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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得新婚燕尔的黄晷,悄悄向母亲抱怨:“她每日一早就去找阿丑,天黑才回来,到底是嫁了我还是嫁阿丑?”

黄夫人举起手中针线,作势就要扎他:“别再阿丑、阿丑了,我们阿丑哪里丑了?将来去了夫家,没得让人笑话。”

黄晷搔头,疑惑道:“母亲还不是在叫她阿丑?”

黄夫人恍然:“也是啊!”

晚上,她到女儿闺房里,抚弄着女儿绸缎一般的头发,道:“女儿啊,给你换个小名吧?”

宝钗手中笔一顿,回身:“母亲想叫女儿什么?”

黄夫人道:“你这般学问,还是给自己取一个吧,不然就叫月儿也成。”

宝钗嗓音微颤,低声道:“若叫宝钗,母亲觉得可否?”

“宝钗?”黄夫人沉吟道,“略拗口了些,不像个小名”

触及女儿期待的眼神,她笑了,仔细端详女儿如花似玉的模样,转了口气道:“这样的好女孩子,可不就是宝钗吗!你若喜欢,咱就叫宝钗!”

宝钗靠在母亲肩头,悄然拭去了眼泪。

从此,宝钗的一切,不再是她一个人不能言说的梦。

腊月,徐庶与庞若成婚,但不久就受不了家庭拘束,又出门开始了他的游侠生涯。

下雪的时候,宝钗又骑上了她的枣红马,一袭红色鹤氅,往来于白雪之间,不再避讳地给诸葛兄弟送饭。

周围乡邻,也开始默认这两个神仙男女是一对。

大多是在中午送到,然后她会与诸葛亮一起读书下棋,弹琴作诗,谈论天下大事,至夕阳西落才回。

这一年正月,天下形势剧变,刘备被天子认了皇叔,衣带诏事泄露,刘备再次被迫逃亡,几经周折,最终如史书上一般依附刘表。

接下来便是官渡之战打响,曹操彻底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孙策遇刺,孙权继位,自此江东很长一段时间转为守势。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一步一步走在既定车辙上。

七月,刘备逃来荆州,宝钗甚至还陪蔡夫人宴请过他的两位夫人。

但不知怎的,这一年并未发生孙策遇刺事件。年底诸葛瑾送来的家书上,仍大赞主公孙策如何英明睿智。

宝钗捧着家书,心下诧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诸葛亮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对诸葛瑾的书信发怔,一时想岔了,道:“自古长兄如父,我兄虽在江东,也须得让他履行长兄职责。”

他起身开始研磨:“我这就给他修书,请他明年定要设法来荆州提亲。”

宝钗按住他,嗔道:“我哪是在想这个?江东孙坚死于我叔父黄祖之手,江东与荆州乃是不可化解的死仇,岂能让长兄因提亲小事而冒险?”

“哦,原来提亲是小事。”诸葛亮挑眉,反握住她手,拇指轻轻摩挲她春笋般的指尖,“那便请兄长给黄伯伯写封信罢!”

他笔走游龙,很快写好了回信,显然早就心有腹稿。

宝钗了然:“原来,方才那话是诈我呢!”

她一跺脚,站远了些,又想起孙策之事,心念一转,继续道:“北方被曹操占据,江东又有孙氏称雄,天下可争之地已愈来愈少,难道你当真一点儿不急么?”

“急有何用?”诸葛亮拿起书信,滴蜡封口,笑道,“天时不到,想得太多,徒然自苦矣!”

宝钗心道:既然刘备已然来了荆州,何不引导这对千古君臣尽早结识?

她已知历史结果,对刘皇叔的人品与心志皆有充分的自信,那些观望、试探,其实是可以省下了。

况且,少了七年蹉跎,将来也许会改变很多事。

第96章 得卧龙,天下定

天刚蒙蒙亮,宝钗掩上房门,轻轻走出了家。

她一袭文士服,头戴文士巾,身披鹤氅,腰悬长剑,骑着枣红马,缓缓向北而行。

黄岩与梅鹿扮做书童,跟在她身后。

昨夜,宝钗已提前对父母说明要去看望庞若,其实她是要去新野。

她要亲自去见一见刘备。

走出黄家湾时,天刚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有认得黄岩的,还上前打招呼。

但几乎没有人能把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小公子,与当年那个黑瘦的小黄月再联系得起来。

宝钗心如擂鼓,穿过襄阳城。

她受闺训十六年,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这般光明正大,骑马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路边已摆满了小摊,卖胡饼的,卖麦饭的,卖炙肉的,卖杂货的,卖麦芽糖的琳琅满目,各种香气交织萦绕。

梅鹿肚子咕咕叫,低声道:“公子啊,那边的麦饭不错,咱们买一点儿吃吧!”

黄岩比较紧张,不时四下张望。

他出了门才知道是要去新野,私自陪着小姐出门,先生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梅鹿才十二岁,扮做书童惟妙惟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有没变声的,便是声音清脆些,其实也听不出破绽。

黄岩却紧张得要死,一个劲儿地拉梅鹿:“别那么高声,仔细人家听出不对,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就是了。”

宝钗拿出些铜钱,低声吩咐:“买三张胡饼,剩下的全部买成麦芽糖!”

梅鹿低声欢呼:“好耶!有糖吃!”

待黄岩买了饼和糖来,宝钗拿过去看了一眼,便用干荷叶包起来,放在马背上,只给一人分一张胡饼充饥。

梅鹿大失所望,嘟着小嘴,走路都没劲儿了。

三人吃完饼,宝钗轻声唤她过去,从荷叶包中拿出两股糖,剩下的全部交给她收着:“去吧!你与黄岩一人一根!其余的我有用,切切收好。”

梅鹿大喜,将荷叶包小心地放入包袱中,吮着糖蹦蹦跳跳。

黄岩小心翼翼地吃着糖,看周围再遇不到熟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此时正值春耕季节,天气晴热,路边耕作之人不断。

宝钗见沿途农夫皆用上了曲辕犁,心下甚是欣慰。

她有意假作外地人,询问这犁来历,农夫们异口同声,都唤此犁为“诸葛犁”。

宝钗心下愈发安定了。

远处,有一牧童骑着水牛,唱歌而来,许是忘了歌词,中间好一大段只得用“啦啦啦”代替。

宝钗唤住他,笑道:“劳驾问一声,这里离新野还有多远?”

那牧童回身,指着身后山林道:“过了这山林,再沿小河走一刻钟,便能至新野地界了。”

“多谢!”宝钗笑意和善,又让梅鹿拿糖给他吃。

见到金黄香甜的麦芽糖,牧童大喜,翻身下牛拜谢。

宝钗语气轻松,貌似随意地问道:“你方才那歌甚好,为何词不全呢?”

牧童嘿嘿一笑,露出粘着糖的白牙:“我只记得这么多。”

宝钗假意想了一想,道:“我倒是知道一歌,在襄阳城内极为盛行,人人传唱。”

牧童吃着糖,听得又有歌学,欢喜不尽,道:“请先生教我!”

宝钗道轻声唱道:“山有卧龙,荆襄皆兴,得此卧龙,天下归宁”

牧童跟着唱了两遍,歪头道:“什么意思?”

宝钗笑了,指着田地里的曲辕犁道:“这犁好用否?”

牧童喜道:“当然好用了,现在我爹一人就能出门耕地了呢!”

“这犁就是卧龙先生制的,咱们荆襄之地有了这犁,是不是一起兴旺起来了呢?”

牧童拍手欢笑道:“是的!是的!”

他谢了宝钗,唱着新学的歌,吃着糖,骑牛走远了。

梅鹿与黄岩面面相觑,不知小姐葫芦里卖什么药。

接下来,一路上只要遇到小孩子,宝钗就如此这般一番。

到新野地界不久,梅鹿手中的麦芽糖已经发完了。

她丢掉荷叶包,无聊地四下张望,忽指着前方榕树下道:“瞧,那边还有个小孩子!”

宝钗笑道:“已经够了,过犹不及。况且,这里的小孩子离城近些,若遇有心人盘问,难免会说出咱们的相貌行止来!”

此地已到村口,路窄曲折,宝钗便下了马。

黄岩牵马在前,两个女孩子跟在后面,鱼贯穿过乡村小路。

枣红马高大健壮,毛皮油光水滑,路上遇到的小孩子,都会围上来多看两眼。

那榕树下的孩子,却仿佛全未听见声响一般,只是低头玩树枝。

绕过那榕树,黄岩眼尖,先看清了,笑道:“瞧,那小孩子年纪不大,还懂得写字呢!”

宝钗好奇心起,也走上前看了。

那孩子大约四、五岁年纪,赤着一双脚,衣衫破烂,拿着一支树枝,聚精会神地在泥土里划着,鼻尖上挂着鼻涕也顾不得擦。

远处,有一水牛,吃着草悠悠走远了。

宝钗看了一会儿,见他一笔一划似是个字,却又不得章法,便提醒道:“小孩儿,你的牛跑了!”

小孩子依然专注于笔下,丝毫未闻。

宝钗道:“小孩儿,你想学写字吗?”

“字”字一出,那孩子倏然抬起头来,见眼前站着个少年贵公子,一看便是有学问的模样,忙爬起身,随手擦去鼻涕,道:“想,想的!”

他似是有些口吃,说出这两个字,一张小脸儿已涨得通红,鼻涕又流了出来。

他又要用衣袖去擦,梅鹿看不过,掏出条手绢,递给他:“喏,用这个擦吧。”

那手绢是丝绸的,孩子看了一眼,后退一步,道:“不,不用,了!”

他随手扯下一片叶子,胡乱擦了。

宝钗心中一动,有意引他再说几句:“你写的这是什么字?”

小孩儿脸更红了,道:“不,不知,道!”

宝钗低头细看,见那字像画出来的一座山,便猜道:“这是你自制的山字吗?”

小孩儿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期期艾艾道:“我,我听说,说字,都是,以前的人,人创造的,我”

“你也想造一个字来?”

“我,我,没人,教我!”小孩儿沮丧地垂下头,却又很快握紧小拳头,扬起脏脏的小脸,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我,我就,就想,我也是,也是人,为何,为何不能,自己造字呢?”

黄岩忍不住赞道:“好有志气的孩子!”

宝钗忽道:“你是不是姓邓?”

小孩儿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宝钗微笑不语,心下却着实庆幸,天可怜见,竟教她在此遇到了邓艾,以后替曹魏灭了蜀国的名将邓艾!

她笑得愈发温和:“好孩子,你既这般好学,我送你去跟着先生读书如何?”

邓艾大吃一惊,四下看了看,才犹豫道:“我,我家,没钱。”

“不用钱!”宝钗笑道,“只要你家里舍得下你,等我办完事回来,便带你回襄阳读书。”

邓艾更加吃惊了,下意识地回头要找家里大人。

宝钗从衣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到他脏兮兮的小手里:“拿这个去给你家大人看,你若当真愿意,我回来时便要将你带走。”

邓艾捧着玉佩,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说话,算话!”

“算话!”宝钗坚定地道,“咱们约好了便绝不相负!”

邓艾擦一擦眼泪,向着身后的茅屋奔去。

宝钗看着他进了院子,转身上马便走。

梅鹿大惊:“小姐,那玉佩就给了他了?”

宝钗笑道:“若收复得这孩子,别说一块玉佩,便是一座城池也值得。”

新野县城,人群涌动,行人们依然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却一片安宁祥和。

宝钗找了一家茶楼,沿窗坐着,留神听周围人谈论。

谈论最多的,就是新到此的刘皇叔,如何爱民如子,宽厚待人,如何守着新野,免遭屠城狂魔曹操惦记。

两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走了上来,恼火道:“什么刘皇叔?不过是被曹操大军追得无路可逃的丧家之犬,到了咱们荆州的地盘,还要到处哄骗人心!”

“牛大,牛二,莫要信口胡说。”楼梯口坐着一位年长些的长者,显然与那两人极熟,喝着浑浊的便宜茶水,却依然穿着长袍。

他说话也颇斯文:“刘皇叔以数千仁义之军,对战曹操十万虎狼之师,仍能有来有往,此时不过暂不及矣,何必口出恶言?”

“对对!”其他人皆赞成,“有刘皇叔守在此,曹操就不敢轻易犯咱们荆州了。”

那牛大、牛二恼羞成怒,又一时找不到话语驳斥,四面看了又看,见到窗口坐着个生面孔。

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容貌俊秀至极,听到众人夸赞刘备,面露微笑点头。

看起来是个软柿子。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前,喝道:“小白脸,你笑什么?”

宝钗笑容不改,喝了口茶道:“奇怪,茶楼上怎么有犬吠之声?”

梅鹿眨着一双大眼睛,接口道:“什么犬吠?”

“岂不闻狗拿耗子多一举?”宝钗微微一笑,继续喝茶。

梅鹿恍然大悟:“哦,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是哭是笑,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主仆俩一搭一唱,那两个小痞子岂有听不出来的,大叫一声扑上来道:“竟敢骂我们是狗,活得不耐烦了!”

宝钗早有准备,手已按在剑柄上,待二人扑至,抽剑而起,抵在其中一人脖颈上。

她这副身躯自幼习练骑射剑术,但拔剑与人对峙还是首次,心下也有些紧张,一举成功,立时喝道:“别动!”

没想到这秀气的少年出手这般凌厉,那两人欺软怕硬惯了,霎时吃了一惊,被剑抵着的人差点儿哭出来。

他两个一起求道:“公子饶命!”

宝钗本就有意闹出动静,以剑指着那牛大,喝道:“走!”

兄弟俩不敢违抗,乖乖垂手走下楼,站在大街上。

宝钗仍以剑抵着他后心,笑道:“你们两个大叫十声‘刘皇叔仁义无双’,就放了你们!”

街上众人见这边有热闹看,都围了过来,又见这小公子这般俊秀好看,虽拿着雪亮的长剑,也没人害怕,还呼朋唤友地来围观。

霎时,整条街的人都围了上来。

牛大、牛二平日耀武扬威,做惯了地头蛇,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说得出来?

牛大被剑尖逼着,才忸忸怩怩小声道:“刘皇叔仁义无双!”

梅鹿大声道:“什么?是蚊子在嗡嗡嗡吗?”

众人跟着起哄,宝钗剑尖微微一送。

牛大后心一疼,再顾不得羞耻,一闭眼,大叫道:“刘皇叔仁义无双!”

他弟弟见哥哥服软,也只得跟着大喊起来。

一时,街头上喊声此起彼伏:“刘皇叔仁义无双!”

“哈哈哈!”忽听街头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条昂扬大汉纵马而来,声如炸雷一般叫道:“是谁这般有眼光?”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那人走了进来,身形高大,豹头环眼,燕颌虎须,正是得了信前来的张飞。

那两痞子战战兢兢,颤抖不已,口中仍在喃喃低语:“刘皇叔仁义无双!”

张飞哈哈大笑,向持剑而立的俊秀少侠拱手道:“你是谁家的小公子?走!俺请你喝酒去!”

第97章 你真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女子

宝钗微微一笑,收剑,对那牛氏兄弟道:“走吧,休得再如此胡说八道,跋扈乡里!”

牛氏兄弟跑出数步,有心回头放两句狠话,看到铁塔一般矗着的张飞,又萎缩了下去,圆润地从人群中消失了。

宝钗抱拳,向张飞笑道:“能与英雄共饮,自然求之不得。奈何量浅身薄,还望海涵!”

“你这小公子,倒是个痛快人!”张飞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番,见她身姿单薄,确是不像喝酒的料,便指着茶楼大笑道,“走,你喝茶,我喝酒!”

围观人群散开,宝钗掏出钱交给梅鹿,又低声交代几句,跟着张飞回到楼上。

店家已重新收拾了桌子,请二人至雅间坐下。

张飞道:“把你们最好的酒、茶、饭菜,统统摆上来!”

店家识得他是张将军,连忙称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张飞举杯先敬三碗,谢过方才教训地痞之事,笑道:“小公子方才叫我英雄,可识得我吗?”

宝钗笑道:“安喜曾闻鞭督邮,黄巾扫尽佐皇叔;虎牢关上声先震,万军不敌一夫勇!”

张飞大喜:“某正是张飞,小先生年纪虽小,却当真见识广博。”

史书上曾记张飞尊敬读书人,宝钗有意念了这首诗出来,显示下学问,张飞的称呼果然立时从“小公子”换做了“小先生”。

他语气也恭敬许多,抱拳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宝钗笑道:“在下姓薛,名蟠,字文龙,襄阳人氏,因自幼修习观星之术,三日前见紫微星在新野上方闪烁,特来一观,没想到先遇到辅龙之虎矣!”

“紫微星?辅龙之虎?”张飞喝了口酒,敛了笑意,叹道:“我大哥确有龙凤之姿,奈何如今困于这新野弹丸之地,无处施展。”

宝钗浅饮一口清茶,笑道:“刘皇叔龙游浅滩,乃是因孤龙难升,缺人辅佐。”

张飞道:“我大哥虽无地盘,却并不缺人,武有二哥与某、子龙誓死追随,文有孙乾、糜竺等贤才,如何小先生又说缺人辅佐?”

宝钗笑道:“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乃天下第一忠义之士;赵子龙一身是胆,世之虎将;翼德兄更不必说,万军之中取敌首如探囊取物;孙公佑出使各方,长袖善舞;糜子仲舍家资,拒曹操,此皆为忠义之人。”

她微微一顿,道:“刘皇叔信义著于四海,坐拥世之虎将、忠义贤臣,仍无尺寸立足之地,何也?”

张飞环眼圆睁,怒道:“时运不济,命运不公尔!”

宝钗摇头,笑道:“昔日项羽勇猛无双,战无不胜,却最终一战而亡。高祖屡战屡败,却终成霸业,何也?”

张飞已听得入神,忙跟着问道:“何也?”

宝钗喝了一口茶,悠然笑道:“项羽冲锋陷阵,不过仗着自己兵勇将悍,万夫不当之勇。高祖文不成,武不就,却有汉初三杰相助。”

“内政有萧何,巩固后方,保障粮草,此战之基也。谋划有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战之方也。外战有韩信,战必胜,攻必果,此战之利器也。”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笑道:“刘皇叔得战之利器,却无战之基与战之方,焉能不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张飞叹道:“也是,我兄弟勇猛并不下于那西楚霸王,却难以替大哥保下基业……”

宝钗见他心动,转了话题,客套两句便要告辞。

眼见得她要走,张飞忙追上来,抱拳道:“请小先生教我,何处可为大哥觅得萧何、张良?”

宝钗指向窗外,笑道:“向南百里,有一卧龙,行得云布得雨,救得浅滩之龙,有萧何、张良之能,如何近在咫尺却错过不识呢?”

说罢,她拱手作别,快步下楼。

黄岩、梅鹿已骑着两匹新买的小马,牵着枣红马在下等候。

宝钗翻身上马,不待张飞反应过来追赶,三人已迎着夕阳出了新野小城。

刚走至城外,忽有一人迎面而来,叫道:“好一个不出闺阁的千金小姐,竟孤身来此做说客哩!”

宝钗抬头看去,见是徐庶,也甚是惊喜,忙下马笑道:“元直兄何往?可是来投玄德公?”

徐庶笑道:“我原是要回家,一路听得孩童唱什么‘得卧龙、天下宁’,心知必有人谋划,特来一寻,没想到竟是黄小姐?”

他摇头笑道:“你这般千方百计推孔明出山,不怕他动怒吗?”

宝钗仰头,慨然道:“既得其主,便要早日抓住,多这数年时间,也许就扭转得了天命呢!何苦蹉跎岁月?”

徐庶讶然,竖起大拇指,道:“好气魄!不愧为女中丈夫!”

身后有马蹄声响,听得张飞声音道:“小先生,且请留步,随我见大哥去!”

宝钗忙翻身上马,向徐庶道:“我身份不便,不易见太多人,还望元直兄替我挡一挡!”

走出数步,她又回头笑道:“光阴易逝,玄德公乃当世英雄,还望元直兄不要再犹疑观望!”

她一拱手:“请!”

纵马就走,再不回头。

黄岩与梅鹿各骑一小马,跟在后面,忍不住回头望了一望。

但见徐庶站在路口,伸手拦住了张飞去路。

宝钗转道邓艾家,向其母假称是黄承彦之子。

邓氏虽曾是新野大族,却已因战乱没落多年,穷得家无过夜之米,邓家只能忍痛让聪慧的小邓艾去替人放牛维生。

邓母眼见来人雍容俊秀,又听说是当世大儒之子,虽心下不舍,仍一咬牙忍痛送了小邓艾跟随。

天色黑尽,黄夫人正站在门口观望,远远见到女儿一身男装,风尘仆仆回来,登时又喜又怒。

她迎上前,抓住马缰,正要责备几句。

却见女儿怀里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三分惊恐地望过来,只得住了手。

宝钗跳下马,将小邓艾抱了下来,笑道:“母亲,这孩子我半路捡的,饿了半天了,有饭没有,给我们盛两碗来。”

听得女儿喊饿,黄夫人霎时心软,忙让黄岩、梅鹿将小孩儿带下去洗漱更衣。

她拉着女儿进了内间,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女儿家,如何就这般野出去一天?若让二郎听到,可如何是好?”

她口中的“二郎”便是诸葛亮。

宝钗换下男装,笑道:“他明白我的,没关系。”

小邓艾换了衣服进屋,却不见了带自己回来的小恩公,只有一位高髻罗裙、容颜倾城的小姐,吓了一跳。

宝钗招手唤他过去:“不认得我了?好好吃饭,再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带你去拜见先生!”

小邓艾这才认出,眼前小姐正是小恩公。

他霎时更加拘谨了,黄家人见他这样可爱一个小孩子,却口吃这般严重,都是心疼不已。

黄夫人亲热地拉他坐在身边,见他衣服不合身,便帮他挽起宽大的袖子,又亲自给他加菜。

小邓艾这才放松了不少。

次日一早,宝钗带着小邓艾去草庐时,心底是有三分忐忑的。

虽然诸葛亮早说要她诚于己,但昨日之事其实是提前干预了历史进程,安排了诸葛亮的命运。

可守孝三年之期将满,她与诸葛亮婚期在即,从此形影不离,已容不得她慢慢等待时机。

进了草庐,她先把邓艾推了过去,笑道:“我为你找了位高徒,别看他只有四岁,却立志要重新造字呢。”

诸葛均上前,摸了小邓艾的头道:“你都造了什么字?”

小邓艾紧张地开始口吃:“我,我,我造了,山,日,水”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上面是黄姐姐昨夜让他写下来的十个自造字。

诸葛均拿过来看了,大赞:“有模有样,颇有古文之风。”

他拿过去给坐在案后的兄长看。

诸葛亮接过字,也赞叹两句,转而问道:“听你口音,似非本地人氏?”

邓艾紧张地看向宝钗,待宝钗微笑点头,他才道:“我,我是,棘阳,村人。”

“哦,原来是新野棘阳村。”诸葛亮目光一闪,向着宝钗微微挑眉,又和气地与邓艾说了几句话,独自起身行至房外。

宝钗会意,跟着走了出来。

诸葛亮坐在墓前,细心地拔去墓上野草,轻声道:“你去了新野。”

不是问句。

宝钗早知无法瞒他,便道:“是,我一时好奇,想去看一看刘皇叔的模样。”

“你不是容易好奇的人,”诸葛亮摇头,缓缓道,“你想让我出山?”

宝钗在他身边坐下,反问道:“你不想吗?或者你觉得现在的才学不足以出山争天下?”

诸葛亮笑道:“好直白的激将法!”

他拍去手上灰尘,握住宝钗的手,低声道:“再过一月,就是孝满之期,我想先与你过两年安生日子。”

宝钗反手回握,柔声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与你相随不离,风里浪里也是安生日子。”

诸葛亮叹道:“每次我自认为已认识了你,你却偏要再给我一层惊喜。”

他看定眼前人的双眸,低声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决断,最大胆的女子。”

春光明媚,温暖阳光映得佳人面庞粉扑扑的,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欲说还休。

她眼睫低垂,分辨道:“乱世能人辈出,到最后争的往往就是时间,我怕来不及,并不是有意要逼你……”

“我明白,”诸葛亮止住她的解释,低声道:“天时不在我,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而为罢了。”

宝钗默默握住他的手,给予无言的支持。

她心下却道:我已知后世诸事走向,若事事皆抢占得先机,就不信胜不了这老天!

第98章 我嫁的是你

许是徐庶挡关得当,刘备并没有很快来访诸葛亮。

转眼到了夏天,三年孝满,庞德公、司马徽正式上门提亲,诸葛瑾的书信及聘礼也辗转从江东送了过来。

黄承彦本就对这个女婿极满意,象征性地收了些彩礼,便将女儿的嫁妆送了过去。

宝钗日夜飞针走线,为自己绣制嫁衣。

这一时期的新人吉服多以黑色为主,红色为辅,宝钗心灵手巧,女红娴熟,嫁衣不到七天就制好了。

新婚前夜,已过三更时分,黄夫人偶然起夜,忽见女儿房内竟还亮着光,便推门进去看。

昏灯之下,女儿松松挽着头发,正以同色丝线在锦缎嫁衣上绣牡丹暗纹。

她心疼不已,夺过嫁衣道:“只穿一日的衣服,花那么多心思做什么?太伤眼睛了。”

宝钗吃了一惊,见是母亲,方笑道:“左右睡不着,便找些事儿做。”

黄夫人绞了块湿帕子,给她敷眼,劝道:“女孩子出嫁前,会有几分紧张是正常的。”

她推女儿躺在床上:“睡不着,就闭上眼睛养养神,明日就是正日子了,仔细熬红了眼睛。”

黄夫人为女儿掖好被角,吹息灯火,轻轻掩门出去。

宝钗睡不着,最近几日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就会回到那边。

她睁眼望着青色床帐,窗外更漏的声音滴滴哒哒,颇有催眠效果,双睫终于一点点压下,她又睡着了。

梦中,她已从大观园搬了出来,坐在昏黄的烛光下,一针一线不带感情地绣制嫁衣,嫁衣是鲜红的,血一般蓬勃的颜色。

她的心却如结了冰般寒冷……

宝钗从梦中惊醒,她一把扯过床边的嫁衣,黑而稳重的颜色,却让人心安。

宝钗将面颊埋入嫁衣中,想着诸葛亮的如玉身姿,心底一点点重新温热。

翌日起来,她的一双杏眼果然红肿起来。

黄夫人忙拿凉鸡蛋替她敷着,叹道:“你这孩子,平日最稳重不过的,怎么近日这般沉不住气。”

她略低了嗓音,道:“二郎那孩子也算咱们看着长大的,人品心性皆是一等一的好,这两年你们可能辛苦些,可你也不是吃不得苦的孩子啊。”

宝钗面颊晕红,垂下眼睫。

她的未来夫君有多好,这世间的人此时还想象不到,好到让她时常不敢置信。

史书中称颂千年的人物,竟然真的要与她在一起了。

见女儿害羞,黄夫人一拍手,恍然自以为了悟其中关窍,忙屏退丫鬟,低声道:“是不是害怕洞房夜?我竟差点儿把这茬忘记了。”

她转身到内间,拿了一册小书出来,悄悄塞给女儿,神神秘秘道:“害怕多半是因为无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她把书一塞,干咳一声,脚步匆忙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宝钗本还在发怔,冷不丁被塞了本书,下意识地翻开看,刚打开半截,霎时如碰到火炭一般丢在地上。

她捂着脸,浑身血液如沸腾了一般,想到今夜的洞房花烛,连夜来的冷意瞬间消散了。

隆中草庐,荆襄名士如庞德公、司马徽等人,附近乡邻,学业堂学子皆上门道贺,就连刘表也派刘琦、刘琮兄弟送来贺礼。

不大的草堂上,挨挨蹭蹭站满了人。

不仅诸葛兄弟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来帮忙的徐庶、崔州平等人也被人群挤得密不透风。

除了冲着新郎官来的,也有许多为新娘而来的贵妇人,诸葛家的两位姐姐陪着众人坐在内堂,空间不够,只得将屋后竹林也征用了。

婚礼在黄昏,午后,新郎官去接亲。

宝钗穿上嫁衣,戴上玉珠流苏遮面的凤冠,心下又有些恍惚。

似乎是薛母在旁相劝:“我可怜的孩子,妈知道你不愿嫁他,可你哥哥又打死了人,若不结成一家人,你姨妈他们哪里腾得出心力来管你哥哥呢?”

宝钗心下一个激灵,抬手就要去掉凤冠,黄夫人的声音劝道:“我的儿,新郎官已到了门外了,可不兴这般人前露面的。”

“新郎官是谁?”

宝钗嗓音里的轻颤那样明显,黄夫人也觉出异样了,“是诸葛孔明啊,为何这样问?”

宝钗的手放下了,她握住嫁衣袖子,上面的牡丹暗纹让她安心。

她要嫁给中意的人了,这一世的她就是她。

蔡夫人带着一众贵妇人到场,看到迎亲队伍如此萧索,婚礼布置如此简洁,不由得咬着耳朵抱怨姐姐:“琮儿虽年幼,再等几年也不是不行,为何就把好好的月儿嫁给这个穷小子?”

众贵妇也低声议论,黄小姐挑了三年,拒了那么多名门大户,竟选了这样的人家。

黄夫人微微一笑,将众人引到内室去喝茶。

丫鬟端了小姐新制的花茶上来,众贵妇都露出了慈爱微笑。

这位未来的诸葛夫人手握美容养颜大法,又是一等一的贴心知意,手腕高超,轻易还是得罪不得的。

宝钗的心,在见到新郎官的一瞬间,终于安定下来。

她要做的是他的妻,这个世界才是真的。

她伸出青葱般的柔荑,放进了诸葛亮的手中,柔顺地跟着他上了回隆中卧龙岗的马车。

诸葛亮接了新娘,刚回到草庐,诸葛均赶上来道:“二哥,荆州牧亲自带人来贺喜,已到了前方官道了。”

众人心下吃惊,刘表已派了二子来贺喜,不知为何却又改了主意亲自前来。

黄承彦先下了马,向诸葛亮道:“贤婿,我陪你去见刘景升,且让羲和在此看着车队。”

他嘱咐了黄晷几句,带着诸葛亮迎了出去,只见刘表与刘备携手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关羽、张飞、蔡瑁、伊籍等人浩浩荡荡走过小桥,进了庭院。

三顾茅庐还未上演,人群中,刘备与诸葛亮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

诸葛亮一眼先瞧见刘备,龙章凤姿,双耳垂肩,气势昂扬,虽跟在刘表身后,依然让人不可忽视。

刘备也在看他,一袭玄色镶红新郎冠服,身长八尺,风姿如玉,翩翩有谪仙之态。

诸葛亮错过眼神,上前向刘表行礼。

刘表一派慈祥,亲自搀起,大笑向身后人道:“世人皆言我荆襄之地卧龙伏虎,此即卧龙也!”

他携新郎至大堂上,送上诸多厚礼,又要亲自为新人主持婚礼,拉拢之意,毫不掩饰。

诸葛亮心下明白,必是那“得卧龙,天下宁”的儿歌传播太过,将素来只愿偏安一隅的刘表都引来了。

待新娘子却扇缓步而来,他接过一边红绸,低笑道:“瞧,小儿歌引来大麻烦矣。”

宝钗的心已彻底定下,她进了隆中草庐,嫁的是诸葛孔明,这世间便没有不能解决的烦恼。

她在扇后轻笑:“妾已为君妻,若有麻烦,但请夫君自理!”

已为我妻!

诸葛亮心下一颤,手中红绸握得更紧了,今日是娶她为妻的日子,刘表、刘备皆可暂放一边。

他微微侧脸,瞧向新娘方向,见她云鬓乌浓,凤冠下流苏灿灿,隐隐现出雪白小巧的下巴,如倾世牡丹灼灼盛开。

观礼的一位夫人笑道:“新娘流苏遮面,就把新郎官看得呆了呢。若晚上入了洞房,那还得了?”

众人皆发出善意笑声,刘备坐在礼堂下侧,也微微一笑。

诸葛亮面上一红,正襟端立,开始行礼。

三拜礼成,新娘子先送入洞房,新郎官在外待客。

第一桌敬到刘表面前,他既是地方长官也是女方长辈。

诸葛亮斟了酒,刚端至他面前,刘表已站起身,笑道:“孔明啊,你叔父是我故交,今日又结了姻亲,此乃亲上做亲,咱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张飞站在刘备身后,听得这刘表下一句就要抛出官职,大急,低声道:“大哥!”

刘备微微摇头,面上仍带微笑,心下也觉着急,且不论这卧龙先生才学如何,听说他叔父已逝三年,婚礼上却仍能群贤毕至、荆襄名士济济一堂,就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那句“得此卧龙,天下归宁”的童谣已传遍荆襄,传唱歌谣的百姓,知道唱的是制“诸葛犁”的诸葛先生,愈发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本来,诸葛亮就在学业堂极有名气,诸位名士对他大加赞赏,如今见在普通百姓中也这般得人心,荆襄人士愈发对其推崇。

刘表半个月前就得了童谣,当时只是不信,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会有什么能耐?

今日得了蔡瑁等人传信,说刘备采购厚礼,名为上门贺喜,实乃抢卧龙,夺天下,野心勃勃。

他本不信蔡瑁之言,谁知伊籍也来相劝,说此人年纪虽轻,却甚得司马徽、庞德公夸赞,只怕真有才学。

刘表心下动摇,若此人当真有能耐,访得他辅佐刘琦,能进取更好,不能也可做守成之用。

这才临时打点礼物,亲自过来主婚,又说了这几句拉拢之语。

诸葛亮坦然笑道:“多谢姨丈!亮山野之人,疏懒成性,以后若礼仪有亏,还请海涵!”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得当地主君这般礼遇,竟还如此大言不惭,先将失礼说在前面。

刘表的笑凝固了一瞬,唤刘琦道:“你与表妹夫喝一杯,以后多多亲近。”

他转身向黄承彦贺喜,余光看长子如何与诸葛亮相处。

刘琦举杯来敬,诸葛亮杯到先干,还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不胜酒力,让公子见笑了!”

刘琦性格软善,笑吟吟地喝了酒,并不放在心上。

刘表面色愈差,长子软弱,只怕压制不了这狂臣。

他匆匆喝了两杯,借口公事繁忙,向一众大儒名士团团告辞,先退席了。

伊籍追出来,劝道:“主公,有大才者多轻狂,是为才不轻卖尔,主公不妨再礼遇三分,才好拉拢此人啊!”

刘表不耐烦道:“今日累了,改日再说!”

说罢,径直上了马车。

伊籍在后跺脚道:“改日,这卧龙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马车辘辘开走了。

诸葛亮送走刘表,转过亭廊,远远瞧见刘备等在亭下。

他作出三分醉态,晃悠悠至亭外,拱手道:“将军,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刘备笑道:“备不请自来,失礼在先,才须请罪呢!”

他走下台阶,恭恭敬敬地行礼,贺道:“恭贺先生新婚之喜!”

诸葛亮回礼道:“好说,好说,将军请自便。”

说罢,回身就走。

刘备追上一步,却未开口相唤。

关羽、张飞二人从廊后转出,皆面有怒色,但张飞是提议访孔明之人,怒而不发,只鼻中喷气。

关羽劝道:“大哥,此人年少轻狂,只怕传言有误。”

刘备摇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当再备礼物,改日再来。”

诸葛亮又谢过众宾客,向洞房走去。

一众女客见新郎官进来,皆起身告辞。

诸葛亮走至床边,拿起喜秤,挑开新娘面上流苏,但见粉颊含春,带三分羞涩;面若牡丹,含七分端庄。

只是那双盈盈杏眸,不知为何眼尾嫣红而微肿,眸中还隐着三分水意。

第99章 属于她的良人

在诸葛亮面前,宝钗一贯是端庄的、睿智的,温柔得不像她的年龄。

即便那日诸葛亮咄咄相逼,让她诚于己,宝钗也不过红了面颊,多说了几句话。

洞房花烛夜,这位素来端庄睿智的闺秀,竟是眼尾绯红、眸中蓄泪的。

诸葛亮一时有些心慌,他放下喜秤,以手指替她拭泪:“怎么了?嫁给我不欢喜吗?”

宝钗摇头,冠上流苏轻轻拂过诸葛亮的手指。

她的面颊贴着他暖而修长的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当真嫁了你了。”

“当然是嫁我!”诸葛亮微微一笑,展臂揽住他的新娘,开了个玩笑,“这世间配得上卿的,也就是我了。”

宝钗靠在他肩头,方才马车上的梦又涌回脑海。

她连日未睡好,牵着诸葛亮的手上了马车,安心加上晃晃悠悠的路途,她竟靠在车里睡了一觉。

梦中,她坐在一顶花轿内,晃悠悠走在宁荣街上。

街上很安静,甚至有些冷清,宁国府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荣国府不过因献了探春和亲,还在勉强支撑而已。

宝钗靠在轿子上,心底既悲凉,又有些诧异,究竟这边的岁月如何流逝至今日地步,大观园的姐妹们都去了哪里?

抬轿子的人都很沉默,轿旁的喜娘皱着脸,仿佛不是在送亲,只有路旁有人探头看时,她才回身招呼大家快点。

前方马上坐着一个人,木呆呆的,看不清是谁……

宝钗心内发急,她要嫁的不是这个人!

她拼命一挣,醒了过来,马车已到了隆中草庐,熙熙攘攘的人群迎了出来。

最前方,是诸葛家的两位姐姐,而草堂中等着拜天地的,是让宝钗敬仰多年的千古一相,一位曾经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

她的心情又明快了起来,新郎与她说话时,她甚至提起精神开了句玩笑。

三拜成礼,送入洞房。

洞房不大,布置简洁恰当,房内罗裙翩跹,环佩叮当,诸多妇人来来往往,又有小孩儿的笑声、跑跳声交织期间。

满室热闹间,宝钗忽想到了大观园。

在此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回大观园了,偶尔回到那边,都是在她自己的家里,伴着母亲做针线,听哥嫂争吵打闹,后来又闹出人命。

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宝钗下意识地抗拒那边。

然而这一瞬间,大观园的景象却清晰地仿佛在眼前。

园子荒败,沁芳桥桥破水枯,滴翠亭荆棘丛生,姐妹们显然都已经不在了

她睁大眼睛,努力望着上方凤冠,不让泪珠滑落,手指掐进肉里。

诸葛兰担心她无聊,不停地送东西给她:“要不要喝茶?吃一块点心吧!”

梅鹿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又送上胭脂给她补妆。

宝钗被一团热闹包裹着,直到人群散去,她才悄悄拭去了眼泪。

然后,她的新婚夫婿就进来了,用喜秤挑起她凤冠上的流苏,问她为何不欢喜。

那一世的一切,宝钗当然不能与诸葛亮说,一个曾活在千年后的灵魂,即便是智慧化身的诸葛丞相,怕是也不能理解的吧。

她把面颊埋进诸葛亮的肩头,久久不愿起身。

察觉肩头的湿意,诸葛亮轻轻抬起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的眼尾。

宝钗垂睫,低声又找了个理由:“不过是离了家,有几分伤感罢了。”

她站起身,走至案边,想要倒两盏合卺酒,手却抖得厉害,几番抑制,酒水仍洒在案上。

诸葛亮看出她有心事,从身后半拥着她,柔声道:“我来吧!”

他斟了合卺酒,扶着新娘回到床边,紧挨着坐下,手臂穿过她的皓腕。

夏日衣衫单薄,皮肉相贴的热度,顺着彼此手臂,传至心房。

宝钗彻底从噩梦中回了神,开始觉出害羞了。

她以袖遮面,饮下那杯酒,酒液,一分辛辣,三分香甜,滑过喉咙,热气蒸腾而起。

她的面颊粉扑扑的,恍若最娇艳的牡丹品种,雪映桃花。

诸葛亮忍不住侧身,在她粉颊上吻了一吻。

香而软的触觉,让他瞬间头顶酥麻,站起身时,仍有片刻的怔神。

诸葛亮将酒杯放回案上,从脑海中经天纬地的海量知识中,拖出了昨日徐元直塞给他的小书。

单是想一想,他就觉得面颊燃烧。

宝钗坐在床边,身边人的短暂离去,让她心神又开始恍惚。

不过片刻,她就开始想念他身体的热度,这数日的梦境,无时无刻不让她怀疑着世界的真假。

直到诸葛亮回来,真真切切看到他的绝世风姿,她的心才有片刻安宁。

许是新娘的眼神太依恋,诸葛亮镇定下来,容貌,智慧,他自幼就高出同龄人许多。

新婚之夜,他也自信能运筹帷幄。

诸葛亮在床边坐下,伸手替新娘摘去凤冠,缓缓抽出发簪,满头乌发滑过他的手背,柔顺地垂在佳人肩头、胸前。

新娘子柔顺地靠近他的怀里,并不需要一点智谋运用。

床帐一层层放下,偶尔传来一声低语,一声轻吟。

帐内,牡丹花瓣轻轻展开,舒展出最让人心醉的模样,幽香沁出床帐,飘出很远很远。

窗外,明月爬上山巅,洒下遍地碎银。

不知过了多久,宝钗睡熟了。

她紧紧靠在夫君的怀里,睡得面颊嫣红,气息悠长。

七天了,她终于可以安心沉湎梦境。

诸葛亮微微起身,想要去弄些水,为妻子擦拭清洁一番。

他刚撑起手臂,就被一双玉臂揽住了腰,妻子不满地轻哼一声,猫儿一般地撒娇:“不要走!”

即便方才两人最亲密时,她也只是羞涩地端庄着,未露出这般娇憨姿态。

诸葛亮心底酥软,复躺了回去,将软玉温香揽进臂弯里,俯身亲了亲她娇艳的红唇。

宝钗又梦到了大观园,昔日依然满是生机的大观园。

她坐在桥头看鱼,远远瞧见宝玉、黛玉经过,两人许是闹了别扭,互不搭理。

宝钗拿着一柄羽扇,软软的,有些扎人,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忍不住将羽扇贴在脸上,看宝、黛二人并肩走远。

忽然,黛玉身边的不再是宝玉,而是一位穿淡鹅黄袍子的男人,高大俊朗,天神一般。

两人越走越近,直至亲密无间。

宝钗抱着羽扇,真心地笑了。

然后,她就醒过来了。

月光透过纱帐,照在床上。

她手中的不是羽扇,而是男子的臂膀,面颊旁是男子的头发,怪不得梦中有些扎扎的。

她翻过身,眼前人的面容近在咫尺,色泽淡而薄的唇,高挺的鼻梁,俊逸的凤眼,这是属于她的良人。

她靠进良人的肩窝里,感受着呼吸交融的温热,又睡熟了。

再醒来时,阳光洒满帐子,床上只有她一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还抵着一条柔软的靠枕,像是怕她滚落床下似的。

宝钗坐起身,身上已换了一套簇新的亵衣,她面色绯红,赤脚走下床,要去找衣服来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诸葛亮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拿着一卷书走了进来。

宝钗受了惊一般,将自己藏在屏风后面,雪白柔腻的小脚惊鸿一瞥。

诸葛亮忙转身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昨夜那个会依偎着他撒娇的小妻子,又要变成端庄稳重的贤妻了。

果然,他在廊下站了不到一刻钟,打扮妥当的端庄女子就走了出来,福身行礼:“夫君!”

诸葛亮也彬彬有礼地回礼:“夫人!”

他心下暗暗有些后悔:起得太早了,否则还能被爱妻多依偎温存一会儿,下了床就没机会了。

诸葛家已没有长辈,只有两位出嫁的姐姐,昨夜留在草庐没走。

听到新人起身,两位姐姐一起走了出来,笑道:“昨日累了一天,何不多睡一会儿?”

宝钗脸更红了,她自幼所受闺训,皆是早起服侍丈夫、伺候舅姑,没想到因连日失眠,竟成了全家起得最晚的人。

她净了手,亲自煮茶,要为两位姐姐敬茶。

诸葛兰、诸葛蕙一起摆手道:“不用,不用,咱们家没那么多虚规矩,你与二郎过好日子就成。”

草庐没有厨娘,宝钗带来的陪嫁丫鬟梅鹿也不会做饭,两位姑姐便与宝钗一起下厨,说说笑笑做了简单的汤饭。

吃过饭,姐姐们起身回家,诸葛均外出读书,草堂内除了丫鬟、童子,就是诸葛夫妇二人。

诸葛亮坐在廊下读书,宝钗带着梅鹿,收拾嫁妆箱子。

衣衫一件件放进柜里,与他的各占半边。她的书与他的书堆在一起,案台上除了笔墨纸砚,放上了一只插花的玉瓶。

到处都是他与她共同生活的气息,从此,这里就是家了。

宝钗站在衣柜前,一件件抚过夫君的衣衫,都有些旧了,她得准备着给他做些新的,绣上孔明灯如何?就像求亲时的那一盏……

不知何时,梅鹿悄悄退出去了。

她的夫君走了进来,从背后拥住了她,在粉嫩的面颊上亲了一亲。

宝钗又羞又甜,推他:“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诸葛亮笑道:“我在自己家里,抱着自己的夫人,又没有外人看见,当然是我自己的样子。”

被他拥着,甜蜜与安心缓缓弥漫过身心,宝钗不再抗拒,靠在他肩头,低声道:“你说,刘皇叔还会再来吗?”

“当然!”

“什么时候?”

“一个月!”诸葛亮笑得自信。

宝钗笑道:“我猜是三个月!”

“哦?”诸葛亮挑眉,“夫人要赌吗?”

宝钗伸出手:“赌什么?”

诸葛亮低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赌注。

宝钗面颊红到耳廓,一把将他推开,跺脚道:“不正经!”

诸葛亮哈哈笑道:“闺房之乐,有何正经不正经呢?”

他走至榻边,坐下,斟了杯茶饮下!,笑道:“夫人恐怕要输了。”

宝钗不服气:“何以见得?”

诸葛亮笑得狡黠:“那日婚宴送宾客时,刘皇叔是与水镜先生一起走的,我虽不了解刘皇叔,却了解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必劝他早来!否则咱们那好姨丈若再来,难免会把我拉拢了去。”

宝钗坐在他身边,托腮笑道:“我还是赌三个月!”

她虽不了解水镜先生,却了解史书上的刘备,不管仁厚君子形象是真是假,即便心急如焚,也绝不好意思过早前来,拆散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她也很自信。

诸葛亮挑眉:“夫人要赌什么?”

宝钗四下环视一周,附身在夫君耳边,低语两句。

诸葛亮讶然,还是伸掌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宝钗纤白的手,轻轻印在他掌心。

第100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接下来三天,宝钗都没再梦到大观园,许是每夜都有孔明为伴,她的梦大多是梦幻且快乐的。

有时候是坐在白云上,飞过大海;有时候是在梅林里散步,碧玉般的湖水,如一面玉镜映出梅林倒影。

三日回门,黄承彦夫妇对新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临走装了满满一车粮食蔬菜布匹柴炭给他们做家用。

小邓艾暂寄住在黄家,也跑里跑外地帮忙搬东西,一家人直送出半里地远。

车内坐不下人,宝钗便带了帷帽,坐在车前,陪着诸葛亮一起赶车。

晚风习习,夕阳西落,西北方积了乌灰色的层云,阳光在云后燃烧着,满溢着金光。

诸葛亮拉着马缰,身侧爱妻面颊晕红,眼眸如水,比天边的云霞还要娇艳,身后马车里满载着岳父母的脉脉温情。

人生圆满,莫过于此时,只是……

他道:“自古成家立业,如今我有了家,也该设法立业了。”

四下空旷无人,宝钗便侧头靠在夫君肩上,柔声道:“天下纷争不断,将来有你呕心沥血的时候呢。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看看落日,吹吹夏风,立业之事且放明日再想吧。”

诸葛亮有意逗她,故意叹道:“未来遥不可期,今日的柴米油盐还得靠人接济,还说什么明日?”

宝钗信以为真,忙指着身后的满车用度道:“我在家时,胭脂、刺绣、裁衣、造纸每年都有不少进项,多半会拿来贴补家用,如今偶尔收家里一些东西,无需这般放在心上。”

诸葛亮看向远方,忽连声道:“奇,奇,奇!”

宝钗还陷在要安慰夫君的思维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奇什么?”

诸葛亮垂首,双眸与她相接:“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造纸制犁样样精通,莫不是……”

宝钗有些慌乱,不由得错开眼睫:“莫不是什么?”

诸葛亮贴得更近了些,不让她闪躲,两人长而卷的睫毛几乎打在了一起,扑簌簌得麻痒:“莫不是……”

宝钗要转头,却被他贴着面颊逼视。

“莫不是天上仙女下凡吧?”诸葛亮后撤半步,哈哈大笑。

宝钗回过神,知道被他逗了,气得拍他肩膀。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能为与异常,根本瞒不了以智慧著称的诸葛亮,况且,还有未来种种,总得设法让他知道。

诸葛亮看向天边云彩,道:“明日,我须得去一趟岘山南。”

他伸手,轻轻掠过妻子被风拂乱的鬓发,柔声道:“庞公做媒,助我娶得贤妻,我定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宝钗点头,手搭凉棚细看天边云层:“乌云接落日,明日必有雨。让三弟明日骑马与你同去,务必赶在中午前回来。”

“不得了,不得了!”诸葛亮啧啧赞道,“夫人还懂得观天测雨,看来我这个做夫君的以后更要多学、多看了。”

翌日,午后果然风起,不出两刻钟,乌云漫天,沉沉地压在东南方,半个时辰未到,瓢泼大雨已铺天盖地而至。

宝钗吩咐两个童子收拾了房屋门窗,她与梅鹿同坐窗下做针线,不时便要抬头看一看雨停了没有。

梅鹿看她心不在焉,便道:“小姐啊,这般大雨即便很快停了,路上也多半泥泞难行,姑爷今夜只怕难以回来了。”

宝钗也知如此,但仍等到天色黑尽,才吩咐童子们关门。

自成亲后,她还是首次孤枕而眠,心下既忐忑又有两分好奇,不知今夜能否再梦到那边。

她又梦到了大观园。

园内,树木萧索,人丁稀少,偶尔有一两个婆子远远穿过长廊,一步一步消失在假山后。

宝钗身后跟着莺儿,走过乱草丛生的石阶,匆匆走过一片竹林,进了潇湘馆。

雪雁在廊下做针线,听见有人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喜出望外地站起来:“宝姑娘来了!”

她匆匆掀起帘子,向内道:“姑娘,宝姑娘来看你了!”

宝钗进了屋,见黛玉躺在榻上,身姿单薄,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到几乎没了颜色。

她坐在榻前,听到自己道:“我不过五、六日没来,怎么你又瘦了一圈?”

黛玉泪光点点,只是微微摇头。

“自宝二爷去送三姑娘和亲,姑娘的病就没好过。”紫鹃拿起手帕,偷偷拭去泪水,低声道:“这几日更是饭都吃不下了,人可不是要消瘦嘛。”

宝钗听见自己道:“园中的人如今越来越少了,你住在这儿吃穿不便的,不如我去和太太说一下,将你也搬出园子去住吧!”

黛玉阖着眼,轻声道:“姐姐,我知道自己是不行了的,难为你还记得来看我!”

她轻咳两声,又道:“如今老太太头七已过,我在世上没了牵挂,就在这儿住着吧,最后一段日子难得落个清静!”

原来,老太太已经没了。

宝钗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贾母出殡的场景,她心下有些诧异,这边的时间线似乎是错乱的,宝玉去送探春和亲未归,她还没有被迫出嫁。

她握住黛玉的手,触手冰凉无力,心下一酸,也落下泪来:“你千万别这么想,好歹等宝兄弟回来。”

黛玉摇头,眼睫渐渐阖上:“我与他的缘分,已是尽了的。”

宝钗心下着急,恍惚间,她忽想到那位着淡鹅黄袍子的男子,便使劲儿抓着黛玉的手,拼尽全力道:“妹妹,千万别多想,你的缘分还在后边呢!”

她用尽力气喊出的一句话,却轻若蚊声。

黛玉微微睁开眼,似是听到了,也似已经开始恍惚。

“颦儿!”宝钗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窗外雨已经停了,夏虫在院子里鸣叫,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板上。

宝钗下了床,想出去看一眼月色,却察觉门外有人。

人影透过门上雕花,映照过来,身形高大,绝不是梅鹿或童子们。

宝钗从墙上取下剑,大着胆子走至门口:“谁?”

门忽然开了,诸葛亮站在门口,身上半湿半干,脚下都是污泥。

他一边脱下身上的蓑衣,一边笑道:“颦儿是谁?”

见妻子拿着剑,他收了笑容,安慰道:“吓到了吧?本想在外面收拾好再过来的,听到你说梦话,就忍不住靠近了些。”

宝钗轻掐手心,才确定自己没在做梦,她看了窗下的更漏,已是三更时分了。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路上湿滑,怎么骑得马?”她忙走过去,接过诸葛亮的湿衣,又拿来布巾替他擦头发。

诸葛亮叹道:“那懒马,行至半路就不走了,我自己走回来的。”

“中午与庞公下棋,误了时辰,只能等雨停了回来。”

宝钗急道:“既路上不便,何不等明日再回来?这样黑夜,万一滑倒了,或者掉进水里……”

她说不下去了,想到路上的种种可能就有些后怕,未来的诸葛丞相,若是因半夜赶回家而发生不测……

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诸葛亮踢下满是污泥的鞋子,站在廊下用清水冲脚,轻描淡写道:“我必须得回来。”

“咱们成亲至今,你夜里都要我抱着才能入睡,我若不在,你怎么能睡得好?”

宝钗面色绯红,她白日端庄贤淑,但到了夜里,不知怎的就要紧挨着夫君才能入睡,离得远些便要做噩梦。

诸葛亮擦了手,走进来,揽住妻子的双肩:“我刚进院子,就听到你在喊梦话,似乎哀痛至极……”

“究竟,颦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