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是以梦占的形式读取因果的?”
寒鸦应了声,紧接着就听到将军又问:“可梦多为潜意识的集合体,梦占要如何保证其准确性?”
寒鸦不解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景元」,“如果将军是想要以梦占的形式来了解往事,那只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身为问字部的判官,吾等梦占解析的为因果,而非具体可观的记忆。”
“这样啊。”他叹了口气,却并未带有半分失望,甚至还隐约有些轻松?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第37章最为仇恨的依旧是自己吗?
111.
怀炎将军到底还是没给我定下“行刺神策将军”的罪名, 只推说我状态异常,暂由十王司查验监管,另去书信一封, 专程嘱托经问字部一趟。
十王司虽并未察觉我有魔阴身的迹象, 却还是顺着信中所言,派来寒鸦与我同行。
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梦占的地点竟会如此与众不同。
“躺下去, 睡一觉?”我确认性地询问着森*晚*整*理。
寒鸦点了点头, 以作肯定:“躺下去, 睡一觉, 等一觉醒来便有结果。”
我看着寒鸦习以为常地跨步走进棺材内躺平,那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在此时更显苍白。
而后, 棺盖覆上, 将寒鸦完全隔绝在内。
于是,在这因果殿的房间内, 除却我以外, 就只剩下棺材一侧侍立着的一樽金人。它执笔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看得我总有种不安。
这家伙不会突然失控捅我吧?
只这么一个思虑间, 寒鸦便已经进入了梦占状态。
为了能将梦占的对象锁定在我身上, 寒鸦专门用了一根蜡烛。
——或许它本质上是某种奇妙的道具,但无论是从外观还是用法上看, 它都像极了一根蜡烛,甚至连火苗都是正常的焰色。
而现在,我清楚地感觉到自身多了什么联系, 说不清道不明, 隐约有点像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下一秒,火苗跳跃一瞬, 骤然转变为青绿色,它持续燃烧着,却像是失去了温度,以至于再未有蜡油从旁滑落。
渐渐的,星星点点的幽光在我身旁汇聚,它们如同有灵智的存在,好奇地在四周跃来跃去。
我站在寒鸦规定的地点没动。哪怕想动,也会出于道具的禁锢而无法离开这一小块区域,只能任由那幽光在排阵完成后、从各个方向陆续融入体内。
112.
寒鸦站在一片虚空中,看着身前一个熟悉的人形被勾勒出来。
而后,视角转换,寒鸦的意识完全地依存于这具身体中,甚至在某个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人。
直至此时她才意识到,与将军一同前来的路上自己有句话说错了。
梦占的确是能快速看到记忆始末的,只是出于对个人意识的保护,她在脱离梦占后会饮下忘川酒,几个时辰的时间便可将那些彻底忘却,因此才会觉得梦占只解析因果。
希望将军不要怪罪。
——这是寒鸦生出的属于个人的最后一个想法。
意识在深海中浮沉,无尽的情绪瞬间将人淹没。
寒鸦完全失去了自我。在此时,她是意外落到罗浮的另一名神策将军,她本已放弃了一切,可她依旧活着,于是她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错误——包括自己。
无尽的疲倦与麻木全力摧毁着一个人的神智,总有一道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说:“放弃吧。”
最终,她还是将“过往”讲述了出来,像是卸去了一切重担,她自由地生活在罗浮,可在这份无忧无虑之下是默不作声的悲痛。
灾难袭来的那一刻,她心中的不安反倒像是久悬的巨石终于得以落下。她知道,她还要继续下去,她必须继续下去。
她只能选择#¥%……&*+
像是面对什么特殊的存在,寒鸦的意识被震出一瞬,再回归时完全忘记了方才的脱离,只兀自看着再次回到起点的罗浮。
在一次次的往复中,她意识到有什么在无声间改变了。
她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赢得了信任,调度云骑、悄然联合龙师、暗中引导药王秘传。她没有动用丝毫的武力,却成功让三方并存的战场上只剩下了一位胜者。
最后,她本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幽囚狱中,心中却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喜悦与仇恨。
她喜悦于已经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可同时她也清楚,这一切远没有结束,如今只不过是成功地跨过这条路上的一道障碍而已。
而在此之后,自己还要再利用多少?又要再看着多少人经由自己的手踏入一去不回的战场?
113.
烛光从青绿色变为暗沉的血红色,我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正常状态,但寒鸦的确已经睡了很久了
或许是我身上背负的因果太多,寒鸦判官一时间解不明白?
我有些无聊地盯着右前方的金人,它依旧是执笔等待的姿态,没有任何要启动的意思。
“危险警告!危险警告!”它突然闪烁起橙色的光芒,机械的声音不带任何急切,却无端让人感到心慌,“准备执行第二条紧急预案。”
它动了起来,原本执笔的手在一瞬间切换为嗡鸣的电锯。
我下意识想要召出武器去阻拦,然而阵刀并未出现在手中,自己也只一头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上。
电锯对着紧闭的棺材高高抬起,就在它即将落下的那一瞬,有声音急忙阻止道:“预案终止!”
突如其来的声音回荡在因果殿内,我却未能看到任何人影。
“身份确认,判官雪衣,指令执行,预案终止。”金人再次回归到待机状态。
这时,我才看到终于赶到房间内的白衣判官。她扫视四周,只一眼便了然此时的情况。
血红的烛光在瞬息间被熄灭,与此同时,我感觉有什么无形的连接被骤然斩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衣将寒鸦从棺椁中抱出,让她枕在偃偶之躯的大腿上。静静的、安详的
这番气氛实在不适合进行打扰,哪怕是任何一个行为动作。于是,哪怕禁锢的力量已经解除,但我依旧停留在原地没动。
约一刻钟后,寒鸦终于从梦中醒来,“姐姐?”
“吾在。”雪衣安抚着。
“嗯。”寒鸦轻声回应着,却再度沉默了许久。终于,她像是重新接上了梦占前的记忆,恍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将军!”
本还在刻意打量金人的我这才向她们看去:“感觉如何?若是有所不适,可以先去休息,总归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幽囚狱的。”
寒鸦却起身向金人走去,最后将视线落在那空白的卷轴,“抱歉将军。因果殿内,寻不到您的因果。”
寻不到么虽然此前我并未想过此种可能,但仔细想来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辛苦寒鸦判官了。”我点头向她示意着,这才发现寒鸦那一贯没有情绪的眼眸中竟然蓄满泪水。
然而,她本人却像是并未察觉到这种情绪,就连语调依旧如寻常般平静:“将军,您最为仇恨的,依旧是自己吗?”
第38章这一局的优势,我找回来了
114.
寻常的梦占皆为多人同频, 个人的意识穿梭其中就如一滴水融入了汪洋。
可即便如此,寒鸦也能在足以溺死一切的信息中挣脱出来。
但这次面对「景元」一人的记忆,寒鸦却彻底失去了自我, 甚至在醒来后许久都未能恢复过来。
胸腔中的情绪本该随着意识的脱离而减弱, 但它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因此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直接无声地爆发开来,以至于早已做了千百年判官的寒鸦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被激出了泪水。
她后知后觉地抹上眼角的湿润, 久违地感知到作为人类的悲欢。坦白来说, 重新拥有情绪的反馈并不算一件好事, 尤其是那情绪中充满着对己身的敌视与仇恨。
“仇恨?”对面的「景元」却像是不能理解这个词一般跟着重复了一遍, 他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随后,他骤然反应过来:“你都解析出了什么?”
略快的语速显得有几分不可抑制的紧张。
或许将军对这些并非是不知情的, 所以才会在得知不会读取记忆时露出些许轻松。
他不愿将那些潜藏的手段展示给任何人看, 就好似只要如此,他便可以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神策将军——尽管唯一否定这点的只有他自己。
“抱歉, 将军。在梦占的过程中, 我的确看到了您的记忆。”寒鸦低声应着,又小心翼翼地将梦中的经历讲述而出。
她本担心「景元」会因此而有所回避, 然而他只是冷静地分析道:“所以, 你看到了我完整的记忆,却同样不清楚我是怎么回溯时间的吗?"
寒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可这不应当, 梦占是对一个人一生经历的快速体验,是悠长的一生化作短短几秒,绝不会有任何跳过。
所以, 要么是「景元」的经历中未曾出现过原因, 要么就是有更为高维的力量将这一幕掩盖了过去。
只是,无论哪种都注定了将军这一路所行必定充满着未知与坎坷
像是有所预料, 「景元」越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关切道:“金人指令中的第二条紧急预案指的是?”
“由金人将闭合的棺材锯开,强制中断梦占状态。”顿了顿,寒鸦明白了将军询问这话的意思,补充道:“它不会危及我的生命。”
“那就好。”「景元」真切的松了口气,“请问我的房间在哪儿?”
他什么都没再过问,就仿佛他不是因此而来,故而记忆的搜寻也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但刚亲身体会过一遍「景元」经历的寒鸦就是觉得:将军这是在避免任何可能出现的伤亡,哪怕那概率微乎其微。
115.
或许是我态度良好,因此他们把我带到房间后完全没使用锁链禁锢,直接一一退了出去。
在房间的正中央,铁链自上而下的垂落着,地面上同样有团了几圈的锁链摆放着。除此之外,我还在房间角落看到了一张床铺!
这张床铺完全不符合房间的整体布局,甚至连被褥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临时添加过来的。
说是房间还真给安排房间啊?我有些感慨地看着这间牢房。
身后的牢门彻底关闭,门外的武弁分立两端,严阵以待,看上去倒终于有了几分看管的意思。
如果要追求还原的话,我是不是需要给自己拷上试试?我感受着那沉重而冰凉的铁铐,试探性地在手腕处一铐。
这本是随意性的一个行为动作,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在镣铐闭合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本该在梦中出现的场景与自己?
被紧锁的人抬起头来,越过时间和空间与我对视。
现实与梦境交错,就像是两面相对的镜子,复而重重叠叠映出无数的我。
我抬手触碰着镜面,于是镜子里的每个人都抬起手。
他们不是我的镜像,因为我看到他们陆续笑了起来,以重叠的声音告诉我说:“你终于来了。”
于是,无数的人影和而为一,顺着与镜面对掌的手融进我的身体。
每一段经历、每一次伤痛每一次不同的选择都将导向一条不同的道路。我被动承受着,就像是遍历万千世界的无数分支。
116.
微微作响的铁链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着,若是普通疑犯,只要不出逃就无需理会,但这个房间是不同的。
一侧的看守武弁走到门口,试探性地向内看去。
依照职业习惯与经验,她甚至做好了会被袭击的准备,然而她却看到:「景元」的左手被铁链锁住,如果仅此一点也就算了,但此时他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痛苦地从喉间发出阵阵呜咽。而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又被挣扎时晃动铁链的声音所掩盖。
“紧急情况!”武弁当即向自己的同僚招呼道:“请立刻通知雪衣判官!”
要是这样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会产生更为过分的自残行为,甚至是自戕!
武弁本如此担忧着,却忽然看到一旁被「景元」拆开扔下的护腕。
他不是因为支撑不下去才咬住手腕的,恰恰相反,他是为了承受下去,所以才会选择咬住手腕。
——他本想以更为安静的形式来承受这一切。
直到此时,武弁才蓦然发觉,那双鎏金的眼眸中,除却痛苦以外,唯有一片冷静。
渐渐的,那份冷静开始发散,他机械性地咬着手腕,最后才缓缓松口。
失去了力道维系的右手瞬间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而「景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右手已经没了知觉,只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蜂拥而出的猩红顺着掌心手背一路流到指尖,最终滴落在地,很快便聚成一小滩血水。
117.
“景元将军?您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将军?”
他迟缓地抬起头,空茫的眼眸中未能映出任何人的身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附着的偃偶,毫无任何感知。
几秒后,他再度低下头,仍有幻痛地低声喘息道:“原来是这样也对,本就是这样”
“将军!”
听到熟悉的声线,「景元」霎时看向声源,他久久地望着「彦卿」三人,像是终于分辨来者一般后知后觉地将右手藏在身后。
随后,「景元」才在他们那愤怒的目光中意识到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持有钥匙的武弁上前,又被「彦卿」沉默接过,将禁锢着「景元」的手铐打开。
他挣扎的力道不算大,手腕上只留下些许红痕,但因为难忍的疼痛,他的左手完全攥紧锁链拽动着,导致掌心被磨成一片模糊。
“能让我们单独跟他聊聊吗?”「丹恒」向几位武弁点头示意着,又担保道,“我们绝不会通过不合规制的方式离开这里。”
值守的武弁下意识向「景元」看去,但后者却给不出任何回应。
最后,还是先前及时赶到给出牢房钥匙的雪衣应声道:“可以,但吾要留在此处,这是不可逾越的原则问题。”
此话一出,便是再无商谈的余地。只是对他们而言,留下一个和全部留下差别不大。
“那么,接下来的事烦请判官不要随意插手。”「丹恒」提前为判官打着预防针。
虽然雪衣不能明确他们究竟准备做什么,但单从这句话来说,怎么听都显得有些不妙。
因此她没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回应道:“这将视具体情况而定。”
雪衣看着「刃」将缠绕着的绷带取下,露出手腕上一道道新旧覆盖的伤痕。然而那绷带内部却毫无血迹,甚至可以说格外干净。
他将绷带递给「彦卿」,任由对方为「景元」做着止血处理。
看上去足够平静,远到不了需要「丹恒」特意嘱托的地步。雪衣如此想着,紧接着就看到在绷带勒紧绑好的那一瞬,「刃」骤然将「景元」推至墙边。
“「景元」,你到底把我们当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什么?!”
低吼的声音显然是已经气急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顾忌着「景元」现在脑子不清醒,在推过去时下意识地抬手阻拦了一下。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景元」完全没给自己提供任何支撑,任由自己随着「刃」的力道向后倒去。
要不是「刃」直接抬手垫在他脑后,只怕「景元」手上的伤还没好,脑袋上就得再添一处新的。
「景元」低着头,不敢与「刃」乃至他身后的「彦卿」「丹恒」有半分的对视,最后才低声道:“对不起。”
“你在为什么而道歉?”「丹恒」冷声询问着。
而后续那些未能出口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着: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难道你担心我们,我们就不会担心你了吗?!
「景元」,我们是相信你才愿意顺着你的计划走。可我们甚至都第一时间拿着探望申请过完了流程,结果还是
想到这里,「丹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干脆别过头去压制着心中;的情绪。
良久,「景元」才出声回应道:“如果不是我,你们本不会被卷进其中”
卷入其中?雪衣沉默地观察着,却发现他们三人完全没有要顺着追问下去的意思。
甚至「刃」格外不耐道:“这么说的理由呢?”
「景元」不答,只抿唇看着地面,以此作为无声的抗拒。
而「彦卿」却直击重点,突然出声道:“你能说得这么肯定,那一定是得到验证之后的结果,所以”
「彦卿」向那已经渗出血迹的绷带看去,难过道:“你到底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这次「景元」反而回答的很快,亦或者说,他是在快速地转移话题:“别担心,这一局的优势,我找回来了。”
他笑了起来,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一如令人感到温暖的太阳:“我一定可以结束这一切的。”
第39章天涯海角,你跑不掉的
118.
今日罗浮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浮躁不安的氛围, 没人能说得清其中缘由,直到那流传的消息传入耳中。
“你说谁?”三月七一脸诧异地看着青雀,“那个未来的景元将军受了重伤还在幽囚狱?”
过大的音量引来了四周人的关注, 但介于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因此在确认他们没有最新的消息之后便纷纷收了视线。
“嘘!”青雀连忙比划着,又纠正了其前后顺序:“应该说是在幽囚狱还受了重伤。”
她压低了些许声音,悄摸道:“虽然这件事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 但这话由我来跟你们说不合适。”
星了然地点了点头, 如秘密接头般跟着压低了声音, “所以是将军被动了私刑?”
周遭的所有声音都随这这一句而寂静下来。对罗浮人来说, 这的确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思路。
毕竟十王司向来是他们极为避讳的存在,更何况普通的嫌犯也进不到十王司, 更别说“私刑”这种少见的说法。
但无论是与不是, 这话都不是青雀能应的。她摇了摇头,严谨道:“现在最广泛的说法是:景元先生其实根本不是因为状态异常才进幽囚狱的, 而是有其他什么不方便公开的罪名。”
这些言论中充斥着流传, 丹恒直接溯源问道:“这消息最开始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这个问题你要是问别人或许还不好说,但我的确是知道的。”青雀也不卖关子, 紧接着就报出了答案, “是「丹恒」。”
星和三月七同步向丹恒看了过去,就连丹恒都跟着愣了一秒。
青雀连忙补充道:“是和景元先生一起的那位丹恒。”
“啊, 是未来的那个丹恒!”三月七后知后觉地回应着。
而丹恒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你等我一下。”青雀拿出玉兆快速打字,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有牌友说在祈龙坛看到了他。”
“多谢。”丹恒匆忙道谢一声, 紧接着便招呼道:“我们走。”
“这么着急吗?”慢了一步的星眨了眨眼, 临走前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未来的那位丹恒是在哪儿透露出这些的?”
“杜氏茶庄。”知道她要走的青雀语速极快地回答着, “你要是想知道具体经过的话,我直接玉兆私信转给你。”
“好呀好呀。”星忙不迭地点着头,再回头一看险些看不到丹恒和三月的影子,“诶?你们等等我啊!”
不得不说,丹恒对这件事的确是很上心的,以至于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后,星才一路追上来。
“与其它受丰饶之赐的长生种不同,持明源于不朽的恩典。”丹恒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那与自己无异的背影,“上祷于龙,必蒙垂听。你来此不会是来祈祷的,你在等我们?”
「丹恒」回身看向他们,淡漠的眼眸让丹恒瞬间回想起噩梦中的自己——亦或者说,丹枫。
“你们应当听说了那些传言。”「丹恒」轻叹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宛如一个重磅炸弹在他们耳边炸开,“我怀疑「景元」入狱一事并不单纯,但以我的立场来说,在信誉上远不如列车组的各位。”
他将他们之间的立场分隔开来,可三月七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怀念般的追忆。
感知到如此情绪的三月有些心软地放缓了语气,“我们的确有得到在幽囚狱自由出入的权利,你想让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丹恒就提前打断道:“如果只是为了找我们帮忙,你根本没必要刻意在罗浮传播这样的讯息。”
丹恒很少打断别人说话,尤其是对列车内的成员来说。而此时这隐隐的敌意,更让三月七惊疑不定地向星看去。
这什么情况?三月七用口型询问着。
星摊手摇了摇头,又十分明智地拉着三月七后退了几步,将这方祭坛彻底留给他们。
这一退就像是从参与者骤然转变为旁观者。三月七看着空荡的祈龙坛,再看着分站在两侧的人,明悟道:“他们这是想打上一场?”
下一瞬,祈龙坛上的两人都向三月七看了过去。
“呃,当我没说。”三月七果断后退一步,“你们继续,继续哈。”
“我无意挑起争端。”熟悉的一句话乍一出来,三月七还以为这是他们那位丹恒在说话。
然而事实上,说这话的是「丹恒」。哪怕是面对毫不掩饰的警惕,「丹恒」依旧格外沉静地解释道:“他不会做任何危害罗浮的事,同理,我也不会针对列车的任何同伴。”
“但你依旧没能给出任何散播流言的解释。”丹恒无从判断他的情感,只认同他的逻辑。
“”「丹恒」终于还是给出了回答,“因为我需要让他们知道。”
“他们?”丹恒追问着。
十分赶巧的,星收到了来自青雀转发的私信。她看了看擂祈龙坛的两人,确认他们暂时没有打起来的意图,这才放心地转发过去。
滴滴——丹恒的玉兆随之响起。
「丹恒」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于是丹恒点开群内的消息,快速浏览起来。
转发的这则内容是以第三视角讲述的,开头就先标注了:我是赶巧去杜氏茶庄喝上一杯,没成想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大家都知道,因将军、因「景元」的缘故,咱罗浮人往往会跟着多加留意他身边的那三位,而今日的「丹恒」心情显然格外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糟糕。
“这就是我们茶庄最烈的茶了。”杜老板刚将茶碗放在桌上,就见「丹恒」直接端起一饮而尽。
本准备打问打问出啥事的杜老板喉间一哽,默默去端了第二碗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杜老板终于停了手,“哥,咱还是别喝了,再喝下去出了事我这茶庄可就真跑不掉了。”
他担忧地看着「丹恒」,忍不住絮叨道:“实不相瞒,我都已经把实验版本的烈焰浓茶拿给你喝了。”
那可是连开拓者喝了都迷糊的茶啊,谁成想「丹恒」喝下去那是啥事没有。
难道这就是前持明龙尊的含金量吗?
杜老板苦着一张脸,唉声道:“咱长生种能有啥过不去的坎儿?实在不行,你去找将军商量一下也是好的啊。”
说完,杜老板就感觉一道冰冷直冲自己而来。他立时噤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先道声得罪总是没错的。
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先听到「丹恒」低声道:“可如果「景元」都在幽囚狱内身受重伤”
杜老板感觉脑子一懵,音量下意识就提了上去,“你说谁在幽囚狱内身受重伤?”
「丹恒」平静地看了过来,杜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事态
但这搁谁身上能不失态啊?!
杜老板放低声音问道:“你说的是哪位将军?”
然而即便放低声音也没用,毕竟四周的人本就在关注这边的情况,此时更是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放缓了下来,就在等着「丹恒」的后续。
所有视线汇聚一身,「丹恒」沉默一瞬,回应道:“不是你们的将军。”
杜老板先舒了口气,又在下一秒急切反驳道:“什么叫不是我们的将军,景元将军到哪儿都是我们的将军!”
玉兆适时地发出滴滴两声,杜老板下意识地进行回避,没想到这一个转身的功夫「丹恒」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景元先生到底怎么了?!
转发的内容到此终止,看起来很像是从哪个论坛上扒下来的。
几乎是在看完的那一瞬间,丹恒就可以肯定,哪怕这条讯息不是「丹恒」发出去的,也一定会跟他有所关联。
因此丹恒也没有详细介绍,只简短问道:“这上面说的是真的?”
果不其然的,「丹恒」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是。”
丹恒久久沉默着,最后才给出回复,“我可以加入此次行动,但她们”
“既然丹恒要参与,那当然也少不了我们啦!”三月七远远地喊着,又冲丹恒挥了挥手。
星同样挥了挥手中的棒球棍,自信地冲丹恒一点头。
这个距离的谈话她们是听不到的,但或许是出于几次开拓下来的经历,以至于三月七和星对他的每个行为动作都了如指掌。
“”丹恒叹了口气,却没有反驳什么,转而回应道,“我们会参与这场调查,但也只是调查。”
“当然,我不会将你们置于两难的境地。”「丹恒」果断说着,复而跟着叹了口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丹恒却莫名从这无言的叹息声中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如果「景元」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所以是「景元」想要独自面对什么?这倒并非没有可能。
可有什么是需要一位神策将军独自在幽囚狱面对的?或者说,是因为独自面对才被关进了幽囚狱?
思索间,丹恒骤然反应过来,“那景元将军呢?”
无论是哪种可能,景元都不可能任由对方无缘无故地被沉入幽囚狱,可此间种种却都没有任何景元参与的身影,除非是“景元他出什么事了?”
119.
一场持久的梦境,真切而合理,却又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从梦中脱离的景元一并从昏迷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缓和地回忆着那变得模糊不清的内容,直到听到青镞那匆忙的脚步声。
“将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神清气爽,感觉这一觉把所有缺失的都补回来了。”景元肯定着,又玩笑道,“接下来我可能几天都不用睡觉了。”
青镞没信他的话,从白露那里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松了口气,开始向景元总结他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
本还觉得身体状况不错的景元瞬间头疼起来:“我这是一觉睡了几个月吗?”
景元干脆翻看起记录更为详细的报告。
「景元」的后续做的很好,没有任何需要二次处理的地方,可他是怎么在三天的时间里把自己折腾到幽囚狱去的?
“还有就是灵砂司鼎传来了一份报告。”青镞准确地将报告抽调而出,郑重道,“你必须要先看看这个。”
严肃的语气让景元意识到什么,当即翻开查看起来。
报告上严格论述了解药的各种药理,最后得出可行的结论。
而在报告之余,是一份一并传来的私信:这份解药可以称得上完美无误,可药王秘传发明这种东西自然不会专门研究解药,因此妾身实在想不到,景元先生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得出如此准确的答案的。
虽然用的是“想不到”这三个字,但这话里话外全都在暗示着一种可能:「景元」他对此早就知情。
可仅仅是知情的程度,还不足以让一位不习医术的将军专门背诵下来,所以,他很有可能有过亲身的经历。
梦中的记忆似乎因此而清晰了些,原本打算先去找天击将军探探口信的景元顿住,改口道:“看来,非要先去幽囚狱一趟不可了。”
踏在熟悉的道路上,景元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似乎每次故人相见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场地,尤其是此次与「景元」的见面。
而「景元」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与之见面,开口第一句就是明晃晃的抗拒:“我没想到你会专程来看我一趟。”
他凝重地看着景元,神情中充满了紧张的暗示。
果然,「景元」是主动选择进入幽囚狱的。
“如你所说,这次前来的确不是为了探望。”景元看着对方身上紧锁的铁链,又蹙眉示意性地看着他手腕上的绷带,可口中却只循着梦中的场景回应道,“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附带制作解药的详细成分与使用说明。”
在那一瞬,景元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惊诧与不安。
他微颤地攥住锁链,以熟悉的台词回复道:“所以呢,你来这里就为了让我恭喜你找到了解救他们的方法?”
听到这话,景元的眸色暗淡下来。所以梦境不只是梦境,而是真切在「景元」身上发生过的事
没想到南天竹的药物竟然会有如此作用。
那药王秘传的袭击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景元下意识地思索着,却又避开了后续相关,只关切道,“你的伤”
“还不用你来关心。”冰冷的语气仿佛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虽然之前便有所猜测,但这句话一出就是百分百的肯定了。
——「景元」在以自己为饵,以罪犯的身份制造不和的假象,以此来钓鱼。
“你终究还是没放弃那个计划,我曾再三表示过不同意的。”景元配合地回应着,却是在暗中指责他的一意孤行。
“我也说过,我甚至不需要你的同意。”「景元」冷笑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骄傲,“你拦不住我的。”
这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真切的怒火中夹杂着无尽的无奈,景元知道,如果是自己,他同样会这么做,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恨不得直接把「景元」给打清醒。
可他依旧足够理智,他不可能在「景元」付出了这么多之后去打断他的计划,哪怕在这个计划中,「景元」打算放弃自己。
“我会拦住你的。”景元平静地说着,就像又一个承诺,一个留给他自己的承诺。
「景元」直直地望着他,没再给出任何回应。片刻后,他示意性地看向牢房外,无声地表示:你该离开了。
景元却上前两步,借着身体的遮挡森*晚*整*理将一个香囊挂在他腰封上,“天涯海角,你跑不掉的。”
他暗示地说着。谛听是专门经受过训练的,可用来寻人寻物,而这枚香囊的味道就代表着谛听搜寻的最高目标。
景元能察觉到,「彦卿」依旧在附近守卫着,就安全性来说,「景元」暂时不会出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要留下能够找到「景元」的方法。
说完,他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在附近隐蔽的「彦卿」倒是很想问上两句,但在这种连谈话都要用暗语的紧要关头,实在不适合他直接出现。
再等等,只要等到「刃」的信号
「彦卿」如此提醒着自己。紧接着就听到幽囚狱内传来的广播声:堪录舍失火,监控可见影像受损,请各单位严守岗位,如有任何犯人出逃,立刻上报。
重复:堪录舍失火,监控可见影像受损,请各单位严守岗位,如有任何犯人出逃,立刻上报。
就是现在了。「彦卿」给自己套上一身夜行衣,虽然就身高外貌来说,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至少在阴暗的幽囚狱内,多少还能减少些提早暴露的可能。
他持剑上前,而这幅打扮不出意外地引起了武弁的敌对:“来人请放下武器,立刻止步!”
「彦卿」飞快近身,与之缠斗起来。
而身处幽囚狱内的「景元」只平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混乱。
他看着因留有余手而落入下风的「彦卿」、看着远处听到混乱声而正急切赶来的列车三人组,最后看向埋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一队不知名存在。
最后,他低下头,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
第40章现在就换我来提要求了
120.
看似混乱的战场实则泾渭分明, 除去幽囚狱中值守的武弁以外,需要处理的毫无疑问就剩那个穿着夜行衣、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
但三月七定睛一瞧,好嘛, 这熟悉的身形、这熟悉的发色、这熟悉的招式, 这不就是我师父吗?
那现在的选项就变成了:到底是要跟着武弁打师父,还是要跟着师父造反?
这两个选项排在一起,成功地让三月七犹豫起来。
纠结一秒后, 她直接选择放弃思考, 向团队中最为靠谱的丹恒问道:“怎么办, 我们要帮哪边?”
“哪边都不帮。”丹恒停在原地, 顺带把挥舞着棒球棍的星一并拦下,“别忘了, 我们只是来做调查的。”
“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 sh”三月七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师父”二字咽了回去,又担忧道:“再这样下去, 他就要被武弁给抓起来了啊!”
然而即便如此, 丹恒也是不可能同意她们出手的,这是立场问题。
尤其是, 他分明看到, 面对这样的情况,「景元」反而还有余力向他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这般境遇显然在「景元」的预料之内, 丹恒凝视着牢房内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人。
「彦卿」的出现绝非偶然,就像「丹恒」毫无预兆地找上他们,而这一切, 绝对出自于「景元」的授意。
——在这场混乱中, 看起来最为弱势的存在反而是掌控着局势的那个。
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特意安排这样的戏码?
重重的思虑最终由无声息间打开的牢门所终结。咔哒一声,原本束缚着「景元」的手铐同步被解锁。
「彦卿」尚在此处, 而「丹恒」在幽囚狱之外,即便是从其他路线进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夺取幽囚狱中枢的管理系统。
那么,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刃」了。
全员出动可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劫狱,又何必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
丹恒向四周看去,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发现了几只蠢蠢欲动的影子。
失去手铐支撑的「景元」跌落下来,他下意识用手撑地,又因触及伤势而脱力地倒在地上
一场特意展示出来的表演。丹恒如此想着,却仍没忍住上前一步。
景元向来习惯将伤势隐藏,从不示弱于人。因此,即便丹恒此刻判断为「景元」另有目的,心中却依旧升起了些许担忧。
而这种担忧在看到有两人悄摸进入牢房,试探起「景元」的脉搏时更是直接达到了顶峰。
——这两人绝不可能是来救他出去的。
就在丹恒准备上前阻拦时,一道人影骤然越过他们,拦住了去路。
“我说过,不会将你们置于两难的境地。所以,也请你们不要主动踏入此番境地。”「丹恒」以毫不掩饰的拒绝语气说着。
星望着前方的战场,不解道:“可把我们叫过来的人不就是你吗?”
三月七附和点头,“道理咱都懂,这么危急的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顶多等结束后再给你算总账!”
然而「丹恒」却横起长枪,再度重复道:“请不要主动踏入此番境地。”
星与三月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你真的是「丹恒」吗?”三月七试探地询问着。
这怎么看都跟他们的丹恒完全不同!
星郑重回应道:“三月小心,这位也许是黑化过的。”
“”「丹恒」向三人组中目前智商唯一在线的人看去,奈何对方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丹恒」叹了口气,不得不解释道,“我并没有欺骗你们,今日之事你们不方便插手,只要做个证人将所见的一切讲述出来就好。”
“包括你们三个的所作所为?”丹恒示意性地看向空荡荡的牢房。
“当然。”「丹恒」毫不犹豫地肯定着,“不必为我们撒谎或隐瞒,这本就是我们犯下的罪责。”
他表现得如同一位坦然走在必死路上的殉道者,因而对落在身上的任何罪罚都全不在意。
丹恒如此联想着,视线越过横在他们面前的长枪,再度向「景元」看去。
他看到那俩人嘀嘀咕咕在商讨什么,随后又左右探头看了两圈,蓦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往「景元」身上比划着。
像是觉得那身铠甲太过碍事,他们将其卸下,随后瞄准「景元」的心脏,将匕首高高举起。
丹恒捏紧了自己的长枪,却看到「景元」睁开眼,用左手将那人的手腕紧紧攥住。
「景元」在向他们说什么,浅淡的笑容间充满着对自己的不在意。最后,他松了手,任由那匕首再次落下,最终悬停在他心口几厘米的位置。
直到匕首被收回,丹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被「景元」说服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两人毫不顾及「景元」的伤势,直接将人架起,一路拖行而出。最终完全没入阴影,再不见半分踪迹。
“这就是你们想要达成的目标吗?”丹恒凝视着依旧挡在身上的熟悉身影,复而加重了语气,“你们就这样将一个受伤的人送到不知底细的阵营中?”
丹恒知道这一定出自「景元」的意愿,也并非不能理解那份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心情,可现在的情况明明并未恶劣到如此地步才对。
他们太急了急切到仿佛再晚一分、晚一秒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结果。
没能得到回复的丹恒再度向那方战场看去。
不知何时,「刃」已加入了战局。这里毕竟是幽囚狱,支援很快就会到达,但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取胜,因此很快就脱离战场向远处掠去。
「彦卿」劫狱未遂,与武弁发生争斗后逃离;「刃」入侵幽囚狱中枢系统,协助关押者逃离。
这些罪名都是实打实的,但这些却只是在为「景元」的计划而铺路。
“你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但丹恒却敏锐地察觉到,击云正随着其主人颤抖的手而微微颤动。
最终,「丹恒」沉默地收起武器,给出了一个答案:“那将取决于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三月七眨了眨眼。丹恒沉默不语,而星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只有自己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那再问下去是不是不太好?三月七有些纠结想着。
然而「丹恒」也没多给三月犹豫的时间。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担忧的目光中带着真切的歉意:“抱歉,我该走了。”
没来由的,看着「丹恒」只身离开的身影,三月七总觉得从中感受到一种孤寂。
“等等。”她下意识喊住「丹恒」,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呃两声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思路:“你之后会来列车做客吗?”
「丹恒」明显没想到三月七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怔在原地,哑然失笑道:“在我对你们的利用以后吗,三月小姐?”
熟悉的声线,疏离的称呼三月七随之愣住,以至于没能给出任何回复,只目送着「丹恒」在此话之后步步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半分钟后,三月七终于缓和过来,眼眶微红地看着丹恒:“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变成这个样子哇!”
星默契地挤出两滴泪来,跟着哀嚎挽留道:“丹恒,我们不能没有你哇!”
倘若是自己,会如他一样踏上这条路吗?丹恒久久地沉默着,却同样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121.
没人知道,此时看似将一切掌握其中的「景元」同样是后怕的。
如果不能在那时成功说服他们,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看着自己步入死亡而后重获新生。
到那时,他又该怎么面对一直以来真切关心自己的同伴?
他不愿让他们随自己而担惊受怕,却又不愿在这方面做出欺骗。
于是,最后便只剩下隐瞒一条路可选。只要将死亡一事当作从未存在,那就无需让任何人为之担忧。
“混蛋!命令上是说杀了他,你们带他出来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适时的提供了条件,「景元」装作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靠坐在石壁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一队有五个人,而刚刚开口的那个毫无疑问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可他说他是不死的存在”把「景元」拉过来的那人低声回应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这不就是咱们一直追寻的最终目标吗?”
“他说你就信?”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怒斥道:“你是觉得一位巡猎令使能够获得慈怀药王的垂青吗?”
说完,他将视线落在一侧,与「景元」对视,“将军,你知道的,幽囚狱不比外面,想要带一名囚犯出去不容易,但尸体就不一样了。”
他抽出匕首,尖端淬着同样的黑毒,“反正,你说你不会死的,对吧?”
同样的匕首自己在神策府也见过,那是由行刺的夹竹桃掷出的。
原来这东西在药王秘传内是批发生产的?早知道自己就该试试这种死法的。
如此想着,「景元」顺势叹息一声,不做丝毫的反抗,只仰头看着他,“我的确不会死。但有件事你说错了,我的确得到过寿瘟祸祖的垂视。”
那人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既然如此,那就再见了。”
锋刃透过轻薄的衣物刺入血肉,直穿心脏。过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匕首柄一并融入体内。
随后,他反手握住柄端,用力地向右旋转着。
快狠准,比自己动手的时候要利落许多。如果不再搅动那两下,想来不至于比自己那时还疼的「景元」在心中评价着,又压抑着喉间的喘息笑道,“你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你总会需要我的。”
血液回流进入气管,让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但他依旧仰着头,清晰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我们、醒来后见。”
122.
或许有时候死亡就是这样,只一个闭眼间便可彻底陷入黑暗,没有什么涌来的记忆,亦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而同样的,从死亡中复生也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意识的苏醒,就像每一天醒来。
我率先感受到身下结实的床板,随后知觉才扩散到更远,感受到右手手腕上扣有一个冰凉的装置。
它无声的震动着,却像是在脑海中发出不息的嗡鸣,吵得人头晕眼花,使不上半分力气。
这如果也是一种奇物的话,那一定是三星的负面奇物。
我睁开眼,望见木质的房梁,规整的结构说明这里绝不是什么临时据点。
“他醒了!”有人在身侧如此呼喊着。
“竟然真的活着!药王慈悲,这次我们有救了!”有人在不远处如此兴奋着。
脚步声渐近,我偏头看去,入目便是一位穿着丹鼎司服饰的女子。而在之前行动中的领头人毕恭毕敬道:“魁首,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均已达到正常数值。”
“药王秘传的新任魁首?”我扯了扯手腕上一端锁在床头的装置——毫无延展性。
我只能往上挪动身子,这才成功坐起身打量着她,“你们剩下的人应该不多,愿意出面参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在这种情况下推一位新魁首出来,真的不是用来吸引火力的吗?”
被称之为魁首的女子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温婉的语气中充满了悲戚,“因为我们与他们不同,巡猎也好,丰饶也罢,归根到底,我们只为了能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
说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倾羡,“健全的躯体,不死的赐福,多好啊”
她如此感慨着,却又话锋一转,“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幽囚狱的?”
“这似乎跟你们没有关系。”我并非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得到答案。
但这批人的确是不同的,他们足够果断,几乎就在我刚回答完这句之后,我就看到了熟悉的匕首。
“你们有统一的购货渠道?”我盯着那一模一样的匕首,又发散思维问道:“总不能说这东西是你们验证身份的标志吧?”
那位魁首没有应声,而她旁边的那位指挥却在行为中流露出明显的僵硬之态。
周围其余几名莳者也多少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情
你们这组织结构也太松散了吧?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既然有一位稳定的供货商,又专门为他们打造了可辨别的武器,那这个人一定会是内部人员。
不然以景元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得不到任何相关消息。
我默然盯着魁首,最后将视线落在她身侧的指挥上,没来由的从脑海中闪现出一丝直觉:“你是匠人出身?”
收敛行为后,那毫无情绪的面容上没能透露出任何讯息。
“将军,你问的话有些多了。”指挥冷声警告着,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幽囚狱的?”
“大概是帝弓天将看不惯我身上的丰饶气息吧。”我刻意如此回应着,又在对方冷冽的敌意下解释道:“我给不了你们确切的答案,毕竟可能的原因有很多。”
我想过接下来会再度经历试探,但我没想到他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用匕首戳进了我的肩窝。
“您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形势。”他刻意用着敬语,语气嘲讽,“您的确不会死,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痛。”
匕首被拔出,带出飞溅而起的血液,而后是再度用力地戳刺。
“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那名魁首只沉默地看着,让我无从得知这究竟是一种默许,还是说她其实根本无权阻止。
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这位指挥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究其根本只是为了削减我的战斗力。
甚至于这把匕首上干干净净,没有添加任何不良药剂——他们不敢让我通过死亡来恢复到完全健康的状态。
然而只是这样的伤势完全压不住丰饶的补充,此时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正在快速生长愈合。
魁首蹙眉看着这一幕,继而向身侧的指挥看去。
后者会意地从抽屉内取出一个棕色的方形药盒打开,一枚深色的药丸被规整地放置在盒中的软垫上,看上去格外珍贵的样子。
“请吧,将军。”他将手中的盒子向前递了递。
我将那枚药丸取出,下意识对光看了看。
如中药般的药丸却透过了光线,在内部显示出一种如夏日海边般清凉的青蓝色液体。
“塔拉毒火焰。”凭借着不知道哪一段的记忆,我认出了这里面的东西。
“将军倒是见多识广。”魁首平静地介绍起来,“塔拉毒火焰是尔特勒克西亚星系最为出名的鸡尾酒,它融合了七百七十四种剧毒,每一位喝过的顾客都无一例外地默认好评。”
我怀疑她这是在讲冷笑话,但毫无起伏的语气又实在不像是说笑。
紧接着,那名指挥跟着补充道,“但将军你放心,药王秘传里最不缺的就是丹药,绝不会让你轻易断送性命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就像我知道这里面的塔拉毒火焰其实是经过稀释的,而最外层的那些中药又可以在最大程度上让人维持在一个还活着的状态。
也就是说,服下这枚丹药后,它的毒性会对人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同时药物发挥作用,将人从濒死中保全下来。
景元说的对。很多时候都是求生易,求死难。
可惜了我将手中的药丸碾碎,看着里面的液体从指缝溢出,又顺着痕迹将血肉灼烧出一片腐蚀性的黑色,而剩余的残渣随着碾过的指节纷纷落下。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便用尽了积攒起来的全部力气
魁首紧盯着那落下的药物残渣,平和的神情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痛惜。
“既然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我也总要有个回答不是?”我盯着那失去知觉的掌心,复而收拢笑道,“如果说,我的确有办法能治愈你们的天缺呢?”
一时间,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向我看来。诧异、渴望、怀疑、戒备无论何种情绪,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我身上。
繁杂的记忆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就像是一个人在同时面对十几个监控录像,还要从每一个画面中将人物性格一一对应。
药王秘传莳者:轻舟,男,罗浮人,原地衡司成员,代号黄牡丹。
药王秘传莳者:灵芷,女,罗浮人,丹鼎司成员,代号靛海棠
药王秘传行动指挥:重贺,男,罗浮人,工造司成员,代号乌头。
药王秘传新任魁首:百川,女,持明族,过往经历未知,代号铃兰。
一幕幕交错的画面,一句句重叠的声音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在接触到那份绝密档案后会一无所获了。
——那些记忆远远超过了我的承受上限,要真连带着情绪一并融进来,只怕我自己得先疯。
而现在,哪怕只是选取那些不带任何情绪的记忆片段,我都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
我下意识想要攥紧什么来掩饰,却又因这四面八方的视线而顿住。
“靛海棠。”我直接向斜靠在门边的女子看去,“你是丹鼎司的人,那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司鼎新得了一份药方。”
那份药方是我入狱前发给灵砂的,之后就将玉兆交给了「彦卿」,我不知道灵砂有没有成功验证那份解药,因此不得不从她这里询问些情报。
魁首回身向靛海棠看去,得到后者的点头回应。
平淡的反应彰示着那份解药还没被公开,甚至就连其效果也未曾向外道明。
“所以,你是想说,那份药方是你提供的?”黄牡丹追问着,“那药方有什么用,治疗我们的天缺?”
“不,那是一份解药。”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表情,继而进一步明确道:“它可以使你们诱导堕入魔阴身的云骑重新恢复正常。”
或许是觉得这样一份药方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在场的几人都没给出太大的反应。
唯有靛海棠一瞬间便明悟了其中的意义。
“你是说,将不可逆的魔阴身状态恢复到理智前?”她急切地追问着。
“确切的说,是药物引导下的魔阴身状态。”我严谨地向她纠正着。
“足够了那也足够了”靛海棠微微颤栗起来,像是长久不见天日的人骤然接触到了阳光,在欣喜之余还显露出一丝扭曲的疯狂。
“这是什么情况?”完全不能理解其中深意的黄牡丹追问着,“就没人给解释一下吗?”
作为在场唯一的丹鼎司成员,靛海棠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解释道:“天人亚种有极强的恢复能力,同时这种恢复能力也代表着身体对植入体内的存在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这是不可逆的恢复,也是我们无法通过机巧手术来治愈天缺的根本原因。”
她才刚说到这里,其余人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而魔阴身同样作为不可逆的变化,如今却能得到逆转——哪怕是在药物的影响下。
而天缺甚至不需要达到可逆的地步,只要对某些需要治疗的区域的恢复状态进行抑制就可以。
“但有时候抑制并不比根除简单,因此其中的代价也很明显,这种治疗很有可能会需要我们长期地使用或注射药物。”魁首冷静地判断着,又径直指出那最为明显的问题,“而且,我们无从得知他口中的解药是否真实存在。”
她冷静得简直不像是急于求药的病患。我偏头看着她,点头肯定道:“的确如此,但这也很容易验证,只需要一点时间。”
只要灵砂能够验证解药,那距离云骑的恢复就不远了。而这种事是瞒不住的,最终一定会被公布出来。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乌头几乎已经按耐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无论是与不是,现在,你必须将药方写出来。”
他威胁性地盯着我,眼中的炽热却像是实质性的火焰。
事到如今,无论这位魁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已经无从控制局面了。
我将全部的注意力移到身前这人身上,继而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药王秘传能有不少折磨人的手段,但你大可以试试我的意志力。”
“而倘若你笃定我足以捱过你们的全部手段,那现在就换我来提要求了。”
不得不说,景元在罗浮留下的印象是极好的,哪怕是在敌人看来,他们也同样坚信景元足以撑过那些足以让人崩溃的折磨。
无人回应的房间中凝滞了先前的一切情绪,像是知晓大势已去,魁首叹息一声,接下了后续:“你的条件是什么?”
123.
明明说好要一个从犯的!
如今距离成功撤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彦卿」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玉兆,却依旧没能收到任何消息。
怀着无尽的担忧,他的思维下意识就往一些不妙的发展走去,“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或者药王秘传根本没打算带他回去,而是扔在了什么不见天日又荒无人烟的地方?”
抱着支离望风的「刃」闻言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直接另类地安慰道:“既然他选择这个计划就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比起这个,倒不如先考虑一下他是不是想偷摸一个人把事解决。”
「彦卿」思索一瞬,格外认同地点了点头,旋即更加忧虑起来,“那他该不会连个消息都不给我们留吧?”
“就算他想这么干,最起码也会给发个平安勿念的消息,至少现在还只是没有消息。”「丹恒」同样出声安慰着。
下一秒,「彦卿」的玉兆滴滴一声收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好友申请。
「彦卿」飞速点击同意,随后便得到了一个定位。
而除了这个定位以外,什么消息都没有发来。
这代表着「景元」已经成功拿到主动权,或是说服他们暂且同意合作,但「彦卿」在前往目的地的时候需要格外慎重。
毕竟在他们看来,有不死能力的景元在意志上同样坚定,无从受到威胁,但如果有他在意的人那便截然不同了。
「彦卿」呼出一口气,清点着目前的武器装备。
他必须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一旦出现失误,那「景元」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有点害怕了,我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彦卿」低声碎碎念着,旋即又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向他们担保地说:“但没关系的,我能发挥好的。”
「丹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你的能力是没问题的,只要小心些可能存在的陷阱暗算就好。”
“就算不小心失误也没关系,只要能及时离开就行。”「刃」以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这样一来还算是药王秘传理亏。”
“我知道的。”「彦卿」呼出一口气,又哑然笑道,“你们要是再说下去,这可能性就要一路歪到最坏的那种了。”
如果只有药王秘传,那最坏也不过是杀出重围。
而如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他们必须要向罗浮、向十王司、向帝弓天将给出一些带有证据的解释。
否则,就算帝弓天将能够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仙舟毕竟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其规章制度注定了他们的罪责必须得到惩治。
在罗浮无路可走就是失去了一切的根基,这就是最坏的结局。
124.
“景元,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条消息过于震撼,以至于飞霄都没公式化地称呼他为景元将军。
“我知道。”景元轻声应答着,“我相信他给的药方,同样也相信丹鼎司新任司鼎的判断。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一定需要这个。”
或许这不是刚需,但却能为「景元」增加不少胜率。
提到「景元」,飞霄也跟着沉默下来。就个人情感来说,她是愿意相信「景元」的,可偏偏「景元」成功地离开了幽囚狱。
无论他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动,只要逃离,最终都要按照律法下达对他的通缉令。
这份通缉令的确不方便下发,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罗浮的将军。可在这种紧要关头,景元甚至想要将「景元」给出的解药投入使用。
倒不是说飞霄在因此怀疑「景元」,或是对灵砂抱有不信任。
只是从药材的采购处理到解药的制作传递再到转交给幽囚狱内的云骑,这整个过程中太容易被人做手脚了。
而一旦这其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一定是景元的责任没得跑。
飞霄知道景元不是会因为责任问题而选择回避的将军,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合得来,但这件事本可以做得更稳妥一些
那些话飞霄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但景元却知道她的担忧,毕竟那也是他的担忧。
“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景元叹息一声。
根据灵砂第二次给出的报告,那份解药很大概率上只能逆转一定程度药物引诱下的魔阴身症状。
而当人失去理智越过某个极限时,哪怕是再多剂量的药也终究是无效的。
“这样,丹鼎司那边我替你盯着,你只要能确保药物不被调包地进入幽囚狱就行。”飞霄毫不犹豫地揽下了半段差事,又或者说,她是直接揽下了半边责任。
“不行。”景元果断地回绝着,“我与你商讨此事并非是为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飞霄就提前打断道,“我可不想听什么需要在最后呈秉元帅的遗言。”
“比起那些,我还是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说话。”飞霄自信地笑着,又觉得景元是不愿意欠人人情,干脆提要求道,“你到时候记得替我问问他有没有能治疗月狂的药方,暂缓的那种也行。”
她甚至只说是替她问问,至于最后有没有个答案都不在意。景元再度叹息一声,却不得不承认,除却责任这方面,他的确没有拒绝飞霄的理由。
“这回,便随他行一次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