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萍是个说起就能起,说睡也能睡的人,从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
忙得时候,她制定了什么时间起床就能什么时间起床,极限压缩自己睡眠的时间。闲的时候,她也能完全躺下去,在床上一天待十几个小时也不是问题。
目前禾城百废待兴,阿萍属于是每日睁眼时闭眼前心里都堆积着一堆事情。
不习惯日程拥挤的人,恨不得有个时光加速器,好更快些恢复自己日程表上的空荡。
阿萍回到禾城休息的第二天,她就按照自己在深山修行的作息,在天还没亮时就起床了。
没惊动任何人,阿萍动作极轻的洗漱完,就换上了旧衣带上些辅助工具,就出了房间。
昨天刚回城,很多事物只是梳理了一遍,没有细看。阿萍这会儿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肥料事件。
原先在冬日前,阿萍她还打算拿豆渣发酵后作为肥料使用。因为冬日空间密闭,空气流转差,粪肥滋生细菌过多太不卫生了。
谁知道她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淑娘委婉地提点后打消了念头。
豆渣也是可以食用的,老百姓们舍不得浪费粮食。
这个理由一下就说服了阿萍,她想豆渣肥料这件事,还是要等百姓们富裕了再提出来。那时候再提倡着豆渣养猪,大概也是能行的。
豆渣是不能用了,禾城目前制作的肥料有三种。
一种,是阿萍前世看隔壁寝室的同学在现代肥料之外,自己堆积的叶肥。一种,是这个时代老百姓做的人粪和畜生肥。最后一种则是她前世在小区里看老太太们为了养花做的肥料,用着些厨余垃圾列如鸡蛋壳果皮菜帮子做的养花肥料。
老百姓们做的传统肥料,阿萍插不了手,她主要管的是她让人制作的那两种肥料。
众所周知,肥料的制作过程需要发酵,换做个更明显的字眼形容,那就是沤。
有了这个过程,堆积肥料的屋子院落中的味道都不算好。阿萍可以说是皱着眉进去视察的。
她先看的肥料是叶肥,脑中关于叶肥制造过程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大体步骤她都还记得,于是她在院中的角落和房中的缸内都有制作,总共做了一坑两缸三个实验组。
叶肥大概的制作过程,第一步是收集数量可观的树叶草枝,把它们切碎堆积在一处干净的存放地。第二步是往碎树叶堆里加水,让树叶堆保持一定的湿润,却不可加多水以免过度发酵变成腐烂的垃圾。第三步就是向里面加入作用类似催化剂的其他有机物,像是木屑、牲畜尿液、厨余垃圾等物,之后记得隔断时间翻动树叶堆,让树叶堆内外上下的温度湿度都保持均匀。以上就是制作叶肥的基本步骤。
没有实验室的环境,在看不到微生物活动的当下,阿萍只能靠自己去估摸着肥料发酵的过程,一坑两缸三个实验组,她都用不同的方式培育叶肥。
一号缸和二号缸,放在室内避光,三号坑暴露在自然光下。
一号缸和三号坑翻动频率稳定,且都加入了其他有机物当催化剂,二号缸则没有,它翻动频率低于前两个,且没有加入其他有机物,还比它们都加了些水。
三号坑的通风比一号、二号缸要好,肥堆也比它们多。
不同条件下的三个对照组准备好了。
阿萍也清楚大学生种地笑料百出的故事,她是个养牛的还被牛撅过几次,种地这方面出些滑稽故事,她心里是有准备的。
进了放置肥料的远门中,阿萍先去视察了一号坑。她用木板搅动叶肥堆去看它的颜色,然后又伸手去拿上一点肥料在手中捏搓感受叶肥的质感。接下来的一号缸、二号缸,阿萍洗干净手后重复了上下两次步骤去检查。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院中的三号坑中叶肥发酵结果最好,气味、颜色、触感都在预料之中。一号缸内的叶肥发酵得满,但总体上也没错,二号缸内的叶肥有腐烂的痕迹,在三个实验组中是垫底的最差。
检查完叶肥组,阿萍不打算现在就把二号缸里的叶肥丢掉,她还想知道到最后时,二号缸里的叶肥还有没有和用进地里有什么效果。
有时候失败的实验成果也能给人灵感嘛,这是阿萍一个学校生物系泡实验室的学姐给她的宝贵经验。
现在一个人在西游世界搞研究的阿萍,她只能尽可能跨系的去模仿自己同一个学校的前后辈们的研究。
看完叶肥后,阿萍又去看养花肥料,她记得同小区有个老太太和她说过这种养花用的肥料其实肥力并不高,作用和网上便宜买的腐殖土差不多。
但根据禾城现在紧巴巴的财政状态,阿萍想厨余垃圾也不能浪费就顺便处理了。
忙活了两刻钟有余的时间,阿萍检查完了自己的让人制作的两种肥料。她走到院子外的地上坐下,也不将就衣裳脏不脏,反正她现在都一股味儿了。
拿出笔墨纸砚,还有一竹筒清水,阿萍研墨复又提笔蘸墨,趴在地上就开始写起了简易版的实验报告,为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堆肥,留下了第一篇总结。
这大抵是搞研究人的习惯,不写个实验报告,就会觉得自己实验过程中并不圆满。
仗着修行了目力好,阿萍顶着暗淡的夜光,趴在了院中的空地上狂写了一打纸。
写完实验报告后,吹干墨迹,阿萍收起东西,又跑去城墙边去检查城墙修复的程度,等她绕了城墙仔细检查了一圈,时辰便也走到了鸡鸣时分,天色渐亮。
阿萍拿着不周又去城外把旧地再翻了一遍,顺便又开了几亩的荒。
就虫子草木的生命也是分,杀小东西的生,这也是杀生。阿萍这也算钻了天道的空子,可天道也没办法,因为再弱小的生灵,它的命也是命。
其他修行者看不上的三瓜两枣,阿萍本着浪费可耻的思想狂捡。
等天光大亮,这时阿萍已经从城外的深山里打了两头鹿拖回城主府,在春天还没彻底到来时,她可得抓紧时间打点猎物,给城中众人补充蛋白质。
她想正式到了春天,她可要摆布春夏禁猎的法律,要给野兽留下繁衍活命的时间。
人要活着活好没错,但凡事做绝了也不好。
阿萍返回城主府刚把鹿放进了厨房,她走到院中就对上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慕容涂。
慕容涂没想到阿萍会起得这么早,随即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主公早。”
原本他在问好后还想和阿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刚靠近阿萍就被她身上的味道熏了个倒仰。
主公身上那来的粪臭味?!
阿萍虽然没去检查粪肥的发酵成果,但是肥料堆积的地方都在一处,阿萍长时间在那里走动,身上的衣服到底是吸满了臭气。
阿萍瞧着慕容涂难看的脸色,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没想到大清早就被我臭到了吧?我早起去检查了一番肥料的发、沤得怎么样了,身上带些难闻的气味很正常。我先去梳洗一番,你在书房等我。”
慕容涂目送阿萍走远,自己转身走去书房时心下惊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起床的。
感觉在他来之前,她似乎已经干了很多事情。
不清楚她是心血来潮,还是以后都打算如此。慕容涂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自己起床的时间还要再提早半个时辰。
总不能主公一个人在城主府忙忙碌碌时,属下却还躺在床上休息。
于是在阿萍不知情的情况下,禾城由她开头从上到下开启了一场全民内卷。
在后世以禾城为中心的政治中心内,还流传着一句古话,那就是禾城不养闲人。
阿萍回房间时,自己去水井里打了两桶冷水,提到浴房洗澡。
忙着干正事的时候,洗澡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占据她过多的时间。
等阿萍散着半湿的长发来到书房时,书房里已经坐下了一堆人。
她进屋后,屋内的所有人站起身向她行礼,再她挥手让众人免礼坐下,自己也走到主位上坐下时,才有机会去观察众人。
慕容兄弟、淑娘等人外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一个人变化大得让人惊讶。
那就是枭奴,以前看着他,还能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孩子气。这会儿才一个冬日不见,阿萍看他现在瞧着身形和个成年人也差不多了。
猿臂蜂腰,浓眉鹰目,小麦色皮肤上带着些细碎的疤痕,身穿一身皮甲,臂上带着护腕脚上踏着长筒皮靴,一副行伍中人的打扮。
枭奴站在慕容伏罗身边,看起来就比他矮一个头的样子。
阿萍瞧着他在心里感叹,这孩子长大了,在她无暇照顾他的时候也有好好长大。
且在禾城管理层开会时,这孩子居然能蹭在慕容伏罗身边,不靠她的关系,自己挤进来。
阿萍欣慰的目光,被枭奴捕捉到了。他下意识想对自己尊敬濡慕的萍姨露出个微笑,却又觉得眼下的环境里,他不好再做小儿态,便又憋回笑意,肃起了一张脸。
眼下禾城的管理阶层集合到了一处,阿萍也不废话玩什么寒暄。
她今日有几件事要和众人说。春耕大事自然要处理,更重要的是她想组建一支商队。
现在禾城中买卖东西实在不方便,因为没有商人的到来,导致城内的物件金银等东西无法流通。
要想盘活一座城,除了粮食的储备,商业的繁荣也必须的。
商队的到来,能方便禾城内外的物资买卖,更重要的是让禾城和外部保持交流联络。
阿萍想她手上必须有一个商队,不需要挣大钱,赔点钱也无所谓,她需要的是一个灵活的耳目,让她能时刻知晓禾城外面的世界。
后面好方便她去其他地方抢人,买人,毕竟现在禾城人口真的少得她心颤。
没有年轻的男女,也就没有孩子的产生,没有新生命的加入,一座城再怎么发展到繁荣,最后还是要死的。
商队的建设,被阿萍提出后就被大家快速接受。因为阿萍都把话讲明了,他们自然清楚商队建立的重要性。
他们人是少了点,但城里却有现成的牲口备用。
提到城内和牛一起买来骡子、毛驴,慕容涂看向阿萍的眼神都不对了。感情他们还在为吃饭问题抠破头皮的时候,她已经把目光投向了禾城的外面。
他们在纠结节流问题时,她直接冲着开源去了。
慕容涂悟了之后,向以后禾城的发展猜测,他想除了陆上的商队,怕是以后禾城水上也要有队水上商队了。
毕竟禾城靠河,船运能带来多少钱,慕容涂以前没接触过,但偶尔听到的传言,他是知道水上商路的暴利的。
主公眼下不好提出这话,慕容涂干脆地说:“主公,禾城靠河,水上商队是否也要建设。”
阿萍点头:“那是当然。不过现在没条件去组建,等忙完春耕,再组建人手一点一点地修复城外的码头。”
“暂且修复扩建码头,我们去收过路费。”
这好!
淑娘立刻跟上谈话的节奏说:“这样的话,小食摊子、客栈都要布置修建好。我算了算材料,木材是山上就有的,这大头节省了,其余我们就能少花些钱。”
阿萍:“嗯,那等春耕的事情忙完,这事情就交给淑娘你了。”
现在城内能用的人才少,阿萍琢磨不出来该让谁负责商队的组建事物。慕容涂?他身体不好可别给累死了。慕容伏罗?他看着就不了解经商的事情。
最后她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曾伯、王叔和枭奴三人。
她在想这三人得不得用。
考虑的目光仿佛有实体,让被阿萍目光笼罩着身体的三人浑身僵硬,他们在等待也在期待着能分到自己身上的事物。
枭奴不是一个惯于沉默着等待答案的人,他主动为自己争取:
“主公要是放心,可否把组建商队的伙计交给诚郎,他嘴紧又为人老实,正适合干这样的活。让慕容涂叔叔为主指点,诚郎为辅在外代领商队活动,您看这样可以吗?”
他称呼她为主公,而不是萍姨,就是说他打算公事公办。
阿萍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自己上呢?”
枭奴,说:“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骑兵,守卫禾城。这是主要原因,再者就是我的私心,想着诚郎性格合适,就把他推出来。我年纪小,若是说了什么不周到的话,希望主公和大家能多多提点我。”
小小的少年一个昂首挺胸地站在众人面前接受审视,硬生生把他旁边的曾伯、王叔两个大人称得黯淡无光。
阿萍看了眼慕容涂,想他若是掌管大局,只指点些重要的关窍,倒也不是那么累。
她想明白后,对枭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面对下属,无论事情讨论的结果是决定好了还是没决定,领导者的态度最好是让人看不清的。
阿萍现在已经具备了主公基础的素质,她哪怕心里觉得这事能成,嘴上也没有明说。
商队组建的大事在三言两语中画了个大概的轮廓,阿萍就又和大家谈起了春耕的所有细节。说完了这个,阿萍对城内的学堂问了几句。
她冬日进山修行,便把后续教材的编写交给了慕容涂。大材料她是划定了的,她只管审核的事情就够了,毕竟修行对于她来说是目前重要的事。
她要有足够的武力去震慑外来者,才能为禾城留下发展的机会。
先前她让牛圣婴明着来找她,除了是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没必要遮遮掩掩,更重要的却是狐假虎威。
让大众的眼睛看到一些似真似假的迷障,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有其他修道的朋友。
更深一点的代表意义,阿萍想这还要等着禾城发展不错,人多起来她才能操作。
红星照耀下的路线指引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她从未忘记。
今天在城主府开了半天的会,决定了今年大半的事物,阿萍就对淑娘提了个私事。
她想在城主府打通几个房间,弄个大点的空间做她的实验室,她好在里面做些实验和存放实验资料。
带着众人吃了午饭,各自散去忙事情后,阿萍和淑娘领着几个人在城主府中忙碌,腾出了一个大房间给她做实验室。
谢谢了淑娘几句,阿萍把众人送离城主府,等到她面前再没有外人时,阿萍一路高兴着跑跳着到她空荡荡的实验室。
她也是出息了,成了个拥有自己实验室的大学生!
虽然这实验室很简陋,还在西游,那她也出息了!
阿萍高兴地倒在实验室空荡荡的地板上四肢不规律的划拉,装作自己是个在地上乱爬的海星。
她想以后这里不会再空荡荡,她会把里面都填满的!
阿萍农业实验室今天成立,她要努力种地搞研究啦!
在地上兴奋了一会儿,阿萍又想她还是要储备些这方面的人才。在酸儒横行的时代,她想要找几个农业人才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么就只能另辟蹊径地捞人了。
阿萍心想她还得是要去招揽几个道士,不用指点她修行的那种,普普通通炼丹的道士就行,木匠瓦匠做金银首饰的匠人也要。
这些在封建时代被人瞧不起的专精于奇淫巧技的人才,往往是古代探究科学的先行者,只是当时无人在意他们。
阿萍看着屋地,难受地叹息:“还是缺人,缺钱,阿萍村官还要继续努力建设禾城啊。”
在地上摊了一会儿,阿萍爬起来先溜达去了厨房看自己的阿妈。和她聊了聊一日两餐的配置和今天两头路的储存后,她又溜达去了城中的医馆绕着韩大夫与他聊天。
她这一天忙碌的事情既奇怪又普通,让暗处观察着她行动的牛圣婴满头雾水。
他觉得她今天忙着的事情都挺耽误修行的。
关注着那些草芥般的人,能有什么作用吗?他们普通得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虫蚁一样烂贱。
他看见阿萍走在外面大街上,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凡人看到她都会走过来和她问好。
那些凡人和牛圣婴往常见过的凡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脸上黑黄感受,看着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吸引眼球的光泽。
比起曾经小时候的阿萍,看起来还要丑陋太多。
但是当他们冲着阿萍笑起来时,牛圣婴从这一张张笑脸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长得不好看,笑起来时却让妖看着很舒服。
有一种活跃的生气从他们的笑容中冒出,有那么一星半点像是阿萍的笑。
牛圣婴还看出他们对待阿萍都很尊敬,这尊敬里没带着畏惧,反而更多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仿佛、仿佛阿萍是他们的希望?
这里老的少的,快死了的和离死还早的人都信任着阿萍。
牛圣婴歪着头思考,想阿萍想要的就是这样的责任感?还是使命感?
他不懂,但阿萍如鱼得水的生活,少年妖怪切实看见了。
他没去打扰阿萍的快乐生活,就这么沉默着跟在阿萍背后。像是大街上的姑娘手上有一条无形的线,像是牵引风筝一般系着少年妖怪,让他只能围绕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牛圣婴以为阿萍终于要从那些俗事中脱身要休息时,她却因为听到的关于牲口的坏消息后,满脸紧张地跑去了关牲口的棚子。
牛圣婴赶紧跟在阿萍的身后,神色迷茫:“母牛难产,这又关她什么事?”
第82章
阿萍对于城中每一头牲口都格外重视,因为它们力气大、使用时间长、死了筋骨皮肉都有用处。她只盼着它们寿终正寝,活着时少病少灾。
母牛难产这事在她眼里可不是小事,他们禾城弄得那么几头牛都不容易。
牛都是官府主办买卖发放的贵重牲口,数量有限。他们禾城买这几头牛都是仗着人多从其他城池百姓手中抢来的。
阿萍赶去了牲口棚里,挥退人群让他们给她让开一条路,她走到了牛棚里。
等进去了,她才发现韩大夫和他的小孙女杜仲比她早些到场,她有些好笑地看着韩大夫颤颤巍巍地想往牛身上扎针。
哪怕有四个青年把母牛按倒在地,老大夫也害怕得脸上留着的胡子抖动个不停,看得人好笑。
阿萍憋住了笑,走过去问众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牛生了多久?”
看到城主来了,棚中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管理牲口的汉子走上前回话:“城主,这牛白天就在生产了。磨了好几个时辰,肚子里的小牛就是下不来。”
“这样啊,大概情况我知道。”阿萍上前抓住韩大夫的手腕,说:“韩大夫,现下还是别拿治人那套治牛了。”
韩大夫盯着阿萍,问:“那怎么办,总不能看这牛憋死在眼前吧?”
阿萍,说:“让我试试。”
杜仲惊奇地问:“城主姐姐,你还会治牛吗?”
阿萍可不敢保证她会,懂是懂一点没错,她对杜仲笑笑说:“大概知道一点该怎么做,我试试。”
“先把牛从地上扶起来,人都推开别围着看了,远一些。”
阿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话要说明才能值得动人,光吩咐下去只会让人乱糟糟。
她伸手指了几个人,给他们派下事情:“你、你去烧两壶热水,拿上洗手的胰子、干净的帕子和铜盆过来。那边两个高瘦的人去找两根粗竹竿和麻绳来。这边靠左站的三个男人过来预备着,等会儿我喊你们帮忙时再过来。”
随着阿萍有条理的安排下事物,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安静下来。
阿萍望着牛棚中被扶起来的母牛,她怜惜地上前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慰它:“没事的会没事的,你乖乖。”
被人从小驯养大的牛温顺极了,哪怕它正在受生产的折磨,它也乖乖地被人牵着,沉默地站在原地。
阿萍看着她脑内飞速运转,回忆着自己曾经在大学里接触过的兽医。
农业大学里养牲口的学生哪有没接触过兽医呢?现代很多学生等到了大学,选了特殊的专业才第一次接触到大型动物。
哪怕在入学后就被老师、学长、学姐们带着,学生们管理的动物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
母牛难产这事阿萍没遇到过,因为不管是在现代还是西游,她养的牛性别都是公的。
倒是她记得有学姐说八卦时,给他们聊起过学兽医的学长、和带他的老师遇到过的母牛难产事情和应对办法。
瞧着禾城里也没兽医,阿萍只好挽起袖子硬着头皮上了。
大不了就大力出奇迹呗!
她已经想不起学姐的脸了,但她讲笑话一样说出的事情,她现在还记得清楚。
因为对城里长大的孩子,母牛下崽这件事在他们心里也是新鲜有钱的。
等着被她安排着去做准备的人各自把东西带来后,阿萍让他们把东西放在一边后去拦开人群,清出空地且务必让人群不能有人大声说话。
看热闹这事,阿萍没闲心去管,她现在重点关注面前的怀孕母牛。
阿萍撸起袖子在铜盆中用胰子、烫水洗了手,才走到母牛身边。
她让先前四个按牛的年轻人继续按牛。深呼吸一口气,阿萍走到了牛屁股的位置,弯下腰把右手从母牛生育器官的入口探了进去。
热乎黏腻的手感让人作呕,阿萍努力不去关注皮肤上的触感,用心拿手掌去找小牛的位置。
小牛的脑袋是摸到了,但是阿萍发觉母牛肚子里的小牛,它一直在往里缩。
每次阿萍好不容易摸到了点它,这小家伙就往里躲。
阿萍的手臂已经整个陷入牛身里却还是没摸到,反复折腾了快半个时辰,阿萍放弃了。
她抽出手看向四周,想找个手臂比她长的人过来帮忙:“我手不够长摸不到牛,谁手长愿意过来帮忙的?”
她话问出去了,却一时间都没人上前。
他们全都盯着牛屁股面露犹豫,把手伸进去那里去,未免太不讲究了。
他们是男人啊,怎么干这种事?
现场变得沉默下来,就在阿萍要强行命令点人过来帮忙时,最开始管理牲口的那个汉子站了出来:
“城主,我来吧。”
这个汉子是第一个回答阿萍问话的人,阿萍对他印象深些,点点头对他说:“好,你挽起袖子先去洗手,待会儿我会教你这么做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走过来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朱大河,被慕容先生分来管牲口的。”
原来是为了责任站出来的。阿萍想她要给这位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一些甜头,她对走到自己身边的朱大河,说:“今天这事完了,我会传你一门手艺,专门用来治牲口的书。”
想想她曾经在小河龙王府邸里抄下的书和自己脑中的现代知识,她是能教授给朱大河一门吃饭的手艺。
这个意外之喜,让朱大河双眼放光,能赚钱的手艺谁不想要呢!
他立即应声:“多谢城主赏赐,现在我要做什么?”
两人都没理身边人复杂的脸色,不敢站出来的人,自然就没有获得更多的机会。
阿萍对朱大河,说:“你先像我刚才一样把手手伸进去摸小牛。”
朱大河应了一声,学着他刚才看见城主的动作来操作,他手臂比阿萍长一截,不多时就摸到了母牛腹中的小牛:
“这里,我摸到了,它、它会动!”
朱大河的惊呼让人群骚动了起来,谁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随即听到他又说道:“怎么回事?这小牛在往回缩,诶呦!我摸到了,它怎么是横着的?!”
远来是横在母牛肚子里才生不出来,阿萍听到这个消息,吩咐朱大河,说:“你现在摸到小牛了,你试着用手调整下胎位,把小牛转回正确的位置。”
转?!
朱大河有些惊慌:“这样,牛蹄子不会划破大牛的肚子吗?”
阿萍淡定地说:“没事,这个时候小牛的蹄子是软的,不会伤到母牛肚子你小心些。”
朱大河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城主为什么对牲口的事情这么了解,但他知道自己得听聪明人的话。
接着他又小心地用手给母牛调整胎位。
他紧张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调整好小牛的位置后,他无措地看向阿萍。
阿萍:“好了,那就把手拿出来,看大牛自己使劲儿了。”
“哎!哎!好!”朱大河拿出手站在一边又被阿萍叫去洗手。
到这里,阿萍因为母牛肚子里的小牛该下来了,谁能想到这头小牛就一点奔生的念头都没有,又往母牛肚子里躲。
看来这下只能大力出奇迹了,开始物理扯犊子。
阿萍让男人们把牛方向用绳子缚了,四蹄绑紧在竹竿上,被阿萍喊着口号指引男人们把母牛往地上摔。
现场变得野蛮又血腥,阿萍没有心软,让母牛结实地被摔了几次,她才又让朱大河伸手去往母牛肚子里摸小牛。
这次朱大河轻松地摸到了小牛:“近了近了,现在我们要放开牛让它自己生吗?”
阿萍摇头:“大牛怕是没力气了,我们扯。朱大河你揪着小牛慢慢往前啦,快到出口时,拿绳子栓住它,直接把小牛拉出来。”
与其大牛小牛一起死,总得要活一头或者死一头。
阿萍手心冒出一层汗,面上却依旧镇定地看着朱大河动作。
慢慢地随着他使力,一头身上带着胎衣的小牛,被他从母牛身下拉了出来。
这小牛出来了,歪在地上没多久,自己就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
而原本脱力的母牛也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阿萍连忙让人把绳子解开了,放母牛去挨着小牛,引着牛母子回了牛圈。
太好了,禾城的牛没少,还多了一头,阿萍呼出一口气,这会儿因为心情的原因也不觉得周围的空气难闻了。
阿萍摁了摁眉心,有些疲惫,觉着自己这次跨专业给牛接生的经历真刺激。
她笑着围观人给牛接生的人们打了个招呼:“没事了那都散了吧。”
都人群恋恋不舍地接二连三离开时,阿萍对朱大河,说:“你明日晌午过后过来,我每天花半个时辰教你治疗牲口的办法。”
朱大河:“好,我记住了。”
和他说完话,阿萍又安排人送半夜出诊的韩大夫祖孙俩回医馆休息,自己慢悠悠地走回城主府休息。
这从早忙到晚的充实生活,‘快乐’得让人理智升天。
牲口棚子里的人群散完了,就剩下个朱大河在棚外打扫。
这时在暗处蹲守良久的牛圣婴蹿进了牲口棚内。他不理害怕得发抖的凡畜,走到刚出生的小牛面前,弯腰去捏它的蹄子:
“还真是软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牛圣婴忽地闪身离开追上了离开的阿萍身后。
今天这堆无聊的琐事里,牛圣婴就觉得阿萍给牛接生这事,他也涨了点稀奇古怪的见识。
这一点的趣味让他之后对阿萍生活的观察多了些耐心。
接着他又一次确定了他的阿萍在人群里的特殊。她似乎永远是人群中最聪明能干,最美丽动人,也最特殊的人。
她在她那间实验室里的忙碌和地里的来回,都是牛圣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最开始牛圣婴真没想到阿萍细皮嫩肉的样子,真能下地干活。可谁能想到才几天,阿萍下地耕种的动作就从生涩变得有模有样。
等到田地里的水稻开花后,圣婴又看见阿萍做了一件其他人都没用干过的事。
她在水稻上给它们套上了她用宣纸折叠的小帽子,像是造型奇特的漏斗。
属于她的那几片稻田,在野外十分醒目。因为她地里的水稻从远处看不像水稻,反而像是一片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怪田。
阿萍为什么要给水稻戴帽子?又为什么时不时要过去翻动它们呢?
她的每一个行为,牛圣婴都无法用自己的认知去解释。
再到后面阿萍去山野中招野稻子移栽到天地里的行为,他也不理解。那些瘦弱的、瘪壳的歪歪扭扭的野稻子拿来干什么呢?
甚至为了更好地照顾田地,阿萍甚至在田边搭了个草棚住在田边。
好苦的日子啊,明明她不用过得这么苦的。
修行的苦吃了,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强,去叱咤风云。
种地的苦,一个修行者吃了干什么?他们对于凡间饮食的需求又不高。
牛圣婴眼中的阿萍越来越陌生,当初那个放牧的绿眼睛小姑娘身影,被面前这个脸朝地背朝天,为五谷研究而日夜操劳的女人代替。
他更加想要去理解她,了解她在枯燥的耕种生活里的乐趣。去她那个和这世上所有生灵不一样的精神世界看看。
阿萍在城外看着她的田,牛圣婴躲在暗处看着她,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跟着她地里和实验田里两处跑。
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为她的失落而失落,去认真理解她口中的话。
例如好像要高科技实验室、设备啊显微镜啊、谁能赐我一个能上网的手机、啊啊啊杂交好难啊谁来杀了我之类的话。
大多还是听不懂的,但每每看到她这前脚躺平后脚就从床上挑起的过程,牛圣婴觉得很有意思。他都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抽个时间,学学怎样作画,好留下些阿萍奇怪却有趣的举动。
牛圣婴尾随阿萍的行为,一直进行得很隐蔽。
直到有一天他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狗下了黑嘴。在哇哇惨叫中跌倒在阿萍眼前,这才暴露了他猥琐地跟踪妙龄女子的罪行。
阿萍发誓,在她看到熟悉的小黑狗咬着熟悉的少年妖怪的屁股,两者缠斗着倒在她面前时,她的脑中是被惊得一片空白。
阿萍:“我在做梦?”
配着耳边呜呜吠叫着的狗叫,和小黑狗挂在小牛精屁股上的画面,阿萍幻想着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因为面前这个画面太梦幻,震得阿萍脑瓜子嗡嗡的……
她很想装睡,却是睡不着。阿萍冷下脸走过去把小黑狗从牛妖屁股上撕下来,强硬地把二者分开。把他们两个拖行到她搭建在田边的棚子里。
阿萍双手环抱在胸,盯着眼前被她分开了,却还在互相瞪视的狗与牛:“你们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小黑狗不会说话,只气鼓鼓地用右爪子指着牛圣婴汪汪叫,凶得不得了:“汪汪汪!汪汪汪汪!嗷嗷嗷!”
像是告状,但阿萍听不懂狗语,只能暂时把眼神看向牛。
牛圣婴委屈巴巴地望向阿萍,说:“我也不知道这野狗为什么来咬我?阿萍,我屁股好痛啊!”
听着恶妖先告状的小黑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它望望阿萍又瞅瞅牛妖,最终愤怒地又对牛妖呲起牙,朝他扑过去扑咬了起来!
牛圣婴:“你这死狗得寸进尺了啊!”
阿萍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对着眼前狗牛打成一团的画面摆手:“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谁告诉她,为什么这两只会干起来啊啊啊啊!!!
第83章
阿萍第一次处理非人之物的打架,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
等她把小黑狗和牛圣婴分开后,两方身上都挂了彩。牛圣婴这会儿不仅是屁股上留了个狗咬痕,脸上也被咬了个狗嘴印子,手臂上也留了不少爪印。小黑狗则是被牛圣婴扯点不少狗毛,现在整只狗看着斑斑癞癞。
阿萍看着这两个成精的家伙,全都在她面前表现得可怜兮兮的,忍不住抬手揉起了额头:
“你们差不多得了,先回去包扎伤口吧。”
各自撒些伤药,安静躺平吧。
阿萍走过去,弯腰先把地上的小黑狗单手抱进怀里,再把牛圣婴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待在肩膀上,搀扶着他。
她就这样拖牛带狗地架云回到了城主府中,一路上她深深觉得负重前行的自己是个伟岸魁梧的大女子。
阿萍让牛圣婴趴在自己的床上,转身又去拿了个几个蒲团垫在地上给小黑狗安睡,她才准备出房间去找人拿伤药。
在关门之前,阿萍又用食指各自指了一下牛圣婴和小黑狗,语气严肃地说:“你们两个可不准再打了哦,要是我回来看见我房间乱了,我就把你们栓起来吊在城墙上!”
牛圣婴连忙向她保证:“我不会和他打架的,刚才也是他先动的嘴!”
小黑狗瞪了说话的牛圣婴一眼,又不情不愿地对阿萍叫了一声:“汪呜!”
这勉强的样子,阿萍看着眼睛疼,索性加快了自己离开的脚步,想着快些去拿了伤药回来,好看着在她房间里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的家伙。
房间里的一牛一狗听见了阿萍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彼此甩给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扭过头各自都不说话了。
房间内安静了几息,牛圣婴斜眼去看了地上蒲团上趴着的小黑狗一眼,语气炫耀地说:“你看看你躺地上吧?哪像我睡在她的床上!”
语气里小鸟抖毛般的嘚瑟,听得小黑狗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头,狗耳朵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它真不觉得这头牛妖炫耀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刚才看阿萍的态度。对哦,小黑狗是今天才知道这姑娘名字叫做阿萍。它想它看出来眼前这头神经兮兮的牛妖是阿萍养的了。
那样的话,牛妖睡个他主人的床有什么了不起?
搞得它在自己家里,像是没睡过自己主人的床似的。
在小黑狗眼里就是牛妖在拿它们在家里的正常待遇对它炫耀,这种事可以但没必要。
它想要是在它家里,它也是睡床上的待遇。
牛妖拿这种事,炫耀真的傻兮兮!
小黑狗把脑袋搭在前腿上,闭眼假寐起来,理都不理用话来撩拨它的牛妖。
牛圣婴被地上的小黑狗忽视了,有些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他趴在阿萍的枕头上,把脸埋上去,看着是安静下来了,实则脑子里转得很快。
他在想阿萍是从哪里认识这神犬的。
是的,这狗身上没有血孽,干净得不像话,隐隐地牛圣婴还能从狗身上看到功德金光。
他想着这世上有名的神犬,就只有灌江口二郎神座下那只。
阿萍认识二郎神吗?
那可是个天庭也要对他好声好气的神君。
阿萍和他扯上关系也好,多、多个厉害的朋友挺不错的。牛圣婴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的酸气却冒个不停。
先是敖摩昂,又是紫色眼睛的凡人小白脸,现在连神君都扯上了,牛圣婴不会怪阿萍太有魅力,反而怪其他人不识相,没看到阿萍身边站着个他。
为什么他降生得这样晚呢?
现在天地间都没有多余的位置让妖族上进,他再怎么天资优秀,也无法突破妖族最好的前程。
妖族最好的前程是什么?
不过就是盘踞一方自号为王了,这被定死的上限,让妖焦躁。
牛圣婴闭上眼,抖开床上的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
唉,他要是再早生个千百年就好了。
他这头彻底沉寂了,房间内就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边阿萍去到医馆找韩大夫开了些外敷伤口的止血药粉。
韩大夫把装着药粉的几个小竹盒交给阿萍,关心道:“你那受伤了?真的不需要老夫把脉一看么?”
阿萍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不用,这药拿了不是我用,是给我朋友用的。”
朋友啊……
韩大夫明白了,这是他不好细问的事,等阿萍接过药,他就转身去院中看药炉了。
这禾城中的百姓身体亏空严重,他可得好好为他们调理调理。
阿萍拿着药回了城主府,推门回了房间,发现屋内格外安静。
床上的小牛精像是裹着被子睡着了,地上蒲团上的黑色细犬看见阿萍回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尾巴。
以为牛圣婴睡着了的阿萍,她先给小黑狗上了药,才洗手坐回床上,去唤小牛精:“牛圣婴醒醒,起来上药了。”
被子里几乎是瞬间传出了他的说话声:“我没睡呢。”
“上药就免了吧,这点轻伤我吃些东西就好了,我想躺一会儿。”
牛圣婴说话的语气不对,阿萍放软了声音问:“你怎么了?感觉你现在情绪好低落。”
牛圣婴:“没事,就是想到了点不开心的事情,我闷一会儿就好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就把药给我放在一边,等会儿我看着上点,伤在屁股上,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给我上药。”
这倒是,他伤的位置太尴尬了。
他让阿萍走,阿萍却做不到在自己有好感的对象情绪低落时,把对方丢在一边不管。
牛圣婴口中的闷一会儿就好,在阿萍心里和让我静静的分量一样,真心地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含量很假。
阿萍轻轻拍了拍床上的大被子包,说:“我去拿基本书看,你要是有事就喊我。”
大被子包静了一会儿,传出一声好。
阿萍从房间的书桌上找了几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静谧的房间内除了书页的翻动声与细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时间走到了傍晚,小黑狗走到阿萍身边用鼻子碰碰阿萍的膝盖,就摇着着尾巴跑出去觅食了。
山里那段相处的时间,阿萍是和小黑狗有些小默契的,心知它是要去野外自己找吃的了,阿萍便没有多担心它。
小黑狗从房间里消失了,牛圣婴便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个乌发凌乱的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阿萍,直盯着阿萍拿着书到床边挨着他坐下为止。
瞧着小牛精哼哼唧唧地蹭坐起,将头挨着她的肩膀:“我说我以后很弱,阿萍你还会喜欢我吗?”
阿萍,问:“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头小牛犊不应该是一直自信地将头高高昂起,骄傲得不得了吗?
牛圣婴避过了阿萍的问题:“你就说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眼睛瞳仁的颜色很深,是非常纯的黑色。望着人像是磁石般带着致命的吸力,牵着你的注意力去与他持续对视。
阿萍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关于他变弱后,自己会不会继续喜欢他的问题。
她想只要牛圣婴不去干些烧杀抢掠丧尽天良的恶事,她会继续喜欢他的,无关强弱。
或者说他变弱了,她或许会很喜欢。
因为这样了,那她的地位就永远在他的上面,成为亲密关系中真正的掌控者。
阿萍盯着面前故意在她面前装柔弱的少年妖怪,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对你的喜欢无关强弱,隔开我们的只有善恶观的差异。你只要别做恶,一直喜欢我,那我就会同意地一直喜欢你。说实话你要是变得弱唧唧了,我在上面压着你,感觉也不错。”
上辈子她的想法还没那么强势,但这辈子的家庭观念。阿萍从小看着阿妈古兰当家做主的样子,她其实在两性关系中期望着自己能做上位者的那个。
牛圣婴装柔弱失败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咦了一声没在说话靠在阿萍怀里:“我长记性了的,不会再做些你忍受不了的事情。我会永远喜欢你的,这点我能做到。”
阿萍应了一声,随小牛精靠着她,另一只手抬起,继续看手中的书籍,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牛圣婴忽地坐起来。
他大叫了一声:“不对!”
没等阿萍问他什么不对,就放心牛圣婴快速在床上坐起,他挺直腰背把阿萍揽进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她听见他说:“这床上的姿势,应该女的靠着男的,刚才我们搞错了!”
阿萍:“噗!”
差点憋不住笑,她想他居然在纠结这个?
装柔弱装着装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应该让伴侣依靠的男性吗?
阿萍宠溺地望了牛圣婴一眼,无所谓地靠在他怀里看书。
她不和他在这上面争。
什么老公老婆的词在现代人眼里已经发展到不靠性别分,而靠气场分了。
一人一妖又靠在一起好一会儿,一直到阿萍忍不住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她皱着眉对牛圣婴,说:“你屁股上的血越流越多了,真的不考虑让我给你上药吗?”
牛圣婴:“我没事。”
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单手捂脸,说出口的话僵硬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死狗下嘴真狠!”
阿萍没接茬,只问:“所以你上药吗?”
牛圣婴:“我是大意了才被咬伤的。”
阿萍复读机般又问:“所以你上药吗?”
上药这茬是过不去了吧……
牛圣婴:“上,你出去。”
“好哦,你上了药记得把床单被套给我换一下,谢谢。”阿萍起身绕到书桌前放下手中书,转身出门把门关上,背对着门站立。
她在给好面子的小牛精挡门,方便拦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觅食成功回来的小黑狗。
阿萍在门口没站一会儿,就看到吃得饱饱肚皮浑圆的黑色细犬,摇着尾巴回来了。
她把食指竖在唇边,对小黑狗虚了一声。
看得懂眼色的小黑狗便蹲在阿萍脚边,一人一狗挨在一起发呆。
又等了两刻,房间内传来了一声好了的说话声,阿萍才带着小黑狗回家。
屋内床上的物件都被换了新的,阿萍垂眸向下看,发现牛圣婴连裤子都换了一条新的。
阿萍没说让牛圣婴坐下说话的尴尬事,她走到他身边引着他靠窗站着。
她问他:“先前忙忘了,我都没问你来禾城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反而躲在暗处偷看我?”
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了,牛圣婴心里莫名有种终于等到她问这个话题的踏实感。
“就我新的诡异癖好?”
脑里转了几圈,牛圣婴只能想到用这么个说法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
阿萍被他这奇怪的解释给顶了一下:“行吧,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别再偷看我洗澡就成。”
这回换牛圣婴被阿萍给顶住了,他对阿萍说起来其他:“阿萍我想回火焰山修行了,这次我会待得很久。最短也是五十年,我们五十年后再见?”
阿萍,问:“你要闭关修炼?”
“差不多?”牛圣婴望着阿萍,说:“你的日子越过越好,我总不能还在原地踏步。”
“你说你爱我无关强弱,我却不愿意当个弱者。”
阿萍被他认真的目光烫了一下,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说:“那挺好,强强联合这个词不差。”
她在这个时候害羞了?他的阿萍啊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害羞,牛圣婴脸上露出了个无奈的微笑。
他想他是该闭关修行,修为和法身都要变变,不然她身边出现得越来越优秀的人,怕是会把他挤得没地站了。
他说过的,他不喜欢阿萍可怜他。
一人一妖站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就语气淡淡地告别了: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这次牛圣婴的离开不再隐藏自己的踪迹。一朵红云就这么从禾城的城主府飘出,在城中所有居民的眼中远去。
阿萍前脚送走了牛圣婴,后脚就迎来了满脸关切地来找她的阿妈古兰。
认真地和担心自己的母亲解释完她和小牛精现在的关系后,陪她用完晚饭,阿萍又带着小黑狗去了城外。
现下田里的事才是大事,其他和田地里的事情比起来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阿萍带着小黑狗蹲在田里,招呼它低头去闻水稻。
等小黑狗闻完水稻后,阿萍才问它:“小黑狗,伟大的小狗神,你能闻出水稻雌蕊和雄蕊不同的味道吗?”
水稻的雌蕊和雄蕊原谅她实在分不清,所以她选择急病乱投医!
小黑狗发誓在它漫长的狗生中,从来没有面对给这样无理的要求!
但是,这个女人都称呼它是伟大的小狗神了!!!
它就得让她见识一下神犬的伟大!——
阿萍望着小黑狗严肃地用它黑色的鼻子嗅闻水稻,用力得小鼻孔每次都一鼓一缩。她便憋着笑,又给小黑狗吹了些彩虹屁。
虽然阿萍相信科学,但在她自身科学知识储备不足时,她也会求下神的。
于是一人一狗就在田里溜达到了天黑。
而阿萍的彩虹屁没白吹,伟大的小狗神,颤抖着绷紧爪子,用它的指甲尖为阿萍指明研究的道路。
阿萍熬了一夜,让她为难了好一段时间的课题得到了解答,她知道了水稻的雄蕊雌蕊之别。
她高兴归高兴,却也没忘记揉着努力得把自己鼻子都闻肿了的小黑狗的脑袋,夸奖:“谢谢小狗神,小狗神今天又庇护了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真厉害!狗狗真棒!”
鼻子痛痛,但被夸得骄傲地挺起胸膛的小黑狗:“汪!”
那是当然,它可是条好狗!
第84章
小狗的鼻子是闻肿了,但阿萍收获了新知识呀!
天亮,她摘下两根水稻带着小黑狗架云回城。把带花的水稻放进了实验室里,阿萍并不急着立刻研究,她先带着辛苦‘劳动’了一夜的小黑狗,饱餐一顿。
她喝着豆子混合着麦麸熬的粥,而小黑狗低头大口吃着肉。
阿萍手里的杂粮粥还没有喝完,她手边又出现了一小碗米油。
古兰把自己从米多放些了的大锅里打出来的米油放在女儿面前,语气心疼地对她,说:“你天天在地里劳作,太累了,快把这个喝了补补身体吧。”
作为管理禾城大厨房的人,古兰不会大吃大拿的捞油水,但是多吃点干饭,舀一两碗米油,她也是做得出的。
所谓米油,就是煮大锅的粥水时,表面流动的一层黏滑细腻的液体。这是在老人眼中,粥水的精华,就和他们看豆浆熬好后上面浮出的第一层油皮的评价一样,都是普通人家养身体的好物。
这点东西拿了也不会伤筋动骨,阿萍不是个严苛到拧巴的人,她笑着接受了母亲的好意:“谢谢阿妈。”
古兰问她:“今天还要去城外看地吗?你累了这么多天,要不今天就回来好好休息一天?”
阿萍想到今天的事情,她要是留在家里休息半天也可以:“好,听阿妈的。上午我去实验室忙完,下午就好好休息休息。”
“诶,这就好。”说服女儿休息一天了,她又看向脚边吃相凶狠的小黑狗,问:“阿萍,这狗是怎么来的?这小家伙看着像是个打猎的好手!”
小黑狗这时候正好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块肉,它听见自己被人夸了,立刻直起身坐正,叫了一声:“汪!”
“哟,还听得懂话啊,你?”古兰弯腰摸了几下狗头。
阿萍笑着看着母亲与小黑狗的互动:“它啊有主,大概是空闲的时候和我玩得开心,所以有空就来找我玩,把它当做成一位小客人就好。”
古兰收回手看着小黑狗屁股上摇晃的小尾巴,说:“这样啊,那……”
她的话未说完,就看见阿萍食指朝天上一指,又微微摇头。这下古兰明白这条黑狗,来历也是有得一番讲究。
古兰叹了口气,收起阿萍和小黑狗面前吃干净了的空碗。她想她这个女儿怕是永远回不到人群里了,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些非人之物,大抵这就是她的命吧。
母亲叹气的原因,阿萍猜得到,但她也不可能因为母亲对她的心疼而走回头路。
她蹲下身抬起双手挼狗耳朵,视线从敞开的窗户望向天空,语气幽幽地说:“迟早有一天……”
小黑狗听不懂她这句掐头去尾的话:“呜?”
“没什么。”阿萍收回视线,双手拍了拍狗脸颊,问:“小狗,你要陪我去实验室,还是要自己去玩?去休息?”
狗眼中出现思考的神色,小黑狗嗷地叫了一声蹭了蹭阿萍的腿。
这是要陪她的意思吧?
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阿萍站起来,低头和它,说:“东西也吃完了,那我们走。”
一人一狗出了厨房,去向实验室。阿萍在门口换了双鞋,也给小黑狗擦干净爪子,他们从走了进去。
虽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无法保证实验室的无菌标准,但是这样做了也能有个心理安慰。
阿萍研磨铺纸,站着在桌子前对着稻子开始写资料。
带字带图的把自己学到的水稻知识记下来。
水稻和其他植物没什么区别,开了花里面的构造都有。
普通植物开了花,花里都具备着萼片、雌蕊、雄蕊、子房什么的。这样的基础生物姿势阿萍具备,但水稻的花实在小,阿萍便分不清它的雌雄蕊。
她用手指头小心的分开稻花,好看清楚稻花的构造画图,名称也就按照她记忆里的基础名词抄录。
水稻花的雌蕊要比雄蕊矮小太多,藏在花苞内处,阿萍瞧着上面沾满的花粉,暗自点头,觉得自己人工授粉做得不错。
她记得水稻花是两性花,是可以自花授粉的植物,因为它体内具备雌雄两套器官。
阿萍边绘图边努力去回忆自己在学校展馆里看到的资料,她想杂交水稻的出现,好像是找到单性的野稻子和现有的稻种结合,产生的。
那她在今年第二次播种水稻时,可以试试让她收集的种子发芽。
不过,两株水稻杂交时,她应该要去掉两性株里的雄蕊吗?
笔下顿住,黑点就在纸上晕开。阿萍连忙抬手,心里有些犹豫的她迟迟下不了决定,干脆就打算下次播种时就多做几组实验对照。
还是城里人手太少,要是人多,阿萍她就可以让更多人可以和她一起实验,而不是把实验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再烦恼现在解决不了的烦恼,也无用,阿萍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下自己今天学习到的新知识和关于实验的灵感。
脑中知识面的贫瘠,让思考变成折磨,学习变得痛苦。
阿萍边在纸上狂写狂画,另一只空着的手却在头上乱抓,只把自己抓得满头乱发,像丛杂草堆。
好不容易写完实验总结,阿萍盯着一头乱发躺在地上,眼神呆滞。歪了一会儿后,她伸手把一直躺在地上乖噜噜地小黑狗薅过来,埋头在狗肚皮上狂吸:
“好累啊啊啊啊!”
“好麻烦啊啊啊!”
“我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搞什么研究啊啊啊啊!”
又是一通崩溃的尖叫三连,吓得被她吸的小黑狗僵住了尾巴无措地去舔阿萍的脸。
好在阿萍只是习惯性的尖叫,不把气憋在心里。
她在枯燥乏味的种地研究中,偶尔也会想走走可恶的捷径。比如说暂时丢下所有的研究,外出杀杀杀的修行,等到拳头硬了后抓些神仙让他们对着水稻变变变。这样农作物不就增产了吗?杂交水稻不就出来了吗?
可她再妄想也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邪道。
她既然想在西游世界里为人挣命,那她主要的研究就不能依靠神佛的神秘力量。不然借用了这些上位者的力量,人类是直不起腰的,反而会道心破碎彻底重复于神的力量。
阿萍要让凡人看到自己种族的力量,他们能靠自己走出来,而不靠求神拜佛。
阿萍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日常发完疯,顶着一头乱发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决定找回自己的自信,带着小黑狗溜达去了牲口棚。
检查完牲口们的健康,阿萍又怒拌了好几大桶饲料,做完自己专业内的事物,阿萍又走到朱大河面前,提前给他授课,通过人与人之间俗气的比较,阿萍满血复活又找回了自己的自信。
七混八混的时间过去,阿萍又安排了人去她的试验田看守,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床下躺着的小黑狗同样也睡得呼呼。
等到第二天天亮,阿萍又沉下自己体内那颗年轻的心。
搞实验做研究,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外行看着很容易,动嘴就能指点江山。内行在研究之路上每走一步,便会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对未来未知的庞大而恐惧。
阿萍不知道天才们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震撼于前路未知的深渊的。
对,是震撼,而不是怕。因为阿萍不是从零开始的研究者,在杂交水稻这条路上早有无数个一二三。
阿萍每每心生退意时,就会拿前辈们的背影安慰自己,特别是那位走在这条道路上最前面的那个袁姓老人。
回忆着杂交水稻之父研究之路的困难与他奉献人民奉献国家的一生,阿萍就不觉得自己烦恼的问题是什么大事了。
比起大佬,她就是个小卡拉米。小卡拉米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儿呢,老老实实研究得了。
一天天时间过去,阿萍扛着农具带着不周,每日在实验室与天地中来回。
偶尔在田坎上行走时,当她瞧着跑在前面路上、翘尾巴的小黑狗时,也会想这样的田园生活也不错。
时间到了夏至,今年第一波稻子就到了收割的时间。禾城的地理位置不错,阿萍问过城中老人,他们这里稻谷可以一年收两次。
早稻收割结束,晾晒、留种结束,计算收成时,阿萍负责的那几亩地的收成要比其他百姓的地多个七八斤的收成。这点小小的收成让她高兴得笑迷了眼。
比起风力、水力、昆虫的授粉,她这人工授粉要更成功,稻谷瘪壳少。
可试验田的做法不能大面积在百姓的田里普及。因为作为修行者的阿萍和凡人老百姓的精力值不一样。
粮食在城中宽阔的空地上称重时,也到了阿萍这位城主,正式在禾城百姓面前亮相的时候了。
早前大家虽然都默认她是禾城城主了,可到底是缺个仪式。
阿萍也想趁这个时候,整肃一下禾城的规矩。
生活越来越富,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和平,随着肚皮吃饱了,人心也会跟着浮动。
而她是个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的人。
阿萍出现在人群前,她将修为运转在体内,确保自己说话的声音能有话筒向外扩散般的效果。
她面对禾城中的老百姓们笑了笑,才发表自己的讲话:
“我,阿萍,一位女性修行者有幸获得父老乡亲们的信任,建立禾城,我就要让大家有房住有田种,有衣穿有饭吃。大家受欺负了,我会为大家出头,大家生病了,我会给大家找大夫医治,我作为禾城的城主愿意为城中百姓的幸福生活奋斗终生!”
说完自己身为城主会承担起的义务与责任,阿萍又说:“禾城在今天引来了第一次收成,那作为城主,我也要给你们讲讲禾城的规矩。”
“从今年起,禾城的农税在五年内十税一,你们地里每收成了十筐粮食,我只收一筐。五年过后农税十税二,希望大家都能努力种地,你们种得多,自己收得更多。商人的税,等以后禾城繁荣起来,我会再颁布!”
她知道税收这个问题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她就先把这个讲了。
看到城中百姓因为农税之低而骚动,阿萍又咳了一声示意人群安静:“好了,知道你们高兴,你们的高兴留着回家高兴。现在我们说说禾城的律法。”
“现在禾城初建,律法也简单,就几条,我希望大家记住!”
“若是城中有任何犯法的人,全部严办!”阿萍先警告了一下百姓们,才又说:
“禾城律法,第一条,无故杀人者,杀无赦,弃尸荒野;第二条,无故伤人者和盗窃者,重者削一指,轻者拘十日,连犯四次者杀无赦。;第二条,无故欺负孤儿寡母老弱者,不论年龄都杖五惩罚,关三日不给水米。连犯三次者削一耳,关三日不给水米。若两耳皆被罚没者砍手作罚,关十日。;第四条,邻里以十户人家为一组,推选一人为户长管理,十户人家相互监督,若有作奸犯科者、未有证明陌生人出现,邻里众人必须向上举报,若有隐瞒,被发现后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者每人罚十杖,户长杖十五。”
阿萍上辈子对自己国家的法律都了解浅薄,让她给禾城制定法律,她就只能参考残酷的古代法律,从中吸取经验抽那么几条出来用。
她制定的条例是严苛了些,但她从小为了家里多些劳动力,而冷下心肠往家里买奴隶时,通过管理那些人的过程,她明白了武力和鲜血的震慑力,比温和宽容要有用得多。
法律约束的从不是君子,而是小人。
而小人多禽兽不如,畏威不畏德。
阿萍今天张嘴说的话,没和任何人透露,只透露一丝信号让身边人知晓。
阿萍不想理会别人的劝解,她认为法律的威力就在于严苛与不容情。
的确和她猜测的一样,她这话说出口后,现场为之一静。低税的喜悦被禾城新法的严厉镇压,散了一半。
见人群害怕起来,阿萍的目的就做到了。为了以后的事业,她的心肠在该硬的时候,就会一直硬下去。
她作为禾城城主发表的讲话结束,下去撸狗了,在她之后第二位发言的慕容涂只好头疼地上前去给主公收拾烂摊子打圆场。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欢喜多些,还是烦恼多些。
以前遇上的上峰都是爱惜羽毛,对外形象宽容慈爱,只会把得罪人的事情推给属下去处理,让属下去得罪人。
等属下得罪人过多,犯了众怒,上峰就可以合理地把得罪人的属下斩了,还众人一个公道。他就依然是宽容慈和的大人,都是属下误会了他的意思,为难于下。
那是慕容涂熟悉的主公模式,像现在这位女主公这样商量都不和他们商量,只头铁地把得罪人的事自己做完的类型,他还是第一次见。
前者与后者两个类型,慕容涂说不上谁好,但是阿萍这样不推锅的行为,让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多了一些。
“还真是个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下属添麻烦的主公。”慕容涂发表完他的讲话,在百姓面前唱完了红脸,低声笑着说这这话走下来,和嫂子淑娘挤挤眼。
让她接他的力,继续再唱两句红脸。他们总不能让禾城的老百姓认为他们领导层全是些严酷官吏。
哥哥的嘴,慕容涂是盼不了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嫂子身上。
就这样阿萍唱了白脸,她身后接连两个下属唱红脸,总算让禾城的百姓们接受了禾城的新法。
禾城,在城主代领着下属们,在建城第一次丰收发表讲话为开始,禾城开始了属于它的新篇章。
而在三年后,慕容涂在阿萍手上拿出一类增产的新良种之后,终于恍然大悟了她态度强硬的底气来源于何处。
百姓们啊,他们单纯极了,当然会愿意听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的人。
慕容涂在那里佩服着他们跟随的、能随时随地创造奇迹的主公。他却完全不知道风轻云淡在众人面前亮出新良种的主公阿萍,她私底下有多崩溃!
阿萍运气很好,莫名其妙就搞出了水稻的新种子,但问题是她搞出的不是真正的杂交水稻。而是低低低低到不知道突破什么下线的稻种,只能每亩地增产个两三斤的产品。
是的,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的稻种,阿萍心里觉得这种子在现代拿出来会被导师嘲笑的研究结果。
天啊,谁知道她在现代只是个养牛的小女孩!
成果没达到阿萍的预想,但三年的研究时光总算也没有白费。
她第一次的研究成果,稻种被称为禾城一号,但她私底下却将它起名为子涵一号……
因为要是可以,阿萍真的特别想给在现代她就读的大学里的、隔壁系的老师托梦:
“明明都是杂交水稻的种子,老师你看看我家子涵怎么会弱成这样?!”
她这个梦做得很好,但别做了,在西游世界里阿萍就是个搞农学研究的孤岛……
她只能边抱着她家子涵哭边嗷嗷叫着继续研究。
第85章
“啊!!!———”
平常的一天,平常的禾城,在城主府里平常地传出女人的尖叫声。
无论是城里巡逻的骑兵,还是吃早饭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人被这声音影响到自己现下正在做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这声响彻禾城的尖叫声,来源于他们的城主。
想想这是城主为了研究增产的良种,而养成的习惯,他们就觉得这尖叫声听多了很悦耳,她要是喜欢半夜叫也没关系,他们爱听。
因为伴随着这尖叫,他们总会在某次播种的时节到来前,收到城主府下发的新良种。
有的人家分到的良种可以让地里多几斤粮食,有的人家分到的良种则是地里粮食会多几十斤。
这都是运气,根据发放良种的士兵来说粮食产量的不稳定,这都是因为城主的研究还不成熟。
百姓们不懂,但想想每次地里多收获个几十斤粮食的人家都不固定,他们也就信服了士兵们的说法。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从鹿关改名为禾城起,最艰难的几个年头被百姓们熬过去了。
虽说是艰难,但在禾城建立第三年开始,禾城主发下来的新良种,让他们每每都对明年充满期待。
一个能时不时拿出新种子给百姓的城主,在这些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的老百姓眼中和神仙也差不多了。
只要一到城主府发放种子的时间,便会有许多老百姓自发地带上香烛贡品,在城主府的墙边磕头祈祷,今年自己家能分到肯长的种子。
禾城百姓的日子是有了期待了,但身为禾城城主的阿萍,她的日子却每一年都有相似的痛苦。
五年时间够让人干很多事。禾城里的商队组建了起来,总共十人由诚郎带队。;禾城里的军队组建起来了,三十人的队伍由慕容伏罗和枭奴管理。;到禾城里的商人增多了,水路的、陆路的都有,全住在城中唯二的两个客栈。
阿萍和她手底下的人马,总算在五年之内盘活了禾城,与诸多事物齐头并进的还有阿萍的子涵。
是的,不知不觉中她实验室钉在墙上的木架子上已经堆满了一面墙的子涵。
子涵稻种们排排站在木架子上,年复一年嘲笑阿萍的无能……
阿萍能怎么样?她不能怎么样。植物学的奥妙,让她在五年之内拥有了无数个痛哭流涕的夜晚。
因为她家的子涵们真的不争气!
阿萍对外拿出的增产种子是她最后的倔强,因为其余的种子各有各的缺陷。
有的子涵不增产就算了,它还玩产量倒退。还有的子涵更是离谱,它直接开花不接种,不挂谷的稻子和野草有什么区别?!
今天开始研究的阿萍,她依然是以在实验室里尖叫、发疯地到处乱爬作为开端。
因为不把坏的情绪抒发出去,阿萍觉得自己将会变成第一个西游世界产出的变态科学怪人。
日常发完疯,阿萍躺在地上,扬起唇角咧开嘴吹飞挡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偶尔她也会苦中作乐地想,这世界上大抵也只有她一个本科学历的学生,能在实验室里解放自我尽情发疯了。
哪怕,她发疯的这个实验室是野生实验室没有官方认证的那种。
好吧,也不是偶尔苦中作乐,阿萍她在年复一年的研究中,给自己个外号,种子大j院的妈妈桑。
她家子涵们不走自攻自受的个人婚姻关系,通通去乱搞,她就要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田地,全部变成混乱的大j院!!!
人类的快乐多源于低俗的享乐,阿萍因为研究产生的痛苦,就靠这么点低级笑话取乐了。
做新稻种培育的研究第一步,先要在实验室乱爬尖叫,像一只奇行种蜘蛛精一样,四肢并用地在天花板、墙壁、地上三百六十度乱爬。第二步,就是在研究前和水稻子涵们上思想教育课,争取物理不能变异,那就以情动种。
“要知道你们这些种子,生出来呢就是为了讨人喜欢的,既然是为了讨人喜欢呢,你们就不能矜持。多去谈些朋友,多去生些孩子,你们也不用担心孩子多了养不大,我们人会帮你们养的,妈妈桑这点可以给你们保证。”
尖叫结束、对子涵们的pua结束,阿萍就开始复习自己整理出来放在实验室上的资料。
发完疯后精神极度兴奋,正需要学习来镇定情绪呢。
人嘛,就是贱。不学习会发疯,学少了在发疯,学多了也差不多就疯了。
阿萍苦苦和杂交水稻这个课题死磕了五年后,总算知道曾经学校里种地的同学们,他们的情绪为什么两极化严重了。
农学生的情绪阈值多只有1-100这两个数字上,而基本没有任何的中间值。
因为他们在面对自己经常性、以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花式暴毙的论文与课题时,情绪不是处于1的看淡红尘心,就是100的想炸了这个破学校的知识暴徒心。
也是,阿萍现在的心理已经完成了跨系研究的成熟转变。从前世看戏的管我屁事,到如今的读书人发疯不是发疯,而是行为艺术的乐观。
咸鱼升级了呢,从黏锅的青涩咸鱼变成眼睛里闪着诡异光芒的咸鱼了呢。
伴随着自己脑袋里八倍速疯狂滚动的废话文学进行时,合上了门,阿萍带着不周和自己的专属时尚单品,架云去了城外自己偏僻的试验田。
试验田的位置变动,是阿萍为了避免自己田里的水稻因为风力授粉的原因而污染实验结果。
而专属于阿萍的时尚单品,则是耙犁。
想想她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耙犁这两样组合,等她再活个几百年,那岂不是耙犁世家就在手了。
阿萍到了自己位置偏僻的试验田,日常种地的时候,在自己心里冷笑,她年纪轻轻就用上了奢侈品了呢,真了不起。
耙犁怎么不算奢侈品呢?在普通百姓家中一耙(犁)传三代,人走耙(犁)还在,耙犁世家通过自己较硬的品质和风靡大众的口碑,让它成为了百姓家中普及率最高的好物。
日常检查水稻生长情况的阿萍,她看着自己手上拿的农具,想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时尚的,她挺其他突然蹦那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
“城主时代变了,你用这个吧!”
然后那人就不由分说强塞给她辆拖拉机或者播种、收割机之类她都不挑的。
现在年年的在地里苦熬,就让她很容易回忆起从前。从前她还在大学里读书时矫情个什么劲儿,学长学姐邀请她坐学校里的机器,她矜持着拒绝,现在好了她梦都梦不到它们了。从机械化农业生产的美梦中醒来,阿萍面对的只能是手中冰冷的耙犁世家……
这该死的人生啊啊啊啊!!!
一上午的忙碌过去了,阿萍从地里站起,拉了拉头上下滑的草帽,提了提下滑的裤腿,双腿上挂着泥巴就要架云回城。
已经混成种地老手的阿萍,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农人了,干农活的动作利落多了,也不用把一天的时间全耗在地里。
她的日程表,在上午种地,下午处理城中事物加修炼,晚上再去地里遛达一圈,其余时间她不在地里的时间,她的宝贝田地都会有人轮班看守,避免意外毁坏她的研究成果。
今天日常种田任务打卡完毕,阿萍架云回了城,刚在城主府院中落地,她就被淑娘给抓住了。
阿萍看向她,问:“淑娘,有什么事吗?”
淑娘面上表情既愁又喜:“主公,诚郎带了一批投靠禾诚的难民来。”
“什么?!”
诚郎回来了?阿萍对这个消息感到惊喜,他可是在一年前就出去经商了,消息传来得断断续续,阿萍还以为他带着她的钱被妖怪抓走了呢!
却没想到这孩子还从外面给她捞人回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阿萍面露喜色:“都在大堂,那我现在就去,也不知道这批人里有多少青壮?”
“等等,主公你就打算这样去?”淑娘抓住阿萍的手臂一拦。
眼前的黑发碧眸姑娘已经肤白貌美容色耀人,但是却一副农人的打扮,脚上带泥,身上还能闻见土腥味儿。
淑娘可不愿意让主公以这副模样去见外人。
他们禾城老百姓是怎么看阿萍都觉得她好看,她弄什么造型都别有一番风味,就连她的尖叫声听了都能夸她身体好嗓门洪亮。
但外人呢?
淑娘可不想主公被人轻视:“主公先随我去浴房梳洗一番吧。”
阿萍不解道:“可前面还有人等呢,要不我办完事再洗?”
淑娘拒绝:“不行。他们等就等,是他们求着禾城收留,又不是我们上赶着求他们留下。主公身份贵重,合该让他们等着,让他们急。”
这话说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阿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对于政治方面的往来是十窍通九窍的类型,所以她选择听下属的建议:
“那么我洗快点,淋浴吧。”
淑娘:“嗯嗯嗯,我们走。”
阿萍心里笑着淑娘哄她就像哄孩子一样,行动上却任由淑娘拉拽她。
可等她真正到了浴房,看到里面挽起袖子严阵以待的阿妈古兰,耳边听见哐当一声木门关闭的声音,回头瞧见和此刻自己阿妈相同气势的淑娘,阿萍呆了。
这形式不对啊?
阿萍一边阻拦两人的动作,一边语速极快地拒绝:“停停停!不要不要!阿妈住手,姐姐饶命!我现在真的已经过了需要妈妈姐姐帮忙洗澡的年纪了,放过我吧!”
可惜她再怎么推辞,还是被二女剥光按在浴桶中洗刷刷。
又要说了阿萍是修行者,她怎么会反抗不了两个凡人呢?
但别忘了,古兰可是阿萍的母亲呀!
俗话说得好,修为不同,但是血亲辈分高者,所以攻守之势异也。
被身边两位岁数高于她的女性按着搓澡洗头,阿萍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这二人手中的一块人形海绵,被狂压狂搓。
还真是要庆幸修行了,皮肤上搓不出皴来,不然阿萍觉得今日她必会羞死在浴房内。
阿萍白皙如羊脂软玉的皮肤被搓洗得泛桃花粉,又被细细抹了香膏,头发被初步擦干水分后,用投入兰草香料的香炉熏干。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阿萍从头到脚都香喷喷,散发着金钱堆积而出的雅致。
换上干净的亵衣里衣,阿萍看到淑娘小心端出来的托盘上的华贵衣物,她又呆住了:
“这看起来这么贵的衣服,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买的?”
禾城,穷成这样子,那么奢华的一套衣服拿来的钱买的?阿萍想不通,她没记得自己批过这比钱啊?
淑娘看到阿萍脸上纠结得几乎快皱成一团的五官,笑了:“主公是没给自己花置办衣服的钱,但你批过一笔给属下们置办衣物的钱。我们穿着普通的衣服就行了,但是主公面子却不能丢,大家省些钱又凑了些钱,一套华服一套首饰钱,还是能给得起的。”
正提溜着女儿长发的古兰在淑娘说完话后,接嘴道:“是这个理。你成天胡服布衣打扮得灰扑扑,哪有主公样子?买衣服的钱,你阿妈我也凑了,你安心穿。”
“你们……”阿萍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努力在心中说服了自己。这个时代背景下,老大穿着随意,小弟们也丢脸,她就入乡随俗吧。
不过嘛,阿萍向淑娘和母亲道谢后,说:“这先斩后奏就一次了啊。正式场合需要的衣服有那么一两套就够了,多了就奢侈了,我们禾城可不玩纸醉金迷那套啊,我们……”
她话未说完,就被古兰、淑娘齐声补充了:“我们是为百姓服务的守护者!”
小小的浴房里三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完就开始梳妆打扮。
在城主府的大堂内,慕容涂和诚郎坐在一处。
他们的对面坐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面颊下陷,脸色蜡黄,神色瞧着还有两分坚毅,多的却是霜尘满面的劳苦味道。
慕容涂边饮茶边借着饮茶的动作去打量身边的诚郎。
说实话他这次突然拉人的举动,挺让他觉得不舒服的。
现在禾城情况刚变好,慕容涂想要增加城里人口,眼前这帮背井离乡逃难的人并不在他预想的范围之内。
禾城现在地广人稀,田多空房子多,他们可以凭借这点去拉附近几个城的百姓。再或者去买些壮年男女的奴隶,他们来了就能干活多好。
眼前这些人,不是禾城不收,而是慕容涂觉得他们会是目前禾城的负担。
他们是要多花些水米药材养他们个几年,才能得用的人口。
想到这里,慕容涂暗暗瞪了诚郎一下,亏他还觉得他老实,没想到他也是个能给人添麻烦的。
面对小慕容叔叔的瞪视,诚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慕容涂,低声骂他:“臭小子,你可真会给我们添麻烦。”
诚郎受了这骂,面上丝毫不恼。他是老实却不是傻,他也知道禾城眼下需要的是什么人口,但在路上遇到了就是缘分。
他领回来这些逃难的人,他看他们饿成这样子也团结着,人群里的男人护着老人女人孩子们,齐心协力着呢。最重要的是,诚郎看见他们这帮人不吃人,要是有人来他们这抢孩子老人,无论抢的是谁家的,他们都会帮忙。
这样的人,诚郎想萍姨要是遇见了他们,有能力也是会救的。
他是她养大的孩子,总要除了亏盈,去考虑些旁的东西。
诚郎小声回慕容涂,道:“叔,他们看着品行还成,只是运气不好遭了难。我想萍姨会愿意帮助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