禁不住,伏在桌上,笑如银铃:“瞧你这样,哪像个未来的丞……”

话未完,忙噤声,她清咳一声,拿过布料,坐回床上去做了。

诸葛亮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未来的丞什么?”

宝钗假意拿针要扎他:“未来的惩罚!”

诸葛亮不闪不避,向前一扑,宝钗拿针的手先吓得藏了回去,生怕扎着他。

诸葛亮早已料到如此,将她扑倒在床上,咯吱她痒痒,逗她笑得花枝乱颤,直到答应同行才罢休。

诸葛亮又让童子请来崔州平,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宝钗听到,待崔州平走后,她笑着打趣道:“咱们打的赌还未有输赢,你就这般确定,去新野期间玄德公会来吗?”

诸葛亮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决断!”

在家准备了两日,宝钗换了男装,骑上枣红马,与诸葛亮扮作两个游山玩水的学子,向新野而去。

新野是荆州的最北面,直面曹操的大本营许都,刘表将刘备放置在此,本就有借他防御曹操之意。

新野自有了刘备,一切井然有序,百姓在家开垦田地,兵士每日操练不休,商贾往来不绝。

诸葛亮一路走过去,不住点头微笑。

宝钗玩笑道:“这样的明公要登门拜访,君不在家坐等,反而出来游山玩水,岂不惭愧吗?”

诸葛亮笑容不减,缓缓道:“不急,且等一等。”

他们走到新野边界上,一路遇到三三两两的流民,拖家带口,投新野而来。

流民皆面有饥色,见到他们衣着光鲜,麻木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目光游移到二人的骏马长剑上,收回迈出去的脚,麻木地继续往南。

诸葛亮叹道:“曹操自收了青州兵,不止屠戮徐州等地,他治下的百姓也更苦了。”

徐州屠城,导致诸葛氏四散流离,宝钗担忧他伤怀往事,从马上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诸葛亮回握,笑道:“无妨,咱们往回走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遇到大股流民,只怕会引来祸端。”

宝钗道:“既然来了,好歹再往前走一段。”

前方已接近宛城,遥遥望见曹操驻扎人马,军容齐整,肃然有纪。

二人假作游山玩水,沿着山麓缓缓而行。

宝钗低声道:“曹操下辖地盘有限,却能有如此多的兵马,屯田制功不可没!”

诸葛亮目光一闪,笑道:“什么是屯田制?还请夫人赐教。”

宝钗自悔失言,找补道:“我不过是听父亲说的,哪里懂得屯田……”

眼见诸葛亮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她只得放弃解释来源,细细讲了屯田制的种种好处,有些曹军至今还没施行的措施,她也提前讲了出来。

对她的异常,诸葛亮显然已有猜测,既然他不追问,她也不再顾忌。

诸葛亮若有所思,并不追问她从哪儿知道的了。

两人回到新野,在一家客栈住了数日,探听了刘备在此的种种举措,又向东去了江夏。

孙策依然未死,甚至屯兵在江夏南岸,扬言要为父报仇。

宝钗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好拿出来与诸葛亮商量。

江夏之地为防孙策,全境戒严,宝钗写了封家书给黄祖,才得以进入江夏。

黄祖性格暴躁,又因将临战事而烦恼,听说侄女携新婚夫婿来拜望,只派了长子黄射前来迎接,设宴款待。

黄射也在为战事担忧,陪同宝钗夫妇匆匆在江上游玩两日,就要送二人回去。

诸葛亮笑道:“弟有一计,可解兄之烦忧!”

黄射忙问:“何计?”

诸葛亮微微一笑,摇扇轻语:“坚守城池,闭门不出,危自解矣!”

黄射半信半疑,宝钗却已解其中深意,笑着劝道:“堂兄,但信无妨!”

两人离开江夏地界,行至无人处,宝钗低声问诸葛亮:“你不揭穿孙伯符之计,莫非也有意”

诸葛亮笑道:“知我者,夫人也。孙伯符屯兵江夏,意在寿春,倘若荆州再出一军攻许都,曹军必败!”

宝钗摇头:“可惜,姨丈绝没这个胆量。”

诸葛亮笑而不语。

一个月之后,他们启程回家。

宝钗特意换了女装,与诸葛亮一起拐道去看望了小邓艾的母亲,邓母听说他们就是儿子的先生与师母,抹着眼泪要杀了仅有的母鸡给二人吃。

宝钗极力阻止,临走前在桌案下放了两块马蹄金。

出了邓家,诸葛亮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宝钗心下明白,她接济邓家,并不是出于良善的同情心,而是因邓艾未来的成就。

也许,她给了夫君一种人设上的错觉了。

宝钗今日戴了一顶纱质细密的帷帽,诸葛亮看不清她的面容,见她久久不语,只当是不好意思,不再多言,骑马并肩而行。

手却久久未放开。

宝钗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她只是担心给了诸葛亮错觉,将她当做心怀天下的纯善女子。

以后,也许他会失望。

远处,一阵马蹄声疾响,仿佛有千军万马奔来,卷起漫天灰尘,待走至面前,却只有三人三骑。

诸葛亮干咳一声,示意宝钗细看,原来,他们竟然迎面撞上了刘关张三兄弟。

看方向,这三人正是从隆中而来。

想来,是一顾茅庐失败而回,却半途撞上正主。

今日,正好是第二个月。

第102章 别样的三顾茅庐

这是宝钗第一次见到刘备。

史书上,他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但亲眼见时,并没有那般夸张。

眼前的刘备约莫四十上下,身量颇高,面如冠玉,三绺胡须随风飘然,耳垂确实比常人阔一些,却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双目炯炯有神,如利电直射人心。

他在两个魁梧兄弟簇拥之下,纵马疾驰而来,在路中央勒马扬蹄,意气风发,豪气纵横。

马未挺稳,他已翻身下鞍,身姿利落,毫无中年人的颓废气。

刘备大步奔至诸葛亮面前,一把拉住马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备往隆中拜访先生未果,原以为今日无缘,哪曾想天可怜见我刘备,竟有幸在此得遇大贤尔!”

他说话的语气真挚而热烈,即便冷眼观人已久的宝钗,也忍不住受他感染。

昭烈皇帝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在此遇到刘备,当真是个意外,诸葛亮下了马,向刘备行礼笑道:“山野之人,行踪随性,累将军枉临,不胜惭愧。”

他与刘备见礼毕,回身扶了宝钗下马,道:“夫人,快见过刘皇叔!”

宝钗带着帷帽,透过双层纱帘,微微一笑,盈盈向刘备施了一礼。

刘备立时还礼,他已是皇帝认证的皇叔,封左将军领豫州牧,南征北战多年的知名人物,且年长二十岁,却拱手弯腰,郑而重之地向诸葛夫妇行了大礼。

随后而来的关羽、张飞,见大哥这样敬重,也跟着拱手。

宝钗不愿被张飞认出,游目瞧见不远处正是月牙泉,泉旁绿草如茵,开着数簇菊花。

她走至诸葛亮身边,低声道:“夫君,我到水边歇一歇。”

诸葛亮笑道:“也好,我送您过去。”

他转身向刘备说明缘故。

刘备忙道:“备实不敢搅扰贤伉俪,只求先生片刻时间,听备一陈肺腑之言。尊夫人请自便,切勿以备为意。”

这番话,说得真实自然。

诸葛亮微微一笑,牵了两匹马,系在旁边一株柳树下,携了宝钗的手,领她在泉边一块圆石上坐下,嘱咐道:“且离水远些,我去去就来。”

宝钗回眸笑道:“去吧,别让玄德公久等了。”

诸葛亮低笑道:“本要让他等到明年开春,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竟未避过去。”

宝钗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无须如此蹉跎岁月,信我,他就是你的明主!”

她掀开面前纱帘一角,似笑非笑道:“再说,你那计划还等得了半年吗?”

诸葛亮笑着摇手:“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夫人,也罢,只能如此了。”

他转身走向刘备,行至中途,脚步一转,至一处菊花丛中,采了一支开得最盛得的,又转回去送给夫人。

宝钗心下暗笑,夫君当真孩子气,都已经迎面撞上了,还要再试探下刘皇叔的耐心和诚意呢。

但她并不说破,接过花后,与诸葛亮说说笑笑,配合他继续拖延时间。

刘备垂手立于道边,面上含笑,静心等待,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张飞已急躁起来:“这人婆婆妈妈,一味儿女情长,卧龙之名怕不是欺世盗名罢!”

刘备道:“我们本就来得唐突,何妨多等?”

诸葛亮终于说完了话,转身缓缓走来。

关羽丹凤眼微眼,卧蚕眉微挑,身上武将威势尽显,压向来人。

诸葛亮却是从容不迫,依然保持缓慢的节奏,走至三人面前站定,伸手指着旁边草地道:“将军若不嫌弃,请至此草地权坐。”

刘备欣然应喏,嘱咐两位兄弟在道旁等候,他跟着诸葛亮远远走至一处空地,毫不在意今日专门换的华服,席地而坐。

此时已是初秋季节,天色蓝得近乎通透,宝钗捧着那支金灿灿的野菊花,身边泉水潺潺,波光粼粼,如一弯月牙,倒映着天上烈日。

月中有日,日影照月,一片和谐。

间或有小鸟飞出草丛,发出轻轻一声鸣叫。

草地上对坐的二人,刘备表情真挚,一派专心求教模样,诸葛亮面带笑容,眼稍眉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与试探。

两人你来我往说到日影西斜,诸葛亮的神态已经放松下来,指着远方滔滔不绝。

刘备斜坐在草地上,表情专注,实时作出或惊讶或欣赏的姿态。

不知诸葛亮说了句什么,刘备抚须哈哈大笑,坐直身子,拱手作出求教的姿势。

诸葛亮站起身,扬扇指向北方,继而向西一划,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这一刻,斜阳刚好越过一处山坳,灿然阳光再无遮挡地聚洒在他身上,天地间最闪亮的人。

宝钗捧着那支菊花,渐渐看得痴了。

隆中对,她已凭记忆默写在纸上。

然而,时间提前了近七年,江东孙策未死,北方袁绍残部未灭,年方二十岁的诸葛亮,应当不会复刻出七年后的判断。

但无论何时,她都相信这个人会作出最恰当的决断。

夕阳缓缓沉入山下,侃侃而谈的两人才一起站起身,携手大笑着走过来。

宝钗也站起身,迎向她的夫君。

刘备依依不舍,仍然拉着诸葛亮的手不放:“天色已暗,路恐难行,不如让备兄弟三人护送贤伉俪回去?”

诸葛亮笑道:“此地民风淳朴,且已离卧龙岗不远,明公无须担忧。”

他松开刘备的手,向刘关张三人拱手告辞。

刘备追上来,眼中含泪道:“先生,备在新野日夜悬望,切勿失约。”

诸葛亮笑道:“安顿了妻小,自然会去拜望明公。”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明公,三日后请务必依亮所言,到刘荆州处借兵。”

刘备点头,上了马,又依依跟着送出三里地,直到看到卧龙岗,才止步。

宝钗与诸葛亮并骑行过小木桥,回头看时,刘备仍伫立在山头,举目遥望。

关、张二人跟着他身后,三人在山上又伫立成了一座新的山。

她心下略有些遗憾:这一世的史书上,不会有三顾茅庐了,可惜一段佳话。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童子推开柴门,刘备竟然又站在了门口。

这次他没有带关张二人,而是带了一位英姿勃发的俊美将军。

童子诧异道:“刘将军何时来的?”

刘备笑道:“刚到不久,先生在否?”

童子道:“先生惯于挑灯夜读,早上向来不会起得太早。将军稍等,待我去通报一声。”

刘备忙止住道:“切莫惊动,我略等一等就是了。”

说罢,就垂手侍立廊下。

那俊美将军正是赵云,见主人未醒,他就体贴地将两匹马牵至远处,栓在树下,让它们自在吃草,以防马嘶鸣惊扰。

栓好马,他轻轻走过去,站在刘备身后,不发一言。

诸葛亮昨夜与宝钗夜话,醒来时,天已大亮,听得刘皇叔天未亮就等在门外,惊讶之余,心下也有三分感动。

宝钗有些疑惑,昨日夫君既已答应了出山相助,这刘皇叔为何还要再顾茅庐?

她忙起身,帮诸葛亮穿衣束发,道:“从新野到隆中,有将近百里路程,刘皇叔只怕刚赶回新野,就又启程前来,才能在清晨赶至此,这般行色匆匆,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诸葛亮沉吟道:“他既然能在门外静等两个时辰,想来不是什么急事。”

他穿好衣衫,匆匆赶了出来,拱手道:“明公,可是忘了要紧物事在此?”

刘备笑道:“确实是忘了物事。”

他侧身,让赵云上来拜见,又将院中的数箱礼物搬进来,含笑道:“昨日会面匆忙,仓促之间,竟将带来的礼物又原路带回去了。”

诸葛亮讶然失笑,心下却已有了五分感动:“明公,亮无须金帛之礼,何必专程跑这一趟?”

刘备握住他的手,真诚地道:“备与先生初识不久,无从探询先生心意,只能以此俗物聊表寸心,请先生切莫推拒。否则,备心日夜难安矣!”

说罢,他拱手,深深弯腰下拜。

诸葛亮忙将他扶起:“主公,折煞孔明了。”

刘备这才绽出笑容,眼眶微红道:“先生,终于唤备一声主公了。”

诸葛亮的手顿在半空,面上笑容凝住,七分动容在心头激荡。

他心潮起伏,半晌才道:“主公还未用饭吧?请主公堂内歇息,亮遣内人整治茶饭款待。”

“无需惊动贤夫人!”刘备忙摇手道:“依先生昨日之言,备还需赶回去整备军队,调遣大将,须臾耽误不得。”

诸葛亮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送礼物这种小事,主公遣人来办就是了,何苦还要这样来回奔波?”

刘备正色道:“先生的事,便是备心中第一大事,如何能假他人之手?”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待后日借了兵,先生切莫自行前往新野,待刘备再亲自来接。”

诸葛亮哭笑不得:“主公拳拳之心,亮已明白,切勿再对亮如此礼遇。”

刘备语重心长道:“并非单纯礼遇,后日你要在景升兄面前助我借兵,倘若事后他知你早已跟随我,难免会恼你与我共谋诈他。”

“以后亲戚再见,多半要难堪。”

“还是待我随后再来请一次,那时先生再唤这声‘主公’吧。”

刘备走后,诸葛亮伫立院中,久久未动。

宝钗拿着一件鹤氅出来,为他搭在肩头,笑道:“感动得要落泪,对不对?”

诸葛亮仰首望天,待眸中干净,才低首笑道:“一点点吧!”

宝钗也不戳破他,举目望向远方,时间虽然提前七年,可三顾茅庐终究还是阴差阳错地要凑齐了。

以后的历史,当真能够彻底改变吗?

第103章 进军中原

第三日,宝钗与诸葛亮前往襄阳城去拜见蔡夫人。

蔡夫人对小夫妻的态度极为热情,不仅设宴招待,还请诸葛亮帮忙查问刘琮的功课,一副当时就要留下卧龙先生给刘琮当先生的架势。

诸葛亮也不推辞,当着蔡夫人的面给刘琮讲起兵法,直接引用了最近的官渡之战,并道:

“曹擦,当世之枭雄,麾下智谋之士不计其数,所属青州兵勇不可挡,便如雄踞北方的一只猛虎。”

“在官渡大胜后,曹军锐气正盛,此时若有谁不知死活前去撩动虎须,必被一口吞食。”

他讲解生动,又以小孩子最喜欢的动物做比喻,不仅小刘琮听得兴致盎然,就连蔡夫人也连连点头。

午宴过后,刘表回到了内宅,眉头深锁。

蔡夫人再三探问,才知刘备今日求见,拿出拓印的衣带诏,痛哭流涕,愿以妻小相抵,借兵一万,前往袭取许都。

刘备态度坚决,立誓若胜,战果并入荆州,若败后果有其一力承担,绝不牵扯荆州。

又有公子刘琦在旁相劝,为其力保,刘表只得答应考虑一、二。

蔡夫人听得此言,忽省起诸葛亮的撩虎须之言,心下不由一动。

刘备自到了荆州,广布仁德,遍收人心,又与刘琦交好,在荆州愈久,便愈是刘琮上位的障碍。

蔡氏早欲除之而后快,此时忙道:“既然刘皇叔如此有信心,不如就借他兵马,但不许他打荆州旗号,倘若兵败也切莫引来祸水就是。”

刘表依然筹谋未决。

蔡夫人大急,提议道:“常听人说‘得卧龙,天下宁’,如今卧龙先生就在家里,何不向他请教?”

刘表听说,忙派人去请诸葛亮。

蔡夫人借口更衣,抢先一步找到诸葛亮,请他务必劝刘表借兵给刘备,督促刘备早日去袭取许都。

诸葛亮假意为难,在蔡夫人多番鼓动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待见了刘表,诸葛亮道:“若刘玄德取下许都,向北可做抵御曹军的屏障,向南可与荆州同气连枝,向西可防刘璋,向东可拒孙策。胜,则对荆州有百利而无一害。”

刘表叹道:“曹操势大,即便他已带人北征袁氏兄弟,许都仍镇守着本部精锐,岂可轻取?只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祸延荆州,恐怕重现徐州旧事矣。”

“且交州牧张津屡次作乱,此也不是作战之机。”

诸葛亮笑道:“明公若不愿受刘玄德连累,可不借兵给他,专心南边平乱即可。”

刘表叹道:“玄德公捧出衣带诏,我乃大汉宗室,岂能视而不见?”

诸葛亮笑道:“明公不借给他一万兵,可看在同为汉朝宗室面上,直接送他五千兵,言明人情两清,以后是败是胜,皆与荆州再无瓜葛。”

蔡夫人在内室听得此言,愈发深以为然,待诸葛亮走后,立刻出来再劝刘表。

刘表终于下定决心,拨五千兵给刘备,另将新野暂借刘备屯军,此后胜败,皆不须向襄阳禀报。

诸葛亮见计成,立时找了借口携妻返回隆中。

回到家,宝钗替他打点行装,手抚新作的冬衣,久久未动一下。

诸葛亮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手道:“带我们在樊城安定下来,就设法回来接你。”

宝钗低声道:“此战凶险,你当真要去吗?”

她记忆中的历史,是火烧新野,携民渡江,然后舌战群儒,赤壁之战。

如此向北袭取许都,不仅史书上此时未发生,此后实际发生的襄樊之战,最终结局也并不好。

她心下惴惴,难以安定,手指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诸葛亮察觉妻子的担忧,将她揽入怀里,轻声道:“若等曹操彻底稳定了北方,以后再想向北征伐就难了,最多只能谋得三雄并立。”

“这是最后的,占领中原之地的机会了。”

他转了轻松些的语气,唇角带笑道:“放心,此次出战,我有五胜,彼有五败,必赢无疑。”

宝钗直起身子,望着夫君俊美的面容,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抿嘴笑道:“让我猜一猜,第一胜在人心向背,上次我们在新野,流民皆自北向南而逃,说明人心在玄德公。”

她伸出第二指,继续道:“第二胜,此战名义上是袭取许都,实为攻樊城,占汝南,袭宛城,步步蚕食,曹操见其根基未动,不会轻易撤回北征军队。”

她眼波流转,笑得仿佛一只小狐狸,方才的不安散去大半:“待其反应过来,事已定矣,再想从夫君手中拿回城池,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诸葛亮在她鼻头点了一下,以口型道:“聪明!”

宝钗再伸一指,笑道:“第三胜,孙策屯兵在江夏下游,却迟迟不发一兵一卒,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她声音略低了些,在诸葛亮耳边道:“一旦曹操与袁氏动兵,江东必攻寿春。”

妻子气息如兰,拂过耳垂,诸葛亮耳边酥痒,忍不住将妻子揽得更紧,转在她耳边低语道:

“上次在江夏时,我已设法联络兄长,这次再派使者联络孙策,同时袭取寿春。曹军即便反攻,也非针对樊城一处,孙刘两家正好趁此结盟。”

宝钗点头,仰面笑道:“第四胜,乃是……”

她伸手轻抚夫君面颊,柔声道:“有我夫君运筹帷幄,自然百战百胜。”

诸葛亮握住她的指尖,笑道:“夫人谬赞了。”

“那么,”宝钗靠在他肩头,“夫君认可吗?”

“当然!”诸葛亮笑意坦然,指着自己的头脑道,理所应当道,“此中已有攻城之计,自然可算一胜。”

他一把将妻子抱起来,置于膝上,道:“第五胜,先前刘皇叔曾败于汝南,如今镇守汝南的夏侯惇素来骄矜,必然轻视。镇守宛城的张郃素来惜命,镇守樊城的曹仁则素来多疑。”

“皇叔麾下三员虎将,亮这几日一一见过,皆有万军不挡之勇,对上曹仁等人,安能不胜?”

宝钗坐在他腿上,面红耳赤,羞道:“好,我放心了,且让我下来,还得收拾你的行装呢!”

说着,就要从他腿上下来。

诸葛亮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你放心了,我却有一忧心之事,只要想到此事,就行不得一步路,吃不下一口饭。”

宝钗大惊,顾不得害羞,忙问:“何事?”

诸葛亮双手握住她细腰,又将人抱回腿上,搂得更紧了些:“所忧之事,……”

他唉声叹气半天,才道:“我不在家,夫人晚上又得受噩梦困扰了。”

原来如此,宝钗轻吁口气,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低声道:“那也算不得噩梦,不过是些难以割舍的问题,一味逃避也解决不掉,不如直面。”

诸葛亮道:“夫人的问题,我可有幸聆听吗?”

宝钗将面颊贴在他头顶,柔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讲给你听。”

她心底有千言万语,想要讲给诸葛亮听。

她有些害怕,提前七年出山,改变了历史进程,后世许多事情将不会再照着原定的轨迹前行。

这次出征,应当不会对未来的诸葛丞相有危险吧?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是谋士,在后指挥就行,千万莫要以身犯险。”

诸葛亮揽着她,躺在床上,顺手放下床账:“夫人放心,不出三月,我必教你骑马入樊城。”

宝钗轻笑,刚要回答,已被人翻身压在身下,只留下一声轻喘。

灯烛摇曳,雪青床账晕上一层暧昧的暖黄,帐中人影起伏,至子时方歇。

累极将睡之时,宝钗仍惦记着未尽之事:“行装还未收拾……”

诸葛亮披衣起身:“放心睡吧,这些事你夫君也做得!”

宝钗眼睫半阖,呢喃:“把你常用的扇子留给我……”

诸葛亮微微一笑,将案上羽扇取过来,放在她枕边,在妻子额上留下轻软的一吻:“睡吧!”

他下床收拾行装。

床上的宝钗,无意识地抱过扇子,沉沉睡去。

过了两日,刘备果然三顾茅庐,正式请走了诸葛亮。

宝钗骑着马,站在山岗上,遥望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一时柔肠百结,难以遣怀。

那一世,她也有诸多烦扰与痛苦,也许是冷香丸的压制,那些痛苦被她冰封在心外,是远而缥缈的。

如今,她渐渐敞开了自我,忧愁与思念便穿过身躯,由内而外地将心一起拉扯着、摇曳着。

若说最初嫁他是因为命中如此,那么如今,她的一思一念,已全是为了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天近黄昏,她才骑着枣红马,一步一步回到家。

庞若来了,还带着随身衣物,见面就拿出一封信,笑道:“不过是请我来小住几日,竟还这般客气地送一封请柬。”

宝钗心下讶然,接过信一看,字体乍一看与她惯用的小楷几无二致,细看却又隐着诸葛亮特有的金钩铁划。

显然是他代替自己写的。

原来,徐庶近日又替人出头,不慎失手杀人,化名单福,远遁他乡去了。

诸葛亮担忧妻子再受噩梦困扰,便以妻子的名义,写了信给徐庶夫人,请她暂来隆中小住,与妻子作伴。

宝钗轻抚信笺上笔墨,眼尾泛红,久久不语。

庞若奇道:“这信难道有问题吗?”

“没有,”宝钗眨一下眼睫,将泪光隐去,笑道,“只是最近在练字,见这篇字写得好,便想留下来观摩,却不知姐姐肯割爱吗?”

庞若笑道:“这本就是你写来的信,你若想要,物归原主就是了。”

她掩口轻笑:“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不假。”

宝钗:“嗯?”

庞若开玩笑道:“元直曾说,诸葛先生常自比管仲乐毅,我就曾笑他自恋。”

“没想到妹妹也不遑多让,一封自己写的信,也这般爱不释手,要收藏起来看呢!”

她眨眨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宝钗大笑:“我夫君绝非自恋,甚至有些自谦呢!”

她将信笺珍而重之地收起来,拿过夫君的羽扇,一字一句道:

“古人能与他可比者,兴汉四百年之张子房,开周八百年之姜子牙!”

第104章 可愿助皇叔得到荆州?

事实证明,庞若完全不能阻止噩梦。

第一夜,刚入睡,宝钗就回到了宁荣街上,花轿晃晃悠悠,街道冷冷清清。

她被抬进荣国府,与木木呆呆的宝玉拜了天地。

宝钗知道这是梦,她忍住了,想看一看梦境的走向。

洞房夜,宝玉靠在窗前,对着一盏玻璃绣球灯坐了一夜。

宝钗躺在床上,将一柄突然出现的羽扇抱入怀中。

清晨,她梳妆打扮,换上已婚妇人发髻,向宝玉道:“我知道你还记挂着林妹妹,但伊人已逝,活着的父母家人还要顾及。”

宝钗手握羽扇,坐在宝玉面前,道:“人前,咱们假扮恩爱夫妻,让老爷太太安心。人后,你我仍姐弟相称,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她将手中羽扇藏入袖中,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起来,咱们去给老爷太太奉茶。”

宝玉看着她,似乎不认识一般,终于懵懵懂懂站了起来,跟着出了门。

丫鬟们在院中欢笑:“宝二爷、宝二奶奶出来了,快回禀太太去。”

宝钗从梦中惊醒,羽扇抵着她的面颊,仿佛温暖而熟悉的手指,替她沾去了点点湿润。

身后,庞若睡得很沉。

宝钗将扇子遮在面上,伴着残留的熟悉气息,再次进入梦乡。

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便面对吧。有这扇子做伴,她可以坦然入梦,将两边的世界都走下去。

她连着做了五日的梦。

梦中的她,掌管中馈,侍奉公婆,提点“丈夫”,奔走营救哥哥,兼管家族生意,以一己之力,努力支撑着两个风雨飘摇的家族。

梦醒之后,她是笑容端庄的诸葛夫人,一如既往地与各位贵妇人来往交际。

她甚至淡然从容地去拜访了一次蔡夫人,可惜被拒至门外。

天气已进入深秋,花圃中各色菊花开得灿烂,宝钗每日洒水捉虫,精心照料,一面又使人再去向蔡夫人递请柬。

又过了三日,蔡夫人终于派人来请她。

宝钗留庞若帮忙照顾家里,自个儿带着梅鹿进了刘府。

蔡夫人的贴身侍女碧螺迎了出来,宝钗常让梅鹿送她些茉莉粉、清心茶之类的小物件,如今已是梅鹿的小姐妹。

碧螺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因诸葛先生跟随刘皇叔的事儿,夫人生气了这许多日子呢。今早还摔了一只白玉瓶,幸而中午收到了苟先生的一封回信,才略好些。”

梅鹿好奇:“什么狗大人猫大人的?”

“那就不知道了,很生的一个名字,我就认得那个姓。”碧螺有些不好意思,她认得的字还是梅鹿交的,加起来不到二十个。

她摆摆手:“反正夫人看了信,心情好多了,才让人去请表小姐。”

宝钗心下不知为何有一丝不安,便道:“这位苟先生与夫人来往多吗?”

“不太多,”碧螺想了一想,道,“大概八、九天之前,夫人似乎让蔡将军给这位苟先生送了信去,今日才收到回信。”

宝钗随手取下腕上玉镯,放在她手心里:“你费心了,改日让梅鹿给你送些菊花饼来。”

碧螺嘻嘻笑道:“又让表小姐破费了!”

蔡夫人坐在堂上,身姿僵硬,面上满布冰霜之色:“我没女儿,一向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孔明就是我的亲女婿。没想到,你夫妻全不把我放在心上,倒去偏帮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宝钗站在蔡夫人面前,福身行礼道:“姨妈,我夫君是位隐逸之士,本已立志隐居山野的,否则婚宴时,姨丈那样请他,如何会不动心呢?并不是单对姨妈如此。”

蔡夫人迟疑了一瞬,淡淡道:“你坐吧!”

宝钗坐在她身边,继续道:“姨丈坐拥荆襄九郡,那刘备无寸土立足,有头脑的人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蔡夫人指着桌上茶盏道:“你喝茶!”

宝钗道谢,喝了口茶,接着道:“再说,姨母也知道,外边男人的事,我一个刚进门的女人,哪里有置喙的余地呢!”

她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姨妈若是真心怪我,以后可不敢登门来看您了。”

蔡夫人唇角勾起,浮出笑容道:“不是怪你,只是有些心凉罢了!”

宝钗撇嘴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刘备惯于收买人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请,我夫君年纪轻轻,又自幼没了父亲,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招揽?便稀里糊涂被他骗去了。”

蔡夫人拉住宝钗的手,恢复以往语气道:“终究是你们日子浅,关系还不够亲密。再相处几年,有了孩子,夫妻就是一体了。”

诸葛亮被刘备请走的事,竟这般轻易就揭过了,宝钗还准备了数条借口没用上呢。

她心下有些诧异,那个“苟先生”忽莫名涌上心头,让她心底陡然又多了一分不安。

但她今日是为了正事而来,只微怔一瞬,就作出害羞模样道:“姨妈,我还小呢!”

“不小了,不小啦!”蔡夫人亲昵地拍着她的手背,“如今是最含苞待放的年纪,生完孩子也不会减损容貌。不像我,自有了琮儿,就人老珠黄了。”

宝钗自然嘴巴甜甜,恭维她依然美貌有风姿。

蔡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眨一眨眼,一副推心置腹的口气道“你姨丈以前也从不听我说话,但自有了琮儿,我再说话,他就愿意听两句了。”

“毕竟是亲骨肉,做父亲的总得为孩子打算打算。”

她拈了颗松籽,用细白的牙磕开,撇嘴道:“只可惜前面那位还留了个大公子,你姨丈一碗水得端平,诸事不能尽如我意,让我的白头发都愁得多了两根。”

宝钗含羞带笑,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向自己的计划上引:“乱世需雄主,琮弟自幼聪敏决断,只要见过他的人,多半都会为他折服。”

“对呀!”蔡夫人一拍手,叹道:“只可惜他吃了年龄的亏,不比那刘琦已长大成人,在外交结广泛,哄了一大帮的人帮他。”

她用手帕掩面,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湿意:“可怜我的琮儿,偏就没人看见。”

宝钗见惯了她的虚伪模样,也未多想,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琮弟名声外显。”

“真的?”蔡夫人大喜,抓了把松籽给宝钗,语气更亲热了:“好孩子,你若有办法让琮儿人前扬名,以后姨妈只会更疼你哩。”

宝钗抿嘴笑道:“我这主意还是打姨妈这儿得来的呢!”

蔡夫人喜得合不拢嘴:“快,说说看!”

宝钗道:“姨妈方才说,夫妻本是一体,既然琮弟年幼,不能在政事上与大公子争锋,不若趁他年幼无忌,可从内宅夫人们入手。”

蔡夫人若有所思:“你继续。”

宝钗道:“如此金秋季节,我培养的菊花刚好开得正盛,不若组织一场赏菊宴,广邀荆襄各郡的世家夫人,到时候琮弟惊艳出场,不怕不名扬荆襄。”

蔡夫人拍手笑道:“甚好甚好,这些夫人们看琮儿更好,自然会回去吹枕头风!”

她自己就是惯于吹枕头风的人,对这一套是否有用深有体会。

越想越得意,蔡夫人摸着下巴笑道:“赏菊宴上,我再多多地送厚礼给她们,不愁她们不回去替琮儿说话。”

“这些日子,我得再找人好好教教琮儿。”她站起身,摩挲双手,又向宝钗道:“左右荆襄有名有姓的夫人你都熟,便由你一手操办吧!”

蔡夫人招手让人捧来金银,又调了府上近百名仆从侍女,供宝钗调遣。

宝钗梦中在贾府管家,这种事操办起来游刃有余。

待一切调度妥当,出了刘表府上,她心下仍有些疑惑,西晋有位名将叫苟晞,难道是他的祖辈与蔡夫人有往来?

请柬发放出去大半,宝钗亲自去拜访了甘夫人、糜夫人。

她们是刘备的妻子,被“托付”给刘表,刘表交由蔡夫人照管,自然不会得到良好对待。

这些日子,还是宝钗私下派人接济,才不至于短了用度。

宝钗敲开了甘夫人、糜夫人住的小院子。

开门的是一位年少妇人,与宝钗年龄相仿,眼眸中满是灵动与好奇,嗓音清甜:“夫人找哪位?”

宝钗笑道:“我夫家姓诸葛,前来拜访两位刘夫人!”

小妇人笑如银铃:“原来是诸葛先生的夫人,两位嫂嫂都在家,快请进!”

她身姿轻盈走在前面,看起来就仿佛一位未出阁的天真少女。

她唤两位刘夫人嫂嫂,难道是

宝钗笑道:“请恕我冒昧,夫人娘家可是姓夏侯?”

小妇人回头笑道:“我正是夏侯涓,夫人如何认得呢?”

宝钗微微一笑。

史书上,夏侯渊的侄女外出拾柴,被张飞抢做妻子,之后夏侯渊与蜀汉几番交战,宝钗偶尔也曾设想过这位夏侯夫人的为难痛苦。

没想到,这位被抢来的女孩子,竟还是如此明媚天真。

张飞一定对她很好。

甘夫人、糜夫人已得信迎了出来。

宝钗曾在蔡夫人组织的宴会上与她们相识,如今诸葛亮任了刘备的军师,这些日子又给她们送钱送物。

两位夫人见到她,皆是亲近异常。

宝钗低声道:“此处有人监视,请夫人们引我至内院说话。”

甘、糜二夫人皆是聪明人,立时意会,让夏侯涓在外面院中守着,与宝钗携手进了内院。

待关上院门,宝钗福身行了大礼:“妾诸葛亮之妻,拜见两位主母。”

甘夫人、糜夫人忙上前搀扶:“夫人快快请起,皇叔对诸葛先生敬重有加,我二人岂能受夫人的大礼?”

宝钗起身,直接道:“夫人,可愿助皇叔得到荆州吗?”

甘、糜夫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甘夫人迟疑道:“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如何能插手这些大事?”

糜夫人则道:“我们即便有心,也无门路啊!”

宝钗笑道:“乱世之中,并非只有沙场才是战场。荆州士族盘根错节,各大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单凭刘皇叔一人,只怕七年也不能尽得荆州人心。”

糜夫人听得频频点头:“这一年来,皇叔也拜访了多位本地大贤,奈何他们大多并不热络。”

宝钗道:“我有一策,可助夫人们一举进入荆州士族圈,从内而外打动这些士族。”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一起站起身,齐声道:“若能助皇叔得到立足之地,愚姐妹但凭妹妹驱策!”

宝钗从袖中拿出一方长长的布巾,上面画满了人像,周边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

“首先,请夫人们先记清这些人物画像,以及周边这些小字。”

第105章 苟先生,竟然是他!

宝钗给诸葛兰、诸葛蕙等人写信,又派梅鹿送了请柬给自己的嫂嫂蒯氏,加上庞若,如此这般安排一番。

宴会前三天,刘备攻下了樊城,举城哗然,宝钗也暗暗放下了忐忑的心,继续推行自己的计划。

赏菊宴办得十分盛大,不仅请了年长贵妇,一些闺阁小姐,甚至得宠妾室都在邀请之列。

诸葛兰等年轻夫人,皆由夫君陪伴而来,他们呼朋引伴,又带来诸多年轻公子。

蔡夫人不便招待这些年轻男子,本想让蔡瑁来帮忙,未曾想刘表见了这般盛况,也是大为欢喜,特意派了刘琦来帮忙招待年轻人。

无端又让刘琦得了出风头的机会,蔡夫人心下愤恨,面上也只能摆出慈母微笑。

秋日天高气爽,刘府花园内,黄石公、绿云、西湖柳月、绿衣红裳、玉壶春,各色菊花争奇斗艳。

宝钗巧思妙想,借着花园内的各种奇石、假山、小桥、长廊,将各色菊花布置成各种形状。

整个刘府焕然一新,就连刘表也暂放下政务,随着陪母亲、夫人来的官员士绅们,在书房外的小花园里饮酒赏花。

内眷们均在内院花园,宴席未设座次,只在各样奇花前摆着蒲席、胡床、案椅,年轻俏丽的小丫鬟们端着各种食盒、茶水,在人群中穿梭,参宴者可任意取食。

这样舒展自由的宴会方式闻所未闻,众位夫人小姐拜见过蔡夫人,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说笑。

宝钗陪着甘、糜二位夫人缓步而入,夏侯涓跟在她身边。

两位夫人身上穿着她新设计的金丝软绸,飘逸亮眼,夏侯涓一袭粉色软纱,娇俏可爱。

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夫人小姐几乎都是宝钗的旧识,又得知她是宴席的设计者,一见到她,全都亲热地围上来说话。

宝钗亲热中透着恭敬,将两位刘夫人介绍给众人认识。

刘备天下有名,最近又新取了樊城,众人见宝钗这般推崇两位刘夫人,也上前寒暄。

甘、糜二夫人记得住每一位宴会参与者的画像,背得出错根盘节的关系,说得出每人的具体需要。

甘夫人握住蒯太夫人的手:“蒯氏自高祖时即被奉为上宾,累世汉室公卿,皇叔每次提起,均敬服赞叹不已。”

蒯太夫人笑得既谦虚又自满:“哪里哪里!”

甘夫人又道:“令郎天下英才,令孙更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将来再复先祖荣光,指日可待。”

蒯太夫人眼神黯淡一瞬:“值此乱世,儿孙们能在我身边就已足矣,不敢奢望。”

糜夫人笑道:“总有一日,皇叔会清平乱世,重兴汉室,追随他的英才皆会留名青史,荣耀子孙万代。”

蒯太夫人不再说话,眼神若有所思。

宝钗站在后方,以目示意见好就收。

糜夫人立即转了话题,向夏侯涓道:“三妹,把咱们带的礼物拿来,献于太夫人。”

诸葛兰适时出现,接过礼物,向蒯太夫人喜道:“祖母,这个药治痛风极好,你今早不还说腿痛嘛,我拿一贴给你试试。”

蒯太夫人日夜被痛风折磨,此时听得“极好”二字,便避开众人,让诸葛兰帮她贴上。

霎时,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敷在膝上,肿胀刺痛的双腿霎时得了缓解。

这药是宝钗钻研后世医道,特意为今日制作的。

蒯氏是当年扶持刘表坐稳荆州的嫡系,她并不指望能赢得蒯氏倒戈,不过投其所好,赚个两边不帮罢了。

果然,两位刘夫人再去接触别人时,蒯太夫人只是笑笑不说话,若有人问她,她也会笑着说两句“刘皇叔仁义”之类的话。

甘夫人稳重端庄,糜夫人英姿飒爽,在宝钗帮助下,两位夫人说话熨帖自然,送礼恰到好处,适时在不甘者面前展示抱负,在怯懦者前展示仁义,在忠义者前展示忠勇……

不出半天,便赢得大部分夫人的好感,相约此后继续互相拜访。

见了庞、黄、蒯、蔡、习等一众当家夫人后,宝钗请两位刘夫人坐下歇息,间或引着名望不甚显贵的夫人,或者一些得宠的妾室去拜见她们。

她一直留心蔡夫人自请的客人里有没有姓苟的人,却始终未见。

刘家的侍女够多,宝钗便放梅鹿自己去玩,顺便和一众小姐妹们联络情感。

安顿好甘、糜二夫人,宝钗仍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地方忽略了一般。

她今日打定主意做配角,穿了一袭淡绿色衣裙,手中拿了一柄同色团扇,那柄羽扇就交由梅鹿帮忙收着。

此时心神不定,她便想将扇子拿回来。

宝钗走过菊花丛后,听到一众丫鬟在笑闹,梅鹿的声音最响:

“什么日咎,那是日晷了,我们家公子名里就有这个字,你个别字丫头,比碧螺还离谱!”

天边忽然一暗,宝钗定定神,眼前仍有些发黑,她险些晕倒在地,幸而夏侯涓扶住了她。

宝钗强打精神,唤梅鹿过来,吩咐道:“去把碧螺找来,别惊动旁人。”

不一会儿,碧螺过来了,宝钗站在树丛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苟先生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

碧螺看了,喜道:“正是呢,夫人说这位先生是一位颍川故人,这两个字可是念苟或?”

梅鹿啐道:“学艺不精,还苟或呢,这是荀彧!”

宝钗扶着旁边树干,勉强站稳:“夫人什么时候,给这位荀先生去的信?”

“好多天了,”碧螺捏着自己的辫子,想了半天,终于道:“啊,对了,就是刘皇叔来借兵那天,当夜夫人就让蔡大人送了信去。”

宝钗如坠冰窟,她一直知道蔡氏是个短视浅薄的人,但不知她竟短视至此。

为了弄死刘备,蔡氏竟然写信向执掌许都的荀彧告密!

怪不得那日,她那般轻易就揭过了诸葛亮追随刘备之事,怪不得她这样的小肚鸡肠,竟然主动派人来请自己。

怪不得,她急着询问如何让刘琮站稳脚跟。

如果,诸葛亮因她的泄密受到了伤害,蠢如蔡氏也知她绝不会被原谅,所以她急着要榨干外甥女的价值。

宝钗手指掐进树皮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她的手指刺痛,嗓音却依旧温和平稳:“碧螺,你瞧糜夫人身上那套金丝软绸漂亮吗?”

碧螺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下意识道:“当然好看,听说是用真金拉的丝线,掺进去织的呢!”

宝钗点头:“是我亲手拉出来的金线,这一套衣裙就用了五两金子。”

“真的呀!”碧螺啧舌,“下次表小姐再做衣服,千万叫我去看一看,哪怕摸一摸那金闪闪软滑滑的料子,我就满足了。”

宝钗微微一笑,手指已痛到麻木:“你若能拿到那位荀先生的信,我就送你一套!”

碧螺忙摇手:“夫人一收到信,就屏退众人藏进了自己屋子,我没有机会拿到的。”

“你会有机会的,”宝钗笃定地说,嗓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而且很快!”

碧螺将信将疑,带着窃喜与畏惧走掉了。

梅鹿发现了小姐手指上的血,忙赶上来擦拭。

宝钗推开她,低声道:“跟上碧螺,在蔡夫人唤我之前,别让她去蔡夫人面前。”

梅鹿懵懵懂懂:小姐为何知道蔡夫人会唤她?

蔡夫人忙着让刘琮在人前显弄,忽见围着她的人越来越少,围着两位刘夫人的反而越来越多。

她心下不满,让侍女去唤外甥女来。

听到召唤,宝钗已经平定了心情,她拿出手帕,缓缓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换了笑容,去见蔡夫人。

蔡夫人借口更衣,满面怒容地独自坐在内间:“你的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姨母?”

宝钗笑道:“您可是我的亲姨母,此话何讲?”

蔡夫人冷声道:“哦,我还以为你如今只认得主母,不认得姨母了!”

宝钗倒了茶,亲手奉给蔡夫人:“姨妈,您是荆州的主母,姨丈稳坐荆襄,刘备不过暂得樊城一座孤城,朝不保夕,为何要在意他呢?”

蔡夫人面色稍缓,放下茶杯,仍带着一丝怒意道:“这大耳贼与刘琦交好,一旦被他逃得性命,岂不还要与我作对?”

宝钗笑道:“外面天蓝花艳,我陪姨母出去走一走,顺便替姨母解开心结!”

蔡夫人心下有鬼,不好太过执拗,点头答应。

宝钗扶着蔡夫人,远离了内眷们的花园,走到一处观景阁上。

秋风和煦,一墙之隔,也摆满了菊花,穿梭着捧食盒的童子,簇簇菊花下,红泥小炉上温着菊花酒,散溢着酒香。

刘琦正与蒯祺等一众年轻友人席地对饮,且歌且舞。

宝钗站在蔡夫人身后,凉凉道:“荆襄始终是刘家的荆襄,刘备借兵向北打下地盘,难道会不与姨丈共享?”

“刘备麾下猛将无数,倘若用以拱卫荆州,荆州之主岂不永远稳如泰山,何必总与他过不去呢?”

蔡夫人指着下方欢笑的刘琦,恨声道:“有这个祸害在,荆州之主便永不会是琮儿!”

宝钗笑道:“姨母所虑不过只此一人,何必因一人而舍天下?”

蔡夫人轻哼一声,道:“还用你说,从有琮儿起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已钉在刘琦身上,他显然已经喝醉了,脚步不稳地在人群中穿梭。

刘琦多病,饮不得太多酒,今日他却醉了,且园内园外人群拥簇复杂,谁都可能是那个碰到他的人……

宝钗没有回答,转身独自下了观景阁。

高台之上,蔡氏一人迎风站了许久。

宝钗在二门外找到黄岩,低声嘱咐他:“远远跟着大公子,若见他独自一人,就立刻传信给我。”

宝钗回到花园里,头脑清晰,胸口却闷闷地疼,满园花香浓郁得让她想吐。

荀彧已经知道了,他是后世闻名的荀令君,智谋并不在诸葛亮之下。

他会怎么做?她的夫君会不会平安?初出茅庐第一战会不会顺利?

也许,她所做的一切,改变不了历史,反而会被历史改变……

甘夫人、糜夫人仍笑意真挚,与一众花团锦簇的夫人们谈笑,讲刘皇叔如何三让徐州,关云长如何千里走单骑……

玄德公的个人魅力,会传遍荆襄大地,埋进每个人的心底。

宴席将散时,黄岩传来消息,刘琦被人唤去了花园边的南湖,蔡氏兄弟跟着去了。

宝钗先去找庞若,请她多带几个人,一炷香后到南湖边找她。

然后,她又唤来夏侯涓,说胸闷得厉害,请她陪着自己走走。

夏侯涓天真可爱,今日颇得了一众太夫人的欢心,也扭转了张飞凶猛可怖的形象。

她挽着宝钗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远远看到了南湖,宝钗低声道:“我头有些疼,你扶我到那边歇息下,待我好些,再与你聊天好吗?”

夏侯涓乖巧地住嘴,扶她坐在山石后,轻轻给她按着额头。

湖边忽传来一声惊叫:“蔡和,你做什么?”

随之噗通一声,夏侯涓探头看去,忍不住就要惊呼,却被宝钗捂住了嘴。

刘琦在水中扑腾,蔡和、蔡中兄弟四下看了看,转身跑掉了。

宝钗拉着夏侯涓坐在石后,心底开始默数。

未发现蔡氏告密之事时,她本来只想设计让刘琮、刘琦的内斗现于人前,动摇荆襄士族继续支持刘表的决心。

刘表年迈力衰,两子内斗,刘备则仁义无双,锐意进取,再适当延揽人心,荆州总有一日会易主。

可如今,怒火在胸膛内燃烧。

她听着刘琦在水中扑腾,一个声音告诉她,数到一百,刘琦今日当众淹死,刘表必与蔡氏决裂。

七年内,刘表必死,刘琮年幼……

但情感拉扯着她,那是一条人命,且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刘琦,他在历史上也不是个坏人。

最终,她只数到了十。

眼前一阵阵发晕,宝钗远远看见,庞若带着一众小姐年轻夫人说说笑笑地过来了。

她的手指紧紧掐住夏侯涓的胳膊:“喊救命!喊来越多的人越好!”

“推他入水的人,脸上有痣,你吓呆了,我晕过去了。”

尽力交待完最后一个字,她真的晕过去了。

第106章 她不会淹没于无用的哀愁

贾府被抄家了。

宝钗坐在角落里,用袖口扯下的一块湿布,覆着王夫人滚烫的额角,身后是一众惶恐不安的贾府内眷,低泣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栏外一盏昏暗的灯笼,照亮一层层的栅栏与桎梏,这是一间牢房。

关押着贾府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太与少奶奶。

宝钗是唯一冷静地清醒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