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了一眼外后视镜,皱紧眉头,“小闲,你看后面那辆黑色的车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许半闲闻言抬头,看向后视镜,随后放松下来嘲笑他,“那是小王的车啊,上个月刚买的。周总,咱可不能杯弓蛇影啊。”
周庭知松下一口气,眉头还是皱着,不免担心,嘴上却开玩笑说着,“小许总管不住自己的助理啊,上班时间还开着车在外面闲逛。”
“快过年了,公司又没事,他逛逛怎么了?”许半闲为小王鸣不平,“分内的工作做好就行。”
今天园区的停车系统出了点问题,许半闲的车怎么也扫描不上车牌,两人停在地库入口处等保安来解决问题。
小王的车在园区门口就停下了,并没有进园区。
地库和园区门口有些距离,路上树上都是雪,不仔细留心,根本看不到这边还停着一辆没进库的车。
小王从副驾上下了车,回头对着车玻璃摇摇手。这时,许半闲就看到驾驶室上下来一个人,挺着急的,手里拿着一条看起来宽大厚实的围巾。
那人把围巾挂在小王脖子上,借势把人往前一拉,围巾绕了两圈,把人包好。
许半闲从后视镜里看着,只能看见半个后脑勺。
突然那人向前一步,抱住了小王,虽然迅速跑回了车里,直接开着小王的车走了。
但就是这向前一步拥抱的瞬间,许半闲看清了那人的脸。
“你看见了吗?”他瞪圆了眼睛,转头跟周庭知确认。
周庭知一耸肩,“看到了啊。”
许半闲傻憨憨地自言自语,“赵迪学长对小王也过分亲切了些。”
周庭知抿嘴笑,“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赵迪对小王有意思。”
“哦。”许半闲愣愣地回想刚才的画面,沉吟道,“恐怕小王对赵迪学长也有意思。”
“嗯?”他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赵迪学长也是?”
“对啊。”保安手动给抬了闸门,周庭知起步下地库,“有这么惊奇吗?”
许半闲摇摇头,要说以前他应该惊奇的,但是在短短两个月内,夏帆和宁舟,小王和赵迪学长,面前还有个周庭知,妈呀,自己这是掉进gay窝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现在的他成长了,周围任何一个看起来比光线还直的男人都有可能是弯的。
他只是惊奇,“那你们两个之前一直住在一个宿舍?”
“对啊,因为是同类,所以后面特别找宿管老师调的双人间。”周庭知没理解许半闲的意思,耐心地给他解释。
许半闲却觉得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他确认道,“是只有两个人的双人间吗?”
看着许半闲面红耳热那样子,周庭知才恍然大悟,“哈哈,你吃醋啦?”
“没有。”许半闲生硬转过头去。
周庭知把车停好,熄了火,拽他过来哄人,“我俩都是1。比真金还真的兄弟。你也不能是个男人就觉得我对人家有意思吧。”
没想到不仅没哄好,反而火上浇油,许半闲一把推开他,寒声幽幽说,“我也是1。”
眼看着许半闲越来越委屈,他慌作一团,口不择言解释说,“不一样不一样,我和赵迪都是铁1,型号打死不会变的那种。”
不解释还好,越描越黑,许半闲瞪得眼睛都红了。
周庭知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他抓着许半闲不让他开门下车,“呸呸呸,不是,小闲,我说错了。你不一样,我可以为你变,只要是你,型号什么的都无所谓。”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许半闲心里骂他。
但还是忍不住爱听甜言蜜语。
呵呵,苦笑.JPG,许半闲觉得自己没救了。
第37章 种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半闲真的是没救了。
他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定位app, 怪自己意志不坚定。
怎么就被周庭知软磨硬泡地装上了定位软件了呢!
“江南离这里1700公里呢。”
“我想你了怎么办?”
“万一你不接电话我会担心的。”
“等我回来了,我就给你卸载掉好不好?”
许半闲半推半就地把手机递过去。
“就这几天,让你过个好年。”颇为傲娇。
当然, 他也不亏, 拿到了周庭知的手机定位。
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红点,许半闲心里泛上了甜。
腊月二十七, 许半闲给星诺所有员工都放了假。
自己也回了许宅, 周庭知现在应该在飞机上,许半闲睡醒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
【今天回江南外公外婆家过年, 初五回来陪你。我会想你的, 你也记得想我。】
【到机场了,你还没睡醒吗?小懒蛋。】
【登机了,你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开车时候多留意,每天都要联系,别让我担心。】
昨天下班的时候, 周庭知拖着他不让走, 非说手机装上定位软件才放心。
还给他的车换上了大内存的可定位行车记录仪。
许半闲觉得他多心了,哪有那么多危险。而且, 除了上班,他也没什么独自开车出门的机会。
就像今天, 家里客人一波接一波, 他笑得脸都僵了。
“许叔叔,这些海鲜是凌晨刚下船的,我爸让我给您送过来一些。”夏帆满脸堆笑进了屋。
夏家是许家的老邻居,许家发迹后搬离了那片街区, 但是还有着人情往来。
他家搞海鲜贸易,年关前正是忙的时候,他父亲夏栋腾不开身,海鲜又不能等,所以让夏帆先送过来。
夏帆公开出柜时闹得沸沸扬扬,他是夏家独子,夏栋揍了他一顿,也就慢慢接受了。
可许志程不一样,他是个老古板,所以每次看见夏帆总是要叨叨几句。
夏帆唯唯诺诺得应了几句,趁着许家又有客人拜访,赶紧拽着许半闲溜了。
两人下沉客厅中坐着,这里是别墅的负一层,来送礼的人太多,佣人们搬东西都要经过这个小客厅。
“去我房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许半闲凑近问他。
“得了吧,阿姨防我跟防贼似的。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送水果,几分钟一趟,生怕我对你居心不良,在你房间里做坏事。”夏帆把他推远,"你离我远点儿,别坏我名声。"
尼玛,就离谱!我虽然心里弯弯绕绕,但全家都认为我比光的传播路径还直,到底是谁坏谁名声啊!
许半闲没好气,“那你还不走?等我留你吃饭啊?”
夏帆频繁地看手机,都没给许半闲分一个眼神,“我等我们家宁舟呢,他一会儿也来。”
许半闲算是知道了,这两人把许家当掩人耳目的接头地点呢。怪不得夏帆这次送东西这么积极。
他也看了一眼手机,消息里一条条,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会儿管家阿姨找过来,“少爷、夏少爷,老爷找你们呢,宁家老宁董和小宁总过来了。”
夏帆蹭地蹿起来,拉上许半闲就往上面跑。
宁家是直接参与了许王之争的,前段时间宁舟忙得脚不沾地,只在每天晚上和夏帆打半小时电话。
夏帆催促着在后面那个磨叽的许半闲,“你快点啊,我都半个月没见过宁舟了。”
许半闲不太理解,故意放慢了脚步,“就半个月没见而已,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夏帆直接上手拎人,“活该你母胎solo,单身那么多年。”
两人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楼,许半闲被夏帆扯着,被迫感受着两人的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到了一楼客厅,许半闲和夏帆跟客人问好,“宁伯伯好。”
宁汪苏看了一眼夏帆,没有回应,转过去跟许半闲寒暄,“小闲好本事啊,今年干得不错。”
许志程在一旁谦虚着,“哪里不错了,老宁你别夸他,一年赚了两千万他尾巴都快上天了。跟你们小舟比不了,你总算是有个帮手能享清福喽。”
“是啊,他有头脑,能压住老人,宁氏以后全靠他了。”
宁汪苏看着宁舟一眼,嘴角弯着,口气也是笑着的,可这话听着总觉得是在奚落和不满。
宁舟在沙发上作陪,许半闲和夏帆就在厅中间站着。
许志程嫌他站着碍眼,老兄弟们还有话要说,便叫许半闲带两个小的随意些,找个地方随便歇歇。
宁舟起身看了夏帆一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宁汪苏瞪了一眼他,像是警告,“去吧。”
三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个房间里了。许半闲长出一口气,奉承道,“感谢宁总的好名声。有你在,我妈放心我爸安心。”
一进房间,夏帆就贴在了宁舟身上,宁舟抱着他亲了一口,笑着讽刺说,“感谢许总隐藏得好,有你在,我爸更放心。”
“什么意思?”许半闲没听懂。
“我跟我爸出柜了。”宁舟端详着夏帆,无所谓地说。
“啊?!”两个人异口同声,表达震惊。
“你爸没揍你?”许半闲问。
“怪不得你爸刚才看你是那种眼神。”夏帆说。
随后夏帆又恼了,数落起宁舟来,“你大过年的出什么柜啊,这下年也不能过好了。”
宁舟搂着他的腰,温声细语地哄着,“答应你去国外注册的,迟早得让他们知道。”
“我们瞒着家里,偷偷去,就在正月初四走,那边的流程我都打听好了。”宁舟接着说。
不出意外的话,正月初六那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许半闲有点懵,他的好兄弟准备去注册结婚了?
闪婚?这才谈了多久的恋爱啊?
国外同性是可以注册结婚的,这点他知道。但当他得知最好的两个兄弟,要在国外步入婚姻的殿堂,他还是会震撼。
注册证书只是一张纸,但却是两人关系的认可。
更懵的是,宁舟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宁伯伯看起来只是生气,并没有阻止。
宁舟出柜就在昨天,宁汪苏意料中的震怒。但宁舟知道,他只是怒了一怒而已。
宁氏集团做到现在,宁舟已经完全参与进公司管理。公关部对外宣传,都是“业界翘楚”,“杰出继承人”,“中流砥柱”,“后来居上”。
媒体早已默认“宁舟代表宁氏”。
宁汪苏生气也没有用,一定程度上来说,宁舟的名声就代表宁氏的名声。
宁舟的性向一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曝光,对集团声誉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所以他再生气,也不能动宁舟。
宁舟正是捏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有权力的人才有话语权。
现在,宁汪苏不仅不能阻止他注册结婚,反而还要绞尽脑汁地瞒着、拖着、哄着,生怕一个不顺宁舟的意,他自暴自弃,鱼死网破。
本来以为出柜是一时新鲜,翅膀硬了想挑战父亲,没想到宁舟是直接宣布正月就结婚。
宁舟答应父亲,只要他同意两人结婚,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不会向公众出柜,对公司造成影响。
宁汪苏一下不能接受是真的,又不得不接受也是真的,所以才把怨气都发泄到了夏帆的身上。
“只是得暂时委屈你一阵子,我们暂时不能大范围公开。”宁舟牵着夏帆的手承诺,“不会太久,我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跟我偷偷摸摸搞地下情。”
“没关系的。不要太勉强,我不想你那么累。”夏帆抱着爱人轻声安慰。
许半闲在自己的地盘,反而像一个入侵者。他有眼色地去了小书房,找了个不起眼、不影响小情侣叙旧的角落安静待着。
刚刚还在嘲笑夏帆半个月不见,就那么没出息地想念。现在轮到自己没出息了。
从昨晚到现在,才分开15个小时而已。
许半闲再也不能嘴硬了,不得不承认,他想周庭知了。
想他早上起来赖在他床边不走,非要笑闹着佯装要掀许半闲的被子。
想他穿着丁香紫的围裙在厨房中忙碌,边扭边问“鸡蛋鸭蛋鹌鹑蛋,你想要吃什么蛋”。
想他霸道蛮横的亲吻横冲直撞,也想他在耳边温柔呢喃诉说爱意。
手机叮铃,是周庭知发来的江南雪景。
【江南下雪了,像水墨画一样,可惜你不在身边。】
和Q市铺天盖地豪放的雪不同,江南的雪是细腻的,轻柔的。
若是能和周庭知在这样的雪里散步,手牵手的,不避讳他人,不顾忌目光,该是多浪漫的场景。
但是他不行,起码现在的他不行,他没有办法给周庭知光明正大的未来,甚至他们两个如果稀里糊涂地在一起,都不一定会有未来。
许志程可能会打断他的腿,然后把他扔到国外去。去国外倒是无所谓,但是周庭知呢。
看着眼前的小情侣,许半闲不免有些羡慕,也有些向往。
也许他是可以勇敢的,可以勇敢地跟家人出柜,可以给周庭知一个名分。
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以牵着周庭知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这是我男朋友。
对,他要勇敢一点,为了周庭知的名分,为了能见光的感情。
但前提是他也要变得强大。
周庭知,我会努力,你再等一等我。
我不要你做我的地下情人,我既然说了要一辈子,那就必须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一辈子。
之前觉得既然以后要一辈子,那么现在晚一点也没关系。
狗屁。
许半闲恨不得现在就把周庭知抓在怀里,揣在兜里,藏在家里。
他再也按捺不住,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面对面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
【初五的机票。】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江南太好玩了,不过很久没见外婆了。
所以想假期结束再回来?
周庭知大概是掐算了许半闲耐心的底线,在他失去耐心的前一秒发过来。
【不过飞机上太想你,下了飞机就改了返程时间。】
【初三夜间航班,11点落地,我有礼物送你。】
许半闲的心里在慢慢发芽,这种子是周庭知埋进去的。
他决定要悉心照料心里的小芽,待时机成熟,灿烂盛放,还周庭知一片花海。
第38章 试探 老公,老公可以吗?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都热闹, 许家虽然传统,但不愚昧,并不遵循出嫁的女儿除夕不能在娘家的旧俗。
雨晴放了寒假就一直待在姥姥姥爷家, 许芸昭处理完王氏的事情, 也回到了许家。
许宅给佣人们都放了假,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太阳刚刚下山, 还留有一丝昏黄的光。
许满川带着等不及天黑透的雨晴, 在院子里放烟花。
鞭炮劈啪作响,烟花在庭院中绽放。
硕大的许宅在烟花的热闹中, 并不显空旷。
谷晓青在厨房洗菜, 许芸昭在做甜点,许半闲把手中的韭菜择完,随手丢进洗菜盆。
回头就看见许志程站在在流理台边, 拎着把砍骨刀。
“老许,你笨不笨啊!捣蒜用蒜杵,放开那砍刀。”谷晓青斜眼瞧着,发着不满的声调。
锅碗瓢盆撞得叮当响, 提拉米苏飘着可可香。
许半闲拿起手机, 狡黠一拍,被老婆训的许志程定格在画面里。
谁能想到行业龙头的掌门人, 在家里会甘心被老婆骂?
编辑【再厉害的男人,也得听老婆话。】
连带图片发送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许半闲看着群名笑, 大概每个人家都有这样一个群?
不论一家几口, 不论是穷是富,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个通俗的家庭群。
或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或是【幸福大家庭】、或是【阖家欢】。
许半闲是个没有分享欲的人,起码之前他一直这样想。
所以家庭群里,他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但几乎从不分享自己的近况。
然而,不知何时,这个守口如瓶的玻璃被打破,他有了倾诉欲,每时每刻都想和周庭知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这样不好,浪费别人的时间,也让自己变得软弱想依靠,但他就是按捺不住。
昨天在家里打麻将,一人和牌三家皆输。许半闲一打三,席卷整个麻将桌。
散场看手机时,第一时间不是收红包,而是发消息给周庭知:【今天打麻将赚了13k。(得意脸.jpg)】
对方很快就回复过来,【我也在陪外婆打牌,赢的钱给你,作为你牌技高超的奖励。】后接一条8888元的转账消息。
许半闲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周庭知的工资都是自己支出的,收他点儿回头钱没毛病。
由于周庭知回消息非常快,说话还好听,情绪价值拉满,所以许半闲越发变本加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发过去。
手机上的上一条消息是【我家的大闸蟹好聪明,越狱了。】
配图是许半闲的半只手,拎着一只解了绑的大闸蟹,背景里还能看到下沉客厅里满地乱爬的一群。
对方回复:【再聪明也逃不出小许总的手掌心。】
后又补充:【我也是。】
许半闲看着这条微微脸热,周庭知总是能在正经的时候,冒出一两句不正经的话。
偏偏这些话都对许半闲的胃口,他吃得真香。
许半闲反手将刚才发在家庭群里的消息转了过去。
新的图片和消息盖住了旧的暧昧话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许总又得到了新的暧昧。
周庭知很快回复:【我也是。】
也是什么?许半闲看着这三个字愣住了,也是厉害的男人?也得听老婆话?
老婆?老婆!
许半闲敲出一个符号:【?】
随后才反应过来,周庭知说的不是要娶老婆,而是在调戏自己,说自己是老婆。
问:脑子转不过臭流氓怎么办?
许半闲想,撤回上一条再补一条骂人的,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了,周庭知的打字手速没有许半闲机会。
周庭知:【双手投降.jpg】
周庭知:【老公,老公可以吗?我也会听老公的话。乖巧下跪。jpg】
因为两人消息回复速度很快,许半闲并未将手机熄屏,看着屏幕上连冒出来三次的词语,他唰地一下红了脸,然后才环视了厨房一圈。
大家都在关注香喷喷的年夜饭,无人在意许半闲此时的偷看。
他气急败坏地敲字:【滚蛋,不准乱叫。】
锁屏,扔手机,抓起一把蒜,一气呵成。然后他面红耳赤地蹲在垃圾桶旁,假装很忙碌地剥蒜。
多亏垃圾桶在厨房远离主灯的小墙角,不然大家就会发现,许半闲头上的热气比灶台上的烟气还冲天。
臭不要脸的,占我便宜。
他心里骂着,也暗爽着。当渣男还挺爽的。
反正我说了让你等我,除了没有名分,我们什么都有了。
他剥完一整个蒜,悄悄地凑到许志程身边。
许大老爷正在跟一条鱼对峙,大眼瞪小眼。
可是这明明是一条死鱼,从查干湖上捞起来时就冻得结结实实。
三下五除二劈刀砍下就完了,许半闲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研究着个啥。
许志程操着刀,是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老宁这个老东西不干好事。”许志程边比划着刀边嘟囔,“贵巴巴的还不好收拾,净给我找事。”
谷晓青在旁边数落着,“让你处理鱼,可不是用嘴处理。”
这条鱼是宁汪苏从查干湖拍回来的“鱼王”。78斤重,1.2米长,横亘大半个流理台。
宁汪苏每年都会在查干湖拍“鱼王”,一是为了宣传企业,二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今年他拍卖了两条鱼,一条是头鱼,一条是鱼王,为了感谢老伙计信任他,让他占了王氏上市的便宜,白得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份,他把鱼王给许志程送了过来。
许半闲夺过砍肉刀,手起刀落,敲得案板哐哐响,大青鱼四分五裂成六截儿。
"搞定!"他刮刮刀,把刀塞回许志程手里,“鱼太大一锅炖不下。”
“好好好。”许志程还处在茫然状态下,只下意识叫好。“是我儿子,干脆利落,干得好。”
爷俩站在流理台内侧,边处理鱼边聊天。
许半闲看父亲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爸,新年新气象,你对我有什么新要求没?”
许志程还在惋惜85万的鱼变成了案板上的尸块,幽幽要求道,“年轻人沉住性子,给爸爸留点表现的机会。”
许芸昭和谷晓青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
“爸嫌你糟蹋了他的鱼呢。”许芸昭说。
许半闲并不在意那条鱼,鱼嘛,不论多贵,买回来就是要吃的,怎么吃还不是一样。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试探,“爸爸,我马上就24岁了,您对我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没?”
许志程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劲儿。
“你要问我要求,我觉得方林集团那小姑娘我看不错,跟你年龄差不多,看着挺文静的。”
碍于手上都是鱼腥脏污,他用手肘碰了碰儿子的手肘,“今年22,跟你正相配。过完年,咱们去他家拜个年?”
许半闲当然清楚,拜年只是说辞,趁着拜年的机会想介绍两人认识才是真。
恰逢许满川和雨晴进屋,他用下巴指着他哥,说,“爸,你先给我哥介绍吧。”
许满川今年32岁,过了今天就33岁了,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许志程确实心急。
但他并没有病急乱投医,“不行,你哥都多大了,比方小姐大了整整10岁,可别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得,老古板复位。
别人泥古守旧都有个规矩遵照,许志程不知道守得谁家的规矩,认为男女相爱,年龄必然不能差距太大,否则就是老不正经耍流氓。
“爸,那你觉得相差多少岁可以接受啊?我看看身边有没有符合你要求的,给满川介绍介绍。”许芸昭在旁插话问道。
许志程想了想,“最多差五岁吧,再多了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他又替大儿子操起了心。“小川得找个勤快的,持家的,他工作太忙,女孩儿可以找一个事业心没那么强的。”
差五岁。许半闲在旁边听着,年龄正好,他嘴角弯了弯,然后就听到了许志程的回旋镖。
“你帮小川看的时候,捎带着帮小闲看一看,小闲没什么事业心,可以找一个心高气盛、要强的姑娘。”
心高气盛、要强、有事业心。可以,条件也正好。
现在除了性别不符,好像周庭知的条件还不错。
许满川听了全程也不说话,在厨房洗了手,叼了一块刚炸出锅的小酥肉,口齿含糊地挑衅,报复许半闲刚才的祸水东引,“围魏救赵失败喽!”
就是此时!
许半闲转身也叼了一块肉在嘴里,“哥,你这兵法都读乱了,谁说我是围魏救赵?”又拿起一块喂进了许志程嘴里,不屑地揶揄大哥,“我这叫釜底抽薪。”
父子三人被滚烫的小酥肉烫得直抽气,尤其是许志程,年纪大了吃不得烫食。
他把小酥肉夹在牙上,手虚扶着吹气,用舌头和气声发音,“抽什么薪?”
许半闲一块肉下肚,气定神闲地宣布,“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催。”
这块肉是吃不进肚子里去了,许志程惊讶地牙关一紧,一块肉被门牙切断,掉到了地上。
“谁啊!”谷晓青用力敲了一下锅铲,转过头来。
许满川终于将口腔中的美食咽下,好奇得打量着自己这个不知人间情爱、只懂高空跳伞的弟弟。
雨晴趴在餐桌上看厨房,甚至还有时间跟妈妈对了下眼神。
那意思,许半闲看起来再明显不过,就是显摆。她可是满屋子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计划第一步已实现,许半闲收了尾巴,“暂时不能多说,就是通知你们一声。”
谷晓青这回连饭也顾不上做了,关了火就扑过来,“哎哎哎!你总得说一下是哪家的姑娘,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把把关啊!”
“妈,都什么年代了,小闲自由恋爱,咱们把什么关。你还想搞联姻那套啊?”许芸昭看了一眼许半闲,帮他解围。
这句话是说谷晓青,但许半闲却知道,这是说给许志程听的。
果然,许志程表态道,“只要是正经谈恋爱,我们都支持,咱家的情况也用不上和谁家联姻,你高兴就好。”
一听这句话,许半闲燃起了一丢丢希望,他进一步追问道,“那万一他长得丑学历低家里穷脾气差上不得台面呢?”
谷晓青认真地思量片刻,忧心地皱着眉问,“那你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他善良天真对我好呗!”许半闲毫不犹豫。
谷晓青是真担心了,儿子一直不谈恋爱,别人欺骗了怎么办,这可不比寻常人家,万一自己儿子傻白甜遇上个贪财骗钱的骗子可怎么办呢。
可许志程只当他是开玩笑,他没好气地踢了儿子一脚,“你自己选的,就是拉头猪回来,我也给你办婚礼。”
余光扫过,许满川在捡乐儿跟着笑,许芸昭也在笑,确实盯着他认真打量。
许半闲忐忑地回望过去。
只听姐姐讲,“我的婚姻是个悲剧,情啊爱啊都看开了,只要你自己开心,我一定支持你。”
许半闲心下一酸,姐姐一定是察觉到了,可她却说支持他。
起码不是孤军奋战,看起来路也没那么难走呢!
第39章 私奔 突然想吻你,快回车里。
也许姐弟的心照不宣就是这样, 许半闲知道姐姐知道了,姐姐也知道许半闲知道她知道了。
但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反而是谷晓青,年夜饭吃完就按耐不住找许半闲谈话。
而谈话的内容, 并不是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 而是询问许半闲为什么不听许志程的话。
“跟方家小姐试试又不是让你去死!”
“方家小姐知根知底,总比你在外面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强。”
这是谷晓青的原话。
有时许半闲真的怀疑, 谷晓青到底是不是他亲妈, 怎么看上反而像哥哥姐姐的亲妈,而自己像是后来抱养的。
这里面当然没什么豪门狗血伦理剧, 许芸昭和许满川的亲妈去世后五年, 许志程娶了谷晓青。
结婚后第三年才有了许半闲,在许半闲六岁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哥哥姐姐不是一母同胞的。
哥哥姐姐和母亲很亲近, 也同样是叫许志程爸,叫谷晓青妈。
只是小时候,许半闲的记忆里,一直陪自己玩的是哥哥姐姐, 妈妈陪伴哥哥姐姐更多一些。
富贵人家的偏心不代表苛待, 只是他很少可以依靠妈妈而已。
就像现在,因为自小不能依靠, 所以被诘问也没什么难受的。
谷晓青不爱许半闲吗?
不可能的。
十月怀胎从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世界上不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也不会有母亲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
许半闲都知道, 只是他不理解。
谷晓青和许志程的相处非常和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堪称模范。
但她对两个孩子却非常讨好, 在许半闲看来,就像是带着补偿心理的溺爱。
后来,家里的保姆贪污菜钱被谷晓青发现,那保姆恼羞成怒,大闹许宅,从她的污言秽语里,许半闲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委。
谷晓青不是婚后成为家庭主妇的。而是与那个保姆同期一起进入许宅的佣人,两人原本是服侍从前的许夫人。
谷晓青是正经大学毕业,素质高,心也细。
许夫人便放心把孩子交给她来带,自己和许志程起早贪黑地忙事业。
进入许家的时候,谷晓青也才二十几岁,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许夫人对谷晓青非常好,并没有因为她是保姆便颐指气使,诸多要求。
她靠着在许家的工作,还完了助学贷款。买房时还差一点钱,许夫人知道后便在奖金里多包了一些钱。
许夫人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想让谷晓青一直待在许家,跟她做个伴儿,她给发退休金,也可以让许芸昭许满川给她养老。
后来许夫人过世,许志程忙工作,谷晓青为了许夫人的信任与关照之情,几乎承担了除经济供养外,父亲母亲的所有职责,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许志程阅尽苦辣酸甜,回家总有一盏灯亮着,总有儿女的欢声笑语。
生活被谷晓青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们也不排斥她成为名义上的母亲。
所以许志程与谷晓青结了婚。
婚后两人本不打算要孩子,许半闲的到来是个意外,谷晓青怕两个孩子失落,决定偷偷打掉的。
不知道怎么被许志程知道,并且拦下了。
许半闲就是这么来到了人间。
得知这些时,许半闲也躲着偷偷哭过。
原本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亲兄弟姐妹,母亲总是教育自己不要争、不要抢,许家都是哥哥姐姐的。
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后来都想通了。
因为他本就是不受欢迎的孩子。
连名字都是的,哥哥叫满川,满川风雨看潮生,胸怀开阔,囊括四海。
而自己只能叫半闲,偷得浮生半日闲,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委屈早已随着岁月飘散,若是从前,他一定风轻云淡地应声“好”,然后随便找个世界的犄角旮旯跳个伞,蹦个极,或是做些其他出格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要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告诉谷晓青,“我长大了,我不是傀儡娃娃。从今以后,我要遵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情。”
话说出口的一瞬,许半闲真的好轻松,原来畅所欲言是这样的感觉,酣畅淋漓,只剩一个爽。
原本我可以做浮萍,随波逐流。但现在我有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那水流就阻挡不了我。
跟谷晓青谈完话,许半闲直接进了书房,他跟许志程聊了自己详细的规划,这是他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跟许志程聊自己的未来。
他不想再挂着许氏小少爷的名号,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董事长。
他想去从基层工作做起,他想去考研学管理。
23岁还不迟,他想搏一回。
许志程一直没有意识到小儿子有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忙没时间管孩子,谷晓青又将太多心思放在了许芸昭和许满川身上。
导致许半闲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硬生生养成了一个纨绔。
可是当他在墨尔本看见儿子缜密筹备,精心安排,完美落入安全网,还不忘提醒周围工作人员注意安全的时候。
他才突然意识到,许半闲没有长歪,歪的一直是父母。孩子只是在自救,在通过特立独行的行为,博取一些家人的关注。
对于许半闲突然的开窍,许志程举双手双脚赞同。他仔细思量,准备给许半闲在基层安排一个职位。
没想到许半闲直接拒绝了。
在自家公司工作,终究无法被等闲对待,他想出去闯一闯。
新年的钟声在这次恳谈中敲响,许半闲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熠熠烟花,跟许志程讨了个新年礼物。
“我年纪小难免犯错。若是日后犯错,请爸爸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说得没头没脑,许志程答应得稀里糊涂,总归儿子浪子回头是件好事情。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三天许半闲耗费了原本三年都不一定用得到的脑细胞。
周庭知说有礼物送给他。
许半闲想,他也没什么回礼,若是礼物太贵重,大不了送他个男朋友当回礼好了。
今晚周庭知要回来了。
这三天,许半闲算是体会了一次抓心挠肝的想念。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也凑合,直到初二早上,许芸昭在云吞面上放了个煎蛋,许半闲的想念就再也藏不住了。
鸡蛋鸭蛋鹌鹑蛋,周庭知是大笨蛋。
终于等来了初三这天,纷纷扬扬又飘起了小雪。
他把周庭知的礼物打扮得光鲜亮丽,魅力四射,独自开车去了机场。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许半闲把手机放在了家里。
到时候周庭知落地开机,发现自己还在家,心里一定着急。然后一到接机大厅,发现自己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他。
许半闲不懂浪漫,但他觉得这样很浪漫。
他到接机大厅的时候,是十点半,周庭知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无法降落。
他向外一看,小雪已经转成了大雪,还夹杂着红豆粒般大小的冰雹。
这真是一个坏天气。
许半闲看着接机大厅的航班消息,延误30分钟。
11:40 短暂的冰雹天气终于停止了奏鸣。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
周庭知的飞机终于降落,许半闲站在接机大厅出口,最显眼的位置。
是他多虑了,即使他藏在人群背后,周庭知也能一眼看到他。
“你怎么来啦?!”周庭知的眼睛冒着惊喜,“定位明明在家里。”
“闲着没事做。”许半闲习惯性嘴硬,可他觉得这样不好,又诚实回答,“说好了来接你,想给你个惊喜。”
“怎么样,够惊喜吗?”许半闲问。
周庭知弯着眉眼看他,趁他说话不留神时,悄悄牵起他的手,就像青涩的校园小情侣一样,还要给牵手找一个理由。
“怎么这么冰?”周庭知牵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风衣口袋里。
接机大厅确实冷,许半闲花枝招展着实好看,好看的条件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他的手确实很冰,一会儿可能都握不住方向盘的程度。
所以他放纵了自己在周庭知的口袋里取暖。
嘴上却顾左右而言他,生怕周庭知意识到自己是故意不抽手的。
“Q市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他说。
“是啊。”
“你在飞机上能看到吗?刚才下冰雹了。”他说。
“是啊。”
“我车停得有点远,是吧。”他说。
“是啊。”
许半闲终于在尴尬的没话找话中积羞成怒,“你除了是啊,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说着他便想甩开手腕,把周庭知口袋里的手抽出来。
没想到周庭知手上稍一用力,一个东西从他的手上渡了过来。
许半闲好奇,停住了脚步。
周庭知:“是啊,光想着怎么把礼物送给你了。”
他牵着许半闲的手抬起来晃晃。
许半闲不仅看清了,而且也闻到了。那是一串合香珠,是他记忆里无数次追寻的味道。
许半闲只和周庭知说过兰花香,但从未提及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什么样子的香。
周庭知不是傻蛋,他不会送给自己情敌的味道。退一万步说,即使周庭知傻,想投其所好帮许半闲找记忆里的味道,也不会找到这串珠子。
这不是巧合。
但许半闲心中没底,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于是,他盯着那串珠子问,“哪来的?”
周庭知竟是难得地露出羞赧之色,“外婆家的。我妈妈之前送给外婆的合香珠,我把它要回来了。”
“为什么?”许半闲愣着问。
周庭知环顾四周,地下停车场乌灯黑火,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他刚才一冲动将珠子给了出去,也就顾不得什么地方了。
“我小时候有一条。”周庭知牵着他的手,“我在医院遇到一个甩着鼻涕泡哭的小男孩,他想要这珠子,我没给他。”
幽暗的光线掩不住周庭知眼睛里的光,他大概是下定决心要唤醒许半闲的记忆了。
“小闲,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觉得我变态,毕竟那时候你还是个10来岁的孩子。”周庭知说。
“我那时只觉得你哭得可怜又可爱,真没想那么多。后来大学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你这双眼睛太好认了。”周庭知抚摸着许半闲的眼角,陷入了回忆里。
“阴差阳错,我总是能在学校里遇到你。鬼使神差,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你。”
“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抽身了。我的喜欢从大学时候开始,但是我们的缘分从小就种在了医院的花园里。”
“小闲,你还记得吗?”
周庭知说得情真意切,许半闲脑子里却一直在打转。
兜兜转转,造化弄人。周庭知就是兰花香哥哥。
本该被深情告白打动的许半闲,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周庭知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兰花香哥哥?
于是,他故作镇静,把玩着手串问,“这是什么香?”
“郁金香。”周庭知当然知道奶奶做的手串是什么香,他给许半闲解释这个手串的来历。
“我奶奶非常爱花。我爸去南美洲出差的时候,看到这种花儿开得好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海关走手续交保证金,才带回来一百多朵花骨朵。”
“我奶奶把那些花儿做成了两串合香珠,爸爸一串妈妈一串。后来妈妈那串送给了外婆,爸爸那串给了我。”
周庭知摩挲着许半闲的手腕,笑着感慨道,“当初你要的时候,我没给你。兜兜转转,这串子还是你的。”
昏昏暗暗的光,明明亮亮的眸,许半闲眼角一热。
他拽着周庭知加快了脚步,周庭知猛地被一拽,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怎么了?”他问。
许半闲不语,脚步未停。
半晌他开口承认道,“突然想吻你,快回车里。”
一声轻笑,周庭知站定了脚步。
“吻我不用回车里。”
他被突然一拽,直接撞上了周庭知潮湿温润的唇。
太刺激了。湿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许半闲招架不住,堪堪靠在停车场的立柱上,他被吻得眼花,感觉天昏地暗,视线里的黑车内部都反着光。
“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周庭知气喘着、嘴唇贴着嘴唇说话。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连轻柔的话音都在震荡。
“为什么突然想吻我?”周庭知问。
许半闲有一瞬的心慌,他当然不能承认周庭知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兰花香,这太羞耻了。
不过周庭知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又吻了上来。
吻得许半闲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才停下。
“我来开车吧?”周庭知看着被亲自吮吸透红的唇,不怀好意地笑。
许半闲不再逞强,周庭知确实驾龄更长。
上了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张慌,“臭流氓,地下车库都是摄像头。”
周庭知系好安全带,刚得了便宜便不再唬他,揉揉许半闲的头发说,“我们刚才在监控盲区里。”
许半闲松懈下来,又想起刚才两人的疯狂,他长出了几口气调整呼吸,顺带缓解下自己麻痹的头脑和下肢。
回味时,不知不觉红了耳垂和眼角。
地下停车场,大年初四凌晨,大雪飞扬。
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表白的时间和地点,所以许半闲决定带着周庭知“私奔”。
第40章 名分 不给名分我不跟你走。
这是周庭知第一次开许半闲的牧马人。
所以他检视了所有仪表盘与按键, 才启动了车子。
越野车底盘高,视野宽,四驱具有出色的稳定性, 加上轮胎的地面附着力大, 在刚刚下过雪的路面上,可以畅行无阻。
但是Q市不只是刚刚下过雪, 年前就一直在下雪, 前两天化了薄薄一层,现在降温冻成了冰, 铺盖上冰上的一层雪花成了天然润滑剂。
周庭知开得很小心, 避免轮胎打滑,轻踩轻放,连说话声音都放轻了。
“我先送你回家。”周庭知说。
许半闲被车里的暖风熏得昏昏欲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周庭知笑,“我大老远来接你,是想带你私奔的, 我们不回家。”
周庭知也笑, 谨慎地看着路面,拐弯上了机场快速路, “私奔之前是不是得先定情啊?不给名分我不跟你走。”
路政没来得及清雪,机场快速路的应急车道上停着很多没装防滑雪地轮胎的车。
许半闲数着车的数量, 笑问, “你这和逼婚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周庭知说,“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我没名没分的。你这渣男当得真好。”
“周庭知, 你!”许半闲瞪着他,“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臊红的脸出卖了他。
关于那次,他至今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些零星片段在脑海里。
可是那个情景,已经周庭知动不动就挂在嘴边的样子,睡过是板上钉钉。
许半闲觉得可惜,这么珍贵的夜晚,自己怎么就能忘了呢!喝酒误事!
他偏过头继续看路边的车,忽的,一个急促的刹车,后方一辆黑色的从左侧超车,迫使周庭知刹车减速。
大概是道路结冰,路实在太滑,超车过去的黑车方向打得太急,又刹车太急,直接蹭在了周庭知驾驶室这边的保险杠上。
倒霉!
前车司机已经下了车,在查看自己车辆的情况。
周庭知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处理事故。
若是不严重的话,可以先拍照,等天亮了再处理,不必在这里耽误时间。
“等等!”许半闲突然拽住他,警觉地说,“这辆车我见过。”
“在机场停车场里。”
机场距离市中心80公里,这段路灯光比较黑,还有一个路灯忽闪忽闪,时亮时暗。
前面的车,后挡玻璃贴得漆黑,许半闲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但直觉车里不止一个人。
也许是杯弓蛇影了。这条路都是从机场出来的车,眼熟很正常。接人的车当然不会只有一个人。
深夜来机场接人,那么关系应该很亲近。
许半闲问周庭知,“如果我路上出了事故,恰巧你在车上,那么你会选择安稳地坐着还是下车陪我?”
周庭知懂了,将手机解锁交给许半闲,“先报警。”
前车的司机已经检查完自己的车辆,又围着许半闲的车转了半圈。
见周庭知还没有下车的打算,趴在车窗上向内看,敲敲,“兄弟,实在抱歉,路太滑了,你来看看损失多少,咱们走公还是私了?”
许半闲见那人在车窗外,没敢打电话报警,而是发送短信到12110。
这边周庭知将车窗稍稍拉下三厘米的缝隙,试探对方的意思。
“没事,走吧,我们自己处理。”他说。
“那可不行,我看你这车挺贵的,万一我走了你告我逃逸咋办。”来人不依不饶,坚持要赔钱给他。
周庭知无奈妥协,“那你给我转1000块钱吧,你如果担心我告你,到时候就拿出转账界面。”
在大雪天的凌晨,站在冷风嗖嗖的荒郊野地,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里讨价还价,而是转了账占了便宜赶紧走。
但来人死磨硬泡,非要周庭知下车检查。
情况不妙,周庭知只能拖延时间等警察的来到。
对方好像察觉了意图,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黑暗的道路后面亮起了灯,顺着后视镜一看,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车。
“快走。”许半闲突然喊。
周庭知的脚早就戒备地踩在了油门上。
在就黑色牧马人蹿出去的一刻,前方的黑色车子上下来了三个壮汉。
可惜晚了一步,周庭知绕开前车,沿着应急车道驶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
道路上都是冰雪,牧马人尚且颤颤巍巍,何况身后的两辆家用轿车。
“没关系,还有20公里就进市区了。他们没有胆子在市区动手。”周庭知说。
许半闲不需要安慰,他恶狠狠地盯着后视镜,放平座椅,爬到后座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车载消防灭火器和工具箱。
周庭知怕车子打滑侧翻,他肩负着两条性命,所以油门不敢踩得太猛,最大限度地拉开距离就行。
但是后面两辆车好像是亡命徒,车子开得飞快,弯道上仿佛要飞起来一般,很快就只差一个车的距离。
“周庭知,走最左边。”许半闲摇晃着手里的灭火器指挥他。周庭知意会,并入最左侧车道。
眼看着白色尼桑从右侧逼迫上来,意图截停他们。
许半闲拉下车窗,将灭火器喷管伸出去,拔掉铅封,拉出保险销,将喷头对准右侧车辆的挡风玻璃,一通狂喷。
白车在白色的粉末中减速,黑色牧马人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时间。
许半闲转身回来,朝着周庭知得意一笑。
黑色桑塔纳一直躲在白车身后,被没有被灭火器的粉末影响太多,只是短暂地减速又追了上来。
许半闲将工具箱里的钳子,锤子,扳手,螺丝刀,通通往后面扔,后车的前机盖砰砰作响,终于偃旗息鼓,不再疯狂追赶。
距离市区外环路还有5公里,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
一辆银色面包车逆行而来!
速度迅猛!直冲车前!
“小心!”周庭知喊。
“砰——”
许半闲下意识闭眼,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量冲撞而来。
刹那间天旋地转。
耳膜瞬间如灌了水一般,声音嗡嗡不断,却沉闷模糊。
身体飞了起来,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又重重跌回座椅上。
全身像散架一般,甚至无法呼吸。
“那个死透了吧”
“不用管奇哥要这个”
嗡嗡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感到周围有嘈杂的脚步声。
汽车风挡玻璃应该已经碎了,冷风嗖嗖地刮在身上。
周围的空气都是血腥的味道。他试着睁眼,却发现自己眼睛是睁着的。
视线里都是昏黑,模糊不清,他只能用手摸索着周围,将锤子攥在了手里。
视线随着眨眼,变得朦胧,黑色渐渐褪去,大片的红漫上眼帘。
“周庭知?”
“周庭知!”——
车子左侧严重扭曲变形,车里尽是玻璃渣,周庭知就那么躺在血泊里。
许半闲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仿佛不跳了,呼吸也静止了。
他的全世界只能看到血,周庭知的脸靠着极近,眼睛闭着。
许半闲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去摸他,没反应。
许半闲大声叫他,没反应。
是血,鲜红的,大片的,成股的血,从周庭知的耳朵里流出来。
“周庭知,你醒醒,你别吓我。”
他手足无措,连哭都忘记了。
冷静!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报警!
不!叫救护车!
车外的人将车子合力推正,露出副驾驶的车门。
许半闲被卡在副驾驶的中控台和车门中间,两个人正在用铁棍撬门。
许半闲无暇估计外面发生的一切,一直在找周庭知的手机。
终于,在周庭知的脚边,他看到了那只手机。
他的腿被夹着,只能探身凑近,伸出左手去探。
一串沾着血的手串从小臂滑向手腕。
同时,他也看到了周庭知的腿,被一根钢条插着,汩汩地流着血。
许半闲竟是冷静下来了。
他的鼻中仿佛闻到了兰花香。
事实上,除了血腥,什么味道都被遮盖了。
周庭知的手机被撞击关机,他长按开机键。
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将车内的挂饰摘下,系在了出血口的上方。
“密码,密码是什么?”
许半闲喃喃自语,输入了周庭知的生日,不对。
蓦地,腿上压力一轻,随后手机被打落。
“还想着报警呢?”
“你猜是警察快还是我们快?”
为首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注射器,直接拔掉针帽向许半闲的脖颈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半闲一锤抡出去,打在了那人的右臂上,那人惨叫一声,注射器应身而落。
大概有六七个人吧,黑灯瞎火,许半闲数不清楚。
许半闲坐在车里,不好反击,但也正是这个位置,一群人不好围攻。
许半闲现在只需要等,守住这里,等警察来。
但周庭知等不了。
一群人围着副驾,跃跃上前。
许半闲走出车子,扯下围巾,将锤子与手绑在一起。
睨着众人,冷笑道,“也是看得起我,派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来。”
一个胆大的提着铁棍先冲了上来,被他一锤子敲在了肩胛骨上,“别耽误时间,一起来。”
周庭知还在流血,每一秒都很珍贵。
许半闲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人群里,一锤一个杀红了眼。
锤子抡起的圆弧带出呼啸的风,他化为一条游走在黑暗里的黑蛇,残影柔韧又凌厉。
远方的警笛声划破长空——
一群人见大事不好,作鸟兽散。
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许半闲爬回车里,探探周庭知的鼻息。
寒风悲鸣,感受不到热气。
他不敢挪动周庭知的身体,只能爬上去,轻轻抱住他,为他挡风挡雪。
“周庭知周庭知”
他一遍一遍地叫周庭知的名字,可这个名字的主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周庭知,不要留我一个人”
脚步纷乱,人影嘈杂,许半闲终在混乱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