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木屑的味道。
所有的气息、温热和触感,无孔不入地往他全身的毛孔里钻。
霍岭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升温。
他拥这样纤软的身体入怀,连日来的克制一瞬翻覆。
佛珠擦着腰身的布料。
霍岭生清冷眸子晦暗。
既然他们都插进来一脚,多自己一个又怎样呢?
凭什么总是他一人恪守底线。
第36章 第 36 章 原来这就是堕落的快感
这几日, 霍岭生一直在试图平复总也静不下来的心湖。
他抄佛经,念清心诀。
致力于用一切心理学上的效应来解释那晚的心动和心乱。
可是收效甚微。
他的心因此更乱了,像是被一块沉闷的巨石添堵其中, 有什么沉寂已久的, 压抑已久的东西叫嚣着要冲开这层阻障。
他极力压制, 克制, 认为过一些时日就好了, 只要过段时间, 所有的情绪都会淡去。
时间天然会冲淡和抹平一切。
然而一切在此时拥着的温软身体上全然崩盘。
早该知道的,从在那扇窗下透过凤凰花树抬头看过去的那一眼,他就没办法把那个画面从自己脑海中完全驱离。
不然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他也不会在廊道撞见星若引起的那场闹剧时, 停下脚步,没在暗处。
按照以往的个性, 他早就远离纷扰。
霍岭生直到这个时候才愿意承认, 听到那个男人不是阿延金屋藏娇的情人,而是把昭昭带回来的养父时, 他当时心里是有一丝松动和愉悦的。
自诩君子如他, 在看出那扇窗距离阿延二楼的书房不远时, 也生起过和黎清叙一样卑劣的揣测。
可怎么最后他就怀了阿延的孩子了?
霍岭生晦眸闪烁,箍着纤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透过薄薄布料贴过来的温度在升高,他感觉自己的毛孔在战栗。
“你、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江之遇脸颊被迫贴在男人胸膛上,腰被箍得动弹不得。
没想到男人看着清清冷冷,像遥望一座寂冷的雪山, 身体上的温度这么高, 胸膛滚烫,烫得他有种快要被焚烧的错觉。
霍岭生被这一声轻咛唤得骤然回神,一把松开他。
“抱歉, 是我唐突了。”
“应该是我向你说谢谢才对。”江之遇脱开滚烫的怀抱,仿若从烈火岩浆中剥离一般,“如果不是你拉住我,我或许已经摔到了。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
江之遇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重重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宝宝没事。”
“谢谢你。”他扬起眼睛,感激冲他笑了笑,“我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霍岭生怀中温热纤软骤失,草木清香和木屑的味道也随之拉远。
他的怀抱、手心,还有胸膛,像被人突然挖了一个巨大的洞,一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空寂填满。
空空的,好失落。
霍岭生失魂落魄地望着这双冲他笑着的漂亮眼睛:“……是我离你太近了。”
江之遇先是一怔,随后看向工作台前和他挨着的座椅。
平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刚才习惯性使然,他起身离开时,因为太过兴奋和喜悦,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把脚绊在了这张座椅上。
江之遇反应过来:“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他弯下身收拾起刚才险些绊倒牵落到地面上的工具和木料,还有一同卷落的营造书和手稿。
霍岭生蹲下身帮他收拾。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细白的手背,霍岭生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你怎么了?”江之遇觉得今天的霍少爷十分怪异,随后想到什么,他支支吾吾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为什么会这么问?”这回真是在昏暗光线下,降了一整日的雨,天空被灰云遮掩,罩了层烟蒙蒙的雾。
暮色因此比平日早降几分。
刚才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开灯,现在工具室里笼了层昏沉的光。
周遭一切都在变暗,像是被一只灰色的刷子在一点一点涂抹。
霍岭生透过这不太明朗的一点光看他小心翼翼试探望向自己的眼睛,他身后的背景在虚化。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却在这一刻格外晶亮清晰,昏暗光线下看到的这张隽美朦胧的脸也更让人心动。
但现在霍岭生清楚这不是他这几日查到的心理学中的“黑暗效应”。
他并不是因为昏暗的环境,朦胧的视角,卸下心底的设防对眼前这个人心动。
他是真切的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占有的欲望。
“我只是觉得你看我像是我身上有蛇虫毒蚁一样。”江之遇一边捡着地面上的东西,一边回想说。
白日时就有这种感觉,刚才看霍少爷不小心碰到自己后的反应,更是让江之遇这个想法达到顶峰。
霍岭生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刚才抽回手的那一幕。
他淡声道:“是你的错觉,你身上没有什么,是我性格太孤僻了,不太会和不亲近的人相处。”
如果刚才不快速收回手,霍岭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再次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就像现在,在这昏蒙的光线下。
眼前人吐气温热,拉远的草木清香和木屑气息再一次钻入自己的鼻尖。
霍岭生看他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扫过的微弱电流一样的酥麻感仿佛有了实质。
他就很想一把将他扯过来,咬住这双总是容易受惊颤动的眼睛。
江之遇哦了声。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男人眼里压抑的欲望和晦暗。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和昭昭小叔……你朋友,你对我有成见。”
霍岭生沉默一瞬,盯着他的晦暗眼眸长久凝视。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钟,他听见自己清冷嗓音溢出的音节:“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是阿延做错了。”
霍岭生后来也弄清楚了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发小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理性分析:“那是个意外,你和阿延之间是意外。”
“当然,黎清叙也有很大的问题,作为黎氏医疗现任接班人,让这种非法强性药剂流入到自己弟弟手中,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应该负有很大的监管责任。”
黎氏生物医疗研究大楼。
黎清叙从基因工程研究室巡视完出来,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他身旁跟着的助理贴心递过来一张纸巾,黎清叙动作优雅地往鼻头上擦了擦:“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黎总也信这种说法吗?”递给他纸巾的助理笑着问。
黎大少爷斯文和煦,接管公司成为新一任总裁,身上一点架子都没有,非工作时段都很亲和,所以身旁的人和他说话也会比较轻松。
只是黎少爷向来科学严谨,本人就是做科研出身,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应该会最先推断身体健康变化或是天气亦或是最近是否有流感病毒。
黎清叙镜片后的桃花眼挑起斯文迷人的笑意。
“我现在不仅信这个,我还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左眼皮跳捡不捡得到钱不一定,右眼跳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句话惹得身旁的工作人员都捂唇轻笑。
谢津延确实感到一阵不安。
从他周日坐上私人飞机起就有强烈的不安感。
他呼内线叫来宋秘书:“帮我再申请一条直升飞机的私人航线。”
宋秘书最近对上司提的任何意外要求都不感到意外了,直接问:“是到溪源乡的吗?”
谢津延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并没有提航线通往哪里,神色如常地沉声道:“嗯,我们和溪源乡有合作的援建项目,马上要建悬崖电梯和缆车,以后去那里会比较频繁。”
宋秘书心想,不建悬崖电梯和缆车您现在去溪源乡也挺频繁的。
但宋秘书什么也没问,只道:“我会尽快安排,争取明早就能让您从公司顶楼直接飞溪源乡。”
谢津延:“……”
谢津延继续查看索道公司和缆车公司提交过来的初步修建蓝图。
璀璨街灯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盏一盏亮起,很快,辉煌灯火便点亮高楼林立的繁华之城。
溪源乡这时还在下着绵密的小雨,黛色涂抹青山,云雾,乌瓦,烟雨濛濛一片。
江之遇收拾完落在地上的东西后打开工具室的灯。
编织竹灯里的灯辉倾洒,铺满一室柔光。
霍岭生眼前昏蒙的人影,蠢蠢欲动的心跳,还有那一瞬想拥美人入怀的肖想,全都像腐朽暗角里的尘灰,被耀眼的太阳光无所遁形地驱逐掉。
他同样直起身,颀长身形在地面上拉下长长的影子,不动声色地侵略着另一道落在地面上的纤细身影。
江之遇想到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很难想象是从这位今天都是往外冒着单字的清冷少爷口中说出来的。
江之遇只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问题,只想好好把宝宝生下来。”
霍岭生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挺好的,佛家讲当舍则舍,当离则离,有时候舍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借住在溪源乡村民的居所,天色已经很晚了。
霍岭生随便吃了点饭,回到房间里。
手机响了,是黎清叙发来的消息:[怎么,还不打算给我们解除禁言?你这是真当上审判长了?]
还有祁焰发来的:[岭生,你真的在溪源乡吗?你怎么也去那里了,那里有那么好吗?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去那里,弄得我也想去了。]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跟我经纪人说推掉一两个代言,去那里玩几天。]
霍岭生清冷眼眸垂敛,一半神情隐在窗棂折下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他玉雕般的手指敲击屏幕,回复黎清叙:[为了避免你和阿延两个人再起冲突,我过段时间再给你们解禁。]
[还有,希望你近期不要再找借口来溪源乡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线上刚清静些,到时候你们俩的冲突转移到线下。]
黎清叙:“……”
还真当审判长当上瘾了。
不过,有岭生在的话,阿延应该不会做出什么。
总不能真的人家怀了他的孩子就认定一生一世,跑过去对人家负责吧?
不是说遇不到喜欢的人一定不会草率结婚,或是联姻吗?
更别提被一个直接带着孩子跑路,直接不要他的人捆绑。
黎清叙耸耸肩,放下手机,打算等岭生离开溪源乡再找个理由过去。
霍岭生见黎清叙这边不再弹出信息,清冷眸子在微微晃动的灯光下闪了闪,继续去回祁焰。
[我来这里是学艺的,溪源乡风景还可以,就是地方太偏,在大山里,信号常常不好,你来这里度假的话,可能打不了游戏,你赛季末定榜不打了吗?]
[哦对!]祁焰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他最近好不容易清闲一些,不用像之前那样四处巡演,这个赛季无论如何都要冲上巅峰榜。
让他的那些迷弟迷妹粉丝们知道,他不仅是全能ACE偶像,还有电竞小说男主的潜力,说不定以后有电竞题材的偶像剧,还能找他拍一拍。
祁焰:[好吧,我不去找你们了,你们有好玩的事情记得在群里分享,我怎么感觉你们最近都不太爱说自己的事情了。]
霍岭生不再回复他。
最后一条是住持发来的,问他进展如何,大概什么时候回山寺。
细雨轻打窗檐,霍岭生抬眼望向蒙蒙烟雨的窗外,回想着贴在怀中的体温和触感。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这个古技法比我预想中复杂。]
[没事,你慢慢学。]住持巴不得他这位弟子能在外多逗留些时日,很聪慧的一个孩子,可惜心魔扎根已久,却无知无觉。
也许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能帮他驱散一些心结。
第二日,天气放晴了。
江之遇早上打开窗的时候,一股雨后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院子的地面上落了许多花瓣和绿叶,他拿起工具将它们清扫起来,倒进小菜园里,和被雨水浸润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霍少爷从昨天过后,就身体完全恢复,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每天上午九点钟准时来找他学习了。
江之遇便继续钻研他那本厚厚的书中的古技法。
中午,对方罕见地问可不可以留在他这里吃午饭。
“是不是要给你转伙食费?”霍岭生没忘记上周他两个发小差点为一顿饭打起来,最后以黎清叙转了五十万告终。
江之遇愣了愣,随后摆摆手:“不用不用,一顿饭而已。”
怎么他们都要给自己转钱。
霍岭生淡声道:“昭昭说阿延说过,不能白吃白喝,白蹭白拿,既然他们都遵守这条规则,我也不能例外。”
江之遇:“……”
只能打开收款码让他给自己转了笔伙食费。
打算以后有机会扣除菜钱、人工费等基础费用,把多余的钱还给他们。
总是上万几十万的转,他们这些大少爷们的钱都是大水淌来的吗?
江之遇放下手机,准备去厨房做饭。
却听清冷的声音问道:“你和阿延平时有联系?”
江之遇迷茫了一瞬:“什么?”
霍岭生眼眸暗下来,语气却不经意地一贯听不出起伏:“抱歉,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你通讯界面上和阿延的对话记录。”
在第一名的位置。
“我还以为你们平日里完全没有联系。”
“哦。”江之遇反应过来,想到男人周末的时候总是给他发消息。
喝杯水要给他转账,发一条消息。
吃一颗葡萄也要给他转账,发消息。
更别提一提到孩子的事情,就会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给他发消息。
江之遇耳根微微一热:“他说他要随时掌握昭昭的情况,担心昭昭再出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之遇说完这句话,似是听到霍少爷冷嗤了声:“倒挺符合他一贯的掌控欲。”
“我能也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随后,江之遇又听这道清冷的声音问。
他又是一怔:“?”
眼睫扑簌眨了下,琥珀一般的漂亮眸子在专注自己的手工时格外清亮耀眼,可其他时候就常常流露出某种草食系动物的可爱和迷茫。
霍岭生有些晃神,他以前最讨厌这种小白兔和小白花类型的男人或是女人。
他们总是擅长用这样无辜又无害的表情一点一点侵吞别人的领地。
到最后自己是最无辜受伤的那一个。
可现在,霍岭生迫切希望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侵吞。
被他沾上木屑的草木清香侵噬,被他纤软又温热的体温吞没。
霍岭生心湖剧烈晃荡,面上无半分波澜道:“我担心之后回到寺里,会有不清楚的地方,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师父问起时,我可以随时找你解惑。”
他的理由很合理充分。
江之遇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便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加上后,对方给自己发了一些图片。
“关于上次的木鸟,这是我母亲以前做的,或许你结合她的技法可以制造出飞得更高更稳的木鸟。”
江之遇有些意外,看着手机里他发给自己的图片和图纸。
半晌,眸中溢出惊喜和晶亮。
上次在谢家庄园做给昭昭的木鸟礼物飞得不太稳,第一次试飞就横冲直撞飞出窗外险些在树上撞坏。
虽然回来后对木鸟进行了改良,可还是差了点什么。
江之遇那天看他随意调试了一下,就稳稳飞了起来。
他母亲也是学古技法和做古文物复原修缮的。
江之遇没想到他会把他母亲的手工图纸发给自己。
“这,太谢谢你了。”
江之遇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
霍岭生感受到他的喜悦,清冷眼眸却瞥向他的手机界面。
刚才发过去的那些图片和图纸,让自己的头像顶下阿延挤占在了第一位。
原来……这就是放下底线的快感。
第37章 第 37 章 老实美人又遇修罗场
霍岭生清冷眼眸微微闪烁, 似是平静的湖底在酝酿着什么。
江之遇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神,脑海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知道是他看错了还是怎样,他总觉得这双清冷的眸子和自己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有了些变化, 但又说不清是哪里的变化。
明明还是和第一眼见到的那样静如一湖冬水, 平静得风吹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却好像走在湖边, 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
分明湖面上什么都没有。
他挥去脑海中这种奇怪的念头, 问霍少爷:“这样就可以了是吗?”
霍岭生嗯声,不动声色将视线从他手机界面上移开。
江之遇便将霍少爷发给他的木鸟图纸保存好,打算之后找机会研究研究他母亲的技法, 再改良试试自己的木鸟,看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可以飞得又高又稳。
收起手机, 江之遇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 他想到什么,问霍少爷:“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他不确定常年在山寺清修的人能不能吃得惯他做的饭。
霍岭生淡声道:“我不太能吃辣。”
江之遇便点头:“好, 那我把菜做得清淡些。”
说完, 他从冰箱拿出食材, 又去院子里的小菜园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
霍岭生看不出波澜的视线凝着他的身影,想到什么,清冷嗓音问道:“我能吃西红柿鸡蛋面吗?”
江之遇:“?”
江之遇转身看他,似是感到意外,不确定地问:“中午要吃面吗?”
霍岭生望着他掩映在扶疏花木和翠叶绿藤下的美好面庞, 没忘记那天黎清叙满口夸赞的来到这里第一晚吃到的西红柿鸡蛋面。
阿延也吃过。
霍岭生清冷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痕迹, 语气却和平时一样听不出什么波澜:“已经够打扰你了,不敢再麻烦你,一碗面就足够了。”
江之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弯起眼睛笑了笑:“行,那就吃面。”
他好像很少这样笑。
大多数时候面上都是比较拘谨或是忐忑的表情,小兔子一样随时受惊小心翼翼的。
偶尔流露出喜悦和惊喜也是在他提到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候那双琥珀一样的漂亮眼睛就会眼尾弯起,溢满柔和。
又或是专注于自己的手工时,像昨晚复原出营造书上的古技法,眸中会像点亮了漫天星辰,轻易牵动人的情绪,让人不自觉沉溺于他的喜悦。
霍岭生心湖再次掀起一圈涟漪。
江之遇转身换了食材,重新摘了几颗新鲜的番茄,捡了几颗土鸡蛋。
面食做起来很简单,没多久,霍岭生面前就摆了一碗汁香浓郁的西红柿鸡蛋面。
香浓番茄汁裹着一看就很筋道的手擀面。
汤汁粘稠,金黄蛋花点缀其中,隐隐浮荡着浓香的热气。
确实好香。
难怪黎清叙非要不要脸地留下来蹭饭。
他那晚为什么不也留下来……
霍岭生思绪短暂飘飞,拿起筷子吃起他们都吃过的鸡蛋面。
望向眼前低头吃饭的男人,漂亮的唇瓣沾了点浓郁的番茄汁,亮晶晶的。
他视线游移在他垂敛的眼睫和这双唇瓣上,漫不经心问:“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打算带着孩子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江之遇抬头看了看他,有些疑惑这个清冷的男人为什么又提起他肚子里宝宝的事。
他只点点头:“对,我在这里住习惯了,别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哪里。”
虽然来的时候碰巧撞上溪源乡发生洪灾,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江之遇已经把这里当作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了。
而且溪源乡和他原来住的山里很像,江之遇习惯于让他感到熟悉的人和物,没想过去别的地方。
“那以后孩子上学……我是说这里似乎不太方便。”
霍岭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谈论起这种凡俗之事,尤其是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涉足的事项。
因为在此之前,他并不打算结婚,对感情没有期盼,更不打算带一个恶果来到这个世界上。
然而此刻,他却像是很认真地思索起一个问题。
“这里地方比较偏,我来时大致看了一下,没有通车也没有通桥,无论是你们这里的乡民们去集市采购,还是小孩子上学,都要绕很远的山路到山那边去。”
霍岭生清冷嗓音顿了顿,寂冷湖水一般的眼眸看过来,看得江之遇一阵莫名和茫然。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比如便利的交通,更优质的资源,还有相对来说更舒适优渥的条件。”
“所以,你想暗示他什么?”
在江之遇吃着吃着碗里的饭,不懂霍少爷为什么突然跟他谈论起肚子里仅三个月还没有出生的宝宝未来上学和成长问题时,一道又沉又阴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这声音江之遇再熟悉不过。
很沉,低低的,在空间狭小距离他很近的时候,像被人用指腹在他耳膜上刮过,引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他有些惊讶,今天还没有到周末,他为什么能听到这样一道熟悉的声音。
霍岭生清冷面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一瞬凝滞。
江之遇转头看向院子里沉冽声音的方向。
经过一整日的绵绵细雨,院子里的花木、紫藤架,还有葡萄藤被清洗一新。
但叶子上还沾着未及蒸发,也没有滚落的晶莹的水珠。
晶莹澄透的水珠折着已经没那么耀目刺眼的太阳光,像会发光的葡萄一样在枝头闪烁。
男人峻拔的身形就立在这样水珠闪烁的葡萄架下。
还是一身齐整的西装,只是这次不再是平日里过于冷厉和压迫感十足的一身黑。
选了颜色偏浅一点的灰色样式,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峻,添了点桀骜和少年气。
但领带夹、袖扣、腕上的腕表依旧精致矜贵。
当然,所有的一切忽略掉他那头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现在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等等,今天没有刮风,他怎么像是被风卷过来一样。
江之遇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愣着神,就见男人阴沉着脸走到屋子里,冷鸷眼眸径直看向他的发小,语气冰冷又讥诮。
“不是看不上我们吃一顿饭绞尽心机,大费周章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江之遇听得一脸懵。
昭昭小叔这一身的戾气和敌意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进门就对霍少爷发起这样的质问,几个里面,他们两人不是关系最和谐的吗?
不像和黎少爷碰面时那样,总是隐隐充斥着一股夹枪带棒的火药味。
还有,什么叫吃一顿饭绞尽心机?他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霍岭生面对指责,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形未动,清冷眼眸里也看不出异样和波澜,只手指拿着筷子平静挑着面条往嘴里送。
过了片刻,淡声道:“在吃面。”
谢津延:“……”
谢津延冷鸷面庞上的表情变了变,阴沉沉注视着自己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得和黎清叙一样脸皮厚的发小。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暗示他什么?”
这时候,霍岭生清冷无波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表情变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他。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这里地处大山,偏远偏僻,到处都不便利。出于客观角度,我帮他分析孩子以后的成长道路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但你说的更加优渥舒适的环境是指什么?让他离开这里?去哪,北城还是港城?别忘了,你说的这个又偏又远的地方是他的家。”
谢津延语气无不冰冷,末了冷嗤一声:“而且这里很快就不偏僻,也不会交通不便利了。”
江之遇听到这里,睁大眼睛,终于忍不住插进去他们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争论:“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在这里架桥和修缆车?”
谢津延看向他,三日未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隔了很久很久,时间仿佛拉慢了一样,被拆分成很多节。
谢津延以前从没觉得二十四小时这么漫长。
他望着男人这张清隽秀美的脸,仿佛周日阳光明媚的清晨,他在厨房窗前摇动的绿影和薄荷香气下看到的美好景象一样,让他晃神。
身上的戾气一瞬间消散。
冷鸷面庞上的阴沉也散去许多。
谢津延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温和放缓:“嗯,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们乡长商谈这些事。”
他拿出带过来的图纸,将它在桌子上铺开。
“时间仓促,目前只有初步的建设构想,具体的还要等商议好由勘探队来这里勘察测量,再出具体的建设方案。”
江之遇愣了愣,看向桌面上他铺开的图纸。
上面是他现在居住的溪源乡简单规划的建设构想。
两山之间,一条索道缆车勾连起两方,一下子将两座分隔开来的山连在了一起,单独的山上山下也有缆车架设。
与此同时,几乎刀劈一样陡峭的悬崖上有一架上下直通电梯,虽然只是简单的3D绘图,可从山底直通山上,还是让江之遇感到一丝惊讶和震撼。
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等它们建成以后,大家上山下山,以及从山这边去山那边会有多方便。
江之遇没想到他真的要在这里做这些事情,而且这么迅速。
那天他们从山那另一头的集市回来,路程遥远,阳光炽烈。
在山风吹在耳边呼呼作响,他们遥望远处星星点点的村落和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的集市时,江之遇还以为男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毕竟像他们这样有钱有势的矜贵大少爷,于自己这边而言异常艰难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
却也因为稀疏平常,不会有什么人放在心上。
谁会把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记挂在心头呢?
江之遇说不上来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就像从谢家回来的当晚,看到被修缮一新的小屋,屋子里所有家具电器都帮他配备齐全,收拾得干干净净。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遵照谢老夫人的要求,出于他把昭昭带回他们谢家的恩情,可依旧让江之遇感到一丝触动和温暖。
他望着图纸上的画面,听男人用低沉稳重的声音说道。
“缆车通在两山之间,我们会在空中搭建空中校车,以后孩子就可以坐缆车上下学,会很方便。”
“还有这里。”他修长手指指向图纸中陡峭的悬崖边上。
“在这里搭建一座直通电梯,从山底直达山上,等电梯修成,你们这里的乡民上下山就可以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你买一趟东西也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绕远路。”
男人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面色沉稳,语气认真,又透着一股从容稳重和掌控自若的气场。
江之遇没见过他在公司工作时的样子,只在他到自己这里的两个周末,看他握着手机和自己的助理通话交代事务,或是坐在自己的方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
上个周末还不怕吵地把桌子搬到他工具室门前,虽然后来又搬走了。
这是江之遇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这样沉肃认真的模样。
他听他讲述的这些。
江之遇没有坐过缆车,旅游观光类的电梯也没有坐过。
他也没有去学校上过学,都是以前帮村民们干完活蹭一下村里上学回来的其他小朋友的书本自学的课程。
后来传授他手艺的木匠师父倒是教了他很多,可是他没有正正经经去过学校。
江之遇的设想是,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长大,他就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
要绕远路,天气一凉就亮得晚,他就早一点起来给宝宝做好饭,陪宝宝一起走天还没有亮的山路,直到他可以自己独自上下学。
坐空中校车去学校。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想不到的方式。
江之遇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在空中穿越山峦,头顶苍穹如盖,浮云飘荡,溪源乡的小朋友还有他的宝宝坐着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的空中飞车去上学。
光想象了一下,江之遇就觉得很向往很美好。
他眼里亮起的光芒和憧憬被坐在一旁始终不动声色的霍岭生看在眼里,还有他看阿延的眼神,自认这些年在山上随住持师父修炼得心静如水,还是忍不住在这时掀起一阵波澜。
霍岭生捻了捻腕上的佛珠,努力压下眼底的晦沉和心中一丝浊瘴之气,淡声道:“看不出来,你想得还挺远,怎么以前不见你这么喜欢为人民服务?我看你不应该经商,而应该跟祁焰他表哥一样去从政,说不定能大有作为。”
谢津延没回他这句话,而是回讽一声:“我也没想到在山上修行早已断情绝爱的佛子有一天会帮别人肚子里的孩子规划未来,怎么,普渡众生渡到这里来了?”
江之遇听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平时都是少言寡语,动不动还往嘴外蹦单字的人,却在这时说话阴阳怪气,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那种黎少爷在时的淡淡硝烟味又飘来了。
江之遇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也变成了这样,他现在非常怀疑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这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
怎么一见面就互呛。
还是,江之遇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知心的朋友,没什么机会和同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不懂得这种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是越互呛,关系越好吗?
他好像确实听过这样一种好朋友的相处方式,越是关系好的人,说话越不会客套,但是对外就会很统一,表现出他们之间深厚牢固的友谊。
江之遇隽秀的眉头拧了拧,不确定要不要打断他们。
而这时,昭昭小叔抬腕看了眼时间,对霍少爷:“一点钟了,你蹭完饭就赶紧回去,他现在怀孕比较嗜睡,要午休了。”
江之遇又是一讶。
他怎么记得自己每天一点左右就要午睡?
随后想到,虽然时间短,可是昭昭小叔也在这里住了两个周末。
是因为这个就知道了自己的作息吗?
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比较嗜睡……
江之遇在心里小声嘀咕。
霍岭生神色晦沉地看一眼自己的发小,又看一眼喜欢穿宽大衣服,却也因此遮住看不出小肚子起伏的男人。
最终敛去晦色,恢复面上平静无波的清冷,语气也很平静:“谢谢你中午给我做的这碗面,很好吃。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霍岭生转身,颀长身形在葡萄藤架下拉下一道影子,步履平稳地离开小院。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清冷身影。
江之遇回过头,总算屋子里的怪异氛围消散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一下,再确认昭昭小叔真的是来找乡长商议缆车和悬崖电梯的事情吗。
第一次他到自己这里来没有和昭昭一起,江之遇以为怎么着也要等周末他们才会过来。
不对,自己怎么就默认了他们周末一定会来?
江之遇因自己这个想法怔了一下。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碗筷。
却在这时,看到男人沉沉目光锁在桌子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上,随后意味不明地问自己。
“你怎么也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听说你们四个从不互相抢……
江之遇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 看向不知为何冒出这样一句话的男人。
他面上流露出不解:“西红柿鸡蛋面怎么了?他说吃这个比较方便,不会特别麻烦我。”
“不会特别麻烦你就不会学黎清叙厚着脸皮来蹭饭。”谢津延语气仍带着一丝讥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
没忘记从直升飞机下来踏入小院时看到两人坐在堂屋的那张方桌前一起吃午饭的画面。
中午溪源乡静谧, 阳光悠然安逸。
穿过小院青石板和从葡萄藤架散落的斑驳光圈看过去, 一扇打开的门框, 方桌前两个相对而坐用餐的身影。
他都没有和这个男人两个人单独用过餐, 旁边总是坐着昭昭。
谢津延不可否认他在这一刻被这样一幅安静的画面刺痛到了眼睛。
尤其是他这位发小看向男人的目光意味不明, 说的话也饱含着强烈的暗示性, 他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无动于衷。
还有,吃什么不好, 偏偏也要吃他第一次吃过的西红柿鸡蛋面。
谢津延面色沉了沉。
江之遇见他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一双薄唇又抿成了直线。
江之遇不知道怎么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小声试探了句:“没事,他也付伙食费了……”
谢津延闻言, 面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总算没有让人白吃白喝。
他瞥一眼男人手上的碗筷, 沉声:“放那吧, 我来收拾。”
江之遇知道,这两个周末他陪昭昭住在自己这里,都是自己做饭,他们叔侄俩帮忙收拾碗筷、洗碗和清扫厨房,黎少爷那天在的时候也是。
难为他们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会做这些琐事。
只是今天午饭简单, 江之遇告诉他:“只有两个碗,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就是因为只有两个碗,其中一个还是岭生吃过的,谢津延心里才更加不爽。
给岭生做饭, 还给岭生洗碗。
谢津延冷凝着脸从他手中拿过碗筷。
江之遇更莫名了。
看眼前男人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修长手指摘下手上名贵的腕表,挽起一小截衬衫袖子,随后套上一度被他嫌弃的粉色小熊围裙洗起了碗。
耳边哗啦哗啦的水声流动,阳光罩在他肩背挺括的背影上,江之遇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很不高兴似的。
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和餐桌,江之遇就去午睡了。
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昭昭小叔显然要等他先睡觉。
江之遇确实吃了饭就犯困,便回房间午休去了。
一个小时过后,他睡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冲了把凉水脸。
转过头看到昭昭小叔坐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办公,旁边依旧铺着他带过来的建设图纸。
他精力这么大吗?估摸着又是像之前那样七绕八绕过来的,都不休息?
江之遇于是走上前问:“你真的是来找乡长商谈在我们这里架桥和修缆车的事情吗?”
谢津延视线从电脑屏幕前挪开,望向他一睡觉就会把细软发丝睡得有些卷翘的毛茸茸的脑袋。
手心想抚过去。
他克制住这种把手伸过去的欲望,嗯了声:“我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
“我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的。”江之遇咕哝道。
谢津延神色意味深长:“我在你心中是这样不可信的?”
“不是……”江之遇小声否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屋子里没有昭昭,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江之遇有些不太习惯。
每次和这个男人单独在一起,都会觉得周围的空间变得狭小逼仄,让他有一种想退又不知道往哪里退的感觉。
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舒缓了一下神经。
想到什么,红着脸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没有给你准备凉茶。”
谢津延反应了片刻有些想笑:“我下去了,不是每天都火气旺盛,还有,你给我找的那个老中医开的药很管用。”
虽然他拿回去一口也没有喝。
江之遇就舒了一口气,有用就好,他那个东西太可怕了,长得也丑,跟他前几天晚上做梦梦见的那个长满可怖树瘤的粗大树藤一样。
也不知道平时看上去挺冷厉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欲.火这么大的一个瘾。
怪不得那天晚上翻来覆去把他折腾,怎么也不够似的,弄得他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午后微光温暖,淡淡光线斜落进来,在堂屋门前投下一方明亮的日光。
江之遇喝完水,就又去看他铺在桌子上的图纸。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方便陪昭昭来乡下也好,还是矜贵的大少爷自己不想绕远路,江之遇忍不住去看图纸上架在两山之间的缆车,还有直通上下山的悬崖电梯。
他喃喃问:“真的可以做到你说的那样吗?”
谢津延嗯声:“宋秘书联系的这家索道公司实力很强,技术过关,有过很多大型景区以及峡谷、险峰的投建经验。还有桥梁建设,我们也在申报了,这个可能会慢一些。”
“但我保证,等你肚子里的宝宝长大,这些都会完善好,岭生说的那些优渥便利的条件,我会让你……让你们这里的小朋友都享受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沉稳认真,连谢津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会许下这样郑重的承诺。
江之遇有些愣神。
又看向这些图纸。
而这时,男人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起身拿过来一个登机箱。
“这个……也给你。”
“什么?”江之遇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昭昭小叔打开来时带的小箱子。
他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育儿书,这是我大哥大嫂以前用的,你初次怀孕,可能有很多地方不懂,这本百科全书里面讲了很多有关怀孕的知识和常识,你没事的时候翻一翻,或许对你有用。”
“还有这个。”男人又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益生菌、钙片和补铁剂,我大哥说孕妇和孕夫怀孕的时候身体里容易缺微量元素,我让宋秘书给你买了一些。”
说完,又掏出两双鞋。
“这是孕夫在家穿的鞋,你平时在家要做木活,穿这样的鞋走路会舒适一些,也不会绊脚容易摔到。”
江之遇想到昨天在工具室里确实不小心绊倒,不过那是因为被椅子绊到。
他没想到男人这次过来会带来这么多的东西,而且全都是和怀孕相关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
“鞋你要不要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脚,如果不合适的话,我让人拿回去换。”
在江之遇感到意想不到而有些怔神的时候,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男人仰头望向他。
他这时是蹲在地上的状态。
这么高大的一个身躯,蹲在一个小的登机箱前,从里面掏出一件又一件的物品摆到桌子上。
这时候,他手上拿着他口中的这双孕夫鞋。
不知道是光线太亮的缘故还是自己看错了,江之遇透过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光线看到他一侧耳垂似乎爬了层红晕。
漆黑眼眸注视着他,视线微微垂敛:“我大致估测了一下你脚的尺码,但不知道具体合不合适。”
那天晚上恍惚间,谢津延好像记得他一把圈住一截细瘦的脚踝,把想逃的男人拖了回来。
男人的指腹粗粝,覆着一层薄茧。
脚却又滑又腻。
圈在手心像一尾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逃开。
谢津延黑眸微微闪烁,感觉拿着这双鞋的手指在微微发烫。
江之遇像是也被他勾起了什么,往后缩了缩脚,耳根也在一点一点发红。
“你、你放那吧,我等下再试。”
江之遇磕磕绊绊的,低着头,视线避开一些,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谢津延收回手,听到自己的嗓音变得又干又哑:“好,等会儿再试。”
他继续往外面拿东西。
江之遇看他后面又拿了一个奇怪的枕头,说是等肚子里的宝宝一点一点长大,他以后睡觉会越来越不舒服,用这个枕头可以帮他缓解这种不适感。
还有小夜灯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全都是以前男人从他大哥大嫂那里听来的。
江之遇一阵恍惚,他没和女孩子结过婚,没当过爸爸,自己先怀孕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怀孕后有这么多繁琐的需要注意的事项。
谢家庄园。
谢老夫人从楼上下来准备去一趟隆安寺。
想到什么,叫住从储藏室出来的赵管家。
“我昨天是不是听到阿延问起他大哥大嫂以前怀孕期间用的一些东西?还在找什么孕百科的书?”
赵管家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回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找这些东西做什么?”谢老夫人狐疑,“该不会是他学那些纨绔子弟把哪家姑娘或是男孩子祸害了吧?”
“这……”赵管家布了一些皱纹的脸上表情有一瞬迟缓,随后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二少爷说是他一个朋友的妻子怀孕了,帮他朋友问的。”
“他朋友?”谢老夫人更诧异了,“他朋友不就是岭生、清叙还有小焰他们几个吗?他们几个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管家就很为难:“可能是除霍少爷、黎少爷和祁少爷以外的朋友吧。”
与此同时。
赵管家口中的霍少爷从中午自己的发小突然回来心湖就晦沉着,不得不继续手抄佛经压下心中不断往外翻腾的浊气。
黎少爷忙得晕头转向,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被公司董事会盯得紧紧的,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生怕他又跑路了。
至于赵管家口中的祁少爷,则正打游戏打得有些破防。
“这都什么**队友,什么**机制啊!”
祁焰为了冲赛季巅峰榜,特地推了几个代言,也当作给自己放松一段时间的假期。
没想到这个假期不仅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放松和愉悦,反而窝了一肚子火,越打越来气。
天空中缓缓浮动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流动,
祁焰躺在自己靠近海边一栋海滨别墅的私人游艇上,美酒美景,配备着最高速的网络。
他用最帅气酷炫的皮肤,最尊贵闪耀的富哥账号,打出了一片红的战绩。
眼看着这一把又是天崩地裂开局,队友不似人,逼逼赖赖,祁焰一张帅气张扬的脸有些红温,忍不住打开听筒开始疯狂输出。
伴随着一阵“******”的屏蔽词,游戏界面弹出“检测到您有违规行为,现已将您闭麦,并接受到投诉举报,将对您进行360小时的禁言和禁赛处罚,还请您规范游戏行为,共同创建和谐环境。”
祁焰:“???”
他带飞,他充钱,他被骂,他骂回去,最后他被禁言和禁赛?
这破游戏,不玩了!
改天让制作这款破游戏的破游戏公司倒闭!
祁焰很是破防,气呼呼的,一把扔了手机。
过了会儿,又把手机从甲板上捡回来。
算了,看在员工还要上班挣钱的份上,先不让这破游戏公司倒闭了。
大不了以后他不玩这游戏了。
可是不玩游戏,被禁赛冲不了巅峰榜,又把通告都推了,突然之间躺在游艇上好无聊。
祁焰四肢大摆地躺在游艇上,任游艇随水波漫无目的地漂浮,用吸管吸着杯子里的酒。
过了会儿,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老黎,干吗呢,出来玩。]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没人理他。
祁焰这才想到黎清叙和阿延两个人被岭生禁言了。
哈哈哈哈,现在他们三个都被禁言了。
不过老黎和阿延是因为什么来着?
祁焰翻动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好像是为了个男人吵了起来,那个男人貌似还是阿延小侄子的养父。
他们这几个人一直有个默契的约定——互相不抢对方的东西。
无论是小时候都喜欢的玩具,还是成年后看中的同一款限量版跑车,亦或是接手家里的生意后有冲突的地皮,大家都是避开或退让一步,尽量不起矛盾。
更别提抢人这种让人唾弃和不耻的事情。
祁焰戳着吸管往下划着聊天记录,那天包厢光线昏暗,外面的雨又下得大,雨珠噼里啪啦砸着包厢的玻璃窗。
祁焰对于那个怀了自己发小的孩子找上门的男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怯怯缩缩,很老实,衣着打扮有些土,但一张脸真是漂亮得让人心颤。
他继续翻着聊天记录,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具体是为了什么吵起来,但祸源地很明确,在溪源乡。
昭昭养父生活的那个地方。
祁焰不知道黎清叙为什么跑去那个地方,明明那天在包厢他揶揄人家揶揄得最厉害,还警告别人不要有龌龊心思,结果扭头他自己跑去了那里。
还有阿延,人家都带着孩子跑了,不肯承认他这个生父,他上赶着追去乡下做什么?
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别的漂亮男人,真是丢人。
岭生也挺奇怪的,平时在山里闷声不吭的,很少下山,怎么学艺就学到昭昭养父那里了?
祁焰百无聊赖翻着手机。
在游艇上打了几个滚,实在没有人理他,也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一个翻身起来。
他倒要去溪源乡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岭生不是说溪源乡除了信号不好,风景还是很漂亮的吗?
反正现在也打不了游戏,信号好不好的无所谓了,祁焰只想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顺便看看为什么他这三个发小都往这个地方跑。
一架飞机把他从游艇上拉去了南地。
江之遇等昭昭小叔把一大堆孕期相关的物品在他面前展示完,向他说了声谢谢。
“我付你钱吧。”江之遇见这些东西不少,无论是那本百科全书,还是枕头、鞋什么的,看起来都要花不少钱。
他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白拿别人的东西。
谢津延没拒绝,只说:“付钱也可以,不过能用你做的饭和在这里住宿抵消吗?我最近要找你们乡长还有当地政府商议这边的援建项目,之后可能来你这里比较勤。”
江之遇犹豫了一下,想到昭昭那间屋子已经被他占据,最后点点头:“那行,就按你说的。”
谢津延忍不住想翘唇角。
“对了,你知道乡长住在哪里吗?”他又问,“今天来得匆忙,宋秘书那边事先没来得及联系你们这边的负责人。”
江之遇便道:“我带你过去吧,不过我要先跟霍少爷说一声,让他晚点再来找我。”
“今天你别教他了。”
谢津延一听他提自己这个发小,就忍不住想到中午看到他们两个人单独用餐的画面。
还有那天晚上工具室里飘着漫天金屑,窗外绽着烟花的扎眼景象,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津延心口有些堵,一种类似于酸酸的情绪也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有点路盲症,第一次来你这里时有昭昭带路都险些迷路,如果你今天教岭生木工,我有可能从乡长那里回来找不到路。”
“还有你们村里的大鹅,好像会咬人。”
江之遇:“?”
江之遇愣了愣,很难相信这些话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尤其是他还顶着一张面无表情十分冷峻的脸,沉冽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样。
江之遇有些迷糊,搞不懂这个人了。
可是那晚他陪昭昭第一次过来这里的时候,夜半敲响小院的门,临睡前养子跟自己说话时,确实好像听到昭昭说过他小叔差点被张叔养的大鹅叨了。
还说他小叔当时就变了脸色。
江之遇想象了一下男人被大鹅追着咬的画面……
艰难出声:“那我跟霍少爷说一声,把课程推迟一下。”
看不到的角度,谢津延翘了翘唇角。
江之遇于是把家里的门关上,带男人去找乡长的家。
出了院子里的门,才发现距离他院子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停了辆直升飞机。
“你、这是?”江之遇望着这架直升飞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次带着昭昭去谢家庄园的时候在他们家的停机坪看到过。
谢津延将他的惊讶收在眼里,四平八稳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以后因为这些项目我会来这里比较勤吗,所以我让宋秘书帮我申请了一条直升飞机的直飞航线,这样以后来你们这里洽谈事宜和回公司都很方便。”
江之遇:“……”
难怪吃饭的时候似乎听到外面轰隆隆的,但是因为霍少爷一直在跟他说些听不太明白的话,他当时没有留心。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无论是头发还是西装,身上总是一丝褶皱都没有。
今天来他这里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跟他平日里的形象一点不符。
江之遇就说当时并没有刮风,原来是被直升飞机吹的。
两人走在前往乡长家的路上。
经过一处民宅。
霍岭生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凝视着他们的身影,手中握着的手机上显示着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道歉信息。
他目光晦沉。
若有所感似的,谢津延抬起头。
窗户只开了一小扇,隔着模糊的窗棱。
谢津延半撩起眼皮,往那扇窗上漫不经心看了一眼。
随后移开视线,跟紧前方的人。
高大身形似是将这道纤瘦的身影笼住。
看不分明。
第39章 第 39 章 我看你是来偷人的吧!……
江之遇感受到靠近的气息, 木质沉香的味道,和小路旁生长的香樟树清新淡雅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丝丝缕缕将他环绕。
右边有一方池塘, 远处田里的稻谷都成熟了。
这条小路不是很宽, 江之遇走路的时候时不时能感受到轻薄的西装面料擦在手背上的触感。
他偏头往身旁看了一眼。
这才注意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离他很近的位置。
高大的身影从侧方压下, 在路面上和他的影子交融在了一起。
江之遇微仰起头, 就也看不到被这道身影恰好遮住的那扇窗, 以及从那扇窗后投来的晦沉视线。
“你干吗要离我这么近, 不怕踩到脚吗?”江之遇和他拉开一点距离,避免自己的脚不小心踩到他锃亮洁净的皮鞋上。
谢津延低头看过去,柔和的光将仰头看他的一张隽秀的脸照得很红润清透, 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剥了壳的荔枝一样。
浅亮的眼睛更漂亮了。
谢津延心神微荡, 想一口咬过去, 心情又莫名很愉悦。
“我上次就是在这里差点被大鹅咬了。”
江之遇:“……”
江之遇看一眼右侧的池塘,张叔家养的几只雪白的大鹅正在水里扑棱着翅膀, 掀起一大片水花。
村里的鹅凶, 尤其是张叔家养的这几只肥肥壮壮的大白鹅, 扇动着翅膀朝人扑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些吓人,村子里的狗路过都要被它们啄一口。
江之遇猜一定是那天晚上男人初次到这里,他身上的气场本来就强势冷厉,给人一种很大的压迫感。
估计是大鹅看他陌生,又拽着一张冷脸, 感受到了威胁, 这才向他发起攻击。
“你下次见了它们绕着点走,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不然它们以为你是在挑衅它。”
谢津延不动声色又靠过去一点:“这样说来, 是我的问题?”
江之遇:“也不完全是,主要是你给人的感觉有点凶,大鹅的领地意识很强,听说它们的眼睛很特别,看人时……等、等等,你干什么?”
白云在眼前转了一个角度。
树荫光影流转,江之遇背部枕着一只胳膊被抵在了旁边一株粗大的榕树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就见男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斑斑点点的光影落在他那张线条分明的冷峻面庞上。
江之遇背部磨着他质地轻薄的西装面料,能感受到他袖子底下绷起的手臂线条,硌在脊背上,扣在自己腰上的宽大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也很灼烫。
他见他似笑非笑着问:“你说我很凶?”
江之遇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把自己圈进狭小的空间里,缩了缩身子,小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给人的感觉,可能引起了大鹅的误会……”
“我给人什么感觉?”谢津延垂着眼问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江之遇一时间感到很局促,眼睫颤了颤,努力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昭昭小叔时的印象,还有那天晚上他是怎样不管自己求饶更凶狠地对待自己。
“就、就、”
江之遇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被他这么近地直勾勾盯着,他更加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谢津延看他鸦羽般的眼睫一个劲儿地抖动,脸上又流露出小兔子一样受到惊吓和被欺负的表情,红润唇瓣也因为磕磕绊绊的话而微微颤抖着。
他黑眸暗了暗。
视线落在这双柔软漂亮的唇上。
真想在这里强吻他。
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容易勾起人心底的邪恶欲望吗?
谢津延撑开胳膊,放开他。
心底隐隐激起那种隐秘的感觉时,到底有些不忍。
“算了,不逼你了,我以后听你的绕着大鹅走,不挑衅它们就是了。”
谢津延心里郁结。
他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印象真的这么糟糕吗?
江之遇从这样一方狭小的空间中抽离,有种睡梦中粗壮藤蔓放过他的错觉。
他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摆,小声咕哝:“你刚才这样就挺凶的。”
谢津延:“……”
两个人继续沿着这条蜿蜒的乡间小道往乡长家的方向走。
霍岭生自始至终站在窗前凝着他们的身影,将他们在树下亲密的一幕收进眼中。
隔着一定的距离,看不太清。
不知道他们接吻了没有。
只知道看到那具他拥过的触感温热的身体被笼在看不真切的树荫和别的男人身下时,霍岭生心底第一次起了很阴暗的心思。
他掩上窗户。
乡长听说昭昭的谢氏掌权人小叔要在他们乡修缆车、建悬崖电梯还有架桥,先是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随后热泪盈眶。
“其实政府之前也提出过要做这些事情,只不过我们这边财政也紧张,整体都太穷了,前些日子那场洪灾就拨了一笔款下来,但还是杯水车薪,只能解临时的渴。”
谢津延摊开图纸,嗯声道:“所以我想打通这里和外界的联系,至少让你们的基础设施先便利起来,无论是村民还是小孩子上学,都能够自由来往,出入自如。”
“冒昧问一下,谢总。”乡长听了他的铺展,这些年为溪源乡四处奔走有些沧桑的脸上露出踌躇之色,捏了捏掌心,“建设这些设施的钱……”
“我们谢氏集团会一力承担。”谢津延沉声,“还有后续所有的费用,包括维护费,安全保障费用等等,总之这些不用你们费心。”
“您说的是真的吗?”乡长还是感到不可置信,“您刚才说,到时候村民们免费乘坐悬崖电梯,孩子们坐缆车上下学也不花钱。”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是长远性质的,相当于在做一件长久付出却丝毫没有回报的事情。
谢津延稳声打消他的顾虑:“是这样,具体事项等洽谈好,我们会一并写到合同里,你们只需要安心配合我们就可以。”
乡长再次激动得说不出话。
送两人出门。
乡长远远望着二人的身影,对老伴感慨道:“之遇真是我们溪源乡的福星,当初要不是他坚持带昭昭去北城,一定要帮昭昭寻亲,谁能想到我们会遇到这样天大的好事。”
“是啊,好孩子,希望他以后也能好好的,他这么老实的一个孩子,要是能找个温柔的伴侣对他就最好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的太阳西沉了一些,没有他们刚出来时那么耀眼。
田间和田间小道到处都有村民,那时候还是午后,很多人都在睡觉,幸好两个人在树下那样闹腾没有人看见。
江之遇不知怎么的心情也很好。
午时什么都仓促,刚才听男人在乡长面前详细又具体地规划这些时,他才有了一种十分具象化的感受。
就好像它们真的铺陈在了自己眼前,明天一早起床,就能看到桥搭好,缆车架好,悬崖电梯修好。
他的宝宝也出生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缥缈虚幻的泡影。
是他打磨在手中的木料,搭建出可以触碰得到的木桥。
谢津延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喜悦。
他的反应太容易写在脸上了,无论是受惊,迷茫,惊慌抑或是喜悦,他总像是努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早已把雪白脖颈暴露在恶狼视野里的小兔子。
“很开心吗?”谢津延也跟着愉悦。
起了浅浅的风,将远处稻田的稻香吹过来一点,撩在鼻尖。
谢津延跟在他身后,看他步履轻快地踩在泥土路上。
风将他宽大的衣摆掀起一角,谢津延没去注意落在自己鞋头上的灰尘。
江之遇点头:“很开心。”
随后他又说:“我收回刚才说你很凶的话,你要是不总那样突然离我很近,把我堵着,你也挺好的。”
“我也挺好的。”谢津延从来没被人这样评价过,有些想笑。
又经过那方池塘。
谢津延往池塘边上走近了些,轻轻晃动着水波的池面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往池面上瞥了自己一眼。
唇角被水波拉扯出荡漾的弧度,他哪里像他说的那样凶凶的?
“你别靠近水边了,等下大鹅又要来啄你。”江之遇见他对着水面在照,不知道照什么。
薄薄唇角扯了抹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谢津延便离开,走回小路上。
两道身影再次被楼上的视线收进眼中。
霍岭生捻着佛珠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回到家中,江之遇见眼前的男人收拾起东西。
“你这是要走了吗?”
谢津延将图纸收好,转头看他:“我需要回公司尽快把这些事情落实,让勘探队和工程师早日入驻这里。”
那就是从北城当天来当天回。
难怪他说让宋秘书帮他另外申请了一条直升飞机的直飞航线,把直升飞机直接落到他家门前的空地上。
江之遇哦了声,了然。
突然听男人低低的声音道:“你这样,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
江之遇怔了怔:“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你?你不是说因为这些援建项目最近会来这里比较勤吗?”
谢津延:“……”
谢津延直起身,黑沉眼眸看过来。
每一次从这里离开,都会产生一种眷恋的感觉。
他注视着这双望着他的眼睛,心底涌出许多情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眷恋。
“我走了,除了教岭生木工,其他时间你不要让他离你太近。”
“这样的话之前黎少爷在时你也对我说过,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
江之遇忍不住好奇问。
“我总感觉你好像很防备他们一样。”
谢津延心里就有点烦躁。
“总之,等他学完你就尽快让他离开,我的朋友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江之遇嘀咕:“你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不是好人,那你呢,和他们玩到一起,你也不是好人?”
谢津延:“……”
直升飞机在空草地上响起隆隆的声音,螺旋机翼转动,卷起一阵飞扬的草屑和尘灰。
附近的村民还有很多小朋友都过来凑热闹看。
江之遇望着逐渐升到空中,伴随着拉远的轰隆隆的声响,最后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的飞机。
想到男人刚才的脸色。
他说错什么了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没去过学校,可也知道这句话。
昭昭小叔数落他的朋友,不就是在数落他自己吗?
江之遇搞不懂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友谊。
他转身回到屋子里。
这一天因为这个男人乘直升飞机突然到来又快速离开而扰乱了平静。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像平静的湖面投进去一颗、两颗、三颗石子,一圈涟漪还没有消散,另一圈涟漪又泛了过来。
这和江之遇原本预想中的平淡生活有很多不同。
可他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喜欢。
因为他的生命没有这样热闹过。
晚上给自己煮了碗自己包的提前冻在冰箱里的馄饨吃。
吃完,看向收纳柜上男人带过来的瓶瓶罐罐,是他说过的补铁、补钙一类的营养品。
还有那两双孕夫鞋,江之遇试穿了一下,大小刚好合适,很合脚,踩在地面上也很舒服。
江之遇不由得想起之前住在谢家庄园时,昭昭欢迎宴那天,他让宋秘书给自己准备的宴会礼服也很合身,像是专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他的眼睛是尺吗?估测得这么准……”江之遇嘟囔一声。
一道颀长的身影就是在这时走进屋子里。
“我敲了几声门,你似乎没有听到,我就自己擅自进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霍岭生看他踩着一双舒软的鞋,低着头嘀咕。
脚踝很细,露出一截细白伶仃的脚腕。
霍岭生移开视线,忽略掉他刚才那记小声嘀咕:“阿延走了?”
江之遇这才注意到是霍少爷,有些意外,因为他们的课程推迟到了明天。
“嗯,他走了。”
江之遇说,随后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岭生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被他的发小逐渐侵占的屋子,似乎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和气息。
霍岭生淡声道:“有几个不懂的地方想请教你,不然我晚上睡不好觉。”
原来是这样。
江之遇带他到工具室里。
“我有时候也这样,心里念着什么事就会睡不着,一定要当天解决掉。”
他转过头,问:“你是有哪里不清楚的地方想问我?”
霍岭生猝不及防对上他转过身看过来的漂亮眼眸。
刚才思绪飘飞,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身后。
这样近的距离看过来,霍岭生又想起了他差点跌倒,自己把他抱在怀里的画面。
下午被遮住视线的树荫下,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睛,还有这么近的距离看阿延的吗?
不对,他们似乎更近。
近到从霍岭生的角度一直以为他们在接吻,又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接吻。
霍岭生摊开两块打磨好的榫头和卯眼:“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嵌合度总是差了一点,不够牢固。”
“我看看。”江之遇从他手心拿过这两块构件,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
“这里打磨的角度不对。”虽然很细小,可是细微的差别就能对整体产生很大的影响,外形看上去也会不够美观。
江之遇拿出工具递给他,指了指:“你试着把这里再稍微打磨一下,这个地方再钩一个细槽出来,看嵌合度会不会提高。”
霍岭生便接过他手中的工具,按照他说的那样操作。
细小的木屑落在工作台上。
江之遇留心着他的动作,是他的错觉吗?总感觉霍少爷心不在焉似的。
他看着他玉雕般冷白的手指握着锉刀,每次到他这里都很全神贯注的一个人,今晚连最基础的操作都有些变形。
“你这样不对。”江之遇提醒他。
霍岭生转头看他,清冷眼眸似是露出一抹疑惑:“哪里不对?”
连语气都是。
“你应该这样。”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他不是把手心这枚构件毁掉,就是把自己的手锉伤,江之遇终于忍不住伸过去手,打算把他纠正过来。
也不知道前几次学得那么快,领悟力那么强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覆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抓住手背。
霍岭生瞳孔微缩,清冷眼眸掠过一抹诧异。
他感觉自己的脊背一瞬间绷直,良久,视线缓缓落在抓着他的那只手上。
很小巧的一只手,和他比起来小了一圈,根本不能将他包裹。
渡过来的触感粗粝,偏细白的手背很薄,从他的视角能清晰看到蜿蜒的淡青色的血管,画笔描摹上去一样。
霍岭生一瞬间有些恍惚。
鼻尖似乎又被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填满。
还有他的体温,这一次多了手指的温度,还有触感。
一下午的晦沉和浊瘴似乎在这一刻被荡涤一空。
霍岭生想起被遮挡住的视线。
他们在树荫下有没有接吻又怎样?
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他在在意什么?
祁焰站在工具室门前,望着眼前一幕瞪大眼睛。
不是,是他下飞机的方式不对吗?
他打听的没错,这里是阿延小侄子养父的家。
眼前这个在山上修行多年清心寡欲的人确实是他那位眼中没有丝毫欲念的发小。
他在群里禁言阿延和老黎,指责他们两个人不该为了个男人吵架。
那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岭生,你是来学艺的吗?我看你是来偷人的吧!”
第40章 第 40 章 全员沦陷
安静的工具室里突然响起这样一道熟悉的声音。
霍岭生神思还恍惚着, 视线一直盯着握着他的那只细白的手背。
男人神情专注,似乎很认真很努力地想要纠正他。
明知道他这样做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霍岭生心里却一瞬间生出许多杂念和欲念。
这是修行之中最忌讳的, 他却控制不住地任这些杂念滋生。
“好家伙, 这是没有听到我的话, 也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吗?”
祁焰快要气死了, 他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 结果不仅让他看到他们这个正正经经的在山寺修行的发小, 学艺学到和自己兄弟跑了的老婆的手黏在了一起。
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房门前,都这样出声提醒了,对方却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好啊, 他这些兄弟们。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一个个这么丢人现眼,恬不知耻, 道貌岸然?
祁焰飞扬的眉目纠结地拧在一起, 唇角却又弯起讥讽的看热闹的笑意,抬起一只手, 屈起指节大力叩了叩门。
“我说, 你们就这么专注吗?霍岭生, 你真的是来学艺的吗?”
重重响起的叩门声终于唤回了霍岭生充满杂念和欲念的思绪。
与此同时,专注纠正霍少爷动作的江之遇也才注意到声响。
江之遇做事的时候,尤其是和他的手工、木工相关的事,很容易沉浸进去。
他性格执倔,看到霍少爷在一个小细节上总是出错, 停滞不前, 就一个劲儿地想帮他调整过来。
所以直到大力的敲门声响起,他才从木工中拔出注意力,转过头, 然后就看到了门框上倚着的青年。
一身轻便简约的休闲服,外面罩了件造型时尚的飞行夹克,脖子上像第一次在包厢见到的那样挂着张扬的挂饰。
一侧耳垂、叩门的修长手指上,也都是闪耀夺目的一排耳钉和戒指。
配合着一头招摇的蓝色头发,整个人张扬不羁到了极点,又透着点男大学生一样的青春活力。
眼下,他斜倚着门框,一手抄兜,一边用看热闹的表情望着他们,又似乎有一种指责。
这是昭昭小叔的几个发小当中,江之遇仅见过第二次的青年。
十分陌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用排除法知道他应该姓祁,是祁家的少爷。
江之遇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祁家少爷也来了,突然出现在自己家。
还有,他刚才说霍少爷怎么了?模模糊糊的,江之遇没有听清。
霍岭生同样没想到祁焰会出现在乡下,看他白日在群里发的分享图,正漂荡在自己的私人游艇上打游戏。
他脸上的表情冷下来。
心中的杂念和欲念驱除,萦绕在鼻尖的草木清香和包裹在手上粗粝的触感和温热也随之消失不见。
霍岭生神情有些不悦,从来没觉得他心头也会滋生出一种暴戾的情绪。
祁焰被他这双冷得快要结冰的眼眸凝着,看热闹的表情僵了僵,弯在唇角的指责和嘲讽的笑意也有些僵硬和牵扯。
他有些怂地直了直倚在门框上的身子,另一只手也从兜里抽出来。
过了会儿,又扬起下巴,飞扬眉梢挑了挑:“怎么,学艺学得这么专注,喊了你两声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霍岭生压住心中的暴戾,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祁焰就笑:“我要是不来还看不到这样一出好戏。”
霍岭生面色依旧清清冷冷的,看不出情绪:“我是说你不是在游艇上冲巅峰榜吗?”
祁焰:“是啊,要不是被禁赛了,在群里发消息你们都不理我,心血来潮来这里打发打发时间,我还看不到这样一出好戏。”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霍岭生清冷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有些难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哪样?”祁焰视线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对上小鹿一样懵然看着他的漂亮眼睛。
虽然如此,美人真是好看啊。
祁焰怔神了一秒,快速收回目光,没忘记把矛头对准这位道貌岸然的发小:“你动不动和我们说佛门讲求清心寡欲,要抛开世俗杂念,潜心修行,你要不要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德行?”
霍岭生冷着脸走过去拎住他:“有话好好出去说,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这画面有些熟悉。
黎少爷撑着伞念着诗走进自己小院的那个下雨天,霍少爷后来出现在自家门前,他们两个人好像也是这样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就出去了。
现在同样如此,只不过换了个人。
江之遇一脸懵。
不知道昭昭小叔的又一个发小为什么来了这里,更不明白他口中的这出好戏是什么。
还有,向来清冷出尘的霍少爷为什么脸色也会像昭昭小叔动不动不太好看一样难看。
他茫然地看两个身影到了院子里。
竹灯亮起,透过葡萄藤架的枝叶缝隙能看到头顶上的天空挂了几颗疏散的星星。
祁焰满口抱怨:“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啊,你在山上修行学的是强身健体的功夫,又不是用来对付自家兄弟的。”
“就该把你和阿延凑在一起去他家的地下训练室对打一场,看你俩谁能打得过谁。”
“不过,你说我要是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告诉阿延,你猜他会不会拿刀过来砍你?”
“疼疼疼疼疼——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不告诉阿延了。”
霍岭生松开手,眸中暴戾敛去一些,又恢复了清冷淡然的模样。
祁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揉了揉快要被拧断的手腕。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偷懒,也去学学格斗术、散打什么的。
“刚才是因为我有个操作不对,他在帮我纠正。”霍岭生蹙了蹙眉,望向屋子里的方向,不知道自己刚才这么暴戾的一面有没有被那个男人看到。
“哦,手对手纠正呗。”祁焰一忘了疼就开始口不择言,看到这位发小的眼神,又立马改口。
“手把手教,手把手教,在学习过程中很常见,我小时候学写字的时候我老师也手把手教过我,我对我老师十分尊敬和感激。”
不像你那样,眼神快化作舌头舔人家手上,淫僧!
当然,这话祁焰没敢说。
霍岭生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
“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禁赛了?”
祁焰一想到这个就红温:“是啊,垃圾游戏,我以后再也不玩了,我打算和你们一样,在这里玩。”
“我们是来做正事的。”霍岭生听他说要待在这里,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啊,真的吗?”祁焰帅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相信,“阿延不是来这里追他跑了的老婆吗?”
“他们只是有一个孩子。”霍岭生听到“老婆”这两个字,心里十分不舒服,“他们没有结婚,只是有一个孩子而已。”
祁焰:“?”
不是兄弟,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祁焰一直知道,自己的智商比不上他们三个。
没办法,用颜值换的,他对自己的长相可是十分满意和有信心。
可他再不聪明也不至于理解不了这种世俗道德向的东西。
兄弟都和人家有孩子了,什么叫只是有一个孩子?
祁焰合理怀疑自己这个发小在山上修行修魔障了,太过脱离凡尘俗世,以至于忘了世俗世界里的约束和标准。
亏他还一直觉得岭生是他们当中最正经,最清心寡欲的人。
难道真的是在山上憋坏了?
“算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才不掺和你们。”
虽然祁焰还是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没有岭生说的那么单纯,岭生这样实在不像一位无欲无求的清修者,很难让人相信他刚才的目光是清白的。
可祁焰这次确实是因为太无聊过来打发时间的,要是往后他们真为了个男人打起来,他乐于在旁边看热闹,反正别波及自己就好。
谁让每次有好事他们几个都不带自己?
就说为什么一个两个三个地往乡下跑,果然目的不纯。
阿延小侄子的养父真有能耐啊,把岭生这样的佛门圣子都扯下了神坛,变成了这样一个满眼不清白的人。
祁焰挑了挑眉,望向在屋子里透过窗户悄悄打量他们两个的男人。
似乎撞到了自己的视线,发现自己在看他,那个男人立刻小兔子一样躲到窗扇后,留下一道映在窗棱上纤瘦伶仃的漂亮身影。
还是这样怯怯缩缩的。
和那个下雨天在包厢里看到的一样,穿的那件宽松的棉麻上衣好像也是上次来北城时穿的吧?
靠近左侧锁骨的位置绣着的不知道是松枝还是什么的图样,都和上次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漂亮。
但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了。
还有点老实巴交。
祁焰一向喜欢明艳有趣的事物,人也是,和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处在一起一定没什么意思。
他收回视线,问岭生:“对了,你在溪源乡这些天都住哪?我刚才在直升飞机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这里有旅馆啊,民宿之类可以住的地方,这怎么比我之前参加的田园综艺去的乡下还偏?”
“你现在可以再坐直升飞机回去。”霍岭生毫不留情道。
“那不行,我难得来一趟乡下,回去之后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我就要在这里度几天假,和你们在一起。”
发现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祁焰可不想就这么走了。
“随你。”霍岭生懒得搭理他。
霍岭生转身走回屋子里,夜色降下,这处小院各处都亮起了灯。
屋子里灯火澄润,又柔和又静谧,霍岭生这几个晚上总喜欢从他住在的乡民居所里遥望这方。
他对依旧搞不明白状况的男人说:“我们这个朋友最近在度假,听说这里风景优美就想过来看看。”
“不过他有些吵,脑子也不太好使,无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江之遇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是来乡下度假的,他们有钱人家的少爷喜好真特别。
他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呢?
江之遇搞不懂他们。
霍少爷说完这些话就带着这位发小离开了,说是不让他打扰自己。
江之遇倒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霍少爷今晚这个不断出错的操作,怎么还是没有给他纠正过来呢?
江之遇感觉自己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不过最后还是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昭昭小叔今天拿过来的这个专为怀孕的人制作的枕头太过舒适,他没多久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照常按照每日准时准点的七点钟起床。
他的生物钟很准,作息也十分规律。
为了好好照顾自己,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能够好好成长。
今天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霍少爷来自己这里学习。
但让他感到开心的是,霍少爷昨天总是出错的动作终于被纠正过来了,江之遇心里终于不用再总记着这件事。
倒是他和昭昭小叔共同的另一位朋友,来来回回总往他这里跑,可是没多久又嚷嚷着没意思离开他的小院。
祁焰是真的觉得没意思。
好吧,他后悔来这里了。
这里的风景是不错,可是四处都不便利,看漂亮的风景要爬很高的山。
主要是吃饭住宿不太方便,昨晚最后和岭生挤了一间屋子,岭生让自己支了个这家乡民的藤编躺椅睡,不要跟他凑一起。
祁焰这辈子都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吃过这样的苦。
岭生和阿延的这位老实美人也只在工具室里钻研古技法,除了昨晚那一幕,两个人一点别的暧昧举动都没有。
岭生看上去和那些普通的学艺者没什么分别。
难道是昨晚自己弄错了?
祁焰吃不到瓜,百无聊赖。
这里网络确实不好,除了几个初中小朋友认识他,找他拍了照,签了名,大多数的乡民都认不出他是当红大明星。
这就使得祁焰想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享受和平时一样万众瞩目的感觉,根本没有机会。
好像还有村民看他染了蓝色的头发,耳朵戴了耳钉,把自己当成了不良少年,让小朋友们不要学自己。
啊啊啊,他这头发怎么了?
多帅气个性啊!
还有他这耳饰和戒指,粉丝们可喜欢了。
祁焰十分郁闷。
第二个清早,祁焰因为藤椅实在睡得难受早早起床了。
天气很好,他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直升飞机驾驶员,让他来接自己。
这乡下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太无聊了,条件又艰苦,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就跑到了这里。
挂断电话,祁焰就准备趁等驾驶员过来的间隙晨跑。
作为一名优质的偶像,除了有超强的业务能力,他的身材和形象管理也十分到位。
严格控制饮食,每天都会进行锻炼。
祁焰换了身运动服出门。
刚出门,远远地,他看到一个漂亮的人影沿着弯曲的乡间小道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手上拎着个竹篮。
晨光熹微,远山还缭绕着一圈薄薄的晨雾。
美人纤瘦漂亮的身影被清晨穿透雾林的阳光描摹出一层浅淡的金边,毛茸茸的。
光圈闪烁,小路旁碧绿的杂草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不知怎么的,祁焰想起了他从国外回来去阿延家参加昭昭的欢迎宴时,在谢家庄园的盘山山道看到的那个靠在车窗一眼惊艳的美人。
祁焰小跑着过去,问道:“昭昭养父,你怎么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吗?”
江之遇侧头看一眼身旁的青年,换了一身运动装,头上戴了黑色的发带,小跑着跟着他,整个人看上去青春又活力。
他回答这位昭昭小叔和霍少爷他们共同的发小:“我准备去湖边摘些莲蓬和荷叶。”
今天周五了,明天昭昭和昭昭小叔有可能还会过来。
昭昭说上次做的荷叶鸡很好吃,还想吃。
江之遇便打算摘点荷叶,顺便再给昭昭小叔做些清凉润口的荷叶茶,免得他一到自己这里来就上火。
之前总是小蓁姐帮自己捎带,但今天时间还早,小蓁姐家的门还关着。
许大夫告诉他,他现在过了三个月危险期,胎儿稳定,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适度的同房也可以,但注意不要太激烈,也不要压到肚子,最好戴安全套。
江之遇脸就涨得通红,他跟什么人同房啊。
不过江之遇现在可以自己去做一些活计了,比如今天摘荷叶,他就不打算再麻烦小蓁姐。
祁焰听了,就很新奇:“啊,要去湖上吗?有船吗?”
江之遇告诉他:“有艘小船,是专门供大家采莲用的。”
祁焰就小跑着跟过去。
他上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他记得老师当初讲的这首诗的画面和意境都很美,很有意思。
祁焰没做过这样新奇的事情,问:“我能和你一起吗?”
反正驾驶员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这里来接他。
“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采荷叶吗?”江之遇不确定地问。
祁焰点点头:“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江之遇有些意外,这位祁少爷的脑回路确实和其他几人不太一样,他后来听霍少爷说他仅仅是因为打游戏被禁赛无聊才到这里的。
男生小尾巴似的小跑着一直追他到了湖边。
清晨七点多钟的样子,湖边还没有人,池上缭绕着一圈淡淡的白雾。
接天莲叶铺在湖面上,无边无际的,祁焰率先跳到了小木船上。
他坐过豪华游轮、私人游艇,还没坐过这么小的木船。
“你小心一点,别掉进水里。”江之遇见他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和昭昭小叔他们那几个看不透心思的玩到一起的。
“你摘荷叶做什么?”祁焰坐在小船上枕撑手望着他问。
江之遇这时也走到了船上,撑起船桨:“做荷叶鸡和荷叶茶。”
“荷叶还有这种用途吗?”祁焰没听说过这些,他吃的穿的都是别人弄好的,他喝一杯酒,不会去想这杯酒是怎么来的,是什么人用什么材料酿出来的。
他还以为荷叶是像偶像剧里演的,下雨天被情侣摘下来戴在心爱的人头顶,为他遮雨,然后两个人撑着一把荷叶伞跑在雨中。
又独特又浪漫。
“那你弄荷叶上的水珠又是做什么?”祁焰看他又用一个干净的玻璃瓶把荷叶上的水珠收集到瓶子里,很是疑惑。
江之遇说:“烹茶,用荷叶上的露珠烹的茶很好喝,还可以煮汤,味道也很不错。”
“是吗?”祁焰越来越新奇了。
怪不得阿延这位老实美人跑这么快,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跑到了乡下,他好像挺会过日子的。
祁焰开始觉得这个男人不那么无趣了。
至少这会儿两人漂在周围满是荷叶的湖上,他看他一边采摘荷叶,一边跟自己讲这个可以做什么,那个可以做什么。
甚至一株祁焰从来没有见过的水草,他都说可以做药材。
比前天自己被禁赛后无聊地漂在游艇上有趣。
然后听他说:“要是下雨了,也还可以用荷叶当帽子,还有伞,你可以撑着它在雨中跑,是和撑伞不一样的感觉。”
啊,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祁焰直起身子。
要是自己在阿延或是岭生还有黎清叙面前这样说,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脑子有病。
有好好的伞不撑,有干净舒适的车不坐,为什么要傻不拉几地撑着荷叶去雨中漫步,把自己弄的湿淋淋脏兮兮的。
一条弯曲的软黏兮兮的软体生物爬上船头。
祁焰正陷入短暂的浪漫幻想中,看到这条软体动物朝他爬过来,帅气张扬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蛇蛇蛇!!!”
“救命,有蛇!”
“哪里?”江之遇刚把从荷叶上收集好露珠的玻璃瓶塞好,就感受到船身剧烈晃动。
一转头,这位耀眼夺目的大明星就吓得面色惨白地缩在了船头上。
他身形高大,目测有一米九的身高。
挑着眉稍恣意笑着的时候特别张扬耀眼,这会儿这么一团身躯缩在一起就有些滑稽可笑。
江之遇俯身过去,一把掐住蛇头把它甩进湖里:“这是小水蛇,没有毒,乡下有水的地方到处都是,没什么可怕的。”
祁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么淡定地把蛇像甩辣条一样甩到湖里。
清晨的太阳比刚才亮了些,晨光不再那么熹微,明亮光线驱散湖中薄薄的白雾。
他刚才俯身过来的时候挟来一阵浅淡的草木清香以及沾上露水和荷叶清香的味道。
柔软发丝垂在眼前,那双他在窗户看到的躲闪回去的眼睛平静又透亮,关切地望着他。
身下的船因他刚才的惊呼和躲避剧烈摇晃,波光粼粼的水光被映照在眼前这张隽秀漂亮的脸上。
祁焰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有心都在跟着船随水波剧烈摇晃。
他想让船不要晃了,因为他的眼睛和脑袋有些晕眩,不知道是被摇动的船身晃的,还是被刺眼的太阳光晃的。
他在这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我打不过阿延和岭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