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焰视线来来回回在自己这位冷情寡欲的发小和美人身上来回打量。
这本营造式样的古本祁焰记得, 之前去山寺找岭生的时候看他从藏书阁拿出许多书来晒,对于这本书,碰都不让自己碰一下。
现在, 他却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美人。
谢津延面色同样很复杂。
这声木鸟让他恍然又想起了阳光炽烈的那个夏日上午, 他在宴会厅和楼上四处找寻男人的身影, 却在家里的偏廊被他撞到。
怀中抱着只木鸟, 谢津延直到后来才知道他在那时遇见了岭生。
男人手巧, 会做很多手工制品, 尤其是榫卯工艺。
岭生虽然以前作为继承人培养,念的一直是商学,可后来去了山寺, 转向古物复原和研究。
傅伯母是一位优秀的建筑师,对古建筑尤其是榫卯类的建筑尤为精通, 一直致力于古建筑的保护和古技法的复原和传承。
只是后来去寺庙修行淡去这些, 便由岭生来帮她做这些事情。
岭生做得很好,确切来说, 岭生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他们两人有共同的兴趣和话题, 这是谢津延无法插进去的。
霍岭生留下这本珍贵的古本书就离开了。
然而他人走了, 却让谢津延感到更加烦躁和不安。
一只木鸟,现在又多了一本古书,就这么被仔细地收放在工具室的一只木匣里,占据了这个家的一席之地。
只要一翻开,就能看到自己这位发小的手迹。
唯一让谢津延感到一丝松懈的是, 祁焰那小子被他的经纪人薅回去了。
这个像黏人尾巴似的烦人精, 终于不用再听他那一声声矫揉造作的“之遇哥”了。
江之遇的小院似乎也一下子清净下来。
霍少爷和祁少爷都走后,昭昭小叔这段时间一直往来奔波于北城和自己这里。
几乎隔一两日,直升飞机轰隆隆的声音就会响在小院门口的空地上。
小蓁姐还有附近的小孩子都已经习惯了这架直升飞机的到来, 甚至昭昭小叔外出和他们这边的政府人员接洽的时候。
因为之后还要赶回公司,便直接让自己的直升飞机驾驶员带着村里的小孩在溪源乡的上空四处飞行遛弯。
这样就不用驾驶员来来回回跑,等他谈完公务,就能接他回北城。
以至于现在村里的小朋友一放学就跑来江之遇家门口等着坐飞机。
“之遇哥,谢叔叔今天怎么没有来?”
这天,江之遇拿了最近做好的木制积木小玩具到桑姨那里卖,回来的时候,被小海螺和村里几个小朋友围住。
他们这群小朋友以前都和昭昭玩得好,所以跟着昭昭一起叫叔叔。
小蓁姐看到了,打趣一声:“是啊,之遇,昭昭小叔不是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老公呢。”
江之遇就有些羞窘,耳根也有点热:“……没有,他只是因为和这里有合作的援建工作,才总往这边跑。”
“说的也是。”在溪源乡架设缆车给孩子们当空中校车,以及建造悬崖电梯方便乡民们上下山出行,还有架桥,现在溪源乡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大家都特别高兴,尤其是勘探队和工程师已经入驻了这里,最近溪源乡来来往往许多人,是村民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小蓁姐从来想过有一天他们这个偏僻的地方也会有看到曙光的时刻。
“不过,他总是往这边来,公司的事情能处理得过来吗?不是说他们这些当总裁的都很忙吗?”小蓁姐不免感叹道。
这也是江之遇一直感到不解的问题。
暂住在谢家庄园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看到昭昭小叔很早离开,又很晚回来。
无论是从谢老夫人还是家里其他的佣人口中,江之遇听到的都是昭昭小叔自从接过他大哥手中的基业,三年来从未松懈过。
一则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上位,刚开始有很多人不服。
后来随着他雷霆手腕扫清障碍,在名利场站稳脚跟,更是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毕竟掌舵谢氏集团如此一艘巨轮,并在短短的时间不断开拓商业版图,还要和老一辈的野心家周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段时间,江之遇都是看他上午的时候乘直升飞机过来。
一边握着手机接打电话,一边听跟随在身后的秘书们汇报工作。
之后来到自己这里问有没有他的哪个发小又跑来了这里?
听到霍少爷、祁少爷都没有再来,黎少爷也撤去了之前留在这里的医疗志愿团队,他俊逸冷厉的面庞上表情似是柔和。
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变得很好。
再然后就是和各政府部门的高层人员谈事,回来后会亲自去山崖那边正在做测量工作的勘探队里督看一眼。
最后回来自己这里吃一顿晚饭,总要吃西红柿鸡蛋面。
也不明白嘴巴那么挑剔的矜贵大少爷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个连续吃了很多顿连江之遇自己都觉得吃腻了的面。
吃完晚饭,他就很自觉地套上小熊围裙去洗碗擦桌子了。
他现在做这些家务已经很熟练了。
然后叮嘱自己钙片、补铁剂等营养品要记得按时吃,自己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那天晚上两人在浴室险些滑倒,江之遇第二天下午买来防滑垫,昭昭和他一起陪自己铺上。
家里其他有可能滑到的地方也都做了相应处理,并让宋秘书找人在家里安装了一个紧急呼叫器。
这样,如果他怀孕在家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按下这个呼叫器,二十四小时会立刻有人回应。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眨眼之间天就黑了。
而这时,男人就会乘直升飞机回北城,说是公司还有事情等着他处理。
江之遇其实也一直纳闷,他这样怎么安排得过来时间。
还有……来来回回地跑,不会觉得累吗?
一瞬的遐思,江之遇收回思绪,对小蓁姐喃喃道:“可能他们这些人比较会管理时间吧……”
小蓁姐就笑:“也对,不然也管理不了那么大的一家公司。”
小蓁姐走后,江之遇就对小海螺和这群小朋友说:“谢叔叔今天应该不会来了,你们要坐飞机可以等下次。”
“啊,那是什么时候呢?”小海螺现在上了初中,好不容易学校因为今天大扫除放学早一些,迫不及待想回来体验其他小朋友说的坐直升飞机在山上兜风,没想到谢叔叔不来了。
江之遇看了一眼留下明显停泊痕迹的空地:“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等下次他来了,我跟你们说。”
“一定哦,之遇哥。”小海螺和他约定,眼里再次充满了期待。
等这些小朋友们离开,江之遇回到屋子里。
夕阳在远山的山顶染了层玫瑰一般的颜色,几只飞鸟从枝头掠过,拨开瑰丽的霞光。
江之遇走到菜圃,给新种下的菜苗浇水。
旁边瓜地里的南瓜又长大了一圈,表皮上的颜色也变成了深绿色,再过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成熟了。
江之遇想到男人确实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四天,还是五天?
其实也没有多久,因为之前他都只是带着昭昭在周末的时候过来。
江之遇不确定自己是被这个男人扰乱了生活节奏才会觉得时间比往常过得有点慢。
因为他看远处的山,院子里的景物,除了发生了一点季节更迭的微小变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改变。
毕竟他生活的这处南地,气候温和,日照时间长,四季更替总是不如其他地方那么明显。
晚一点的时候,江之遇给自己炖了冬瓜肉圆汤。
刚搓好肉丸,正要下锅煮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螺旋桨转动的轰隆声。
与此同时,有小孩子喜悦欢呼的声音夹在逐渐熄灭的机翼声中传来。
江之遇关掉火,走出院子一看,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天空中还纠缠着一丝日光,尤其是直升机停落的地方,玫瑰色的晚霞散去,现在过渡成了一种淡紫色的梦幻色彩。
江之遇看这道高大的身影逆在沉落的余晖下,朝驾驶员交代了什么,小朋友们开开心心地乘直升飞机兜风去了。
随后,他看到他怀中似是抱了一盆花,也可能是什么植物朝他走来,同时手上还拎了个笼子。
江之遇就疑惑:“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
谢津延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了几分,五官线条在逐渐淡下去的光线下却很柔和:“我这几天都在国外谈生意,没时间到这里来。”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会过来。”江之遇小声咕哝,没有问他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谢津延把怀中抱着的植物送到他面前:“这是我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一株兰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可以和厨房的薄荷和绿萝养在一起。”
谢津延始终介怀岭生临走前留下来的那本古籍书,就好像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牵连一样。
尤其是那只木鸟。
江之遇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望向他口中的这株兰花,叶片特别清新嫩绿,叶姿清灵,花瓣像他在莲田看到的荷花一样,鼻尖浮着淡淡清香的气息。
江之遇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兰花,诧异问:“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拍卖会上还会拍花吗,是不是很贵?”
他以为拍卖会上都是拍卖天价珠宝、宝石还有古董一类的珍贵物品。
谢津延看他果然对植物流露出喜欢,脸上看不出异样地淡声道:“不贵,150块钱,帮我母亲拍卖玉佛的时候随手拍的。”
江之遇纳闷,拍卖会上会拍150块钱的物品吗?
他还想问什么,男人又递过来一只笼子,笼子里毛茸茸的小动物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垂耳兔!”
“嗯。”谢津延看他眼里再次流露出欢喜,心情跟着很好,“这是宋秘书没时间养打算送人的兔子,我看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就给你带了过来,可以有个陪伴。”
当然,兔子并不是宋秘书的。
而是他巡场公司管理下的一处大型商城时,在宠物区无意间看到的。
隔着一层玻璃墙,谢津延看到这只毛茸茸毛发特别漂亮的垂耳兔察觉到外面的动静,立刻缩到角落,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捧着脸,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
他当即停住了脚步,觉得这只捂着眼睛的可爱小兔子像极了眼前这个总喜欢垂下眼,颤动着鸦羽一般的睫毛小心翼翼看人的漂亮男人。
谢津延于是把它买了下来,原本想把它带回家里的,可是想到那只木鸟……他就把兔笼拎了过来。
江之遇很开心。
他的确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尤其是猫咪,可是因为自己对猫毛有些过敏,不能养猫。
狗狗江之遇也喜欢,只不过他现在怀着孕,狗狗的活动量大,比较闹腾,他怕自己分不出精力照顾它。
但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刚刚好,乖顺可爱,在笼子里就能养。
江之遇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像傍晚时分看到的绚丽晚霞,浸满了喜悦。
他接过笼子,探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兔子的脑袋,仰起笑脸:“谢谢你,我会替宋秘书照顾好它的。”
他第一次冲自己这样笑。
琥珀一般的漂亮杏眼弯起,又清透,又洋溢着没有对自己躲闪的喜悦,像他每次从这里返回北城时透过直升机的舷窗看到的璀璨星空。
是最接近星河的地方。
谢津延不由得有些怔神。
脑海里一闪而过要不把集团总部迁到南城的想法。
“你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江之遇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是出国谈生意,又是参加拍卖会,还这么晚过来给自己送花和宋秘书没时间养的小兔子。
对了,他既然这么忙,为什么不让他底下的人送过来呢?
谢津延还被刚才冲自己笑的明丽笑容晃着神:“嗯,还没来得及吃饭。”
“我正在做冬瓜肉圆汤,等下你一起吃吧。”
“谢谢。”谢津延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去了厨房,随后看了一眼屋子。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没有扎眼的岭生待在工具室,也没有动不动挤进来喊“之遇哥”的祁焰。
昭昭也不在。
谢津延把兰花拿去厨房。
江之遇往沸腾的锅里下肉丸和冬瓜片:“厨房里没地方放了,还是放在外面吧。”
正合谢津延意。
谢津延于是又把兰花抱回了客厅,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阳台上。
一进门就能看到,在院子里透过窗户能看到,在工具室做木活一转头也能看到。
他摆好花。
这时,江之遇已经煮好冬瓜肉圆汤端了出来,看他还在端详那盆兰花,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之遇很是狐疑,喊他一声:“汤好了,过来吃饭吧。”
谢津延便把视线从兰花的位置上移开,压制住唇角的弧度坐到这张熟悉的方木桌上。
一室灯火,两个人影。
没有外人干扰。
谢津延喝着热腾腾的汤,这段时间往来奔波,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处理公司事务,飞这里的时候会再提早半个小时。
可这时吃到男人亲手做的肉丸汤,谢津延觉得一切都值得。
还有……
他似是想到什么,俊逸的眉头稍稍皱起。
“如最奇妙的相遇,舌尖和味蕾勾缠碰撞,潮水在口中奔涌,奏响美妙的乐章。”
“什么?”江之遇正往嘴里咬着肉丸,突然听眼前的男人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谢津延语气四平八稳道:“我是说你做的肉丸很好吃。”
“那你直接说好吃不就行了。”江之遇好半天回过神来,确信这句话是他说的,惊讶地睁大眼眸,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什么相遇,碰撞,还有潮水的,都要把他弄晕了。
谢津延在脑海里回忆着宋秘书汇总成PPT发给他的美食鉴赏文章:“我只是觉得‘好吃’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你魔术师一样精湛的厨艺。”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江之遇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勺子,探起身,担忧地把手贴向他的额头。
这个男人向来吝于言语,惜字如金,动不动还带一丝嘲讽讥诮的意味,这会儿却顶着一张冷峻凌厉的脸说出这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烧糊涂了的话。
江之遇贴了他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
覆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和温热的手心触碰到额头上的皮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草木清香。
谢津延身体微微僵住,感到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像是被沸腾的水流加热了一样,在快速升温。
“不烫啊。”江之遇摸摸他的额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喃喃道,“不像是发烧了。”
“我看他不是发烧,是鬼上身了,需要拿把桃木剑驱邪,或者往他身上泼点狗血。”
门外,黎清叙挑着一双桃花眼微笑着望着堂屋方桌前的景象。
他其实想说不是发烧了,是发.骚了。
可是当着一眼怦然心动的人的面,黎清叙觉得还是要维持一下自己斯文翩翩的形象,不能给心上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该死,明明已经查好行程,岭生回寺庙了,祁焰那家伙竟然也偷摸来了这里。
还有这个死阿延,按照行程,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国外,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动不动飞来飞去,忙成这样,还不忘把自己当成圈住领地的狗一样随时过来巡视几圈,也不怕猝死。
黎清叙笑得很是和煦。
“需要我去岭生寺庙隔壁的道观请个道士来吗?”
第47章 第 47 章 “你倒是挺会往自己脖子……
黎清叙好整以暇地说了声, 语气里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谢津延被这道声音打断,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撤去,只有两个人的温馨屋子多出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影。
他脸色迅速冷凝下来, 第一次觉得小时候就应该和这群人绝交。
一个个地跟打地鼠似的, 打下这个, 又冒出那头。
“怎么, 这是挣脱链子解禁了?”谢津延缓缓转过去头, 看向屋子外的人, 额头上残留着男人手心带一点粗粝的触感,好想让他再碰自己一次。
黎清叙就笑,桃花眼在头顶一盏悠悠竹灯的映照下显得笑意更深了:“我挣不挣脱链子不知道, 你倒像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了个项圈,我怎么记得你不是属狗的来着?”
谢津延:“……”
谢津延脸色变了变, 有些难看, 尤其是瞥到这位发小背着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大捧花。
他视线落在这捧纯白的花束上,明知道一种可能, 却忍不住讥诮道:“我当狗也比你当招蜂引蝶的花狐狸强。”
黎清叙眼尾上挑的笑意凝滞片刻, 握着这捧他专门从玫瑰园采摘的纯白玫瑰的手心也微微紧了紧。
可以, 不过是在公司被禁锢了一段时间,他这位发小不仅激发了当狗的潜质,好像嘴巴的攻击力也比以前提升了一些。
不再像以往那样只能在几个人当中垫底。
黎清叙桃花眼眯了眯,避重就轻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迈着悠闲的步履跨进屋子, 径直走到每一次见到都让他心脏怦怦跳的漂亮男人面前。
“上次吃了你一顿饭, 原本想第二天帮你打理小院作为回报的,可是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事情,我不得不回去了。”
“作为迟来的回报, 希望你能收下这个。”黎清叙把这捧一朵一朵精心采摘的玫瑰花送到美人面前,他往里面加了几枝茉莉。
第一次在花园水雾后看到这个男人,黎清叙就觉得他清新漂亮得像玫瑰园纯白的花瓣,又像沾了晶莹露珠的茉莉。
江之遇怔了怔,对上眼前一大捧漂亮的花,他已经忘了黎少爷口中说的这件事。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江之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除了刚才昭昭小叔送自己的那盆兰花,他没收到过花,更别提是这样一大捧漂亮的玫瑰花。
他的思维模式始终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认为玫瑰花是男人送给心爱的女生的,他一个男人,怎么能收男人送给他的玫瑰花呢?
而且一顿饭而已,黎少爷用不着这么客气,他还给自己转了那么多的伙食费。
谢津延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一把截过发小手中这捧无比碍眼的玫瑰花,谢津延冷声道:“好了,知道你知恩图报,是个不白吃白喝的人了,花放下,你人可以走了。”
黎清叙一愣,手心瞬间空了。
等反应过来,他一朵一朵从玫瑰园为美人挑选的精心培育的花朵已经被这个看门狗一样的发小拿去了厨房,随意插进了一个空罐子里。
黎清叙:“……”
黎清叙极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意,斯文俊逸的脸上面部神经细微抽动了下。
过了会儿,他恢复了风度翩翩的表情,也不在意自己的玫瑰花被截了似的,笑了笑看向发小:“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是有天赋的,光靠练不行,你该不会是忘了小学诗朗诵比赛,你和岭生争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事了吧?”
“我看你还是别让昭昭养父担心了,你这个样子真的很……”
黎清叙支起下巴,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最后不紧不慢吐出四个字,总结今晚无意间撞见的发小这种行为,“一言难尽,还不如有感情朗读的AI。”
谢津延:“……”
黎清叙心情很好地扬长而去。
虽然好不容易来看一次让自己心动的漂亮男人的好事被搅破,可看到这位孩子生父的发小在美人面前同样吃瘪,他又觉得不是没有机会。
还是想想明天再送美人什么礼物。
暮色比刚才更沉了些,最后一点余晖隐没,夜色笼罩上了整座小院。
灯光轻微晃动,屋子里重新又剩下两个人影。
谢津延面上却依旧难看着,为发小临走前留下的这句话。
江之遇不太明白他们两个又是为了什么弄成了这样,一见面就互掐。
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今天一直把小动物挂在嘴上,可看得出男人的自尊心好像受到了伤害。
“那个,其实也没有很差。”
江之遇后知后觉昭昭小叔刚才是在夸自己,张了张口,试图安慰他。
“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以为你像之前那样脑子烧糊涂了在说胡话,不对,你之前不是发烧……”
江之遇愣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小,连忙闭上嘴巴,雪白的脖颈上也悄悄爬上一抹绯色。
谢津延幽晦眼眸闪了闪,看不出情绪,脸上冷峻的表情也是。
半晌,他突然开口:“我没有得倒数第一。”
江之遇又是一怔:“什么倒数第一?”
谢津延注视着他的眼睛,沉声为自己辩解:“黎清叙刚才说的小学诗朗诵比赛,最后是岭生得了倒数第一,不是我。”
“是吗?”江之遇迷茫地眨了眨眼,为自己刚才似乎有点过的行为继续努力安慰他,“那很好啊,不是倒数第一就很好了,倒数第一也没关系,会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谢津延眉头拧了拧,怎么感觉心更堵了。
他除了那次诗朗诵比赛遭遇滑铁卢,无论是文化课成绩还是各项赛事以及其他竞技运动,一直都是第一第二。
两人继续吃剩下的冬瓜肉丸汤。
吃完,谢津延收拾碗筷去厨房,看到被自己插到陶瓷罐里的玫瑰花,一大束,雪白雪白的,在种植有薄荷和绿萝的厨房里很是突兀扎眼。
就应该直接扔进垃圾桶里的……
“以后黎清叙给你送花你别收了,他家有一个玫瑰培育基地,种了很多这样的花,还有别的品种,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人。”
江之遇看向这束特别漂亮的还沾着水珠的花束,纳闷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收,我是男人,怎么能收男人送的玫瑰花?是你先把它接了下来,拿去厨房插上的。”
谢津延一时哑言,默了默。
随后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不能收男人送的玫瑰花?”
谢津延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解:“男人怎么不能收男人送的玫瑰花?”
他虽然自认取向不是男人,对男人没有兴趣,可是做梦的时候也梦到过在婚礼的殿堂上铺满了漂亮的玫瑰花。
而眼前的人就是在这样被美丽花朵簇拥着的花田里朝自己走来。
其实刚才看到黎清叙藏在身后的花束那一刻,谢津延就动过这样的念头,要不要也培育一个玫瑰园基地。
这个男人这么喜欢莳花弄草,谢津延很庆幸在受邀参加的文博会上拍下这株价值一千五百万的珍稀品种的兰花。
他想,他应该会喜欢的。
刚才把花捧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眼里流露出的喜悦不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玫瑰花就不行?
江之遇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那个世界不像他们这里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男人还可以和男人生孩子。
玫瑰花是爱情的象征,多是男生送给喜欢的女孩子的。
他知道黎少爷没有这层意思,只是表达感谢,可江之遇还是不能随便收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花束。
他只道:“说了你也不懂。”
我又不懂了。
谢津延很少有这样郁结的时刻。
不过隐约感觉到男人好像不太喜欢玫瑰花。
他在心里驱散掉培育玫瑰园的想法,又默默在清单里划掉玫瑰这个选项,打算以后还是送些可以种植的花草。
他心思飘飞地洗好碗,收拾好厨房。
江之遇问他:“你一会儿要回北城吗?”
谢津延恍然收回思绪:“今天不回去了,公司重要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而且明天一早这里就要开工,我要去参加开工仪式,给大家发开工大吉的红包。”
“你是说明天就开工了?”江之遇听到这句话,眼眸微微睁大,流露出意外和惊喜。
谢津延最喜欢看他这样一瞬间瞳仁睁大的样子,漂亮的眼眸微扩,落进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很想让人在他的眼睛上亲一亲。
谢津延点头:“嗯,所有工序都已经准备齐全,快的话,可能半年就能架设好。”
半年?
那不就是宝宝差不多出生的时间吗?
江之遇没想到会这么迅速。
他心里很是兴奋,忍不住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想象和期待。
还有,他走到男人拎过来的笼子前,刚才吃饭之前给这只可爱的垂耳兔喂了点胡萝卜叶和生菜叶。
小兔子应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有些生怯,偷偷吃完喂给它的蔬菜叶后,就缩回了笼子里的角落,但好像没有一开始看到的那么不安了。
真好。
江之遇想。
他现在有了宝宝,有了可爱的小兔子,他的小院也渐渐打理成了他原来世界那个家的模样。
一切在变得熟悉和慢慢转好。
“对了,这只小兔子叫什么名字?”江之遇不敢在笼子前多停留,他刚才简单在网上查询了垂耳兔刚到一个新家的饲养方法。
网上给出的饲养指南是先不要惊扰它,让它先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安静度过适应期。
等它慢慢习惯,再一点一点接触它。
谢津延望着眼前两只可爱的“小兔子”:“还没有名字。”
“宋秘书没有给它起名字吗?”江之遇疑惑。
谢津延眸光闪烁了下,语气游移道:“我没问,他好像没给它取名字,要不你重新取一个吧,比如叫江江、之之,或是遇遇什么的。”
江之遇:“……”
江之遇看了一眼今天的时间,十一号。
他被收养的时候是在江边,爷爷给他取名江之遇,说是在江边遇到他的。
那他就给小兔子取名十一。
是在十一号霞光漫天的傍晚遇见它的。
江之遇要永远记住这个相遇的日子。
第48章 第 48 章 接盘者们大乱斗
安置好垂耳兔, 江之遇就和这个男人睡觉去了。
昭昭之前住的房间几乎已经被他霸占,现在这个屋子里,江之遇已经慢慢习惯他时不时留宿自己这里, 也慢慢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
临睡前照常给他点了一支驱虫香, 丝丝袅袅的草木清香在屋子里飘散, 谢津延躺到床上, 没多久闭上眼睛。
好像如今在这个地方睡得更加舒适安稳。
第二天清早, 江之遇起床, 第一时间去看小兔子。
看它状态良好,特别乖巧,还会自己上厕所, 开门之前看到它在阔大的笼子里蹦蹦跳跳,看到自己走来的身影, 又默默缩了回去。
它好像挺活泼的, 只是不习惯当着外人的面。
江之遇有些意外,然后在心里记下这一点。
帮它收拾了一下笼子, 换了干净的水, 去菜园里摘了新鲜的蔬菜叶子, 搭配昭昭小叔带过来的兔粮,之后,江之遇就去做早饭去了,把空间留给小兔子,让它自己玩耍。
“你们今天的开工仪式是几点钟?”江之遇问向正在系领带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江之遇总觉得这个男人最近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西装的颜色不再是之前统一的纯色深色系, 而是多了很多其他样式,让他周身的气质不像之前那么凌厉沉闷。
系的领带也总是带一点花色,衣服上的配饰从来不见有重样的, 光袖子上的袖扣江之遇就见过墨翠、蓝宝石、祖母绿等等好多款。
今天要参加开工仪式,大概为了显得自己更有亲和力,他今日换的西装偏休闲一些,领带也是由一种带有独特印花图案的丝巾系成的。
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特别意气风发的感觉,气场不那么迫人。
与此同时,还让江之遇想到一种动物——花孔雀。
但不得不说,真的很帅。
他一个男人都不得不承认昭昭小叔这张脸真的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谢津延慢条斯理系好领带,告诉他:“九点钟就开始了。”
“我可以去看一看吗?”江之遇有点想去看一下现场开工仪式是什么样子的,有一种参与溪源乡大项目建设的感觉。
谢津延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很好,想象着他在台下注视着自己的画面:“当然,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到了现场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个最适合观看的位置。”
两人一起吃过早饭。
没多久,西装革履的宋秘书就过来了,身旁还跟着秘书处其他成员。
“宋哥,这个漂亮的男人是谁啊,怎么谢总对他这么上心?”秘书处的二秘悄悄凑到宋总助身边小声问道。
这段时间随上司出入溪源乡,他们只知道上司是莫名其妙来溪源乡搞建设的,至于为什么搞建设,还这么亲力亲为,一分钱不让别人花,他们一概不清楚。
更不知道上司借宿的这家乡民是谁,上次应酬喝醉酒了,一定要坚持回到这座小院,等把他送到小院门口,又不让他们进去,只止步于门口。
宋秘书面对同事的疑惑,作为全公司唯一知道上司和这个漂亮男人纠葛经过的人,他面瘫着脸道:“别问,问就是这个男人是昭昭小少爷的养父,上司是来报恩的。”
没有别的心思。
“他就是昭昭小少爷的养父?”
其他几位秘书处成员也悄悄探过来脑袋,感到意外和惊讶。
不同于能够参与到上司家事的宋总助,其他秘书处成员只负责自己在公司的分内之事,除了知道谢总失踪三年的小侄子找回来了,并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情形。
别说昭昭小少爷还有一位养父,还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溪源乡乡民。
宋秘书点头:“总之,这位小少爷的养父对谢家来说很重要,谢老夫人明确发过话不能怠慢这位恩人,你们要是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用对待总裁夫人一样的方式对他就行了,准保不会出错,说不定谢总还会给你们升职加薪。”
反正他自己上次给江先生买了台榨汁机,江先生很高兴,回到公司谢总就把他当月的奖金涨爆了。
总裁夫人?
秘书们迷惑了。
用对待总裁夫人的方式对待上司家的大恩人,怎么这么奇怪?
可是宋哥是历经谢氏两任总裁身边的得力助理,如今更是坐到总助的位置,平时能在公司做一些重大决策,谢总不在的时候也多是宋总助主持公务。
他交代的这些,应该不会错。
秘书们于是恭敬地护着江之遇去了溪源乡建设开工仪式现场,是在山脚的一片空地,也是项目现场搭建的一个场地。
江之遇能感觉到昭昭小叔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特别亲和友善,他被带到一个靠前但不影响今日重要嘉宾的侧方位置坐下。
“夫人,哦不江先生,您就在这里观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就在附近,您随时可以叫我们。”
“谢谢。”江之遇有点受宠若惊,他原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就可以了,像其他乡民们一样在山脚附近围观,没想到自己直接被带进了仪式场地,还坐在了专门摆放得特别正式的座椅上。
现场布置得很隆重,不仅摆放有桌椅,还搭建了舞台,挂了横幅和铺了红毯,看得出他们对这次的建设非常重视。
陆陆续续开始有各式各样的人员进入场地,除了江之遇比较熟悉的乡长,其他一个都不认识。
听陪在他身边的秘书小姐姐说的,才知道这些都是重要的政府人员,建筑公司合作伙伴,还有工程队代表以及一些媒体嘉宾。
也是这个时候,江之遇才知道昭昭小叔一直挂在嘴上的援建工作并不是随口说说的那样。
每次飞来飞去问一圈他的发小们最近有没有来自己这里,随后又仓促离开也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办。
他望着那道游刃有余的身影。
忽然,一道斯文和煦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哎呀,怎么感觉被比下去了。”
江之遇转过头,就看到身边的座椅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总是风度翩翩的黎少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之遇有点诧异他出现在自己身边。
黎清叙支着腮,偏头看他,很是随性洒脱的模样:“怎么说也是溪源乡的重要客人,乡长邀请我,我就来了。”
江之遇想到他前段时间做的义诊服务,帮助很多溪源得了重病却没钱医治的乡民脱离难关,对大家来说,他确实是溪源乡的重要客人。
江之遇对他也很感激,随后又疑惑地问:“你刚才说的被比下去是什么意思?”
黎清叙镜片后的桃花眼扬了扬,露出斯文迷人的笑容,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江之遇更疑惑了。
黎清叙就笑着说:“有一个男生,暗恋同班的女孩,但因为性格内向,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于是某天听说女孩有一个想要的玩偶时,他便给全班同学都买了这只玩偶,当然,给女孩买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江之遇迷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黎少爷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故事,好奇地问:“然后呢?”
不待黎少爷给他讲故事的后续,就听昭昭小叔低沉冷冽的声音插进来:“然后他们就毕业了,各自考上了各自的大学,从此各奔南北,人生再无交集。”
黎清叙:“……”
黎清叙极力压制住眼角抽动的神经,让自己面上的笑意不那么崩裂,随后看向阴沉注视着他的发小。
“我看你真是鬼上身了,阴魂不散的,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谢津延半撩着眼皮,很冷地讥诮一声。
他从刚才和政府人员交谈时就忍不住往这边看。
看到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眸有一段时刻一直望着自己时,谢津延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有金色的音符在跳跃,又像是打翻了蜜桃水。
他正了正脸色,表情很沉稳地和官员们交谈。
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在男人身边坐下,挨那么近,桃花眼笑得风流,发丝都要垂到男人的腿上。
谢津延收回思绪,漠然道:“上次你说是来这里做义诊,这次是什么理由,义务讲故事?那你应该去幼儿园,小朋友们喜欢听故事。”
黎清叙倒也没有被问到,而是笑了笑,自嘲的语气:“确实不如你理由充分,光昭昭小叔这个身份,就够你用一辈子了。不过,”
他挑了挑眉梢,笑意扩大,补充一句:“好像仅此而已。”
谢津延:“……”
谢津延心脏微微刺痛了下。
“谢总。”宋秘书在这时过来,提醒道,“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津延蹙眉沉默片刻,不得不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前不知道交代了什么,没多久,黎清叙坐着的椅子被几个高大健壮的保镖连人带椅子地撤掉。
江之遇目瞪口呆地望着黎少爷就这样被人从自己身边抬了出去,长而优雅的长发凌乱散开,他死死抓稳扶手,又意外又愤懑,斯文形象全无。
再看一眼昭昭小叔,已经神色如常地走到了台上,和那些重要的政府官员还有嘉宾们一起准备开工仪式。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男人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这是江之遇第一次看到昭昭小叔笑,他的五官轮廓是很凌厉分明那种,平时拽着张冷脸,看人总带了点看狗似的漫不经心和不屑。
可是一双黑沉的眼眸盯着人的时候,又会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然而现在,台上的嘉宾们脸上纷纷堆满了喜悦的笑意。
昭昭小叔的唇角也牵扯出弧度,仿佛漆黑夜空挑开的一片辰星,眉眼一瞬柔和,又好像有一丝得意。
江之遇分不清了。
只觉得原来他也有这样全身锋利都被抹去的时刻。
接下来,江之遇观看了整个开工仪式。
看红绸飘扬,彩带飞舞,外面炸起礼炮的热闹声响,同时各种大型的建筑机械诸如起重机等全都开了过来。
围观的乡民们都十分喜悦。
江之遇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想到宝宝出生以后就能坐空中缆车上学,可以乘坐悬崖电梯,他就开心。
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想坐,江之遇想,等宝宝长大了一定要带他去游乐园。
仪式结束,场地里的嘉宾们纷纷撤离。
江之遇也跟着走出了场地。
他心情还是跳跃的,没想到会亲眼看到这样一个充满了期待的开端。
“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但会安排秘书送你回家。”熟悉低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江之遇转过头,看昭昭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衣服上沾了些刚才仪式庆典时飘飞的彩带。
他就像之前他帮自己摘去身上粘上的花瓣还有被霍少爷不小心炸开的礼花筒里落到衣服上的金屑一样,伸出手去摘掉这些彩带。
江之遇说:“这里的山路我很熟悉,你不用麻烦人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家,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主要是前方有一段路因为开进来的起重机被轧得起伏不平,你怀着孕,安全起见,有个人陪着你比较好。”
而且现在机器已经开工了,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声响,车来人往,还都是大型车辆。
谢津延知道他很宝贝肚子里的孩子,不希望出一点差错,尽管知道他疼爱这个孩子和自己半分关系都没有。
“你变了,你现在真是变了。”黎清叙带一丝笑意的揶揄声音再度响起。
“其实如果你这么担心的话,不是还有我这个好兄弟吗?”
刚才被发小示意的保镖无情抬出去,斯文翩翩的黎公子一时有些狼狈。
可这会儿他又恢复了优雅从容的模样,长发也没有一丝凌乱。
“我不介意你刚才那么对我,很乐意帮自己的好兄弟照顾他担心的人,正好我也要回去。”
黎清叙走到江之遇身边:“昭昭养父,我们一起走吧。”
又来了。
江之遇隐隐约约又闻到了一丝火药味,虽然昭昭小叔这时还抿着唇,一言未发,黎少爷也依旧笑容和煦的样子,可江之遇就是觉得下一秒会有什么爆发。
他最近是怎么了。
为什么身边总是时不时会充斥着这样怪异的氛围。
尤其是有他们这几个人在的时候,常常会因为一件摸不着头脑的小事情激起这种怪异的因子。
现在就是。
还好昭昭小叔的另外两位朋友不在。
江之遇有点庆幸,他们这几个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太奇怪了。
头顶似乎飞来一个影子。
江之遇还在怀疑昭昭小叔和他几个朋友之间的奇怪友情时,被迅速拉入了一个怀抱。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也罩住了他。
身边响起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江之遇看过去一眼,是开工仪式场地临时搭建的墙面上的一个方向指示牌,估计是山风有点大,机器来往轰鸣,将它从固定着的墙面上吹震掉。
所幸指示牌不是很大,是塑料材质,即使掉落在身上也不会有什么。
可是这两个男人却好像紧张的很,双双把自己护在一片安全的空间。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木质沉香的味道,还有几缕发丝扫在自己的脖颈上。
而这时,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样惊讶的腔调江之遇曾经带着协议去北城找昭昭小叔的时候在包厢里听到过。
“Uh Oh,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姿势这么奇怪?我看开工仪式好像已经结束了啊,这是什么延迟后的庆贺方式吗?”
“这样看来,我这次没有迟到。”
祁焰绽出绚烂的笑容,问向身边也换上一身矜贵西装,眸光沉晦,除手腕上依旧缠着那串暗红的佛珠,已经没了半分之前清修影子的男人。
“岭生,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加入进去比较好?”
第49章 第 49 章 老实美人遭遇四狗修罗场……
霍岭生面上的表情十分晦暗, 薄薄眼皮下的清冷眼眸凝着眼前一幕,并没有理会祁焰的话。
江之遇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透过将他护住怀中还有一片安全空间的两个高大身影的缝隙望向声音的方向, 果不其然看到一张小太阳一般明烈绚烂的帅气面庞。
还有他身旁的人……竟是前些日子从他这里离开, 给他留了本珍贵的古籍书返回北城山寺的霍少爷。
只是, 霍少爷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江之遇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谢家庄园的偏静后花园, 火红的凤凰花树艳烈如火, 这个男人却一身素色衣裳, 衣服上绣着浅浅的水墨暗纹,清冷出尘得像误入这个世界的圣子佛子。
之后的接触中,霍少爷给人的感觉也多是这样, 极简素约的着装,全身气质清逸寂冷。
像雨后缭绕在山头的茫茫白雾, 似乎看得见, 用手能够触碰得到,可是下一秒就随风消散, 又或是隐入拨开云层的太阳光中, 缥缈不见踪迹。
他一贯是神秘的, 捉摸不透的。
江之遇原以为他回到北城后,会继续在山上清修,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素约衣裳换了和昭昭小叔他们一样的矜贵齐整的西装,身后也跟了像宋秘书一样西装革履的精英分子。
他这是……不在山上修行了吗?
似乎同样感到意外,遮在头顶上的阴影撤开, 脖颈间浮动的发丝也移开了。
只揽着他的怀中坚实的触感依旧清晰, 木质沉香的气息未散。
江之遇听黎少爷笑着道:“那估计有些困难,仪式已经结束了,你们还是来得太晚, 加不进来,我都差点被赶出去了。”
他说这句话是用的是一种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语气,江之遇一时分不清黎少爷说的是溪源乡建设的开工仪式还是什么。
江之遇只是从昭昭小叔护着他的怀抱中抽开身,这么近的距离,他微仰起头,能很清晰地看到男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黑眸紧紧地盯着前方,眸色很沉,刚才在台上柔和的面部线条一霎间又变得凌厉冷硬。
至于让江之遇感到怪异的那种氛围似乎变得更紧张了。
他刚才还在庆幸昭昭小叔的另外两个朋友不在,怎么转眼他们就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是像上次在酒吧聚会那样吗?
因为江之遇之前向宋秘书打听昭昭小叔的行程时,听宋秘书说过,他们这几个关系好的发小会时不时小聚一下。
所以这次是把聚会的地点选在了自己所处的这座山中?
这是江之遇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理由,虽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就是了。
“我看好像也是。”在江之遇大脑十分迷惑的时候,他听祁少爷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状似惊讶道,“都差点忘了,阿延虽然嘴笨,但一直都是行动派,我就说应该早点过来的,连祝贺都没有赶上。”
“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谢津延似是终于忍不了一样,眉头很深地拧起,语气也极为不耐烦。
今日天气晴好,头顶阳光耀眼,祁焰的笑容也像是被阳光镀了层绚烈的光芒似的,表情却依旧无辜:“我说了啊,我是来祝贺的,我的好兄弟在乡下搞建设为人民服务,作为具有公众影响力的当红偶像,我也应该发挥一下自己作为公众人物的作用。”
谢津延撩着眼皮,漠然看他。
黎清叙也同样投过去疑惑的视线。
而祁焰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感受到发小冰冷的眼神一样,在山风呼啸,夹杂着机器轰隆的声音中热情宣布——
“所以我打算给溪源乡做一期义务宣传活动,用我的公众影响力让大家认识这个地方,不是说这里物产很丰富吗?上次之遇哥带我去的莲花湖就有很多鱼,荷叶和莲子都很清香,我帮忙宣传一下这里的物产,说不定可以改善溪源乡村民们的生活。”
“倒是挺不错的主意。”黎清叙笑,有些意外。
没有想到这个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空有一副帅气皮囊的发小竟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和觉悟。
只是他也注意到一声“之遇哥”。
怎么回事,偷摸来了一趟就叫上哥了?
黎清叙这段时间在公司虽然一直有留意溪源乡这边的动向,被解除群里的禁言后,也知道祁焰跑去乡下打发时间了,可是不清楚他来了一趟就激发出这样为民众服务的意识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和自己一样起了不轨的心思?
黎清叙没忘记在包厢的时候,祁焰这小子是怎么一边叫着人家土美人,一边目光就没从他口中这位“土美人”的身上移开。
那句‘也许我可以护送美人回去’的话黎清叙同样没有忘记。
他眯了眯眼,桃花眼一时闪烁着若有所思的情绪。
而谢津延则眉头蹙得更深,对于祁焰所道明的来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因为即使不情愿,谢津延也要承认他这位发小在公众的影响力,出道即爆红的偶像,业务能力一流,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着无数为他疯狂的粉丝。
如果让祁焰为溪源乡做义务宣传,的确有可能极大地改善这里的生活。
谢津延自己就是计划一边开路,打通这里同外界的联系后,跟上宣发,促进这里的物资流通。
之后,看能不能依托这里的天然环境和得天独厚的物产条件,在不破坏这里的栖息地环境以及改动村民们的生活和劳作习性下,规划出一个适合他们的生态园区。
这样,男人和他肚子里的宝宝以后就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或许不能像岭生说的那样无论是资源还是环境都极为优渥,可是谢津延会想办法把这里打造成适合这个男人生存的沃土。
“怎么,你们都被我震惊到了?”祁焰见半天大家都一言未发,忍不住扬了扬得意的笑意。
谢津延薄唇抿了抿,末了,冷声开口:“希望你能履行你刚才说的,尽早落实合同。”
“好好好,我没打算反悔。”祁焰摊手,真是在名利场浸润了三年的滑头,连自己的兄弟都不信任,张口闭口就是白纸黑字的合同。
明明曾经他们都是那么纯真无邪,现在也沾染了这么多的世俗气息。
“那么你呢,岭生?”待祁焰说明来意后,黎清叙视线转移到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清冷身影上,“又是什么原因把你这尊大佛请到了山下?”
谢津延微微蹙了蹙眉,黎清叙怎么有脸对别人发起这样的质问的。
江之遇同样好奇。
他从男人怀抱抽离,可对方却始终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箍着他的腰,依旧护出一小片安全的领域。
分明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掉落或是砸下。
他挣了挣,没挣开。
祁少爷说的要以明星效应帮溪源乡做义务宣传的话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江之遇就索性放弃了。
他听他们几个像是在开汇报大会似的,一个个对峙,互阐来由。
硝烟味依旧,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不等霍岭生开口,祁焰率先为他做出回应:“岭生回去接手家业了,现在该叫一声霍总了,看来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坚持梦想,为爱拼搏,你们最终都沦为了世俗的一份子。”
“岭生回、回去了?”黎清叙因为太过震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说话也呛了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态。
因为怎么说呢?
他们曾以为岭生就算有一天真的剃度出家都不会回到他那个肮脏复杂的家里,尽管黎清叙一直都希望他这位兄弟能够走出心结,剔除心中毒瘤。
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谢津延怔了怔,凌厉分明的脸上也鲜少外露出意外的情绪。
“怎么回去了?”他的想法和黎清叙是一致的,确切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难得流露出一丝真的兄弟情。
霍岭生还是那样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比如主动权,争也要有争的资本。”
“所以你这是开悟了?”黎清叙呛过之后又重新恢复起从容笑意,走过去拍了拍发小的肩,以示支持,“早说了,为什么要放着便宜让别人占,该争的争,该抢的抢,自己掌握主动权不好吗?就算有一天拔氧气管,你也要牢握住进入病房的第一权限不是吗?”
霍岭生听到这一句,眉心轻微蹙了蹙,没有言语。
谢津延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沉声问:“这和你再一次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还是祁焰抢过话头:“他说他要在这里建立生态园区。”
什么?
在溪源乡建立生态园区?
谢津延漆黑沉冽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异样,显然没料想到这位一接手家里产业就来这里做园区建立的发小要和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是巧合吗?
谢津延疑惑的同时心里莫名掠过一丝烦躁:“这算是你‘新官上任’的一把火吗?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霍岭生清冷视线往他箍着的那截细腰上瞥了一眼,没否认:“你要这样说也算,至于为什么选这里,是因为上次来这个地方让我印象和感触很深,我认为这里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可这里路还没有通,你是不是太草率了?”谢津延听他这样说,无端想起了那个炸开金屑和烟花的傍晚,心里越发烦躁。
霍岭生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嗤了声:“你不是正在做这件事吗?”
谢津延:“……”
黎清叙桃花眼微眯,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是我错过什么了吗?”他偏身问向一旁的祁焰,“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怪怪的,像是在暗暗较劲着什么,岭生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行了?”
“你是没见过他别的德行,”祁焰兴冲冲的,脑海里闪过他来到这里第一晚在工具室撞见的画面,眸光兴奋,“他当时……”
祁焰话音一顿,后知后觉眼前的局面有些混乱。
啊这,他们两个吵起来了。
老师讲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么笨,又打不过他们,是不是能趁乱捞一把了?
祁焰忽然住嘴,一侧耳廓上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脸上的笑容也无辜绚烂:“没什么,可能在山上待太久憋坏了吧。”
黎清叙就无语。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先来的被他们踢出去了,明明是自己最先找来了这里。
空气中陷入了片刻的僵持状态。
即使再迟钝,江之遇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只是他太意外了,先是祁少爷要以明星的身份给溪源乡做义务宣传。
江之遇不懂娱乐圈的明星通告费是怎样的,但知道请得动祁少爷这样的大明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都不一定是钱能解决的事。
还有霍少爷,听他们言语间交谈的和前段时间短暂的接触,应该是一心在山上修行,现在却接管了家业,还要来自己这里做生态园区的建设。
江之遇觉得很不可思议。
有一种生活突然发生了很大的颠覆的错觉,就好像他当初得知自己怀孕了,这个世界男人可以怀孕,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一样,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现在,这种冲击感又浮上了心头。
耳边山风和机械声音喧嚣,他望着这几个对峙的男人,很难想象上一次见到他们几个是在暴雨倾盆的酒吧包厢里。
江之遇已经忘了自己打开那扇门,在得知自己的情况后,他们各自都是怎样的表情和反应。
只依稀记得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很隐晦,让他感到十分窘迫和不自在。
江之遇原以为那天就是结束。
无论怎样,他不会和昭昭小叔还有与之相关的人产生交集,除了自己的养子。
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四个会同时站在自己的眼前。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第50章 第 50 章 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防……
江之遇对他们几人越发揣摩不透了, 也不知道在这样奇怪的状况下自己要如何自处。
要不要插上一两句话。
还好这时宋秘书过来了,平稳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谢总,工程那边有事情需要您去处理, 江先生这里就交给我了, 我正好要回去拿一份文件。”
谢津延面色依旧冷凝, 却最终松动下来:“嗯, 辛苦你了。”
随后男人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 神色复杂:“我今天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 回去的可能比较晚,你不要帮我留门,自己早点休息。”
“还有……”他瞥了一眼从发小那里投过来的几道视线, 轻微蹙眉,“不要让他们靠近你, 你说得对, 我不是什么好人,和我玩到一起的他们几个也不是什么善类。”
江之遇迷惑, 不懂男人为什么又叮嘱自己这样的事情, 让自己一再防备他的朋友。
可今天除了第一次看到他笑, 又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安担忧的样子,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他这样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掌控自若的人怎么也会有不安的时刻?
可江之遇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只小声咕哝道:“我本来就是不打算和你们有牵扯的……”
换作以往, 谢津延听到这句嘟囔一定会心堵, 这个男人很会用一些不自知的话让他破防。
可这会儿忽而眉目舒展开,郁结在心中的那丝烦躁和不安也散去了一些。
他的手心还残留着攥住他手腕的温度。
刚才揽他入怀,他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胸膛, 山风从耳畔拂过,谢津延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最近总想,要是当初,要是当初……
可是,好像没有当初。
他好似又有些狼狈。
像酒吧门前被疾驰而过的车辆溅落在洁净西装上的一身雨水。
衣服后来被清洗干净,却总仿佛留有什么印痕一样。
因为谢津延从来没有让自己遭遇这样被雨水淋湿的狼狈时刻。
他把两位发小带走了。
不是和他一样突然这么热爱为人民服务了吗?正好今天各政府人员和基建局的规划师以及工程师都在,反正他们要做的事也在自己计划当中。
谢津延不介意用他们的手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他也不是随便为别人做嫁衣的人。
“江先生,我们也走吧。”在江之遇望着他们几个峻拔颀长的身影从自己视野中离开时,听一旁的宋秘书说道。
黎清叙桃花眼眯了眯,怎么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就因为他的医疗义诊服务和他们不是一条赛道?
他是不是也应该回去看看有什么可建设的项目,比如捐条公路或是盖座医院什么的。
机械声音轰鸣,伴随着呼呼而过的风声。
山上树木的枝叶被吹得像绿色的海浪,鸟鸣,虫鸣,耳畔乡民们围观议论的惊喜声音。
这座山像是一位在角落沉睡已久的美人,被唤醒着睁开了漂亮的眼眸。
江之遇在宋秘书和黎少爷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中。
回去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笼子里看看自己的小兔子,随后继续做自己的手工木活。
这一天整个溪源乡都很热闹,他在屋子里都能看到外面时不时来往的人影,可以听到山脚传来的动工的声音。
昭昭小叔如他说的今天确实很忙。
江之遇九点钟的时候没看到他回来,就自己洗漱上床睡觉去了,但还是给他留了一扇门。
半夜醒来想去卫生间,忽然看到床边有一个身影。
“你干吗待在我床边,吓我一跳。”
窗外月沉如水,江之遇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昭昭小叔屈膝蹲在自己的床头。
清皎的月光在他身上披了层银辉,他轮廓分明的俊逸面庞被月色描摹出柔和的轮廓。
灼热的手心从自己的脸颊抽离,他听到男人沉敛的嗓音也掠过一瞬慌乱。
“我看你把被子蹬掉了,过来帮你把被子盖上。”
谢津延忙完一天回来,看到男人到底给他留了门,堂屋亮了盏灯晕柔和的竹灯。
他居住的那间小侄子之前住的屋子里飘来丝丝缕缕草木的清香。
男人卧室的房门也没有关,侧身躺在床上,似乎在等他回来。
谢津延于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睡觉,而是扯开领带,就这样坐在这盏灯下,在寂静下来的夜晚借助这盏柔和的灯光和落进窗户的皎洁月色远远看他睡颜。
这间屋子不大,堂屋连着一左一右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工具室。
在有限的空间分划出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温馨居所。
像谢津延拎过来的那只养着垂耳兔的精巧笼子。
谢津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真局促,连他私人别墅的游泳池大都没有。
这时刻却觉得这样小的空间正好,距离也正好。
因为他一抬头就能透过半阖的门扇看到那张牵动了自己整个心绪的睡颜。
很恬静美好的样子,侧颜秀美。
细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有规律地起伏着,红润漂亮的唇瓣时不时也咂了下,像可爱的小兔子在睡梦中找到了什么好吃的食物。
谢津延眸色有些晦暗。
真不设防。
上次在卫生间撞见自己疏解,眼睛往自己那里看了一眼就吓成了那样。
一听到有可能和自己同床更是像受惊的草食系动物一样,害怕自己把他怎样。
这会儿又敞着这样的睡颜给自己留门留灯。
真不怕自己对他做什么吗?
谢津延脱下西装外套,散漫地仰靠在座椅上,又扯了扯领带,袖扣也一并摘下,扔在一边。
他这时很想用打火机点一支烟,可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愿意用烟味冲散这丝好闻的草木清香的气息。
屋子里的人又还怀着孕。
他也没有睡意。
心情又烦躁又平静,同时被一种叫嚣的欲望裹挟。
有什么迫切地想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谢津延就这样一直坐着,听窗外悦耳的虫鸣和屋子里细匀的呼吸声。
不知时间在怎样流逝,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有他这几位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发小要应对。
谢津延睁着眼,盯着头顶上的竹灯,有萤虫绕着光源飞动。
像在冬夜看路灯下的一场寂静的雪,不知道那些雪花会降落到哪里。
也不知道这里的冬季是怎样的。
萤虫的绕行速度是多少。
他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谢津延忽而扯开唇角自嘲了下,在这时听到翻身的响动和布料窸窸窣窣滑落的声响。
他便看过去一眼,看到搭在月光下被映出纤瘦轮廓的身影上的薄被被一脚蹬开,顺着床沿滑到了地上。
现在已经不是热浪翻涌的夏季了,南地气候温宜舒适,季节变化不明显,依旧草木繁盛。
可是到了夜晚,山风凉,屋子里的空气也浸了丝凉意。
谢津延走过去,帮他把被子拾起盖好,要转身时,听到那双水润的唇瓣溢出一声呓语。
“宝宝,宝宝……”
睡梦中,他应该是梦到了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事情,开心地笑了起来,还抱着枕头用脸颊蹭了蹭。
谢津延顿住脚步,望向他甜美开心的睡颜,盯着他溢着呓语的唇瓣。
就这么喜爱肚子里的宝宝吗?
切断和自己的一切联系,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乡下,连给自己反应的空间和余地都没有,却对这个意外的孩子视若珍宝。
谢津延神情很是复杂。
月色下,长久地凝望着这张甜美的睡颜。
又不知什么时候,手心抚上他的脸颊,差一点就亲吻了过去。
“好吧,谢谢你,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吓人。”江之遇扯了扯被子,揉揉眼睛,随后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你这是忙完才回来吗?”
谢津延没作声,不想暴露今晚复杂的心绪。
江之遇便以为他真是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那你快去睡觉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他探过去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眼角。
大概是这道高大的身形就蹲在自己的床头,江之遇一伸手就触碰到。
他原想让他别熬夜了,早点休息。
指尖触碰过去,又似觉不妥地缩回去。
他的手就是在这时被捉住。
男人掌心滚烫,漆黑眼眸一瞬覆了层江之遇看不懂的晦暗,像是在压抑什么。
江之遇愣了下,被他捉着手,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过渡到他手指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低着头,看他眸中情绪翻涌。
被捉着的手在往下拉近,他们的呼吸也好像在一点点拉近。
近到江之遇一瞬间产生了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的错觉。
像那个夜晚,他的呼吸在自己口腔搅弄,捕捉自己的舌尖,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滚烫。
江之遇被烫了一下抽回手。
而这时,谢津延也似是回神:“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起身快速离开屋子。
步履匆忙,没开灯,只有漏进的月光和从堂屋照进来的光晕,江之遇因此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记得这天晚上,卫生间的灯好似亮了许久,淅沥淅沥淋浴的声音响了很长时间。
让江之遇再度陷入睡梦中的时候一直以为外面下了小雨。
分明月色皎皎。
第二天,江之遇醒来,看到厨房已经有了身影。
上次看到这道身影是男人应酬喝醉酒在自己这里闹腾了许久,导致他第二天起晚了。
因此厨房里,江之遇看他第一次熬了粥,煎了蛋,意外地,味道还不错。
今天江之遇是和平常的生物钟一样,六点准时起床。
然而昭昭小叔却在这个点把早饭做好了。
江之遇看到桌子上摆了比上次丰盛一些的早餐,他纳闷问向这道已经把小熊围裙围得很自然的高大身影。
“你怎么起这么早?”
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半夜醒来,看到他回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后来又似乎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现在才清晨六点,晨光熹微,远处的山头还缭绕着一圈淡淡的薄雾。
江之遇不知道他后来是什么时候去休息了,可即便如此,两三个小时,他这样睡得好吗?
谢津延转身,没说自己昨晚一整晚没睡,只嗯了声:“你尝尝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江之遇便走过去,从他伸过来的筷子上咬过培根卷。
鸡蛋、培根还有土豆泥的香气在口中散开,他嚼了嚼,小仓鼠吃东西一样,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也没注意到男人望着他的眼神有多黏腻。
“很好吃,你确实有做饭的天赋。”江之遇真情实感夸了声。
至少比他夸人强,上次他那句又是相遇,又是潮水,又是碰撞的夸赞差点把江之遇搞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夸自己。
谢津延心腔就溢满了满足感,昨晚无论疏解了多少次都无法填补的空虚和空洞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焦躁也好像被驱散了些。
“我今天要回一趟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我出席,你从今天起要关好门,不要再给我留门。”
谢津延说道。
“可是不给你留门你怎么进来呢?”江之遇院子里的门晚上临睡前是要从里面插上门栓,然后落锁的。
男人晚回时,他就把门用门栓插住一截,不上锁,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稍微推一推就能推开。
好像不知不觉,江之遇已经习惯了他不回北城忙完事情就留宿自己这里。
“我以后尽量不这么晚打扰你了。”谢津延在想以后还是当天来当天回北城吧。
不然他不能控制住自己对眼前的男人做什么,尤其是那副袒露出雪白肚皮不设防的小兔子模样。
不行,他的几个发小还在这里。
谢津延忍不住又有些烦,或许之前乡长给他准备的那间会飞蟑螂的屋子可以住回去。
江之遇很是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隐约感觉到男人身上萦绕着一丝焦躁,还有昨日在开工仪式场地他的几个朋友出现在这里后,江之遇感受到的那种不安。
他越发纳闷了。
是因为最近总是飞来飞去,从北城到自己这里,又经常当天飞回去北城,有很多的事情忙,昨晚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觉才会这样吗?
江之遇就道:“那就看你自己,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自己卧室的门晚上睡觉也锁好。”
江之遇听他又说上这么一句。
江之遇:“?”
“我们村民风很好,没有强盗和小偷,不会有人入室偷东西。”
谢津延:“……”
谢津延默了默:“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