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了杀戮之上,我们寻求到了更强大的力量。那绝非镜花水月,而是真实存在。与我同行的僧侣们用他们的言行举止践行了这点,而我也在临行前立下誓言,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为丹轮寺的孩子们找到一个乱世的庇护之所。”
“所以,你们找上了罗浮,找上了仙舟联盟,你们曾经的敌人?”
“哪有一出生就规定了彼此为敌?外界强加于我等的因果宿命,并非因果,而是无形的枷锁。我的同胞未能挣脱,而我们哪怕是咬碎尖牙舌根,囫囵吞下腹中,也要将这枷锁打破。”
“……我看到了你们的觉悟,但此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更何况,罗浮现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这场战役的成败,将很有可能直接关乎你的这份请愿的结果。”
天舶司司舵站起身,放眼眺望不远处那一棵冲天直上的碧色巨树,缭绕着袅袅云烟,曲折的枝条伸向四周,仿佛是要戳破罗浮的天穹。
“步离人猎群的战首,呼雷,他的欲望……注定将点燃建木的枝芽。”
地面上细小的石子跳起滚动,古旧的壁画坠下扑扑灰尘,昭示着不速之客的不请自来。
飞霄淡然置之,低头,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黑色的手套,转过身,直面正缓缓朝她走来体型恐怖的步离恶狼。
她昂首阔步,唤出霹雳刀斧,粲然一笑:
“欢迎来到我的猎场,呼雷。”
第197章 演武风云录(十一)
古海的波涛轰隆作响。
呼雷的目光径直远眺, 望向长廊尽头巍峨高悬的龙形根系。
这是他在这艘举目皆敌、没有边际的大船之上,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一条通往自由银河的生路。
然而,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女性狐人, 孑然一身,却胆敢口出妄言,要将他灭杀于此地。
他的身上还挂着几条新鲜的伤痕,腰腹的位置更是被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边缘已经长出浅色的嫩肉, 这些都是拜那个黄毛小子和黑发剑客所赐,如果不是他本身自愈能力够强,恐怕早已死于失血过多了。
呼雷停下了沉重的脚步,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 俯首, 与鳞渊境猎场的主人对视, 沉声道:
“陌生的狐人,既然你能被仙舟推出来作为狼的敌人, 那么,在狼爪撕破你的胸膛之前, 向我报上你的名讳。”
飞霄拨开鬓角散落的一缕银发, 将战斧扛在肩上, 仪态大方自信,干脆利落地抢过了主动权:
“呼雷, 听好了, 接下来是谁会将你斩杀至此——我乃帝弓七天将之一,统领曜青仙舟的天击将军, 飞霄。”
“曜青的将军……”呼雷动了动鼻翼,咧开可怖的嘴角, 像是在无声嘲笑:“看来,罗浮为了对付我,花了不少代价,还得请动其他仙舟的人物,是因为我的狼崽子们已经让你们焦头烂额了吗?”
飞霄嗤笑一声,不客气地回击道:
“你在问那些云骑军战阵下的累累尸骨?就凭你们的螳臂之力,远远不足以撼动仙舟。究其原因,不过因为我长期和你们这些野兽打交道,呼雷,你被关在牢底的这700年间,恐怕还不知道吧?我率领曜青的青丘军多次击溃步离人主力,将你们的猎群剿灭为一盘散沙,卸掉尖牙,沦落为四处流窜的狗……而今日,我将会在此,亲自磨灭你逃离此地的最后一丝希望。”
“你在向我展示你的武力和强者地位,狂妄的狐人武将,别忘了,你们的血脉,追根溯源,全部遗传自都蓝的血裔,因而根本不可能超过你们的主人——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有所预料,你的话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呼雷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生物皆有慕强的本能,当个体足够强大,弱小的同胞们便会簇拥在周围,形成拱卫的城墙。但是,强者一朝跌落深渊,他们便会像受了惊的羔羊般散开。
而羔羊,只能沦为待宰的猎物。
正因如此,早在离开幽囚狱大门的那一刻,呼雷就放弃了领导狼群,转而让他们围堵在鳞渊境周边,与云骑军展开血腥的厮杀,实则就是放任它们自生自灭。
“倘若步离人仍活在我当年那个将星海作牧场狩猎的鼎盛时代,它们就不至于衰败到需要联合其他种族,燃烧他们剩下的命数,和一个卑鄙无耻的仙舟人勾结……我不需要那些拖后腿的狼崽子,能听从头狼命令的狼群,才真正懂得杀戮的美丽。”
飞霄嘲弄道:“也不知你是真的嫌弃它们,还是说,你这头老狼已经指挥不动它们了?”
呼雷并不愤慨,也懒得自证解释,只是缓缓抬起一条粗壮的手臂,骨白色利爪的尖端对准了飞霄秀气的双眉之间,狼眸忽闪。
“曜青的将军,你也不和我抱着同样的心态吗?你为何不带来你手下的士兵?因为你心里很清楚,他们在这场战斗之中插不上手,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说到底,你也是信奉的是和我一样的法则。”
面对这般的泼脏水污蔑,飞霄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受扰动,心里平静如水,遵照神策将军的事前交代,面上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微恼之色,斥责道:
“区区一只不通文明的孽物,你懂得什么?”
“我的确不通这700年内外界的天翻地覆,但我知道这残酷银河间永恒不变的定律,无论青丘旋转了多少次,血月圆缺了多少回……”
呼雷勾嘴一笑,言语笃定道:“身为一只正值健壮的头狼,当周遭的环境无法供养滋补它,它自然会保持着王者的姿态,离开孱弱的狼群,重新开始昂首阔步的狩猎生涯!”
“你觉得自己能逃离罗浮?是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是你们口中高高在上的长生主,还是愚昧弱小的同类?”
“哈哈哈哈……这有何难?我所行之处,便是狼群!”
呼雷压低小山般的野蛮肉躯,喉咙发出阵阵暗哑的嘶吼,肌肉鼓胀,双腿积蓄力量,这是身处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在狩猎前的准备动作。
“飞霄,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正合我意!”
呼雷的话音还未落地,飞霄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青色的残烟,下一秒闪现在了狼的面前,挥出战斧,与步离人的狼爪迎面碰上!
“咣!”
一人一狼交手后很快退开,地面裂出破碎纹路。
飞霄深知自己的优劣势所在,倘若想硬碰硬,她拖着一副伤病之躯,又有月狂限制实力,无法久战,定然不是对手。
但是,正如景元所言,面对被关押在幽囚狱内七百年、与外界彻底脱节的丰饶孽物,她的巨大优势正在于信息差。
将军本人对呼雷在史书上记载的斑斑劣迹和战斗风格早已默背了几百遍,而呼雷却对除了她想展示的信息外一无所知。
在战斗中,哪怕一句微不足道的情报,也能成为致胜的关键。
除此之外,在战斗方式上,呼雷虽称得上是步离人中的佼佼者,但庞大的身形必然带来了阻力,使他无法像飞霄这般拥有无可匹敌的高速,令某个开拓者都甘拜下风。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呼雷可以用□□硬扛住狂风暴雨般的痛击殴打,但只要找到他的命脉所在,哪怕是生命力顽强的孽物,也得给她狠狠跪下!
天击将军的眼中跳动着纯粹的战意,冷却已久的身子微微发热,仿佛又回到了黑云压城、兵戈无情的战场。
虽然这次的敌人只有一个,但她发自内心地不认为呼雷配做她的对手。
她的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呼雷并不打算站着挨打,两只兽爪往松动的地面一插,瞬间掀起无数飞沙走石。
大小不一的石块如同尖刺般飞上空中,地面瞬间凹陷了一大层,每一颗石子都携带了极大的力量,打在身上,能当场戳出一个不得了的血窟窿。
“飞霄,在我的威严之下颤抖吧!”
断裂范围过大,正打算近身作战的将军无法躲避,被困在了碎石大阵当中。
她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往侧边一翻,周身气息聚集,伴随着呼呼作响的烈风声,愈发鼓噪,仿佛在积攒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过尔尔!”
一道青色的龙卷风冲天而起,瞬间将周围碍眼的石头沙子洗涤一空!
银发乱舞,狐人将军紧握战斧,宛如控风的战神,悬于风暴眼的最中心。
她并没有因此疏忽大意,扰动的风为她传来了战场上风云变幻的信息——呼雷已经从斜后方的方位突袭而来。
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斧头与裂刀轰然对上,野兽的腥气近到仿佛直接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飞霄全力招架,胳膊传来酸酸麻麻的痛感,但身体上的疼痛却化作了精神上的兴奋剂。
好久都没这么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曜青大捷将军的名号,绝非空穴来风,而是来自于每一场大胜而归的战争,来自于冲锋陷阵、以身作箭、直刺敌营的勇气和魄力。
她的脚尖蹬住地面,向后滑动了一小步的距离,然后双臂猛然发力,后背上的纹身散发出莹绿的光芒,眼角瞬间爬上了血色的红晕。
呼雷一时间晃了神,动作出现了毫秒级别的停顿,而在一场强者的对决中容不得片刻失神,飞霄已经抓住时机,抡起战斧,以惊人的力道朝上一掀。
由于惯性,高大沉重的不离人身形倾斜了一瞬,露出腰腹上一块新生的血肉,被战斧的侧面狠狠划出了一条不小的口子。
“唔!”
呼雷并不在意如蚂蚁啃咬的痛感,往后退了几步,血液里的气味喷洒出来,弥漫在古海潮湿的水汽中。
毕竟他可是经历了仙舟七百年的无间树刑,却也未能将他折磨至死,远远超出了寻常的步离人,使得每百年来的曜青使者无数次失望而归,足可见肉|体的强度有多么恐怖。
飞霄也受了点内伤,抹掉嘴角渗出的鲜红,她一把扯下碍事的外衣,露出画着青绿色纹身的矫健后背。
肌肉线条流畅而饱满,皮肤上分布着带着细碎的刀疤伤痕,为将军本人添上了几分只属于战士的英姿豪气。
她自言自语:“椒丘大夫,真不好意思,我又得暂时把你的医嘱抛到脑后了……希望你从幽囚狱里走出来的时候,不要太生我的气。”
呼雷随手摸了一把染血的毛发,叹息道:
“身负都蓝血脉的狐人,你的命运本该死于月狂发作,是什么让你支撑着活到了今天?是你的仇恨?还是你的信仰?”
“如果我说,二者皆有呢?”
“哈哈哈,神明的信仰虚无缥缈,但族群间的仇恨总是真实不欺。”
即便血脉源自于长生主的恩赐,但呼雷并不是药师的信徒,他们的神明总是匆匆垂迹之后便再无踪影,而妖弓不吝啬显露人前,让仙舟为祂死心塌地的卖命。
但他并不为此感到不公,因为无论如何,神插手不了凡人的战争,也化解不了千年的仇恨。
“我姑且承认你的实力,但似乎还不是你的全部。假如你不愿全力以赴,那么此处的猎场,便会沦为你的葬身之地……你知道,当步离人迈上胜利的远行征途,他会在身边的俘虏身上进行的仪式。”
“……你们的‘饮血酒’传统?”
“哼,不错,我将饱饮你的鲜血,以此讴歌时隔百年再度回归的自由……”
呼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命令道:
“把你的力量,献给狼群的主人!”
“呵,想喝我的血?也不怕撑破你的肚皮!”
此言一落,青光乍现,狂风呼啸。
飞霄张开双臂,背后的纹身终于不再时隐时现,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波动。
“嗷呜——”
呼雷不甘示弱,朝天发出一声凄厉狼嚎,从鳞渊境传入罗浮洞天,回荡不息。
古海掀起巨浪,而后猛然打下,泼溅成了百万个月亮,翻出冰冷的血光,定格在记忆的画面中,被一帧帧裁剪修饰。
他同样搬出了步离人的杀手锏,月狂状态加身。
每当步离人陷入血脉疯狂,便会发出凶悍的猛攻,这种状态下的它们不怕死亡,仿佛是一心杀戮的怪物,青丘军的伤亡数字在那段时间便会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增长。
但与之相对的,理智也会急转直下。
果不其然,红了眼的战首巢父朝她轻轻瞥过来一眼,然后便化作一阵腥风,举起手里的断刀重重劈下,仿佛能将狐人砍成从头到脚砍成两半!
飞霄侧身闪躲,刀刃的劲风忽而堪堪切过,几缕银色的发丝缓缓飘落在地上。
进入了月狂状态的步离人速度与她现在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引出了步离人压箱底的绝招,她暗暗松了一大口气,但浑身触发的警报却让她的身体停不下来。
疾风骤雨一般的霹雳连环斩当头落下,飞霄眯起了一只眼睛,强行压住了喉咙眼里翻涌上来的腥甜。
飞霄默默估算着:还差那么一点点……快了……
呼雷见状大笑不止:“很好,来呀,厮杀吧!你与那些奴隶最大的不同,他们生而孱弱,但是你可以解放你的兽性,作为一个战士死在我的爪牙之下,这便是我能为你想到的,你最好的归途!”
几十个来回的交锋下来,战斧一次次下劈,呼雷佩戴的幽囚狱护具一个接一个碎裂,但本体伤势不重,精力不济的狐人渐渐显现出颓势。
“看来,这场关于都蓝血脉的较量,是我赢了……”
激情未消的呼雷对着飞霄拍下一掌,而后者将两把金属打造的枪刃狠狠射出,钉在呼雷的双腿上,代表月狂的猩红血气渐渐消散,飞霄顺势往地上一滚,双手撑地,几乎是从肺里喊出来:
“景元,出手!就是现在!”
这一声好似尖哨,吹响了恍然醒觉的兽族大脑,沉迷于杀戮的呼雷骤然一惊。
他被这女人骗了!
释放月狂,相当于撕裂形骸,撑破血肉,临时化身为兽。
但与之相对的,这段状态因为外界的干扰被迫结束,无论实力再怎么强大,迫于人兽转化的生理设计,回归本来形态的步离人,肉身的防御力度都会降至一个低点!
简称,韧性条炸了。
呼雷肉身强横,但身上的刀痕证明了他并非刀枪不入,只要朝准切入口,便能将其一击击溃。
熟悉步离人身体构造的飞霄,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从狼的背后,一尊巨大的金色带刀威灵拔地而起,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炽热太阳,取代了阴冷的月光。
神策将军紧握石火梦身,脚踩虚空,两只金色的眸子熠熠闪亮。
他操纵着由帝弓司命赐予的威灵神君,朝天地古海横起一刀,速度不快,却让人无法闪躲,径直劈向步离人的致命部位所在!
“斩——无赦!”
“轰!”
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烟尘四处飞扬,碎石噼里啪啦炸开,呼雷竟直接被这股强横的力量击退了数百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道路尽头的建木之上。
他的脖颈被砍开了一大半,折断了锋利的尖牙,只剩下一小截的骨头和血肉顽强粘合着,黑红色的鲜血汩汩流淌,流入建木的根系。
战首像个失败者一样垂下了头,气息渐渐衰微,像一头死物。
两位将军都上过战场,知道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结束丰饶猎物顽强的生命力,那便是砍下头颅,断绝他们生还的所有可能性。
景元连忙上前,拉起摇摇欲坠的飞霄。
飞霄强撑着对同伴笑了笑:“干的不错,你的刀依旧锋利,等有空咱俩切磋切磋如何?我想联盟的老家伙们要是能见识你这一招,他们肯定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景元长久陷于案牍,怕不是天击将军的对手。话虽如此,此番还是太惊险了。”
“要是你我二人一起上阵,以呼雷的狡猾性子,说不定转身就跑,躲入罗浮的街坊四邻……这个后果,我们承担不起。如今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但是,如果只让她一人出场,呼雷反而会因为飞霄的狐人外貌和步离人血统而感兴趣,再加上形象言语上的刻意引诱,她才能拖住呼雷,等待景元挥出决胜的一刀。
“话虽如此,可是椒丘大夫怕是又要在你跟前跺脚了。”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飞霄捂住疼痛的胸口,朝着建木一步步走去。
“我们得再检查检查……”
战斗结束,飞霄放松了紧绷如弦的身心,就在这时,一种被窥视的强烈感觉忽然窜上脑际,她眼皮直跳,猛地扭头,与水幕后一只戴着帽子的铁皮小青蛙撞上了视线。
只听见咔嚓一声,摄像机的快门闪动,白光照亮了她脸侧微不可见的蜿蜒红线,好像碎裂的玻璃,轻轻一碰就能化作齑粉。
天击将军一阵默然,打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谁?”
哪儿来的战地记者?
景元认出了对方,无奈地解释道:
“这是一位来自流光忆庭的忆者朋友,由开拓者介绍。芮克导演希望在演武仪典期间进入罗浮,拍一些纪录片素材,是我亲自批准的。但我没想到……在这个危机关头,他会来到鳞渊境。”
不过再想一想,这位知名导演上天入地,没有他不敢闯的场面,景元似乎又能理解了。
飞霄扶着额头,无力吐槽道:
“朋友,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去拍擂台比赛的现场。你们忆者怎么都喜欢跑到这些危险的地方?就算有保命的手段,但要是真伤到了你该怎么办?”
棕发男人的模糊身影在镜子般的水幕上若隐若现,他放下副导演相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感慨道:
“一场心智和战力的巅峰对决,但狡猾的狼反派似乎还不愿承认他的失败。影片到此结束了吗?NO,主演尚未登台,心灵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芮克向两位英雄主演躬身致礼:
“ACTION!休息中断,演出继续!”
他曾亲身参与命运剧本的编写,熟知各种套路,这段时间更是背着开拓者与艾利欧同行,大概知晓一些剧本内容,于是对两位将军表达了善意的提醒,全当允许自己拍摄的回礼。
“你的意思是……”
飞霄和景元对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的闪过同一个恐怖的想法。
建木树下,那具悄无声息的尸骸动了动,死去的眼睛又闪过一抹诡异的亮光。
脖颈的致命伤并没有将他直接送下地狱,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又被步离人世代传承的丰饶圣物拉了回来。
呼雷偏着脑袋,笑了,一声快慰的叹息悠悠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呼呼……你们……应该瞄准我的心脏。”
没错,飞霄确实自始至终对他有着情报上的碾压优势,但是心思深沉的战首又何尝没有隐瞒下至关重要的情报作为翻身仗?
寻常对付丰饶猎物的手段,根本无法打败他,因为他的命门不在大脑,不在大动脉血管,而是在胸膛里的那一颗翻滚涌动的【赤月】之中。
断裂残缺的狼爪猛然扣紧,抓起身下的建木根系,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根系内部蕴含的丰饶力量。
建木枝叶摇曳,赤月在欢欣,血脉在跳动——
他的确如最开始所说,自己为自己搏出了一条生路。
“仙舟人,这次……该轮到我围猎你们了。”
第198章 演武风云录(十二)
“尾巴大爷, 你看!那是什么?”
藿藿趴在竞锋舰的栏杆边上,探出半个脑袋,畏畏缩缩的指向视线尽头的参天巨树。
建木一反往日的沉默, 碧绿的躯干上流淌着道道金色的流光,朝着根系下方持续汇聚,蓬勃的生命力蕴含其中,浇灌着树下恶兽的心脏之种。
和藿藿的表现差不多,外地游客趴在栏杆上, 惊叹连连,一个个高兴地拍照留念,但刚从鳞渊境离开的十王司判官没这个闲情雅致,小脸皱巴成了一团。
“好了, 别惦记着了, 星穹列车的实力, 你和我还不清楚?”
尾巴推了她一下,左右看了看, 神色凝重地小声说:
“鳞渊境爆发出来的气息确实不得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都让老子心尖有点打颤……不过, 就算他们打翻了天, 也不可能波及到这里,你就放100个心吧。”
“尾, 尾巴!你少说两句!总感觉……像是在立什么不要命的flag……”
“切, 迷信。”
藿藿像是触电般缩回脑袋,“不说了, 我上竞锋舰是有工作要做的……”
“就是那什么……引渡数十个涉嫌危害公共治安的罪犯?这不是那两个判官的活儿吗?怎么又落到你头上来了?”
“上司联系不上幽囚狱的寒鸦大人和雪衣大人,所以就只好派我过来了……”
十王司人手紧缺, 藿藿于情于理都不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本来不属于她的艰巨任务。
“拜托了,尾巴大爷!千万不要让他们打到我……我被打一拳可是会哭很久的……”
“哈,老子还挺想看的。”
“尾巴!”
一人一岁阳穿梭在走廊的人群中,眼前是一派祥和安定的景象,嘈杂的人声飘荡在空气中:
“儿子,你不知道,那个人扑上来就要咬,还好老夫反应迅速,反手就把我的牙套塞进他嘴里,然后那小子三两下就被云骑军制服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得尊敬老人啊。”
“我刚才去餐饮区吃了点儿东西,胃里一直不舒坦,莫非……是水土不服?不对呀,我在罗浮生活了500多年了,吃的都是地道菜,怎会如此……不好!让一让让一让!又来了……!”
“总算让我找到了,3号卫生间的马桶,就是被你小子堵的吧!那里已经水漫金山了,我一开门结果就……呜……你要是不处理干净,别想迈开一步!”
“号外号外!演武仪典叩关赛在三分钟后即将开始!‘独立参赛者·铁臂’对上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票价大甩卖,不要998,只要98!”
“我就摸鱼打了会儿瞌睡,复活赛就结束了……唉,老板今天吩咐我写的新闻稿还没写完,五条悟选手的休息室在哪?我还得去采访他呢!”
藿藿听到了熟悉的人名,因为打工而失去亮光的眼睛终于闪了一下,略带激动的说:
“是五条悟!我好久都没听过他的名字了!”
她又忽然陷入了消沉:“之前一直打算和小桂子一起来看他的比赛,可是工作实在太忙,完全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这次好不容易登上了船,他已经打完比赛了?”
“哦,是那个白毛小子?”
尾巴对这个地球人印象还挺深的,一个乐观开朗的小疯子,还经常跟他一起在藿藿身上恶作剧,但是小狐狸似乎将这些悲伤窘迫的往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丫头,怎么就光记着别人的好,对着他就睚眦必报?
“老子在电视前看了他的几场比赛,实力也不赖,但老子还是更喜欢拳拳到肉的感觉,那个卢卡……嗯,他就挺不错的。”
“卢卡选手的复活赛应该在几天后吧?要是到时候不忙了,我们就来现场观赛吧……”
“还用你提醒?我早就用你的手机买好门票了。”
“什么?”
藿藿闻言连忙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支付记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票价不贵。尾巴,下次不许这样了,私自修改我的网名也就算了,还要用我的巡镝,太过分了!”
“什么你的巡镝,你的巡镝就是老子的巡镝!骨头要是真这么硬,就别拜托我帮你制服那些罪犯啊。”
“切,不和你吵了……”
藿藿强行转移话题:“驭空大人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她正在审问罪犯,让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让你等你就等?你不是一直想现场观战的吗?趁这个时间,咱们去围观那什么铁臂和公司员工的对决。我倒要好好瞧瞧,这两个铁臂到底谁更厉害。”
公职在身的藿藿有些犹豫,但还是抗不住尾巴大爷的怂恿,最终一屁股坐在了擂台的观众席上。
“好新奇的感受,大家都好热情啊……”
星天演武仪典的直播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广告环节结束,画面一转。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星际和平娱乐公司的实习主持人,卡美丽。”
坐在远程演播室的智械女性按捺下心底的雀跃,强行保持着声线的沉稳,但飘忽的尾音还是透露了年轻人的不稳重,看得叽米直摇头:
“很高兴能暂时接替叽米先生的职责,这一场比赛就由我来为大家解说。好了,话不多说,让我们进入今天的比赛现场!”
卡美丽拿出手边的纸质资料,念道:
“本场扣关赛双方的选手,他们分别是——红方选手,独立参赛者·铁臂!应本人的要求,主办方并没有公开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这位神秘的选手今天还将为我们带来哪些惊喜呢?”
观众席掌声如云,一些粉丝就好神秘斗篷男这一口,扯开了嗓子为他欢呼呐喊:
“铁臂!铁臂!第一!第一!”
“打倒公司狗!”
“你才是最强的铁臂之王!下一场比赛一定要把那什么卢卡打趴下啊!”
最后这一句口号可是惹了众怒,让不少卢卡选手的粉丝怒目而视。
卡美丽继续念稿:“而另一边,蓝方选手是来自我们星际和平公司的专员,林登·斯科特先生!”
75次面试失败的记录让她对这位苦逼的公司专员生出了强烈的共情,一滴电子眼泪转瞬即逝,她擦了擦镜头,不禁感慨道:
“以斯科特先生的实力,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一定花费了很多心血吧?”
斯科特却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脸色比锅底还要黑,额头冒出青筋。
不是,这主持人到底会不会说话?有这么赛前灭自家人志气的吗?他回头就要投诉这个该死的实习生!
骂归骂,他收拾好状态,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对手身上,扶起墨镜仔细观察了一下,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
“……这家伙居然没有中招?不对呀,为了保证一击必杀,我可是专门向一个狐人买了药……那人向我保证了‘水漫金山’‘三小时起步’来着……他怎么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伴随着比赛现场发生变化,直播镜头聚焦,放在了与神秘的铁臂选手同行的小个子教练身上。
她穿着一身可爱的毛绒衣,四肢短小,朝前走了两步,抬头环视四周,咳了咳,用稚嫩的童声喊道:
“大家!我是漆黑的虎克大人,也是史瓦罗大佬委托的名侦探!保持安静,听我说!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观众们嗅到了瓜的气息,纷纷伸长了耳朵。
虎克做出凶巴巴的表情,指着斯科特的脑门,像是抓贼一样大喊道:
“我要实名举报林……登登科科特!他在赛场之外采取了超级超级卑鄙的手段,他不是用正面实力打败他的对手的!”
小孩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音量不低,很有穿透力,观众们的呐喊声戛然而止,互相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情况?赛前的心理战术又进化了?”
“未知全貌,不做评价。”
“你们真信那小丫头?她说的有点扯淡,是不是幕后有人要搞斯科特?再进一步想,是不是有人要搞公司……”
场下观众金句频出,而场上要说在场最慌的,除了事发暴露的斯科特之外,就是倒霉的实习生主持人卡美丽了。
第一次解说遇到了直播事故,她难免慌了神,打着哈哈说:
“各位观众朋友们,看来赛场上出了一点小状况,不过大家先不要急,我们的官方人员已经在开始行动了……”
虎克大侦探的发言显然还没有就此中断。
她看着对面好像下一秒就要吃小孩的墨镜怪叔叔,撅起嘴巴,贝城街头一霸活活撑出了两米一的气势,发出一声酷酷的哼。
“你们不要看虎克侦探年纪小,就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我是经过了严密的调查的!”
她条理清晰地叙述道:“在科科特的13场胜利之中,他的对手要么选择赛前弃权。要么就是在比赛场上表现水平忽高忽低,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场外干扰……要么就是干脆演都不演了,挨了两拳就直接认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他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比中了刮刮乐一等奖的虎克大人还要好?”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虎克决定今天就揭发他的罪恶,然而,千不该万不该,今天中午那顿由餐饮部提供给选手的伙食,如果不是因为史瓦罗大佬吃的是机油,不吃仙舟食物,他恐怕也要中招了!
虎克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小手一指: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科科特,你,作弊了!”
侦探之言好似一道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不少观众恍然大悟:“对呀,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斯科特每次比赛都赢得轻而易举……”
“要是一两个还说得过去,但次次都是如此,未免太牵强了。”
“肯定有猫腻,而且公司狗最懂得如何操纵规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我还以为是公司机甲太强了,给我家里人订购了10台呢!”
观众的交头接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然后不知谁起了头,群情激奋,辱骂道:
“斯科特,滚下去!作弊犯不配站在演武仪典的擂台上!”
“我光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是个小人。”
“本来就对斯科特没好感,呵呵,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千夫所指,万人所弃,斯科特的脸色反而从焦躁变得平静起来。
“虎克小姐,做任何事都要讲证据的,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呢?影像资料,录音,监控画面,证词……都拿出来摆在我面前啊,让所有人好好看看,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如果没有证据,小心我告你污蔑!啊,你是无民事行为负责人是吧?那我就找你的家长!”
他越说越带劲,唾沫横飞,颐指气使,渐渐把虎克的气势压了下去,用实力证明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成年人脸皮要厚得多。
“你都多大了,还要找我老爹?我的证据,证据就是……”
虎克憋红了脸,恨不得跳起来用洞洞机去打他的膝盖。
她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耻之徒,这一趟出门远游增长见识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
看台上的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些激动的甚至已经开始往场上丢垃圾,被云骑军严令喝止,斯科特充耳不闻,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稳如老狗。
虎克搜肠刮肚,找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歹毒的诅咒:
“你做了坏事,被这么多人骂,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斯科特挑了挑眉头,伸出双臂作拥抱状,好似把嘘声当成了掌声,表情极为享受。
“噩梦?不不不,这是一场美梦啊!虎克小朋友,告诉你,你确实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黑红也是红!”
深谙社会法则的斯科特叉着腰,哈哈大笑道。
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居然有人好心送了他一个一朝成名的机会!
虎克满脸愤慨,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捏了捏史瓦罗的衣角,瞪大了两只圆滚滚的眼睛,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
“史瓦罗大佬,你一定要给虎克报仇!”
冷静自持的机器人点了点头,隐藏在斗篷下的红色独眼闪了闪,瞄准了斯科特那一张欠揍的大脸。
“结论:虎克,到此为止,你先下台。”
“哟,家长总算说话了,好好管管你们家的熊孩子吧,在外头乱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卡美丽眼看场面即将hold不住了,急忙说:
“大家,各位观众朋友们,我们能充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官方人员已经进入调查,目前还在取证中,也就是说,目前不能直接剥夺斯科特选手的参赛资格……”
话还没说完,就被台上的观众嘲讽打断:
“哟哟哟,这么快就开始护起来了。”
“公司专员就是有手段啊,场外作弊,都不用承担惩罚,这就是你们公司所谓的公平?”
“已举报,不用谢。”
卡美丽欲哭无泪,看着叽米先生在玻璃窗外的手舞足蹈,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图,浑身的电线用力,提高了音量,将重心拉回到了擂台上:
“我宣布,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我们可以看到,斯科特选手坐上了公司机甲,而铁臂选手……啊?”
史瓦罗捏紧拳头,犹如一辆重型卡车一般冲过去,照着机甲外壳就是用力一拳。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传入还在发愣的斯科特耳中:
“一拳。”
以防御著称的大肚子机甲在眨眼间爆裂成了无数块碎片,公司专员的瘦弱身躯暴露在了空气中。
“二拳。”
斯科特只感觉腰腹一疼,整个人从柔软的坐垫上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嗷!”
史瓦罗甩了甩铁臂上的碎渣,迈着机械的步子,朝着趴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斯科特缓缓走去。
“三拳……足矣。”
第199章 演武风云录(十三)
吵吵闹闹的看台上, 来自各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同一时间观看同一场比赛,战略投资部总监的实习助理已经坐立难安,活像屁股下长了刺, 好像身边观众骂的不是场上的斯科特,而是同为公司狗的他们。
她哭哭啼啼道:“托帕总监,这可怎么办呀?这才开赛了几分钟,平台上公司机甲的订单就有上千个客户要求全额退款!公司把演武仪典的产品宣传工作都交给了咱们项目小组,要是搞砸了, 那我岂不是就再也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别哭了,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你是怎么过的公司面试?”
作为直接利益相关人,产品宣传执行总监托帕仍然面不改色, 云淡风轻, 仿佛万事尽在把握。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宠物扑满, 不时小捏一把软软弹弹的屁股肉。
账账发出舒服的哼哼唧唧声,对主人高超的按摩技巧满意极了。
“额, 禀告托帕总监,我前后经过了74轮面试, 现在场上的实习主持人卡美丽, 就是当年睡在我上铺、和我同甘共苦的小姐妹……”
托帕的手微微一顿, 账账也艰难地翻了个身,小兽的尾音上翘, 表示衷心的疑惑。
“……看来公司对你的吸引力很大, 能让你付出这么高额的时间成本。”
“当然了,托帕总监, 众所周知,进入星际和平公司任职, 可是普通人实现阶级跃迁最轻松的道路之一了!”
“话虽如此……”
确实依靠公司跨越了阶层,叶琳娜女士却深知,这条路远没有公司对外宣传的那么美好通畅。
金字塔的垂直结构代表了残酷的淘汰和晋升机制,财富和权利永远只汇聚于塔尖,尔虞我诈的绩效考核,勾心斗角的部门战争……
但是……看清了前路上的荆棘挑战,却依旧选择保持热爱,这不是更有意思吗?
托帕看着小助理亮晶晶的眼神,点头鼓励道:
“钱是手段,不是目的。只要你努力工作,力争上游,攒足绩效,很快就能实现升职加薪,到时候你就不是为钱而工作,而是为工作而工作了,这才是人生幸福的秘诀!”
“好高深的学问……谢谢总监大人,我接!”
托帕重新将视线投入到赛场,气定神闲地说道:
“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斯科特当初既然选择了在规则之外作弊打败对手,为公司机甲带货。那么,如今被当众打假,也是应得的待遇。但他一个人的失误,不代表整个项目的失败。”
“而且你确定,斯科特的行为给公司带来的只有负面效益?”
助理猛然惊醒,又紧急调转了其他数据,很快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款机甲的全平台搜索量……竟然在短时间内翻了10倍?连带着公司在广告栏上投放的产品也……这,这莫非就是流量的威力?”
银发挑染的女士没有回答小助理的自问自答,一手按住突然震动的耳麦。
智能语音助手用软萌的宠物音播放着今日行程:
“哼~下一项工作安排在5分钟后即将开始,请小主做好准备,路线已开始导航……”
账账顺从地从主人兼任上司的怀里跳下来,甩了甩脑袋,自动跟在了起身的托帕脚边。
她交代道:“我还有点事,和罗浮天舶司的驭空大人有一场交易要谈,你留在这儿,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告诉我。”
“是!托帕女士!”
总监踏入离开赛场的通道走廊,靠在门口阴影处的巡海游侠按下牛仔帽檐,冷不丁出声道:
“哟,托帕总监,这么早就撤退,是觉得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了?哈哈,他宝贝的,你们公司是彻底没人了吗?”
他说这话没什么恶意,就纯粹闲不住调侃一句。
托帕也没生出半点脾气,挥手打了个招呼:
“波提欧先生,下午好。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我对竞锋舰的安保也能放心了。”
“姐们,你真把巡海游侠当雇佣军?我们出手可不看价钱,全凭情分。”
波提欧的思绪飘远了一瞬:“提起这个,宝贝的,姓伏黑的那哥们,他不是出道当雇佣兵了吗,我刚刚在门外的赌盘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花了250万信用点,压了五条必输。”
“哈哈哈,你说他啊,我熟,那两个地球人的大额信用点报酬是我替砂金批准的,他那几天比较忙,杂活就都丢在我身上了。”
托帕在剧本里很少近距离接触地球人,但她敏锐的商业直觉告诉她,这些来自异世界的人才的作为表现不会小,值得重点关注,说不定就能成为未来的项目合作人。
英明的商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商机情报,她向巡海游侠真诚询问道:
“我一直在密切关注他们的资金流动,也是奇了。这两个人,一个大手大脚,在各种五花八门的项目上都有他的消费记录。”
“一个极为谨慎,一上来就进黑市变换了账户渠道,让后勤无法追踪他的动向……性格差异如此明显,他们是怎么凑到一个队里去的?”
来了来了,地地道道的公司狗作风,波提欧不太认同地啧了啧,抱胸道:
“还搞资金追踪这一套?姐们,这就不厚道了。”
“哈哈,毕竟这笔钱是从公司账上打过去的,总得监督他们别被银河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把钱花到违法乱纪的地方。”
托帕看了看时间,距离和驭空女士的会面约谈还剩两分半钟:“不说这些了,大部分地球人现在都适应得不错,起码在银河里站稳了脚跟,我们应该不用再提供售后服务了。”
“哈,那你们卖的铁皮售后服务呢,我刚才听到不少人嚷嚷着退货退款,连累你这个小组长也丢大脸了,要是换成我,早就一枪把他爱死了。”
“斯科特选手正在用的这一款公司新型民用机甲,在我们的实战测试能抵御70%以上的外部伤害。这一次表现不佳,主要原因在于对面那位铁臂选手实力较强。”
托帕笑盈盈的眺望擂台,意味不明地说道:
“对于整场比赛的走向,我只想说的是——斯科特专员虽然隶属于市场开拓部,但有关他的传奇入职经历,我隔着一个部门都略有耳闻……所以,我并不觉得他会直接输掉。”
波提欧眉头一皱,直起了身子,显然并不相信这场胜负已定的比赛还有反转的可能。
“不是我说,铁臂和斯科特那个小可爱的实力差距,比我和呜呜伯之间都要大。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段还能使得出来?”
实习主持人卡美丽全神贯注地盯着赛场,不敢漏过一丝风吹草动,这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场实战解说,直接决定了未来的升迁和绩效,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
就算自家人斯科特给卡美丽挖了个大坑,没有半点人权的实习生也得捏着鼻子跳下去,还得始终面带微笑。
“铁臂选手居然两拳就解决掉了斯科特选手?实力恐怖如斯!这一场叩关赛就要到此终结了吗?7秒63,几乎能够刷新演武仪典近300年来最快的比赛记录……”
卡美丽憋红了电子屏,拼命模仿着叽米先生的解说风格,撕心裂肺的叫喊道:
“不,等等,各位观众朋友们,先别急着离开现场或者关掉电视,你们看,斯科特选手似乎还没有打算认输!他爬起来了!他还没有失去战斗力!”
主持人这一嗓子,又把不少兴致阑珊的观众又拉回了赛场上。
只见狼狈不堪的斯科特扶着快要断掉的老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失去了公司机甲作为防御,常年坐办公室的公司专员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倒。
“铁臂打得好!这种人就应该狠狠打他的脸!”
“杀鸡儆猴,我看以后谁还敢冒犯演武仪典的权威!”
“加油啊,斯科特,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做过那些事!我永远支持你!”
褒贬不一、成分不明的叫喊像石子一样丢进赛场,换作一般人,恐怕能当场道心破碎,弃赛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但号称业界奇人的林登·斯科特又岂是心理脆弱的寻常人等?
他抬起一张灰扑扑的脸,直视迎面走来的史瓦罗,抓起破碎的半边墨镜,又歪歪扭扭地戴在了脸上。
但这一次,公司员工没了开赛前的光鲜亮丽,宛如一头失去依仗的丧家之犬。
“咳咳,你确实有两下子,和我收集到的情报描述得一样,擅长蛮力,作风冷硬,不似人类……”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史瓦罗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发出嘶嘶的低音:
“……所以,我有理由猜测,啊不,肯定,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智械,对吧?”
史瓦罗自认伪装得毫无破绽,否则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观众都没有猜出他的真实身份,遵循“探寻未知”的理性模组,他提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斯科特自豪地挺起胸脯:“我是智械爱好者论坛的资深用户,你的一举一动,包括出拳的规整弧度,距离一致的脚步……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质疑:该情报对你取得胜负没有丝毫帮助。你失败的可能性仍保持为96.87%。”
“先别急着下定论,正因为我对你们的熟悉,所以我知道你们的底层代码上一定写有智械三大定律——不得无故伤害有机生命。”
属于贝洛伯格旧时代监督机器的史瓦罗默然了一下,他当然可以自主关闭和平协议,开启狂暴模式,把对面得意洋洋的公司员工轰得骨头渣都不剩。
但斯科特某种程度上猜的也没错,在一场擂台赛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动用杀招,这是克拉拉在临行前要求他发誓遵守的准则,他无意违反,也始终不会违反。
“你要表达什么?”
精于算计的公司专员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在即将被淘汰的严肃场合,他做出了令观众们惊掉下巴的表现。
男人把头发往后薅,用巴掌拍了拍自己露出来的脸蛋,声音啪啪作响,贱兮兮地挑弄道:
“来,朝着我的这张帅脸,我斯科特就站在这儿,只要打不死我,你就往死里打!”
台下一片哗然。
“他被打坏脑子了?”
“光天化日,好不要脸!”
“我只在特殊网站上见过这种字母类型,诸君,我有预感,今天过后,上面的素材又要多起来了……”
史瓦罗流畅的进攻指令顿了一下, CPU开始火速处理起了这句话蕴含的百种可能含义。
“变量评估中……推测:有恃无恐的心理发挥了一定程度的作用。”
“没错,我就是有恃无恐,反正你不是活人,不会失手一拳头打死我,我还怕什么呢?”
斯科特露出一个恶人的笑容,像极了躺地上讹人的无赖泼皮:
“我就蹲在这擂台上不走了,看看到底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脸硬!”
摄像头恰到好处地对准了他的大脸。
躺平任虐。
这下子,一向默默无闻的公司底层小透明彻底火了,走的还是他一门心思认准的黑红赛道。
托帕的小助理又看呆了:“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方式?算了算了,就我的心理素质干不了这行,这钱活该他挣……”
卡美丽:“……观众朋友们,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比赛也有可能刷新演武仪典300年来的记录,不过……是最长比赛耗时的记录。”
史瓦罗在短时间内给出了最优解决方案。
“嗷!打我呀!再打!哈哈哈……好爽……”
霎时,斯科特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令闻者不忍直视,伤心落泪。
风向又迎来了惊天逆转。
“对不起,他嚎的很惨,但我很想笑。”
“在他毫无忏悔之心叫嚣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稍微领会到了这家伙的人格魅力了,我原来一直都是个反派控……”
“虽然他给竞争对手投毒耍阴招,但他只是想往上爬呀,又有什么错呢?”
“斯科特这么弱不禁风,公司却还把他派了出来,问题出在公司身上。”
“我要是他的家人,看到他在网上被这么多人骂,肯定也会很伤心的……”
远程演播室里,叽米一边刷着直播间的实时弹幕,一边小声的和同事嘀咕:“咱们公司应该没买水军下场吧,怎么这风评转的这么快?”
他脑中电光一闪,感到细思极恐,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起来:
“用挨揍来换取同情,该不会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吧!斯科特,你这家伙,真是一个善于把控人心的怪物啊……”
史瓦罗半蹲在地上,像是一个坐在河边拍打湿衣服的浣衣工,一拳一拳往下揍。
如果他不是个遵循指令、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换做正常人来,恐怕还要边打边问:
“服不服,到底服不服?”
斯科特一边捂脸一边满地打滚,抵死不降,对天发誓证明自己的不二决心:
“我,林登·斯科特,就是老死,死在擂台上,从竞锋舰上跳下去……也不会向你们认输!”
卡美丽干笑:“哈哈哈,斯科特选手真是信心可嘉呀……”
尾巴:“……逆天。拳头大点力道,还给他打爽了。”
场外围观的藿藿:“尾巴大爷,这种拳拳到肉的比赛,你真的喜欢吗?”
“呵呵,你这不是废话吗。”
岁阳翻了个无情的白眼,觉得自己这一趟简直亏大发了,还不如投屏看自己的回忆呢,他用藿藿的身体暴揍四手四眼男鬼的场面不比这好看?
“我虽然没进入斯科特那小子的心灵世界,但我敢打包票,他的心肯定阴暗的不得了,比起那什么蓝莓酸奶好不了多少。”
浑身萦绕着加班黑气小狐狸问:“……有我阴暗吗?”
“哎哟,你真是学了一个词儿就往自己身上套啊!”
尾巴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眉心:“就你这种程度算什么?当初每次摧毁手指都是我代劳,你要是亲眼见到了那四只手的变态玩意儿,听听他每次的开场白,我估计你的三观都得来个大地震……”
好巧不巧,飞船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感,不少观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靠,吓我一跳,舰船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吗?”
“竞锋舰不是一直在罗浮的天上晃悠吗?怎么可能会撞到东西?”
“也许是撞上晕头转向的机巧鸟了……”
波提欧本来还带着点笑意的面色立刻冷了下去,掏出了左轮手枪就往主驾驶室飞奔而去。
如果是竞锋舰外的地上居民抬头看去,一定能发现飞船异动的原因所在。
本来笔直冲天的建木不知因何伸长了枝干,朝着四面的天空延展而去,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捕捉到了还未来得及逃离的猎物。
藿藿右眼皮狂跳,上下碰了碰嘴唇,带着点儿哭腔地哆嗦道:
“尾巴大爷,都怪你立了flag!这回我们真的一个都逃不掉了!”
“不是,这也能怪我?”
观众们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坐在原地交头接耳,犹犹豫豫。
而另一边,呼雷一击掀飞了体力下滑严重的天击将军,挡下神策将军横劈过来的振刀,在两位将军的联合攻势下,竟然没有显露出丝毫颓势。
汗水已经打湿了全身,飞霄被景元拉着扶了起来,脸侧后方的红色条纹已经在逐渐向着脖颈的大动脉蔓延,只感觉心脏过载,肌肉酸疼,眼前阵阵发黑。
但现在还远远没有到她能倒下的时候。
“景元,按照你的体感估测,呼雷现在的实力在丰饶阵营的哪个水平档位?”
神君的庞大身躯为他们抗下四处挥舞的藤鞭,景元快速说:“放在700年前的那场大战,大概有倏忽的四分之一吧。”
别看只是四分之一的实力,当年的丰饶令使入侵罗浮抢夺建木,仙舟殊死抵抗,却仍让对方几乎摧毁了半数洞,云骑军十不存一。
自那以后,罗浮花费了许多年休养生息,才缓缓走出伤痛,但那场惨烈的战争遗留下来的荼毒,至今仍未消除殆尽。
他们的好消息在于,怀炎将军率领的云骑军已经基本将罗浮境内的丰饶孽物铲除,所以呼雷现在相当于孤军作战,没有下属,没有支援,全靠他一头狼对战整个罗浮。
“奇怪,一个步离人,能将建木的力量借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吗?”
“飞霄将军,一个普通的步离人是不可能经受无间树刑还能活过700年的,他的体内想必一定有什么独特之物——时刻留意他的心脏。”
呼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冷血的兽瞳扫过两位严阵以待的罗浮将军,尤其是更为虚弱的狐人,对方身上凸显的病症,他再清楚不过。
“可惜,飞霄,我本来很欣赏你,但你要死了——罗浮的将军,你说你是那女人的徒弟,你也活不了。”
如今强弱攻守之势易也,他占据了主动权,也掌握了生杀大权。
建木已经为它的子民决定好了通往自由之路,只要等他杀掉仙舟联盟的两个高层,届时,联盟内部震荡,权力纷争更迭,仙舟人尚且自顾不暇,他便有了修养壮大的大好时机。
不管是集合银河间剩余的步离人残党,亦或者从头开始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他复仇的烈焰都将为仙舟联盟的衰落添上一捆自燃的柴鑫。
步离人战首的计划,景元又怎么会料想不到,只可惜……
“你的算盘要落空了,呼雷。整座罗浮仙舟,能与你有一战之力的,并非只有我们二人。”
呼雷不屑道:“呵,仙舟人,要搬出你们的云骑军战阵来对抗我吗?蚂蚁咬不死大象,一群绵羊终究只是绵羊,不可能因为数量而杀死狼。”
“不,你猜错了,云骑将士们的血汗,还不值得花在你这头将死的野兽身上。这个时候……”
神策将军双手紧握振刀,威猛无比的神君跟着他做出动作,气势汹涌,有如小山层叠,双日照临。
他低笑道:“……该出奇兵了。”
而后,神君落下霹雳,建木的无数枝条立断,还没来得及生长恢复,从两位将军身后,一支迅猛的紫色箭矢穿破空气,忽视一切阻力,径直射向呼雷的右眼珠!
流矢穿颅过,灼痛骨中留。
“啊啊啊啊……!”
飞霄这才舒出一口浊气,笑道:“速度不错,回头我陪你练练准头,穹。”
呼雷大爪捂住流血不止的右眼,用仅剩下的一只阴狠的眼睛死死的钉向来人。
灰发金眸的年轻人手执神弓,眉目间神采飞扬。
“我们来的还不算迟吧?”
丹恒搀扶着刚从监狱里救出来的云璃,久战力竭的朱明少女咬碎了一口银牙,一边吐血一边大喊道:
“你们一定要狠狠揍他,给彦卿和黑漆漆红眼大叔报仇!咳……咳……”
三月七忙说:“云璃小姐,你先和寒鸦小姐离开,这里就交给我们!”
又有三个不简单的角色加入对狼的征讨,呼雷用一只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眼睛换了一记下马威,眼中的忌惮只多不少。
只凭一击就破了他的防御,这灰毛是什么来头?
不能多待了,现在只能临时修改计划,他要登上那艘天上的战舰,用一船的鲜活人质作为威胁,不管对方再强,自诩正义的仙舟人必然会投鼠忌器!
他虽重视族群荣誉,但并不死板愚钝,该偷袭的时候就偷袭,该跑的时候就跑,可谓是将狼的狡诈发挥到了极致。
呼雷双腿一蹬,攀上建木落下的枝干,四肢着地,在几乎垂直的树干上如履平地,往天上疾驰狂奔,用意昭然若知。
“不好!”
“我们快上!”
景元一把拉住像子弹一样快要射出去的天机将军,不赞同说:
“飞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前往丹鼎司,找龙女为你看病,将战场交给我们和列车组。别忘了,竞锋舰上也有我们的同盟。”
狐人缓慢而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桎梏,注视着对方的金色眼眸,微微一笑,只是说:
“景元,我是个将军。”
大敌当前,不身先士卒,何来将军之名?
神策将军渐渐说不出话来了。
开拓者张弓拉箭,对着树上故意绕圈的呼雷干着急,准心晃来晃去,实在受不了了,扭头求救道:
“飞霄,快教教我怎么找准头啊!”
这一句打岔冲散了两位将军彼此间的沉默无言,飞霄甩开马尾,坦然露出蔓延到半边脸的红色细线。
“来了!”
回到擂台上,大部分观众还不知道他们即将围观一场几个琥珀纪都难得一见的巅峰对决,史瓦罗仍在单方面狂虐着斯科特,后者又疼又爽,又哭又笑。
“是否认输?”
“……我不认!”
虎克于心不忍,在台下叫停了史瓦罗,绞尽脑汁模仿老巫婆的语气,对他语重心长地说:
“你这是何必呢?科科特,你明明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什么要耗费在这种无聊的争端上?乖,听话,你认个输,我就不计前嫌,原谅你了。”
“……你是说真的?”
斯科特的就义表情似乎有些松动。
虎克疯狂点头:“没错没错!只要你在和被你骗了的选手们道个歉——那句仙舟古话叫什么来着?放下土豆,立地成婆!你也能变成像老巫婆那样,大家很怕,但是大家又都很喜欢……”
“哈。”
斯科特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躺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龇牙咧嘴,这还是史瓦罗控制了力道后的结果。
“……原谅我?我如果认输,你看全宇宙的观众会原谅我吗?”
“这个……虎克不知道。”
“小朋友,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也不需要别人的原谅……你们的原谅能变成真金白银的信用点吗?你们的原谅能变成源源不断的代言和订单吗?你们的原谅能变成豪宅和美酒吗?不能!这些所谓的情感,都太软弱了!”
斯科特也不知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爆:
“我,斯科特家族的独生子,星际和平公司参加演武仪典的出战选手——”
“在第一场叩关赛,我的对手是一对父子。我卖给了他爹一堆糖片,谎称这是保健品,儿子反目成仇,被我轻松打败。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亲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台下一片寂静,直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高高响起:“谢谢你,斯科特!你治好了我父亲多年的低血糖和我的低血压!”
“你闭嘴!在第二场叩关赛,我的对手是一对多年之交,但我坚信世界上没有拆不破的关系,我只好使出了美男计……终于让这对友谊破裂。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友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大家听我说,如果不是斯科特的插足,我恐怕认识不到我的心意……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挚友不可能是挚友,挚友就是妻子啊!”
“在第三场扣观赛,我的对手是一个皮皮西人。我向她揭露了她丈夫早已经娶了13个老婆自己还是个x无能的事实,她果断弃赛弃权。我会这么做,因为爱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斯科特,你是个英雄啊!”
“太让人感动了,他一直都在1打2……”
“你们都给我闭嘴!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唉,在这场比赛之前,我找一个狐人医生买了强力腹泻药,但可惜,因为你是机器人,没能让你中招,算是我百密一疏……”
虎克吓得直缩手:“所以,亲情,友情和爱情,你都不要了吗?”
斯科特身后刮起一阵猛烈的狂风,地板猛然一震,所有人为之后倾仰倒,脸上写满了惊骇愕然。
他淡定无视打在后脖颈上的滚烫热气,仰天长啸,字字泣血道:
“因为——我,林登·斯科特,自始至终,都是一头孤狼啊!”
第200章 演武风云录(十四)
孤狼同志一口气将心里话全部痛痛快快喷完, 等待铺天盖地的争议流量砸在他骄傲的身上,却没想,周遭的人声戛然而止, 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最为清晰。
等等,那出气的巨大动静,真的是他发出来的吗?怎么跟一头成年的拉加比野牛一样……
他疑惑的睁开了眼,后知后觉发现一片高耸的阴影从背后张扬舞爪地笼罩了他的全身, 足以止住小儿啼哭的恐怖吐息喷洒在头上,夹杂着几滴粘稠液体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复杂难闻的气味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腔里,斯科特大脑闪过一片茫然的空白,双腿一软, 整个人像刚下锅的面条一样滑在了地上。
“……哼, 就凭你, 也敢自诩孤狼?”
步离人战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语气淡淡说道, 显然没把对方的言论放在眼里。
在场之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懂出来这头杀气腾腾的独眼狼从天而降闯入竞锋舰, 绝对不是为了和斯科特争论谁究竟才是一头真正的孤狼。
斯科特颤颤巍巍地扭过头, 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 拼尽了全部意志,才勉强摆出了一个面对刁钻客户时苦哈哈的讨好脸, 摆足了谄媚之态:
“大大大大大爷, 我我我我改变想法了,我算什么狗东西!您才是雄性中的雄性, 孤狼中的孤狼,狼群的支配者, 狼群的统治者,狼群之主……王!大师!”
但他一向无往不利的马屁却拍错了地方,相当于一巴掌拍在了狼尾巴上,在呼雷的耳朵里有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狼群的残废无能、势力渐微,自己一届战首巢父,却只得白手起家……
呼雷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他实在懒得和眼前这个比蚱蜢还要弱小的人类多费口舌,举起硕大的断刀,重重挥下。
步离人要在一船不听话的人质亲眼目睹之下,确立狼主的不朽规则和威严。
“啊!不要啊!”
斯科特忙不迭地拿手掌心格挡,双眼紧闭,下一秒,一道火星四溅的金属碰撞声差点震破了他的耳膜。
预想的剧痛没真切落到身上,斯科特微微张开指缝,赫然发现一只机械大手挡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替擂台对手承受住了呼雷的野蛮一击,史瓦罗扯下黑色的斗篷,露出勇武的机械身躯,红色的警示灯不再象征着危险,反而带给人以满满的安全感。
“警告,检测到危险行为,关闭和平协议,开启自卫反击模式。”
斯科特鼻子一酸,眼圈儿也红了,四脚并用,快速爬到了史瓦罗的后边,一把抱住机器人的大腿,当场哭喊着认了个爹:
“父亲!你以后就是我的再生父亲!”
他下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帮帮我,父亲大人!”
“……”
史瓦罗低头瞥了他一眼,抓起便宜儿子扔到擂台上暂时的安全地带,而后启动所有内外部模块,敌意拉到最高,迅速投入到这一场胜率仅在13.69%的生死战斗中。
贝洛伯格旧时代的监督机器对上拥有丰饶恩赐的有机生命个体,纵然他先天设定的实力固然不俗,但面对更为棘手难缠的敌人,上限固定的机器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机械大爪轰然爆开,史瓦罗被呼雷无情踢飞,撞在了擂台边的广告墙上,胸口上留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痕。
虎克连忙扑上去,紧张不已,抽抽啼啼道:“史瓦罗大佬,你没事吧,你还好吗?我去叫老巫……啊,老巫婆不在……我该叫谁啊?”
“虎克,离开这里。”
红色独眼接触不良地闪了一下,内部模组运转陷入故障,史瓦罗不得已强行进入了休眠状态。
来不及哀悼惨遭下线的便宜父亲,斯科特再次被迫直面孤狼。
场外,性格单纯的卡美丽疑惑地摸着脑袋,刚想询问同事和上司下一步指示,随后,片刻的犹豫不决转化为赌上职业生涯的坚定不移,铁了心要将这一场比赛解说下去。
“观众朋友们!我们看到中途入场的神秘狼人选手打败了本来胜券在握的铁臂选手,他正在向斯科特选手一步一步走去,这一场的胜利果实,难道要被一个外来者攫取了吗?”
演播室的大窗玻璃外,叽米本就发白的脸色更加煞白,半个灵魂都从嘴里吐了出来。
“卡美丽,你在说解说什么啊卡美丽?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停播,快停播啊!”
台长手握电话推门而入,有条不紊地指挥道:“不要停播!上头传来了指令,让我们不用暂停公司频道的现场直播,继续照常解说。”
他又问:“正在解说的那丫头是谁?心理素质不错,我们部门下周推出的深夜栏目,就由她去担任主持人吧。”
叽米懵了:“台长,我不是质疑您的人事调度,敢问是哪位高管做出的如此傻……哦不,英明果断的决定啊?”
台长看在老鸟是他忠心耿耿的直系下属的份上,干脆告知道:
“叽米,你一定猜不到——是市场开拓部的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以及战略投资部的砂金先生。他们二位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总站发来了内容大致不差的指令,要求我们继续赛事直播,不得插播广告。”
“原来是这两位!董事会的红人,咱们企业内部的风云人物啊……”
叽米摸着吓瘪了的鸡胸肉,心有余悸道:“可是奥斯瓦尔多先生和砂金先生日理万机,怎么有空闲工夫来关注我们一个小小的娱乐部门?”
台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这两位高管的指令也并不全然相同。”
“奥斯瓦尔多让我们坦白这是仙舟罗浮一方的演出失误,极力撇清公司的关系,后续与罗浮的交流磋商交给他们去做……至于砂金先生,他希望我们能尝试添加一些艺术手法,引导场外观众,拍出英雄电影的质感……在罗浮出差的托帕总监也会在赛后协助公关。”
虽然只是在具体操作上有些许出入,但对罗浮的影响可谓是千差万别。
这是逼他们在两个部门之间站队啊。
叽米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脑子灵光得很,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安的挫着鸟翅膀,问:“您的想法是?”
“呵呵,那个男人,他当年把我的老家打包出售……这笔坏账,我至今没忘记,也无法忘记。”
文艺范儿的台长老头子敲了敲手杖,皮笑肉不笑的说:
“奥斯瓦尔多,我*银河粗口*!”
整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立正站好,铿锵有力的回复道:“遵命,台长大人!”
于是,银河各地的观众们得以听见了卡美丽激情昂扬的解说,惊疑不定的心又安然放了下去。
“又是节目效果?”
“登场嘉宾的杀气也太逼真点儿了,刚才的那两下子,吓得我差点儿去见了我的太奶。”
“你们不觉得……这家伙的外表有点像步离人吗?”
“不对,就是步离人啊!”
呼雷静静站在场地中央,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恐惧气息,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滋养。
怀疑吧,恐惧吧,然后,在无知中痛苦的死去吧……!
他高高举起屠刀,刀尖直指趴在地上柔弱无依的斯科特。
强烈的求生欲发出尖锐的警报,斯科特紧咬牙关,在心里咆哮道:死腿,快动啊!
可恶,刚才被打的太爽了,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他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染血的大刀下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就这么……要结束了吗?
时间开始凝固慢放,生命的倒计时在耳边敲响,滴答,滴答。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
未尽的遗憾有如走马灯,倒映在男人混沌的大脑中——他的账户上还剩下冰冷的4亿信用点没来得及花;好不容易养肥了十章的《无机帝国罗曼史》,正准备今天赢下比赛后躺在被窝里美美追更……
斯科特合上了双眼,眼角滴下一滴忏悔的眼泪。
他的面庞好似初生的婴儿般平静祥和,双掌合抱,默默对着琥珀王祈祷:
如果……如果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救下他这一条贱命,那他斯科特……愿意成为那人的狗!做牛做马,无所不至——
“刀——下——留——人——”
说是迟那是快,呼雷高高举起的屠刀被一只紫色的箭矢倏地打飞,稳重的狼躯甚至被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愤而回眸,咬牙切齿。
那一道拖长了的嗓音好似一支利箭,狠狠击中公司专员因过度害怕而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鲜血回流迸涌,有如春风化雨,好似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那一刻,斯科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掀开了颤抖的眼皮,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真实面容,下一秒尖叫出声:
“……啊?!怎么是你?”
开拓者双手执掌帝弓司命御赐神弓,修长的身姿屹立在长管炮台顶端,一头灰色短发在高海拔的大风中狂扫乱舞。
明媚的太阳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从深邃的眉骨到鼻梁间割出一道棱角分明的光暗阴影,俊朗夺目,有如精武天神下凡,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他垂眸,看向自己救下的倒霉蛋,挑起眉头,还是那个熟悉的调调:
“是我,怎么,你不满意?”
斯科特回忆起方才的发誓内容,脊梁像是折断了的枝条一般弯了下去,双手疯狂锤击地面,飙出眼泪,整个人的气质透出世界毁灭的绝望之感:
“干嘛要救下我?你救下了我……我就要当你的狗啊!”
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不妨碍开拓者吹了一声贱兮兮的口哨:
“先叫两声听听?”
随后赶来的飞霄将军:“……哇,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玩的这么大?”
改造人牛仔从走廊飞奔而出,抓住台上的围栏翻身跳下擂台,漆黑的枪管对准狼主的头颅,冷笑道:
“他呜呜伯的,老子今天就要玩个大的!”
粉发的银河忍者用认真的语气赞美道:
“银枪·修罗阁下的弹丸,无坚不摧!恰如银枪·修罗阁下的品味,无烈不欢!”
她也掏出一只大型手里剑,站在波提欧身边,摆了个酷毙了的双人pose:
“孤狼·邪忍……缭乱·忍侠,前来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