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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没有回头,良久,才道:

“我父亲与兄长被打死时,阿瑛就被扣在院中的水缸下面。”

“她躲了九天九夜,若不是半仙之体,早就没命了。我回去时,父兄的尸身皆已腐烂,阿瑛缩在缸下面,尽剩最后一口气。”

当时的场面,一定惨烈至极。

黛玉靠着杨戬的后背,面颊贴住他的心跳,有意转移他的思绪:“去搜查的都是天兵天将,没人发现她么?”

杨戬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肩胛,传入黛玉耳中:“后来我问她,她说有一刀柄在缸顶上敲了敲,然后就没人再靠近过。”

“她一定被发现了,可那领头的天将,有意放过了她。”

杨戬转过身,将黛玉揽入怀里,苦笑道:“后来,曾有个机会可知道那天将是谁,但我放弃了。”

黛玉点头:“有恩有仇,又是受命行事,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杨戬叹了口气,继续道:

“后来,在流亡路上,我为了引开追兵,经常将阿瑛一个人藏在深山老林里。有一次,我们半夜被一众天将围堵在闹市边的小巷子里,我只得顺手将她塞进附近一眼枯井,独个儿跑出去引开追兵。”

“很多年后,有一日我们兄妹路过相似的闹市,阿瑛告诉我,当年天亮后,那枯井附近的街道开始办庙会。”

当时,杨瑛语气淡淡地道:“我躲在淤泥里,听到有舞龙舞狮,还有卖冰糖葫芦、小糖人儿的声音,有父母带着孩子,也有哥哥带着妹妹。”

“我盼着他们走近一点儿,让我能闻闻味道,可一旦声音近了,我就怕得钻进污泥里去。”

他试着用同样平淡的语气描述,却嗓音哽咽,胸腔剧颤,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黛玉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前,安慰地轻轻磨蹭着。

杨戬叹了口气,道:“数千年过去,我只当她忘却前尘,恢复当年的快活天真。偶尔晚上来找我,也不过是孩子气的恣意任性。”

“方才听你说起,才知,她原来还是那个怕黑的小女孩。”

黛玉贴着他的胸膛,低声道:“童年创伤,本就难以抚平。”

她想起自己的小黛玉化身,换了个世界,在她心里留下印记最深的,还是第一次乘船北上去寄人篱下。

黛玉看向丈夫:“如今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杨戬冷然:“那个叫韦子卿的,既敢碰我杨戬的妹子,就得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话锋如刀,语冷如冰。

黛玉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抬眼间,那双茶褐色的眸子里仿佛也没了温度。

她轻抚他胸口,软语安慰,待他情绪平稳下来,才推他坐下,倚在他身边道:

“那个韦子卿之于阿瑛,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得到的一只娟人娃娃。”

“你夺走他,除了让阿瑛重新陷入孤独之中,又有什么用呢?”

她声音愈发轻柔了:“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能当垆卖酒。祝英台为梁山伯,化蝶而亡。”

“自古家长棒打鸳鸯,除了将鸳鸯直接打碎之外,从未听说有成功的。他们如今情好日密,你愈是去阻她,反而让他们心意逾坚,情感逾真。”

手里揽着妻子温软的身体,耳边是软语温言,杨戬渐渐冷静了三分,叹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黛玉道:“不若先莫逼阿瑛,我们且多关心她,待她明白自己有家人陪伴,不是孤身一人时,自然就会慢慢放开那位韦公子。”

杨戬锤了下柱子,肩背颤栗:“我只怕,她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他平日甚少提起母亲,却常常提起那位豁达开朗的凡人父亲,字里行间都是孺慕与追思,想来这个重蹈覆辙不会是指嫁凡人丈夫。

黛玉低声道:“你担心的是?”

杨戬伸指拈决,捏了个小结界,将倚梅亭护住,才道:“你可知,仙佛与妖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黛玉想了一想,道:“妖若成仙,须得天庭封仙箓。若有僧人要成佛,自然也须佛祖金口钦封。”

杨戬点头:“三界众生万物皆有灵,但灵力总数却是定数。修仙修佛者,皆需夺取天地众生造化,侵日月万灵之玄机。”

黛玉道:“我在灵台方寸山时,听师父讲过,也是因此,才会有三灾利害,渡劫飞升。”

杨戬继续道:“玉帝登上帝位时,三界仙佛位数已由佛、道诸家钦定,当时便由玉帝出面协调诸方定下三界盟约,若有盟约之外的人敢僭越,便三界共击之。”

黛玉颤声道:“既有这三界盟约,那普通人岂不永无修仙成佛之道?”

她忽想起斜月三星洞里那些师兄们,还有那本应有大功德的玄奘法师。

杨戬知她所想,点头道:“咱们的师父,便是因反对这盟约,才自我流放,隐居避世。”

他看向远方群山,缓缓道:“自封神大战以来,你可曾听说过哪位毫无背景的凡人成仙得道的?”

“凡人,不过是供给香火,维持六道轮回的燃料罢了。”

他声音低了些:“即便是天庭这些人的亲信,要跻身得一个位次,也需要多方博弈,相互妥协。”

“金蝉子是西方佛老亲传弟子,要成佛也须经十世轮回、九九八十一难才可成功。我母亲虽是玉帝亲妹,当年成仙也是经过千年苦修,万年渡劫,经三界公议,才授了仙箓。”

杨戬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黛玉甚至感知得到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但仙凡通婚,却可能直接孕育出天赋异禀的异数。相传远古时代,伏羲、女蜗的母亲就是凡人,只因误踩了雷神脚印,就孕育了两位上古大神。”

“凡人在仙佛眼中本是最微末不值一提的生物,用情欲迷惑了神仙,血脉后代就能一飞冲天,夺取仙佛位次,扰乱三界定数。”

“这对已居于上位,掌握三界秩序的仙佛来说,是极不能容忍的,故而当年三界盟约中,仙凡通婚被定为十大禁忌之一。”

“当年母亲生了我兄妹三人,大哥是凡人,我与阿瑛却皆是半仙之体。那时玉帝帝位未稳,他的妹子却先坏了三界盟约,当然要大义灭亲,赶尽杀绝。”

他冷笑一声:“他派下天兵天将,杀了我父亲兄长,又将母亲压在桃山之下,派人追杀我和阿瑛数十年。”

“直到我修炼有成,持开天神斧杀上天庭,差点儿将天劈出个窟窿,他才伏地求饶,给了我和阿瑛仙位。”

“可惜我母亲,为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黛玉深知母亲一向是他的心结,也不多问,只温柔地轻抚他的手臂。

杨戬深吸了口气,又道:“况且,仙凡相恋,后代多半天生反骨!”

他轻笑一声,摊开双手:“你瞧我,当年担山赶日,劈桃山,反天庭,一把将玉帝从凌霄宝殿上扯了下来,让他丢尽了颜面。”

“还有那哪吒,母亲殷夫人也是位凡人,闹龙宫,搅东海,剔骨还父,又一心要杀李靖报剔骨之仇,至今那李天王还塔不敢离手哩。”

“孙悟空大闹天宫,你引天雷劈天庭,都是我和哪吒之后的事儿了。他们如今学了乖,不再一味靠武力镇压,但妥协也意味着要分他们自己的腰包,哪会那般轻易甘心?”

杨戬垂眸,与黛玉眼神相接:“仙凡之子,天生地长的灵物,都是一样的变数。他们所作的,要么是扼杀变数,要么就是驯化变数。”

“所以,你,我,哪吒,悟空,咱们皆是脱出他们控制的异端,是破坏了秩序的异类。不被驯服,不受同化,必被灭之。”

“取经计划,除了重新分割四大部洲,引渡金蝉子成佛,还有一个功用,就是驯化悟空。”

“悟空大闹天宫,让他们看到了价值,故而值得费力气去驯化。”

“可阿瑛”他咬牙道,“一旦阿瑛不慎有了身孕,为保他们所谓的安稳,只怕他们会提前设法除了她。”

“我决不允许,再以我亲人的命,去换他们所谓的三界秩序!”

两人相依而站,久久无语。

黛玉忽颤声道:“若是两个神仙生的孩子呢?”

杨戬眼神瞬间柔和了,他勾住黛玉的手指,却依然说了下去:“神仙的孩子,多半会有些平庸,你到时候可别嫌弃。”

黛玉叹道:“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杨戬轻抚她的云鬓,低声道:“神仙之间要有孩子,不似凡人那般轻易。”

“要维持长生,便需每日打坐修道,固精养气,故而历来成仙者,修道修佛清心寡欲者居多。修成仙佛后,也没哪个轻易敢犯戒,走了精气。”

“你瞧这天庭众仙,除了在凡世时就有的后代,哪个会得添新丁?”

黛玉低声道:“可我们并没有清心寡欲,为何还没有?”

她语焉不详,杨戬却明白了,低笑道:“再等等吧,我还没过够和你双宿双飞的清静日子,暂不想有个小黏人精来分你的心。”

黛玉推他:“瞎说什么呢?!”

杨戬笑了一声,又止住道:“况且,如今还有阿瑛和那猴子身在局中,咱们也分不得心。”

他松开黛玉,俯身在她耳边道:“我不放心阿瑛,须得离开一阵子,你若有事儿,可用鸳鸯手环唤我。”

黛玉拉住他手臂,道:“切莫操之过急,不如先顺着她的心意来。那位韦公子不过几十年的阳寿,阿瑛迟早会明白的。”

杨戬道:“我省得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得空就回来看你。”

黛玉拉着他的手,依依送至山下,才独自一步步回山上。

方转过一处山林,她忽见山顶上有道人影,单薄纤细,一动不动地遥望下方山路。

正是那痴等林公子的玉英公主。

第57章 女孩儿家的心思

杨戬去了六、七日,皆无消息传来,每夜睡前,鸳鸯手环会传来一阵阵的温热。

黛玉心知,是杨戬在抚摸那鸳环了,她将鸯环抱在怀里,这一夜便睡得分外香甜了。

算算日子,悟空他们也该到高老庄了,不知为何她一年前派出去的那两个姑娘,迟迟不见回来。

黛玉多等了一天,仍无杜鹃、白兰的消息,便化出小黛玉,前去查看。

小黛玉一年多未出门,早就按捺不住雀跃,立时摇出白丝细云,飞身前往高老庄。

此时天已近午,她一路往西,遥遥瞧见唐僧师徒骑马挑担,已走在前往高老庄的必经之路上。

小黛玉忙催云超过,到了那高家后院,一跃跳上墙头,隐身在一株玉兰树上。

她定神看了半晌,并没有那猪妖的踪影。

长廊下,白兰伴着那高小姐,正慢悠悠地低头做针线,杜鹃却不知在哪里。

小黛玉正要跳下去唤白兰离去,却听她叹了一口气,道:“那猪刚鬣虽是妖怪,到底也曾待你好过。我念的那人,只怕今生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意。”

白兰念的那人是谁?

小黛玉好奇起来,便又回身坐好,摸出一股麦芽糖,放在嘴里,边吮边听。

那高小姐道:“不管他懂不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我那高壮憨实的汉子,却是个镜中花水中月,从不存在的人。”

她抹了眼泪,泣声道:“若不是你与杜鹃姐姐来护着我,我如今还不知被那妖怪怎么折磨呢!”

白兰道:“他们面目虽不同,但实在是一个人,小姐缘何这般排斥呢?”

高小姐道:“他是个憨壮汉子时,事事顺着我,也懂得小意温柔。如今换了嘴脸,性子也暴躁起来了,见了我便要往床上拉。”

她眼泪又滚落一地:“哪里还是我那个人?”

小黛玉听得似懂非懂,幸而她也不太关心,听不懂,便阖目靠在树上休息。

不过片刻,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杜鹃的声音道:“兰姐,我在街口瞧见孙师伯他们了,正拉着高才问路呢,想是就要过来了,咱们快些走吧!”

那高小姐慌了,道:“两位姐姐,你们若走了,晚上那妖怪再来,我要怎么办?”

杜鹃笑道:“放心,我们师伯是擅能锄强扶弱的美猴王,听得这里有妖怪作祟,保管来替你除个干净。过了今夜,小姐你就彻底得了干净了!”

“除个干净?”高小姐怔住,喃喃道,“姐姐们可否向贵师伯求个情,只将他变回人样,消了妖力……”

杜鹃笑道:“净做美梦!他如今的猪样子才是本体,以前的人样是变身,如何能除了本体,只留变身呢?”

那高小姐听了这话,泪珠儿落雨一般,再也止不住。

小黛玉从树叶间望去,见杜鹃正不住劝解,白兰却倚着廊柱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混闹间,忽听得前院马蹄响,又有人高太公训斥高才的声音。

杜鹃跺脚道:“不管了,兰姐,我们真得走了!师父早交代过,不许与师伯打照面的。”

她放下哭哭啼啼的高小姐,转而去拉白兰。

白兰跟着走出几步,忽听前院有人笑道:“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

她便一步也走不动了,反扯住杜鹃道:“好妹妹,我不与他说话,只留下看他一眼。”

杜鹃叹道:“他火眼金睛,神通广大,如何识不破你?怎么平日伶伶俐俐的两个人,遇到男人,一个个说起痴话来?”

白兰只是恳求,定要见那人一面。

杜鹃不解道:“他在山下压着时,你隔三差五就去看他,吃的玩的变着花样去送,便是个金猴,也看出金丝儿了,还有啥可看的。”

白兰道:“他出山后,我还没见过他一眼,好妹妹,只要让我看到他重获自由的模样,接下来我再不惦记了。”

杜鹃撇嘴:“这话你不知说了多少次了,自己信吗?”

两人拉扯半晌,听得前院脚步声已往这边来了。

白兰噗通跪下,向杜鹃道:“这院里有我的本家树木,我隐身其中,一点踪影不会漏的。”

杜鹃忙拉她:“姐姐,莫发痴话,师父说过,他是个不通男女的石猴,一世也不会明白的!”

“我不需要他明白!”白兰哭道,“我只为我的心,你若当真可怜我,就容我一次吧!”

说罢,她推开杜鹃,转身化作一朵玉兰花,飘飘挂在玉兰树上。

杜鹃气得跺脚,听得脚步声将近,只得将哭得半昏的高小姐扶进屋里,一个人驾云走了。

小黛玉尴尬了,她躲身之处,正在白兰所化玉兰花上方,听了这半日八卦,虽然似懂不懂,也觉当面出去不妥。

她只得摒了呼吸,继续一动不动地隐身藏着。

后宅门锁洞开,悟空迎着光走了进来。

那玉兰花,每一片花瓣都绽开了,迎风微微颤抖。

小黛玉心下好奇,上下将悟空打量数番,仍是只猴子,除了更俊美更英武更聪明更神通广大更有灵性,也看不出特别值得惦记的地方。

她好奇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些,悟空似有所觉,火眼金睛闪电般射了过来。

小黛玉忙忙地一躲,“咚”地撞到了头,不由得“哎哟”叫起来。

惊得下方那玉兰花扑朔朔颤动起来。

悟空识出小妹子声音,便微微一笑,眨了眨眼,作出个噤声的手势,跟着高老往里走。

那玉兰花颤动得更厉害了,带动着整棵玉兰树微微摇摆。

吓得高老缩身在悟空后面,见半晌无动静,才探头自嘲道:“那妖怪擅能弄风,害得老汉我如今是草木皆兵了。”

悟空嘿嘿一笑,推他进屋:“无妨无妨,不过是只过路的小猫儿。”

玉兰花蔫了下去,半晌无声。

不一会儿,高老带着高小姐匆匆走了出来。

高小姐眼圈儿红肿,走至门口,摸到门框,缓缓顿住脚,回首瞧了一眼。

高老连声催她:“快走,快走,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他把女儿一把推了出去,还不忘返身把门锁搭上。

隔着墙,传来高小姐的一声轻叹,便再无声息了。

玉兰花在小黛玉手上拂过,白兰的声音道:“小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小黛玉有些脸红:“本是来叫你们回家的,谁知太困睡过去了,误了时辰。”

白兰轻哦一声,不再说话了,花瓣微微缩在一起,不知是害羞还是尴尬。

小黛玉刚想安慰她几句,天边忽然阴了下来,飞沙走石间,半空中飞下来一只黑脸长耳的猪妖,冒冒失失撞进房内去了。

白兰小小声“呀”了一下,低声道:“小师父,这妖怪不会伤着师伯吧?”

小黛玉轻嗤一声:“你孙师伯可是历代驰名第一妖,区区猪八戒,再来十打也不济事。”

“猪八戒?”白兰好奇起来,“那妖不是叫作猪刚鬣吗?”

小黛玉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西游记,是她刚记事起,就听父母讲过的睡前故事,里面的人物皆是耳熟能详,情节也是倒背如流。

一不小心,漏了馅了。

幸而白兰害怕惊动妖怪,并没有再追问。

房内有了响动,听起来是重物掉地的声音。

白兰又担忧起来,不时用花瓣去碰小黛玉的手背。

小黛玉无奈道:“无妨,是那猪妖被小师兄掀下床去了。”

白兰轻哦一声,白烁烁的花瓣都有了几分粉意。

又过了许久,房门突然开了,猪妖慌忙忙奔逃在前,悟空掣金箍棒追赶在后,一股风奔过院墙,眨眼间都不见了。

白兰摇身下了树,就要赶过去追,被小黛玉一把扯住道:“哪里去?”

白兰急道:“我们去帮助师伯!”

“哈!”小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路妖魔鬼怪,比猪八戒厉害的多如过江之鲫,咱们都跟去相帮么?”

她摇出白丝细云,拉着白兰跳上去,道:“回家去吧,你师伯神通广大,哪里需要你那些微末伎俩了!”

白兰垂下眼睫,脸颊红红,低声道:“就算他能通天彻底,也会累,也会疼”

小黛玉小大人似地拍拍她:“好了,好了,有些信心吧!你瞧我那本体,什么时候担忧过二郎哥哥?”

她清清嗓子,模仿黛玉的声音道:“相信他的能为,也是一种惦记方式。”

白兰瞬间脸红过耳,心中侥幸倾刻消失:“小师父,你都听见了?”

“我没有啊!”小黛玉忙摇头,“我是说,大家都惦记你孙师伯呢!但他是闹过天宫的齐天大圣,相信他好了!”

白兰脸更红了,低声道:“小师父,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师父知道?”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小黛玉似模似样地叹道,“神识回归本体,便是心中曾想过什么,本体也是一清二楚。”

她坚定摇头:“所以,我是想也不会想一下的,否则下次她再也不放我出来了。”

“你瞧南湘师父,有了自己的心思走后,男师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可不要让本体伤心。”

白兰无奈,只得抱着膝盖,将双颊都埋了进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中,没有听到小黛玉最后一句低喃:“她和我虽是一个人,却像妈妈一般宠爱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她的。”

两人各有思绪,白丝细云险些撞上一朵金云。

小黛玉跳起身来,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母,与外祖母有几分相似,心下不由大起好感,乖乖行礼道:

“神仙奶奶,我们一时没有看路,挡了您的去路,还望海涵。”

那老母被她萌得心都化了,拍着胸口道:“哎哟,这是谁家可爱的小姑娘,真让人恨不得抱回自己家去。”

小黛玉甜甜笑道:“神仙奶奶家在哪里?我回去禀报了大人,改天上门拜访您!”

老母笑道:“我家住在黎山,随时欢迎你去呀!”

原来是黎山老母,小黛玉作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乖巧笑道:“待家里人同意,我定会去的。”

老母从袖中拿出一枚晶莹剔透散发莹润光辉的圆球,递给小黛玉道:“这个夜明珠,送你做个见面礼吧!回去告诉你家里人,这一年的相助之情,我心下领了。”

什么相助之情?

小黛玉不明白,但依然笑盈盈地接了夜明珠,甜甜道了谢,乖乖地挥手告别。

待那金云走远,她立即催促白丝细云,飞回了峨眉山。

白兰也是一头雾水,但她满心皆是心事,只静静坐着,等待黛玉知情后的反应。

对白兰的心事,黛玉倒不甚是吃惊,她小师兄虽是猴子,却比大多男性物种有魅力的多。

只可惜,他是不通风月的石猴,如今又皈依佛门,绝了尘世之念,白兰注定要伤心了。

以后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希望时间能淡化白兰的痴念吧。

至于黎山老母,她虽与天蓬元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次能直白出来说领情,倒是难得了。

不过,她派杜鹃、白兰去高老庄,单纯是怜惜那高小姐而已。

黛玉将夜明珠收进匣子里,款款起身,从墙上取下一页画轴,抽出一张长长的细绢,提笔沾了墨,勾去“高老庄”。

接下来是:黄风岭!

第58章 故人来访

峨眉山来了一个女妖。

一袭白衣,容貌艳丽,远看楚楚动人,近处瞧时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峨眉山是九天圣女道场,像这样大大方方走上山来的妖怪,还是第一个。

今日负责守山的是黑虎儿,他目瞪口呆,呆呆看着来人的妖艳姿容,妖娆身段,半晌才省起喝问:

“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峨眉山道场?”

那女妖嫣然一笑,娇滴滴道:“小哥哥,我不是什么人,不过是圣女的故人,劳你通报一声!”

黑虎儿哪经过这般阵仗,忙慌慌地喝一声:“你在此等着!”

急切切跑上山去,一连跌了两个跟头,他心下羞急,爬起来又走,却不慎跌了第三跤。

待赶到黛玉面前,他恍然想起忘了问那女妖姓名,一时黑脸儿涨作紫色,愈发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想出一句话来禀报:“师父,山下来了个女妖怪,说是你的故人哩!”

女妖?故人?

黛玉从不以出身论人,女妖故交一瞬间能想出近百个,这样的通报不如没有。

她略想了一想,道:“是不是一位着白衣,羞怯怯的女子?”

黑虎儿一张紫脸又转了黑红:“是穿着白衣,却一点儿都不羞怯哩!”

难道她猜错了,竟不是她?

黛玉迎出门外,见正是那灵山结识的金币白毛老鼠精,白锦儿!

只是她神色少了七分娇怯,多了五分娇媚,加之她本就妖艳的容貌,与往日哭哭啼啼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白锦儿上前,盈盈拜倒,笑道:“灵山鼠精白锦儿,见过圣女娘娘!”

黛玉扶起她道:“咱们是故友,无须多礼!”

白锦儿抹却不存在的眼泪,娇滴滴道:“圣女竟还记得奴家,如此情义,当真让人感动!”

她这般作态,与当年的心碎惶恐更无一分相似。

黛玉引着她,有意从照妖镜下绕过,镜中纤毫毕现,确是那只金鼻白毛老鼠。

却不知这三百多年发生了何事,让一个水做的娇怯怯女子,变成这般妖妖娆娆模样?

两人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

白锦儿唧咕一笑,半掩口道:“圣女与真君已成眷属,怎么还是这般冷清模样?难道是那显圣真君不懂得疼人吗?”

这话,让人如何接?

黛玉只得冷了脸,假作没有听见。

白锦儿却又熟练自若地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啐道:“瞧我这张嘴,圣女定是被真君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自然保得本性不变。”

雪灵儿端茶进来,好奇地看了白锦儿一眼,才放下茶,轻轻退了出去。

黛玉便让白锦儿喝茶。

茶是碎银子普洱,当年在灵山千窟洞时,白锦儿亲手烹煎过的那种,却因主人慌乱失手打在地上。

茶香不过瞬间,但黛玉记住了。

白锦儿浅抿一口,熟悉茶味入口,她终于有些无措起来,仿佛方才那强撑着的架势,被这一口热茶给冲散了。

她又依稀有了故人的模样。

捧着茶盏,白锦儿叹道:“我知道你是念旧的好人,与我们相交也是出于真心,可我在红尘中打滚了三百年,一时竟不知如何与你这样真诚的人相处了。”

黛玉道:“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白锦儿的一双艳丽杏眸,红得晶莹起来。

她的故事很长,她讲得也很慢,三百年过去,再说起时,那段故事依然清晰得像是昨天。

那时候,金蝉子刚被打入轮回,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金蝉子还能否回来,每天只能呆在千窟洞里,漫无目的、抓心挠肝地等待。

红衫姐姐看她可怜,常来劝慰,终于有一日说漏了嘴,金蝉子是做取经人去了。

取经?

白锦儿不知道何为取经,她在灵山时常听佛祖派人下山诵经、讲经,有换得三斗三升米粒黄金的,也有换得满园黄金地砖的。

既然金蝉子是投胎去取经,想来他必是托生到附近富贵人家去了。

白锦儿化出原身,偷溜下山数百次,找遍了天竺国的富贵人家,却并没有与金蝉子气质相合的。

一次,她从山下回来,无意间听两位菩萨谈论取经计划,说道有个文稿藏在佛祖的禅房,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

白锦儿起意去偷。

她从未到过佛祖禅房,那地方有护卫金刚层层把守,又有护教伽蓝时时巡视,是灵山第一威严庄穆之地,绝不是她一个小小老鼠精敢于冒犯的。

但她已经被无望的等待磨掉了恐惧,只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他的消息。

白锦儿日日去禅房附近哨探,却次次无功而返。

终于有一日,燃灯古佛出山讲经,西天诸佛皆去听讲,如来带走大部分的护法,做了铺天盖地的大排场。

白锦儿瞅准机会,缩小身体,溜入禅房中,她刚翻过半边书架,就听得有人走了进来,便忙化回原体,藏身于烛案之下。

来的是摩能、闳巢两尊者,他们奉旨前来取经书。

不知何故,他们拿了两卷经书,却不忙走,站在书架后说起闲话来。

白锦儿担心被人抓住,本欲寻机逃走,刚钻出一半,忽听他们说到取经人,便急缩回了小爪子。

那摩能、闳巢大发感叹,说取经是个大功德,金蝉子这一遭回来必是要封佛了。

白锦儿心头大震,金蝉子若成了佛,她以后便是多看他一眼,也是僭越的了。

她缩在香案之下,痛得几乎站不住脚,却有几分理智在旁呼啸,她与金蝉子本就无望,他成了佛就更能施展抱负,她该当为他欢喜才对。

情感与理智极致拉扯,白锦儿那小小的鼠身颤栗不止,几乎要被撕成两半。

摩能、闳巢仍在议论金蝉子,话语间夹杂了各种讽刺讥馋之语。

白锦儿握紧了小小的爪子,想要冲出去,划破他们的嘴脸,终还是用尽力气钉在原地。

那两人说够了金蝉子的坏话,转而开始说起取经计划,又道取经路上的妖物难以凑够,观音菩萨正在到处借神仙的坐骑,凑犯错的妖怪呢!

白锦儿耳中嗡嗡作响,心头起了一个念头,灵山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金蝉子成佛之路是必然要行的了。

她与他已注定无缘,若能再与他相聚一场,便是被当作妖怪打死了,她也心甘情愿!

犯错的妖怪,该如何做个犯错的妖怪呢?

白锦儿抬头,忽看到案上香花宝烛,她再顾不得细想,纵身跳上去,咬了一口就跑。

那闳巢、摩能平日专以检举、揭发他人为能事,今日竟在佛祖禅房当场捉到了偷盗者,岂有不为这功德心动的,立时喊打喊杀地来捉拿这小白鼠。

白锦儿一心要被抓住,没跑出多远,便想绕个圈撞回他们手里。幸而她心情激荡之下,脚下软了一下,便在山石后略喘了口气。

正是这脚下一软,教她听到那两个畜牲的盘算,才侥幸留得残命。

白锦儿将茶盏捧至唇边,啜饮一口,继续道:“那摩能道,这妖精是那金蝉子的心爱之物,咱们抓住她,就剥了皮作成围脖,待他成佛归来,就送去与金蝉子贺喜,恶心他一把!”

“心爱之物”四字,被她说得千转百回。

当天一切都发生得急而混乱,唯有“心爱之物”这四个字却是清晰明白,在之后的三百年内被她反复咀嚼回味。

说话的人虽恶心,这四个字却着实让她心动。

她还是只未开灵识的小老鼠时,就陪伴在金蝉子身边,一夕未曾分离,便如他腕上那串念珠一般亲密。

但她从未敢想过,她曾是他的“心爱之物”。

这四个字忽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要活下去,再见见他,不计代价地见见他!

她拼了命地逃跑,满山的护法金刚、菩萨伽蓝皆来捉拿她,她也还是逃掉了。

众菩萨、金刚慌忙去报于佛祖。

白锦儿捧着茶盏,含泪笑道:“红衫姐姐当时正在佛堂听经,她听说是我被缉拿,一时心慌之下,竟用毒勾扎了佛祖手指。”

“佛祖一时疼痛难禁,也顾不得细细盘问,忙喝令金刚去捉拿红衫姐姐。”

她眼圈儿红红,两行清泪滚落入尘:“我那黄风表兄,眼见得我被围在佛堂内角,便窜过去,跳起来吃那琉璃盏的清油,又替我引开了一大半围捕的金刚。”

“我与黄风表哥、红衫姐姐都成了通缉要犯,一时间,灵山上闹了个人仰马翻,混乱无序。”

“佛祖见人手仓促,便调了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来,将我捉住。”

白锦儿站起身,盈盈拜倒,谢道:“三太子是显圣真君好友,听说我认得圣女,他立时向佛祖说情,饶了我性命,只赦令将我流放下界。”

黛玉扶她起来,笑道:“三太子侠义心肠,即便你不说出我来,他也必会救你!”

“是呢!”白锦儿也笑了,“三哥确是好人,他还愿意认我为义妹,下界为妖后,也时时照拂我。”

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连累了红衫姐姐与黄风大哥,也被打下界为妖了。”

说至此,她又跪下拜道:“我这次来,就是向圣女求情,希望你能看在过往情分上,救我那表兄一救!”

黛玉早有准备,立时扶住她双臂,道:“你兄妹皆是有情有义,我若帮得上忙,自然会尽力相帮。”

“不过,以我推算,你那黄风表兄应当无性命之忧才是!”

黄风怪在原书的结局,是被灵吉菩萨带回了灵山,确实没有伤及性命。

白锦儿却道:“当年在灵山一场大闹,那里已没了我们的容足之地,即便活着被带回灵山,也不过是受那些小人磋磨罢了。”

黛玉手指轻敲桌面,这黄风怪原不在她的救护名单之内,小师兄他们已过了高老庄,这时候布局筹谋,却也有些晚了。

看她有为难之意,白锦儿落寞一笑,起身叹道:“圣女今日愿听我说这么一大番话,我已足感盛情。若救人之事为难,圣女也切莫烦扰,便只当我没来过吧!”

黛玉心道:时间紧急,智取是不太可能了,唯有以武压人。

思及此,她心下已有了盘算,便笑道:“你既然已来向我说过,又怎么能当没说过呢?”

她站起身,淡然笑道:“金蝉子是我夫妇挚友,你是他的故人,理当替他照拂。你表兄之事,我会设法,且放心罢!”

“故人”二字,又引得白锦儿落下泪来。

金蝉子转了十世,早已不知她是故人,如今黛玉愿称她一声“金蝉子的故人”,比那“心爱之物”四字还沉甸甸地有分量。

白锦儿再拜倒于地。

黛玉拉着她,道:“你来这一趟,甚是难得,不如就在山上等消息吧!”

白锦儿摇头,轻笑道:“我如今不是个干净人,还是莫带累了圣女的名声。”

“此话何讲?”黛玉话刚出口,已大约猜到缘由,不由得红了面颊。

白锦儿落寞一笑,道:“你这般帮我,我便不应对你再有所隐瞒。”

她坐下,叹道:“当年下界为妖后,我原满心欢喜,盘算着要到两界山去,做取经路上的第一个妖怪。”

“谁知,这取经路上的妖怪,却也竞争激烈哩!若非四御五老这样级别的坐骑、童子,寻常妖怪哪个能挨得上边?”

“我从东到西跑了数遍,位置皆已占得满满当当。况且,这一路的妖魔也不能安插得太过密实,他如今毕竟是个凡人,日日被抓、夜夜被擒,也太过折磨了些。”

“我寻不到位置,又有沿途护教伽蓝出来驱赶,只得郁郁行至一处山下,无奈痛哭一场。”

“心灰意冷之下,竟又遇到了那摩能尊者,他告诉我,取经路上需要数个觊觎圣僧元阳的女妖怪,只是标准高一些,我这样的小妖是万万达不到的。”

“我本不想听他多说,但听到说觊觎元阳,”她面上一红,垂首接着说下去:“我便动了好奇之心,多问了一句,谁知,他说”

白锦儿手指绞在袖中,面颊绯红,半晌,才道:“他说,需要熟知风月的女妖精,我这样的雏儿,根本不可能在考虑之内。”

黛玉叹道:“难道,你就此信了他的谗言?”

“我一开始当然不信,”白锦儿轻咬嘴唇,低声道,“后来,我听说西梁女国是觊觎元阳的一大国界,便过去打探情况,正好遇到了红衫姐姐。”

“言语之中,我从她那儿印证了摩能的话。”她捂住脸颊,道,“我当时立志无论如何要见他最后一面,便打定主意欺瞒红衫姐姐,只说我已忘了金蝉子,从此唯想享受俗世欢乐,求她引我入门。”

“红衫姐姐早就劝我放下执念,见我如此说,自然开心。她带我去了人间国都,我二人扮做一对女道士,与人吟风弄月,做了许多放浪形骸之事。”

“后来,红衫姐姐被召回西梁女国,我独个儿又在人间流连了百年。”

她叹道:“我在风月场中的名头愈来愈胜,遂大着胆子闯到南海去,求观音给我一个取经路上的位置。观音菩萨大慈大悲,长叹一声‘可怜’,安排了我到陷空山去。”

“我已不是原来那个白锦儿了。”白锦儿局促起来,双手绞着衣襟,垂眸滴泪。

“况且,取经路上的妖怪,大家各有职司,沿途有护教伽蓝巡视,当地又有土地山神监守。”

“若不是为了报答表兄高义大恩,我也是不敢擅离一步的。”

她抬起头,雪肤没有一点儿血色,杏眸中蓄满盈盈泪光,

一瞬间,妖娆媚骨全然褪去,她几乎就是当年千窟洞那个,娇怯怯、泪不断的女孩子了。

第59章 熟悉的剧情又来了

能从飞龙宝杖下抢走黄风怪,唯有拥有神力的林仲卿。

他是杨戬一段未成型的神识所化,即便离体,对杨戬本身神识也几乎没有影响。

黛玉已打定主意硬取,便去寻杨戬商议。

况且,她这些日子,实在惦记杨瑛的情况,借机去探一探他们兄妹,也是一举两得。

灌江口空空荡荡,只有郭申、直健留守。

郭申道:“大哥去长安城抓了三姑娘回来,如今兄妹俩正在华山较劲呢!”

直健道:“听说,三姑娘将神庙都险些砸了,誓要与那书生做一对凡人夫妻!大哥一怒之下,就把她关了起来。”

这熟悉的故事走向,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黛玉心下暗叹,驾云赶往华山。

华山已设结界,人兽仙佛皆不得入。

黛玉伸出手指,结界温柔地一颤,涟漪般散开,放她进去了。

华山脚下,那韦子卿正抱着石墩痛哭,康张姚李四太尉守在半空中,抱臂漠然。

见了黛玉,四太尉一起俯身行礼。

韦子卿看出利害,又认得是黛玉,忙唤道:“嫂嫂,救命啊!”

在长安城时,黛玉曾与他说过两句客套话,那时他还毕恭毕敬地唤声“夫人”。

数日未见,“嫂嫂”都唤出来了。

黛玉按落云头,语声疏离:“科考时间将近,韦公子不回去温书,在这里闹什么?”

韦子卿哭得捶胸顿足:“大丈夫,不能守护妻儿,读书还有何益?”

妻儿?

黛玉大惊,难道他们竟已成婚孕子?上次见时,杨瑛明明还是少女装扮

一道白光打在那书生嘴上。

杨戬的声音冷冷道:“这张嘴,原还想留着给你科考殿试用,如今这般癫狂胡说,想来也是不需要了。”

韦子卿呜呜痛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趴在地上,用手指划道:华山女神是我妻!

一道白光打在他背上,他的手指忽然抽搐不止,那个“妻”字便成了乱麻。

黛玉蹲下身子,温声道:“韦公子,仙凡通婚是禁忌,你若当真为了阿瑛好,就不该在此大嚷大闹。”

韦子卿拼命摇头,使劲儿拍自己胸口。

黛玉道:“你若是要为自己博个前程,就更不该这般害人害己。站起来,要么回长安考科举,做个好官流芳百世;要么找处深山老林,修仙得道。你既与阿瑛熟识,想来她不会不帮你。”

“如今这般撒泼打滚,不过斯文扫地,引人发笑而已。”

韦子卿趴在地上,涕泗横流,面上都糊了些泥土。

黛玉冷喝一声:“你先自己站定了,才好说自己是大丈夫,再谈护妻护子的话罢!”

韦子卿“啊啊”痛叫,一副癫狂模样。

黛玉叹了口气,道:“好好想想吧!。”

她飞身上了华山。

杨戬孤身坐在山顶,衣衫猎猎,萧索苍茫。

黑色的细犬趴在他身侧,黑脑袋搭在前爪上,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看见黛玉,它瞬间看到了救星,一跃窜起来,绕着黛玉打了两转,又回去拱杨戬的长腿,催他抬头看谁来了。

黛玉走过去,轻抚杨戬的肩膀,柔声道:“才几日不见,怎么就闹到这般田地?”

杨戬修眉紧锁,不语。

黛玉偎着杨戬坐下,轻声道:“单看那韦公子的悲惨模样,世人定以为你是个戏台上涂白脸的大反派呢!”

杨戬冷哼道:“用那样恶心手段欺骗无知少女,我若当真是大反派,他如今已是飞灰了。”

黛玉握住他的手,轻抚他指尖薄茧:“能和我说说吗?”

杨戬低声道:“小玉儿的灵识呢?”

原来是小孩子不能听的,黛玉低声道:“她从外回来后就在我识海沉睡,一向如此。”

杨戬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阿瑛,已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怎么会?”黛玉惊道,“明明我上次见面……”

杨戬道:“都怨我将她护得太好了,总将她当个孩子,一切人世险恶皆没有接触过。”

“她与那姓韦的刚相处不久,一日,姓韦的邀她去家里做客,自己却在外与人喝酒。天黑后,姓韦的借酒回去,说自己中了旁人陷害,不慎喝了春酒,求她救命……”

“这般俗套低劣手段,竟然骗了一个数千年道行的女仙!”

他一拳锤在身边山石上,整个山体都摇晃了起来:“可恨我杨戬一世自负,竟被个凡人骗了亲妹子。”

黛玉将他手捧在膝上,轻抚他指背上红痕,劝道:“你是男人,总不好教妹妹这种事情,终是那恶人太坏了些。”

“事已至此,自责无用。”她低声道,“要紧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戬道:“我已用法力封印了胎气,教它不再生长,待阿瑛想明白些,就找人替她除了,权当被狗咬了一口罢。”

黛玉轻叹一声,道:“阿瑛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杨戬道:“她还在旧日那院子里,有我设的结界,你去无碍的。”

小院里,依然热热闹闹开满了花。

杨瑛坐在凌霄花架下,倚着花柱,怔怔出神。

听到有人推门进去,她眼珠都没转一下。

黛玉走至她身边,坐下,唤道:“阿瑛!”

杨瑛木然转过脸,瞧了她一眼,冷冷道:“劳驾,将这满园的假花假草除去,我看了恶心。”

黛玉道:“这些花,是你哥哥用法力维持得四季不败,皆是真花真草。”

“四季不败,还不假么?”杨瑛冷笑,“真花就该有开有落,就像人就应该有衰老病死一般。”

黛玉不愿与她争执,便软语道:“你若实在不喜欢,就和你哥哥说一声,将法力撤了吧。”

杨瑛冷笑道:“我也不愿再做个不死不灭的假人,劳烦你和那杨二郎说一声,将我的仙根也抽去罢!”

这声“杨二郎”一出,黛玉也冷了声音,道:“你觉得长生不死法力无边是负担,是挂累,对么?”

杨瑛大声道:“不错,若没有这一切,我与韦郎就可以厮守一世,白头到老,同生共死了。”

黛玉冷笑一声,道:“然后,做个受病痛折磨、官役盘剥、一世为生存奔波的凡人,死后被地府摄取魂魄,入六道轮回,将命运交他人掌控?”

杨瑛不语。

黛玉接着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呢?好,我告诉你!”

“我母亲是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小女儿,我父亲,祖上世袭侯爵,是极受皇帝看重的探花郎。”

“他们夫妻恩爱,对我也是千宠百爱。”

她看向杨瑛,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人生开局,我理当很幸福很美满,对吧?”

杨瑛转开视线,点了下头。

黛玉道:“可实际是,我自会吃饭就吃药,自小体弱多病,路都多走不得一步。”

“在我之后,我母亲又生了一位弟弟,三岁夭折。我母受不得打击,在我五岁那年撒手人寰。我十二岁时,父亲也去世了。我寄人篱下到十七岁,泪尽而亡。”

她看定杨瑛的双眼:“单从这一段来看,你觉得我是幸还是不幸?”

杨瑛转向一边,仍然嘴硬:“你没有尝过爱情,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为爱而生的滋味。”

黛玉叹了口气,道:“这段往事,我原想烂在心里的,这世上你是第一个听过的人。”

她缓缓道:“我母逝后,外祖母接我进京抚养。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舅舅家的二表兄……”

窗外传来鸟鸣,黛玉讲了宝玉,讲了大观园的诸位姐姐妹妹,讲了贾家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讲了宁荣两府的一朝衰败、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最后,她道:“相信我,做凡人绝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儿,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任命运将你抛向各种深渊。”

杨瑛仍不语,只垂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黛玉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在我是切身之痛,在你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对吧?”

杨瑛眼睫不动。

“人世悲欢,就像饭菜里的酸甜苦辣,总得尝过才知滋味。”黛玉无奈长叹。

“这样吧,”她站起身,“这一胎是不能轻易生的,你若应我这个条件,我便去劝你哥哥,暂时封了你的法力,让你过一过凡人的生活。”

杨瑛抬眸:“给我三年,若后悔了,我自会向二哥赔罪。”

黛玉摇头:“你不需要向二哥赔罪,在他那里永远没有你的罪,他只会心疼你,然后怪罪自己。”

她推开院门,满门楼的蔷薇花下,站着蓝衣素服的杨戬。

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黛玉的脸瞬间红了。

“你嫂嫂的话,便是我的话!”

杨戬走至杨瑛面前,淡淡道:“封印胎气,封印法力,封印华山道场,丫鬟钱财皆不许带,你可以下山去找你的韦郎了!”

“三年后,你若主意未改,我就许你双飞。若改了主意,”他拿出一个针脚粗制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只小黄莺,“焚了荷包里的东西,我自会去接你。”

杨瑛犹豫了片刻,起身,向她哥哥福了一礼,双眼含泪接过荷包,展开双臂。

杨戬闭上眼睛,手掌按在她肩头,施了封印术法。

随着仙力消退,肉体凡胎的凝滞沉重感回到了杨瑛身上,她白皙的额上,也开始渗出汗水。

杨戬收了手掌,见她气喘吁吁的疲惫模样,心生不忍:“我带你到山下,以后的路,自己走罢!”

黛玉坐在院内,怔怔看着满院花朵,她从未向杨戬说过宝玉的事儿。

在她,一切都已过去,可……

日上正中,又缓缓向西偏去。

院内的凌霄花,突然开始衰败,一切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朵,也慢慢展现出凋零。

他,撤回了布在这院中的法力。

方才她与杨瑛的对话,他果然从一开始就听到了。

黛玉捂住了脸。

“你来华山,不只是为了看花开花败的吧?”

耳边传来带笑的声音,杨戬揽住她,低声道:“听郭申说,你来的很匆忙,像是有要事。”

黛玉不敢回头,匆匆说了白锦儿的事。

“原来是和尚袖中常带的那只小老鼠,确实可称金蝉子的心爱之物。”杨戬语气轻松,“你既答应了,便帮帮他们吧!”

黛玉点头,又道:“为何撤去这院里的花?”

杨戬道:“阿瑛有句话说的很对,我把这世界打扮得花团锦簇摆在她面前,太虚假。”

他握住黛玉双肩,轻轻转过来,笑道:“她长大了,是时候看一看现实的世界了。”

黛玉眨眼:“那现实的世界,不会有两位梅山兄弟住在隔壁吧?”

“知我者,贤妻也!”杨戬轻刮她的鼻子,“风筝要远飞,放手虽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需要根线牵着才安全。”

他低下头,与黛玉额头相对:“谢谢你,玉儿,替我想了个天地一宽的好主意。”

他语气轻快,让黛玉心头也松快起来。

却听杨戬话风一转,问道:“所以,那位二表兄是怎么回事儿?”

第60章 红粉知己的表兄

黛玉垂了头:“你不是都听到了?”

“是听到了一些,”杨戬揽着她,走到花廊下坐定,“但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一说。”

黛玉转身,看向一片凋零落地的红色花瓣:“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杨戬转至她面前,缓缓低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过去经历的一切,才造就了昆仑初见,那个让我一眼万年的你。”

他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我感谢他,在我没有出现的时候,能够照顾你,陪伴你,在你寄人篱下时,带给你欢笑幸福。”

黛玉泪珠儿滚落,扑进丈夫怀里。

杨戬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待她心绪平复,才笑道:“不过,他竟敢害你流干了前世的眼泪,等我遇到他,定打他三拳!”

黛玉刚止住了眼泪,又被他逗得想笑:“你方才一拳,险些将华山都捶倒了,凡人哪经受得起?”

杨戬一本正经道:“那就锤他一拳好了!”

他双手捧住黛玉面颊,真挚地道:“如果当时有幸遇到你的是我,即便凡人之躯,我也要奋起抗争,将你牢牢守在身边。”

黛玉与他额间相触,叹道:“你与你妹妹一般自信,岂不知,凡人多的是命运裹挟,身不由己。”

“也许吧,”杨戬搂住她,“但如果我是你那二表兄,应当不会放任家族走到那一步。”

黛玉笑道:“这个我相信,也许你会揭竿而起,造皇帝的反呢!”

杨戬点头:“对,皇帝轮流做,也该轮到我贾二郎了。”

说这话时,他面色岿然不动,又引得黛玉一阵莞尔。

夫妻俩手挽着手,一起下了华山。

那韦子卿自然已经不见了,杨戬叹道:“那窝囊家伙,只会抱着阿瑛大哭大嚎,气得我一脚把他踹出结界了。”

黛玉担忧道:“你若踢伤了他,岂不还是给阿瑛制造负担?”

“我控制了力度,不过是让他回去多躺几天。”杨戬看了看天色,向黛玉道,“你先回去吧,我去阿瑛的庙里看看,真纵容得她断了香火,将来无以为继的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黛玉眼珠子一转,调皮笑道:“你可以扮做阿瑛的模样,先充一段华山女神,毕竟你俩是亲兄妹,长得嘛……”

她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一番:“也甚是相像呢!”

杨戬笑着摇头:“刚夸你贤妻,就开始出主意折腾你夫君了。”

他揽着黛玉走出几步,低声道:“都道人心易变,三百年未见,那白毛鼠的话也不可尽信。”

“不要与那灵吉菩萨正面冲突,找个机会掳走黄毛貂鼠就是了。”

黛玉点头笑道:“到时候出力的八成是你那边,你且交代自己吧。”

“就怕林女侠正义感爆发,看见了不平事,大杀四方起来,我那残缺神识也只能跟着添乱了。”

黛玉也有些疑惑:“我随手抽的神识,却不知为何这般活泼。”

杨戬笑道:“还很有魅力,引得玉英小师妹念念不忘这么久。”

他伸指念诀,化出林仲卿,道:“你们就此去吧!回峨眉山时仔细些,避一避玉英公主。”

黛玉也化出一缕神识,与他捏合在一起。

“林仲卿”潇洒地划开折扇,夸张地叹息一声:“本少侠风姿过人,有佳人倾心再正常不过。无奈,无奈啊!”

黛玉默默捂住了脸。

黄风岭,名为黄风,实际却是山清水秀,风景奇绝。

“林仲卿”隐身在密林之中,见得唐僧师徒远远过来,撞上虎妖,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失了师父。

“他”便化作一只小虫儿,叮在唐僧的袈裟上,跟着被摄进洞去。

那黄风大王并没有几分老鼠模样,反而颇英俊威武,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落拓之气。

看见手下抓了唐僧,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气,反而多出三分倦怠来,只懒洋洋地一挥手,让将唐僧绑到后院去。

这妖怪洞府也颇敷衍,石为顶,土为墙,桌椅板凳皆是大株树木挖就,绑人的定风桩上还挂着新鲜的绿叶子。

一切看起来就是两个字:潦草!

小妖们将唐僧寥寥草草捆了,哈欠连天地各自散去。

“林仲卿”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飞了一圈,又落回唐僧肩上。

唐僧淡然自如,垂眉敛目,口齿清晰地念起《多心经》。

“圣僧!”

“林仲卿”低唤一声。

唐僧止了经文,抬起眉眼,扫了一眼,继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林仲卿”笑道:“念心经不受伤害,圣僧都被抓进妖怪洞里了,还信这个吗?”

唐僧朗声道道:“伤害不过加诸吾体,念经却是修心。”

“好一个有德的和尚!”那黄风大王拎着大酒坛,大步走了进来,站定在唐僧面前,“你可认得我么?”

那妖怪脚步初响,“林仲卿”就已灵巧一滚,藏进唐僧衣领褶皱里。

“他”看不到唐僧表情,只听他嗓音淡然道:“仓促被请了来,还未请教主人尊讳。”

“尊讳?”黄风大王哈哈大笑,忽一口啐在地上:“轮回十世,你还是这般假正经模样!”

他一把抓住唐僧衣领,恶狠狠道:“她总说你这是心怀众生,一视同仁。我却知你是个最虚伪的伪君子!”

“表面看起来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实则这天地众生没有一个能入你眼!你哭过吗?笑过吗?痛过吗?试过为一人辗转难眠、骨瘦神消吗?”

“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凭什么说你爱众生?”

“林仲卿”缩在唐僧衣领下方,被勒得透不过气,那黄风大王的满身酒气近在咫尺,又让“他”有些想作呕。

识海中,林仲卿盘坐于地,打坐调息,忽睁开眼眸道:“你若受不住,还是我出去吧?”

“不用,”“林仲卿”在识海中道,“外面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呢,我可不能错过这个热闹。”

现实是,只有黄风大王一妖眼红。

唐僧神色不动,只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自幼出家,七情断绝,并没有为某一人特别触动过。”

他真挚地道:“我这样一个人,确实可称为伪,多谢施主赐教!”

一席话,气得黄风大王愈发怒气冲天,跳脚道:“你,你!分明就是个空长了人样的石像……”

“大王!大王!”小妖在外喊道,“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进来了,要索还他师父哩!”

“哈!”黄风大王冷笑道,“给我派的买卖来了!好好好,就让我去会会那传说中的齐天大圣!”

他摔了手中酒坛,大步走了出去。

“林仲卿”钻出唐僧衣领,顾不得满院酒气,大口大口地喘气。

唐僧怔怔看着前方,似乎没注意到肩头这只行为奇特的小虫子。

喘足了气,“林仲卿”生命力恢复,看到他这幅模样,八卦心理又起,“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

唐僧:“嗯,并没有。”

“林仲卿”:“你们前世今生的故事我都知道。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唐僧道:“其实,我比较想知道阁下是谁?”

“我不重要!”小虫子挥动触角,“我告诉你吧,这黄风大王有个表妹叫做……”

哄!

院正中天井上,忽响起一道炸雷。

“林仲卿”唬了一跳,在唐僧肩头挺直身子,大声道:“来来来,将我连同取经人一起劈了!”

那雷哑了声。

“林仲卿”向唐僧道:“瞧,我要说的每句话都真实的,足以让天雷灭口。”

唐僧微笑:“我相信!”

“林仲卿”叹道:“我却不能多说了,他们劈不了我,却有可能去给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降灾降难哩!”

唐僧点头:“施主宅心仁厚。”

“你真无趣!”“林仲卿”摇头,低声道,“明明当年在昆仑山,你还会和杨二哥开几句玩笑呢。”

唐僧继续微笑。

“林仲卿”八卦之心不死:“我小小声告诉你,这黄风大王一直将你当情敌哩。”

唐僧毫无波澜:“哦?”

“林仲卿”叹气,声音又低了些:“明明和小师兄在一起时,你也还算活泼,怎么这会儿这般无味。”

唐僧低声道:“我也小小声告诉你,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被妖怪抓进洞府,实在有些紧张。”

“林仲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终于哈哈大笑。

唐僧也微微一笑。

“哈哈哈哈!”有人比他们笑得更大声。

嘈杂喧嚷过后,一众小妖拥着黄风大王走了进来。

黄风大王大笑不绝,向唐僧叫道:“和尚!你那徒弟被我的神风给吹死了,再不能来救你,你就在这桩上绑到老罢!”

他披风一甩,哈哈大笑走了出去,笑声中却是说不尽的沧桑悲凉。

小师兄死了?!

当然不会,原著中不过是被吹得眼珠酸痛。

可这个黄风大王明显与原著不同,也许特别凶狠也说不定。

“林仲卿”心乱如麻,正纠结要不要追出去看时,“他”的小虫肩膀忽然被砸了一下。

抬头望时,原来是唐僧听得徒弟死了,正默默流泪呢。

“林仲卿”忙劝道:“不可能的事儿,齐天大圣当年闹天宫,刀砍斧剁,雷劈火烧,放在老君的八卦炉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没事儿,怎么可能被风吹死?”

唐僧叹道:“我枉为人师,却只能连累徒弟受苦,一时替我徒弟们心酸呢。”

“很好,你这种心态就很好!”“林仲卿”立刻夸赞,“遇事多替徒弟们想想,千万别动不动就赶徒弟回花果山。”

“他”展开双翅,飞至唐僧面前,悄声道:“我去替你探探情况去。”

不待唐僧答应,“他”一溜烟儿就飞了出去。

悟空依然是被吹着了眼睛,“林仲卿”跟着飞了半日,眼瞧得护法伽蓝替他医了眼睛才安心,仍飞回来与唐僧做伴。

妖怪抓唐僧的戏码,得演个十足十,“他”跟着唐僧,就好判断什么时候好戏散场,可以跳出去抓老鼠了。

唐僧仍低低念经,“林仲卿”趴在他衣领里,昏昏欲睡。

“师父!”

熟悉的声音,“林仲卿”一个激灵醒来,压着气声道:“小师兄!”

“他”与一只同款小飞虫对上了眼。

小飞虫悟空疑惑:“听语气是我妹子,听声音又像是那二郎,你到底是谁?”

“林仲卿”捏了个防偷听的诀,才清清嗓子,大声道:“我是你显圣大哥,还不叫哥哥!”

悟空嘿嘿笑道:“妹子,你这样说可就漏了馅了。”

他趴在唐僧另一边肩头,问:“好端端来此做甚?”

“林仲卿”道:“受故人之托,想带这貂鼠回去养呢。”

悟空道:“妹子就是心善,什么妖王鬼怪都要救一救。”

“不一样,不一样!”“林仲卿”忙道,“这个妖王可是你师父转世前红粉知己的表哥,我们是替你师父跑腿哩!”

口中念经不止的唐僧,卡壳了一瞬。

悟空嘿嘿笑道:“既是亲戚,是该救一救。”

他扇动翅膀,正要飞走,扑面闻到一股酒风,黄风大王又撞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