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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131章

金银首饰不论在哪儿都是不常见的。

尤其是像孟婉手里这枚看起来还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那耳钉像个小金豆,许是因为戴的时间长了,瞧着有些粗糙的划痕,光泽度也不够,里面还是中空的,没什么太大分量。

不过这毕竟还是金子,虽说估摸着也没多少克数,但肯定是值钱的,至少比着那押金要多。

负责人手里摩挲着两个小金豆,慢悠悠的跟在孟婉母女两人的身后下了楼。

虽说没收到钱,但这两个小玩意到手他就挺满意的了,万一将来她们母女俩找不来工作赎不回去,那这就是自己的了。

到时候自己再把那点押金给补上,怎么着都是不亏的。

心里算着美账,负责人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

“孟婉同志,我先带另外那位同志去看房子,等看完了你们还没收拾好,我再帮着你们一起往楼上抬行李。”

孟婉绷着脸,应了一声。

路过二楼的时候,瞧见沈晚月还在,匆匆瞥了一眼,紧了紧袖子里缩着的拳头,便下楼跟母亲一起去拿行李了。

“沈同志,久等了!”

负责人笑眯眯的打招呼,引她们上了一层楼去看房子。

“还没问同志你叫什么名字。”郭兰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身边的负责人。

“我叫何红旗,是建设部门的员工,就管着这一片公租房,你们两位甭跟我客气,房子能看上最好,看不上也没关系,还有其他地方给你们介绍,有啥事了就跟我说,咱们都好商量。”

何红旗说话间点头哈腰,跟在陪同领导似的。

“那我先提前谢谢何同志了,何同志是认识我们吗?”郭兰有些发怯,总觉得莫名被人讨好的感觉很奇怪。

何红旗立刻笑起来:“认识认识,你身边这位沈同志现在沪市许多人都认识。”

正在打量着公租房的沈晚月回神,“认识我?同志……我们见过吗?”

“没见过,但我知道您的名字,现在大半个平淞河区,只要提起您的名字,恐怕没几个不知道的,您是贵人多忘事,上周你还接受过报社采访呢,早月华服现在早就出名了。”

郭兰十分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沈晚月也有些意外。

“我没忘,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人关注到我们公司。”

“现在国家就提倡做这个,还鼓励国营厂的工人也做个体户呢,只是这事儿说着容易做的不简单,我身边有做成的也有没做成的,但就知道您这一个,是咱们平淞河区最成功的,当然出名了。”

郭兰听完也替早月华服高兴,跟何红旗聊上了,沈晚月听了一会儿,心里却又冒出来个想法。

等将来先把经销这活儿给做大了,倒是可以发展一下自主品牌,名气打上去以后,销售自然也能多一些。

说话间也到了。

郭兰看的房子是沪市筒子楼里标准的亭子间,小小一格,但足够她单人住的了,商定好价钱,郭兰当场就签了合同。

何红旗接过钱找零的时候,手刚揣兜里,就听见‘叮’的一声。

“哟,可不能把这玩意儿给弄丢了。”

何红旗紧张的蹲下去,将掉地上的金耳钉给捏到了手心里。

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橙黄的余晖洒落在楼梯旁栏杆的绿色油漆上。

金耳钉在何红旗手里掂了两下,正巧借着那点余光,瞅见了下面一点灰褐色的痕迹。

“咋这个颜色呢?”

何红旗猛地皱起眉,也顾不上合同了,捏着耳钉放在光下仔细看了又看。

金耳钉本来就因为年代久远有不少划痕,现在多了一块儿黑斑,怎么瞧,怎么像是个假玩意儿。

“这耳钉都生锈了。”郭兰扫了一眼,“不过拿辣酒擦一擦兴许还可以去掉接着戴。”

何红旗愣了,“啥,你说这个生锈了?”

“不然呢?”郭兰凑近了一些,仔细看看后,笑道:“这不就是跟我们家里门上的铁环差不多嘛,从前瞧着颜色鲜亮好看,时间久了可不就是得生锈,不过打磨打磨还能用。”

“这不一样吧。”

何红旗犹豫着说:“这是刚才孟婉同志抵押给我的,她说这可是金子做的,我以前见过她,那时候她就经常戴这耳钉,金灿灿的可喜欢人了,她家以前那条件,咋也不能是生锈的假货吧。”

“啊?”郭兰也愣了一下,不是很理解:“那你自己再瞅瞅呢?生锈的玩意儿咋可能跟金子比,晚月,你见识多,你来瞅瞅呢。”

“就是沈同志,你帮我看看真假,孟婉不会故意骗我的吧。”何红旗仍旧是将信将疑的用手指在上面又抠了抠,“这玩意造假也造的太真了吧。”

这年头真正见过金子的老百姓没几个,何红旗刚才也是信了孟婉这个人,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孟婉的?”沈晚月接了过来。

“可不是嘛,说是她家里祖上传下来的,我刚才也问了为啥这金子颜色黯,她说以前的老物件锻造工艺不如现在,杂质多一点所以颜色才深,还让我随便拿店里鉴定,她保证是真的,可这……”

沈晚月捏着小金豆子一样的耳钉,脑子里忽然想起年前她跟陈勋庭去买手表时,碰到的那对情侣,当时那女生的耳朵上,也是戴着个差不多样式的耳钉,要是仔细看看,上面有一些印子深一点的划痕都形状相似。

当时双方还起了冲突,所以她对这个小玩意也多看了两眼有了印象。

相似到这种地步,只能是有人刻意仿制了。

她皱皱眉,伸出手在上面直接用力的搓了一下。

“诶,沈同志你当心,你……”

何红旗刚说完,就看见被沈晚月错过的地方竟然剥落了一层锈片来。

这下根本不用再解释了。

“他妈的!敢骗老子!”

何红旗愣了半秒,骤然发怒,抢过那个耳钉转气势汹汹追到了楼下。

“这个孟婉瞧着面相挺老实的,咋是个骗子呢。”郭兰嘟囔着,嫌弃的看了眼下面。

沈晚月摇摇头:“兴许孟婉是真不知道,也兴许……是被什么人调包了。”

“不可能是假的!!!”

楼下,孟婉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比何红旗还要诧异生气。

“何红旗同志,我这耳钉是祖传的,之前去金店的时候人家还专门问过我卖不卖,不信你现在就去问,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放什么屁呢?!要不是假的,能剥下来一层锈皮吗?孟婉!我也是看在你们家以前有钱的份上才相信你的,谁知道你竟然敢拿金属片哄老子!我看你跟你那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你少血口喷人了!”

孟婉气得脸通红,杨秋莲也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那两个‘小金豆’。

杨秋莲拉住了孟婉,柔声赔笑道:“同志,你是不是看错了,这还是我当初给婉婉的陪嫁呢,咋也不可能是假的。”

“这还能有错?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着我不懂行准备讹诈我吧?先把东西给我,等你们去赎的时候,再说这东西是假的被我调包了对不对?哼,幸亏了你们这种恶毒的心思被我识破,不然我就得到倒大霉了,要我说,你们这种人,全家都该关起来!”

何红旗嚷嚷的声音可不小,附近又都是熟系的人,这一嗓子喊出去,不少人都伸出脑袋来看热闹。

孟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解释,自己却也有些不明所以。

“同志,你能不能把耳钉拿给我仔细看看?”忍着被人围观的不适,孟婉硬着头皮说道。

“你还想狡辩?这可是你讹诈的证据,我不可能还给你,除非你跟我去公安局!”

“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你想想看,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如果被你发现了,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你赶走吗?况且如果真是你说的那么明显,我就更不可能跟你保证是真的还让你去店里问了。”

何红旗犹豫了一下,但现在他已经不敢再信孟婉了,还是坚决不给说要去公安局。

孟婉一咬牙:“这样吧,我直接把押金用现金给你,这样你能把耳钉给我了吧。”

“婉婉!”杨秋莲拉住了女儿,“那咱们就只剩二十多块钱了。”

“那也不能去公安局啊,到时候更说不清楚。”

孟婉直接从母亲的兜里拿了余下的钱,数了数后递过去,“何同志,这样行了吧。”

何红旗狐疑的打量了一眼孟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真不知道那耳钉是假的?”

“我要是知道了,天打五雷轰!”

何红旗看了眼递过来的钱,翻了个白眼一把接了过来,从兜里摸了摸,将两个耳钉扔了过去。

孟婉着急的接过来,低头仔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脸色瞬间更苍白了。

“妈,这真的是锈迹。”

杨秋莲也傻眼了,自己戴了大半辈子的金首饰,以前在店里人家还专门问过说要回收,咋可能现在忽然变成会生锈的假货了呢?

孟婉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捧着耳钉眼圈红了,好一会儿后,才无声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走了妈,搬东西。”

杨秋莲唉声叹气的抱起一床褥子,认命的跟着女儿上了楼。

沈晚月默默看着这一幕,几分钟后,面无表情转了身。

当初她要的那笔赔偿金可不算是小数目,顾家能拿出来,除了借钱,依照顾清树的性格,恐怕也得从这位孟大小姐身上做些手脚。

这而定出了问题,不用想也多半跟顾清树有关系。

可孟婉也好,顾清树也罢。

一个是被保护的太好受了牵连,一个则是活该被抓。

他们现在过的好与不好,都与自己没关系了。

但这一幕,却让沈晚月心里一直惦记着。

等回到了家里,她心里也依旧在惦记着孟婉那时候震惊的表情。

那是被欺骗后的表情,委屈愤怒,但更多的,可能是伤心。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感情。

而最伤害感情的,应该就是不诚恳了。

顾清树的事情从最开始就悬在沈晚月跟陈勋庭之间,沈晚月一直模棱两可,陈勋庭也貌似心里有数。

两个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好像心照不宣,又好像是不敢触及到这个话题。

其实她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跟顾家签了协议,但也是想着往后彻底跟顾清树没有关联,才欺骗了陈勋庭,说孩子父亲已经死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陈勋庭呢?

“妈妈想什么呢?”沈琪琪打了个哈欠,走到来趴到了沈晚月的腿上。

“在想……”沈晚

月的手轻轻呼噜了一下闺女的头顶,柔声道:“在想下周等你成绩出来后,咱们全家一起去京市的事情。”

沈琪琪嘻嘻笑了起来。

沈天凯不是很服气的掐着腰在旁边嚷嚷,“不是说只有全市前三名才可以去吗,琪琪成绩都还没出来呢。”

沈琪琪气呼呼瞪过去:“你太小瞧我了,那题目超级简单,我拿第一都没问题。”

“就是,我相信琪琪肯定行。”陈文星凑热闹的跑过去,“琪琪加油,等去京市参加考试,你还能得全国第一呢。”

“喂,星星你现在跟谁站在一边?”沈天凯不乐意撅起嘴。

陈文星连忙又拉拉沈天凯的胳膊,“你想想啊,要是琪琪考前三咱们就能去京市玩了,为了能出去旅游咱也得站在统一战线支持琪琪。”

“好像有道理。”沈天凯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拍着沙发给沈琪琪喊加油。

陈文杰放学后去买菜刚回来,东西刚放到厨房,进门就白了一眼几个小萝卜头,““别吵这么大声好不好,在门外都听见了。”

沈天凯原地转了个圈,语气兴奋,“哥,我们在说下周去京市呢,到时候就不用上学了。”

“你一天天净想着不上学。”沈晚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玩归玩,等回来了你要是成绩不及格,晚上就让琪琪给你加班补课。”

双胞胎不同的性格自然有不同的养育方式。

打从知道这孩子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她对沈天凯的标准就只有一条——凡事不能敷衍,但尽力就好。

他的小脑瓜虽然想着玩,但考试基本是能考个中等水平的,除非实在低于这个水平,否则沈晚月也没想着太严格要求沈天凯。

倒是学校老师对沈天凯比从前重视了许多,体育老师还提议将来让沈天凯走体育生的路线,不过这孩子自己反而更倾向于去当兵。

沈天凯低着头,搓着衣角:“可是我们出去那么久,课程要落下的,妈妈,这次标准放低一点好不好?”

沈晚月:“早知道你会这么想,咱们是赶着五一假期去的京市,你最多缺几天课程,还有文星也一样,到时候去了就跟琪琪一起去学校上课去,琪琪参加集训班,你们就带着课本在其他班里蹭课。”

“啊?”

沈天凯没料到这个,小脸瞬间耷拉下来。

“别难过别难过,这样我们还是能玩好几天呢……”

陈文星在旁边劝着,沈琪琪也跟着安慰了两句,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对了妈妈,我哥去吗?”陈文星忽然又问。

刚走到餐桌旁边的陈文杰后背猛地一僵,送到嘴边的水硬是又放了回去,余光一个劲儿的瞟沙发的位置。

沈晚月:“他上高中,时间紧任务重。”

餐桌旁的少年抿起嘴,欲言又止,神态沉重,眼神瞬间没了神采。

“不过……”沈晚月笑着看了过去,“毕竟还有一年才高考,而且文杰上次不是说想要考个中专学厨师再考虑参军吗,要是这次他想去的话……”

“想去!”

这口凉白开还是没喝进嘴里,陈文杰急哄哄的转身点头,“去去去,我也去,沈晚月……不是,妈!你们都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带我一个!”

沈晚月抿嘴笑起来,“没说不带你,就问你意思呢。”

“我当然想去!”

“那今年的期末考试……”

“保证班里前十,达不到暑假就老老实实去补习班!”

沈晚月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眯起眼睛打了个响指:“成交!”

这年头中专也不是那么好考,陈文杰这孩子有目标很好,就是平日的那根弦总容易松懈,得需经常帮他拉一拉。

看这陈文杰由衷松了口气,沈晚月起身:“我去跟小韩交代一下,你们把餐桌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她说话间去了厨房,陈文杰乐滋滋转身殷勤的把餐桌上的杂物给整理了出来。

“咦?”

看着妈妈的背影沈天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琪琪,我记错了吗?刚才妈妈回来不是本来就说这次是咱们全家一起去的吗?”

沈琪琪挑挑眉,小丫头的脸上露出一丝跟妈妈几分相似的狡黠,默不作声看了眼收拾餐桌的陈文杰:“是吗,我也记不清了。”

沈天凯抓抓头顶,“你不是记性最好吗……”

“可能是刚才我只顾着跟你吵架,没注意听吧。”

“……好吧。”-

“下周五一假,我们大概要出去小半个月,也当做是给你放假了,你过年不是都没回家吗,也辛苦了,可以休息休息。”

“东家这是说啥话,我家里哪些弟弟妹妹加起来足足六个哩,在这儿我一点也没觉着辛苦,而且……嘿嘿,还有工钱拿,不辛苦不辛苦。”

“你只管休息就行了,

给你算带薪休假,当做过年那阵子的红包了。”

沈晚月跟韩彩芹交代完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韩彩芹连忙跑过去开门,来人竟然是陈永丰两口。

“三叔三婶儿?”

“诶,小沈。”

陈永丰笑着应下,旁边江碧玉也应了一声,脸上莫名带着点不好意思。

俩人手里还拎着东西,江碧波提了个果篮,陈永丰那边则绑着只老母鸡,一兜花生糕。

“这不是眼瞧到五一了,单位发了点福利,想着来看看你们,勋庭在家没?”陈永丰主动问道。

“三叔您也太客气了,按理来说应该是我们这些小辈去看你们长辈才对,您来就来,一起吃饭也好,怎么还带东西呢。”

“也不算啥东西,果篮是单位儿福利,花生糕给家里孩子吃,这只老母鸡是你三婶儿娘家才送来的,自家里养的,给你炖汤喝。”

“三叔,您这……”

沈晚月还想要推辞说些什么,陈永丰已经直接把老母鸡扔到了厨房,然后拉着江碧玉把其他东西给放进了客厅。

两口子热情,但东西一放下,就有些局促起来。

这架势,沈晚月琢磨出来了点什么,想了想,招呼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又喊了陈文杰过来给他们泡了茶。

“三叔,您两位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年前您帮了我们家文杰大忙,本来就说要去谢谢您的,但勋庭说您不喜欢被打扰才没去,您要是有事儿了直接说就行,真不用跟我们这样客气。”

陈丰收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江碧玉。

江碧玉从前是极喜欢散着头发的,再加上还有刘海跟习惯性的叹气低头,五官经常被遮挡起来大半,表情也总叫人看不真切。

但今天的江碧玉却少见的把头发梳理了起来,利落的绑在了后脑勺,刘海下面,眼睛周围有些细细的皱纹,可眼神却瞧着依旧年轻。

显得……似乎比从前更有精神了些。

江碧玉拉了拉陈永丰,眉间拧着,陈永丰顿了一下,伸手在她的手背安抚性的拍了两下,这才转头,态度带了几分谦卑的开了口。

“小沈,我这人是个直肠子,也不跟你拐弯了,不知道你还不记得过年那会儿给我的建议。”

沈晚月略回忆了下,“记得的,三叔您说。”

“我带着你婶子去瞧了医生,还别说,真是……”

“永丰!”

江碧玉突然打断了陈永丰,原本柔和纤细的声音,此时急促又尖锐,引得院子里几个孩子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自己反应有些大,连忙捂住嘴,带着歉意抬起头:“抱,抱歉……”

“没关系。”沈晚月转身招了招手,“文杰,带着他们去巷子里玩,等吃饭了再回来。”

“诶。”

等孩子们都走了,江碧玉这才沉沉松了口气,但随后,仍是忍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我这……刚才反应有些大了,晚月,抱歉。”

“没关系的婶子。”

沈晚月左右瞧了瞧,欲言又止。

陈永丰反倒是像下了什么决心,又握了一下媳妇儿的手腕,才道:“小沈,你猜的没错,我带她去瞧了医生,她应该是从前的事儿留了点心理阴影,再加上长期在家里闷着想那件事,一直以来……”

“你别说这个了。”江碧玉再一次打断了陈永丰,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反正……反正是有些毛病,叫什么焦虑症躯体化,但我吃了一段时间药,最近已经感觉好了不少了,晚月……从前有些事儿我做得不对,也说了错话,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沈晚月刚才便猜到了这个,顿了下,却笑着柔声道:“婶子,我当时虽然不高兴,但没怎么生您气,现在知道您当时是生了病就更没必要生气,您现在应该还需要继续调理吧,这些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

陈永丰悄悄松了口气,冲着沈晚月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江碧玉则猛地瞪大眼,眼神震惊又有些感动,“晚月,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唉……我那毛病,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提,你还能理解,我真是……”

“婶子,当时我是不理解的。”

江碧玉一愣。

沈晚月笑着继续说:“不过现在能理解了,而且您也明白您的问题所在,所以真的没关系了。”

江碧玉再次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你吓我一跳,来前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还恼着我,我干脆给你赔罪得了。”

“哪有这么严重。”沈晚月缓了缓,打量了眼旁边的陈永丰,“您二位还有事情是吗?”

“嗯。”陈永丰顿了一下,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你这孩子性子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还咋继续跟你说,我带你婶子过来,其实……其实还是想让你帮个忙。”

“您说就是了,上次您帮我找文杰跑了那么多趟,只要能帮上我一定帮。”

“那我就直说了,就是你婶子找工作的事情,你那边不是有个公司,我就想着看你公司里有没有空闲的岗位,让你嫂子过去给你帮帮忙。”

陈永丰说完,又连忙解释:“小沈,碧玉年后就开始吃药了,这个月是医生说情况好转很多了才来找你的,她现在情绪稳定,身体也调理的好了不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工资也没有要求,能开就开,不能开也没关系,主要是想着让她有个解除外界的机会,平日里找点事情做,外面的公司我们也找过了,实在是没有适合她的活儿,没办法了才过来的。”

江碧玉有些紧张,犹豫了下接着说:“晚月,环卫上的活儿没关系进不去,我去给你们单位打扫卫生也成。”

沈晚月略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三叔,婶子,我倒是不嫌弃,只是目前我们公司现在规模还小,实在没这个缺口,而且您目的是想着有个事儿做,但我们公司目前就占了一间五十平的门面房,各部门还是用塑料板隔断的,打扫卫生五分钟就能解决,婶子去了以后也是闲着,其他人又都忙,可能都顾不上跟婶子说话,这样反而对婶子情况没帮助。”

陈永丰登时沉默下来。

江碧玉也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没事的小沈。”

好一会儿,陈永丰才打起精神,“我们这次主要还是想来谢谢你,工作的事儿不成也没关系,慢慢找就是了。”

沈晚月点点头,看着失落的江碧玉,又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推举,婶子如果不想做体力活,倒是可去咱们平淞河工业区的各个公园看看,公园有招管理的跟保洁的,平时也自由,能跟同事聊聊天什么的。”

陈永丰眼睛一亮,点头道:“好,那我们明天就去问问,其实也不拘她能挣钱,女人嘛,我一直觉着就在家里安安稳稳挺好,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但这不是她精神状态不好嘛,不然我也不非帮着找工作了。”

他说完,江碧玉刚才失落的神色上却骤然多了几分愁苦,随后别扭了的拉了拉陈永丰的衣服,“别说的你跟个大款一样行不行,能挣点不也很好吗?”

“当然好。”沈晚月皱皱眉,下意识接了话。

这下江碧玉陈永丰两口子都有些诧异。

沈晚月顿了下,干脆也直接道:“三叔,我直接说了吧,您这话有些大男子主义了,任何人都没有应该做的事儿,尤其是在家里做家务活,三婶儿现在状态的确好了不少,她出去工作也是在创造自己的价值,有价值自然要拿工资的,您就算瞧不上,也应该尊重一下才对。”

江碧玉愣了愣,随后不等陈永丰说什么,她先有些激动的握住了沈晚月的手,“就是这意思,我每次听这话心里都不舒服,晚月,你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但我自己没表达出来!”

说完,江碧玉又不服气的瞪了眼陈永丰,“听见了吧,你大男子主义,以后别在那样说了,每次听完我都在怀疑自己出去工作到底有没有必要。”

陈永丰听得也一愣一愣,“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尊重女性的呀。”

客厅外脚步声穿来,陈勋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在门口听了两嘴,走了进来。

“三叔,您还是心底里的观念没转变过来,女同志照样能顶半边天。”

江碧玉一下子笑了出来,连连点头。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江碧玉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换了好几种,眼瞧着比从前那副闷闷的模样开朗许多。

陈永丰抓抓头,似乎还是有些没想通,“我当然知道这道理,但我也就寻思着你婶子没必要那么辛苦。”

沈晚月看这江碧玉,“辛苦的同时也能收获价值感认同感啊,婶子现在缺的不是身体上舒服,而是精神上安抚跟认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江碧玉像是突然间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自己从前怎么都总结不出来的话,现在都被沈晚月说了出来。

也难怪她从前因为孩子的事情犯了焦虑症。

陈永丰虽然说着尊重女性,但心底里还是守旧,觉得女人相夫教子就够了,工作是完全没必要的。

而江碧玉这边一直没能有孩子,工作上,陈永丰又觉得对女人来说没价值,一来二去,她肯定要焦虑。

陈永丰看着媳妇儿突然间的兴奋,脸上也露出许久没见过的笑容,心里渐渐明白了点什么。

“……我好像懂了点你们的意思了。”

陈永丰说着,看向江碧玉,“你放心,往后我肯定全力支持你工作,支持你创造价值,就像……就像勋庭支持小沈那样。”

“……”

他们两口子说高兴了,沈晚月在旁边听了却有些意外。

叔怎么好好地扯到陈勋庭身上了。

虽说陈勋庭是支持自己的,但他似乎有时候比自己还忙吧。

聊了会儿,陈永丰两口子也要走了。

沈晚月跟陈勋庭一起送他们到门口,等人一走,沈晚月的注意力便瞬间被外面停着的车给吸引了过去。

“单位送你回来的?怎么没喊人近来喝杯茶再走。”

陈勋庭目光温和:“没有,换了辆车。”

巷子里,陈勋庭从前那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没了踪影,转而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大型轿车。

“换车?”沈晚月诧异的打量过去,“你涨工资了还是发福利了?”

“下周不是要去京市,原来那个坐不下,就找三叔他们单位换车借用一下,这是美式三排六座的福特LTD,够咱们一家坐的,后备箱还能带不少东西。”

这话陈勋庭说得很是自然,但其实,这个一起去京市玩的提议还是年后送沈琪琪去上学的时候,知道琪琪以后考完要去京市,沈晚月随口提的。

提完很长一段时间,沈晚月因为要忙公司里面的事情,直接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去。

也是眼瞧着沈琪琪马上要参加考试,沈晚月这才恍然想起来该准备准备去京市了,前些天才又跟陈勋庭商量了一下。

这么仔细一想……

也难怪刚才三叔忽然提起陈勋庭来。

过完年以后,陈勋庭那边只因着孟国富的事情忙了一阵子,之后他的心思跟精力其实都放在了家里。

上个月,就连接送孩子,都是陈勋庭去的次数更多一些。

就像这次去京市,沈晚月当时随口提的,但陈勋庭却从来没偶随便听听。

早在半个月前,陈勋庭忙完了孟厂长的案件后,就开始着手处理后面的工作,提前把一些工作都给安排好了,才跟单位提交了出差申请。

沈晚月:“你想的比我周到,我都还没去想咱们怎么去京市这个问题呢。”

陈勋庭笑笑:“你忘了吗,年前我就去过一趟京市,回来后就说年后还要过去出差,也是赶在一块儿了。”

“对啊!我咋把这个也给忘了……”

沈晚月多了几分歉意:“抱歉陈勋庭,前一阵子公司刚开,实在是事情有些多,你过年时候还跟我提呢,结果一忙就给抛到了脑后去,那你这次过去要是很忙的话,就只管忙工作,我带他们玩。”

陈勋庭显然并没怎么在意。

她这些日子都没有提过去京市,陈勋庭早便猜到她给忙忘了。

可没关系,她忙,那自己来来处理就行了。

“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除了需要开两个会,其他时间都属于假期的私人时间。”

顿了顿,陈勋庭声音愈发温和:“没关系的晚月,不用觉得抱歉,从前我在炼钢厂忙的时候,也同样辛苦你照顾家里,现在你事业正在上升期,我多支持你是应该的。”

他跟陈永丰是完全不同的。

他从来没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反而还特别支持沈晚月的工作,不自是嘴上说说那种,行动上帮着操持家里,精神上认同沈晚月的价值。

其实沈晚月自己都没有发现,在某些方面上,陈勋庭给的情绪价值从来都不少。

晚上洗漱后,沈晚月托着脸颊坐在书桌边发呆。

陈勋庭回来的时候,有些好笑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想事情呢?公司要是遇到问题就跟我说,我能帮着出出主意。”

“没有。”

沈晚月回过神,“你刚才吃完饭着急出去是做什么了?”

“打个电话,联系了一下从前在京市的同学,咱们这次是全家一起去,还带着几个孩子,要是住招待所,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正巧我有同学在京市有空闲的出租房,我提前联系,让他帮忙收拾一下,咱们去住去玩也方便。”

一番话说完,沈晚月心里灼灼的直发烫。

陈勋庭比她想象中要细心很多,也更会照顾人,甚至从前也包容了自己许多,可自己却仍旧有事情瞒着他……

“我先去洗漱,等会儿你再来。”

眼瞧陈勋庭要出去,沈晚月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等一下。”

“怎么了?”

“陈勋庭,我今天陪着嫂子去看租房了你知道吗?”

“嗯,吃饭时候你跟我说了。”

看着男人回望过来时平静温厚的神情,沈晚月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我们去看房子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熟人。”

第132章 第132章

“孟婉你还记得吗?”

孩子们都睡了,书房格外安静。

陈勋庭重新走到了桌子前,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孟国富的女儿,顾清树现在的爱人。”

“嗯,就是她。”

随后,沈晚月将今天孟婉发现自己耳钉被调包的事情说了一遍。

省略了大部分的过程,最后直接说了她的猜测结果。

那金属耳钉制造工艺并不算好,再加上还做了旧,孟婉日常都带着的情况下,见水多了不出半年就会生锈,很容易发现毛病。

所以明显这耳钉才被调包换走没多久,以至于今天取下来后才因为磕碰被发现有问题。

这段时间算下来,除了孟婉自己,也就只有一个顾清树能下手了,几乎不用细想,八成就是他偷偷拿去换了钱。

灯光下,沈晚月的眼神有些闪烁:“实话说,我对孟婉没什么好感,但看到她当时知道自己被欺骗后的神情那么难过,心里还是有些震撼。”

顾清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孟婉却应该是实打实的真心待他的。

“两个人相处,尤其是长期一起生活……”沈晚月顿了顿,垂落的眼睫微微晃动,心里一横,抬起头看向陈勋庭:“两个人相处,真诚是非常重要的。”

陈勋庭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粗粝的手指不自觉间竟是重重扶住了桌角。

但面上看来,他神色依旧平淡,只是认同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你说的不错。”

“……”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勋庭怎么还能忍住不问的!

陈勋庭脑子绝对反应不慢,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话说到这儿,他肯定是能猜到自己要说什么的!

“所以……”

“所以……”

所以了半天,沈晚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来主动提起顾清树的事情上自己骗了陈勋庭这话。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陈勋庭打破了沉默。

“你想说那个人是不是?”他温声开口,宽大的手掌探过去,握住了沈晚月一直纠缠在衣角上的手指。

她手指纤细白嫩,葱段一样的,在衣角绞了好一会儿,指尖都泛了红。

陈勋庭看得有些无奈,“你这衣裳质量也是太好了点,过几天要出远门,要不去给你再买两件新的,专门买质量差的丝绵布料,最好一绞就能断开那种,省的勒着你的手,红成这样。”

男人的体温总是比她要高,掌心温度最是灼热。

她指尖被抚平,一下下的熨帖着肌肤跟关节,舒服的让沈晚月放松了下来。

“你少转移话题了。”

说着,沈晚月还是笑了出来,“我这衣服可是刚买的时兴款呢,再说了,谁家专门去买质量差的衣服。”

陈勋庭煞有介事:“那就换个绸缎的,总之最好是不会让你手指绞了不舒服的。”

“怪什么布料,就是我自己没注意下意识用的力气大了些而已。”

“那你就别那么使劲儿。”

“可我纠结……”

“不用纠结。”

陈勋庭语气仍是跟从前没什么不同,甚至回想一下,跟当初相亲见面的时候似乎都一样,“你说我便听,不说也没什么。”

看吧,陈勋庭就是什么都知道,他猜到了的,其实也许他都不用猜,早在一开始转户口的时候,他就从二里沟查到了一切。

沈晚月注视过去,比刚才多了一些认真,也因为他刚才的一番话心里也多了几分勇气。

“陈勋庭,对不起。”她刚说完,指尖才要下意识的缩紧,“我知道你可能早就猜到了,相亲的时候,我说琪琪天凯的父亲已经死了的事情是跟你扯了谎,但是……但是我不是成心要哄骗你,我就是觉得……当时我们都觉得从前过往都并不重要,而且他在这儿也确实跟死人没区别……”

说着,沈晚月声音越发小,眼睫垂落下去。

但她的指尖仍旧被陈勋庭宽大的手掌很安稳的包裹着,温温热热。

“嗯,我知道。”

许久,陈勋庭才出声,坦诚的承认:“我没有刻意查过你,但跟我结婚,组织上的确会进行一些必要的户籍调查,虽然没有结婚证明,但其实很容易就能查到二里沟,而顾清树那边……他虽然找人做了遮掩,但档案上下乡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虽然猜到了,但沈晚月还是诧异的抬起头。

刚才没敢去看,现在去看,意外的是,陈勋庭的眼神中并没有他语气里那样的平静。

“知道,但我看你并不愿提起,出于尊重,就没有再深入去查。”

“谢、谢谢你陈勋庭……”

陈勋庭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夫妻本就是双位一体,不用说谢。”

“可我还是瞒了你这么久,我还是要跟你道歉的,你不知道,当时我还跟顾家的人签了协议的,说断绝关系,永远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所以当时我……”

“协议?”

陈勋庭忽的扬声,挑眉看过去,显然对这个协议比顾清树还要感兴趣。

“对。”沈晚月解释道:“两家自愿断绝一切关系,再无来往,而且这事儿也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陈勋庭皱皱眉,望着沈晚月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他说话间,眉宇显的比方才轻松许多。

“嗯。”沈晚月打量着他的神情:“怎么了吗?”

陈勋庭眼神恢复了从前的温和:“我猜到你们之间也许有什么约定,但没想过居然是协议,毕竟后来你们还见过面,我……一度好奇,凭什么顾清树会愿意配合着一起隐瞒事情,但如果是有协议,那所有都说得通了。”

“他靠着哄骗娶了孟婉,生怕事情暴露了以后孟家会要求离婚,巴不得配合呢。”

“有眼无珠的东西。”陈勋庭望着眼前的沈晚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没有责怪沈晚月,反过来还觉得顾清树实在像个小丑。

之前他最弄不明白的,大概就是为什么顾清树会甘愿放下沈晚月,然后配合着当事情不存在了。

明珠似的月亮在眼前,不好好珍惜,反过来还要巴不得躲开来,难道还不是眼瞎?

任何事情任何人,只要跟沈晚月相比,那就都不算什么了。

在陈勋庭的眼中,所谓的孟家女婿身份,就更是个笑话了,但现在得知是有协议后,也就想通了许多其中关系。

无非是一个利字。

只是顾清树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恶臭恶心。

“一个男人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总想着去依附谁,从前下乡依附你,后来回了沪市依附孟家,他能有出息才算奇怪。”

“就是说啊。”沈晚月赞许的点头。

这种人能成为男主角,很难想是作者给他开了多大的金手指。

事情说开了大半,沈晚月顿了顿,继续正色道:“不管出于什么前提,当时确实是我瞒了你,你要是想生气就尽管生气,我接受任何方式的道歉,我……”

“其实你当时也说的不错。”

陈勋庭打断了她:“这样的败类,确实跟死人区别,而且他现在是经济犯罪,就更不能跟咱们扯上关系了,毕竟还牵连到两个孩子,会影响到孩子们的未来,这件事……最好就这么永远不说出来最好。”

“可是……”沈晚月愣了一下,“你,你名字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说孩子跟别的,就只是你跟我,我当时没跟你说实话,你……”

被陈勋庭握在手里的指尖紧了紧,他宽大的手掌安抚着媳妇儿紧张的情绪:“我知道的,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晚月……我不在意的,相比起来,我更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在意的,他更在意的,反而是沈晚月后来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但现在他看出来了,是有的。

虽然可能没有自己心中的她那样多,但是就是有的。

对他来说,有就足够了。

也就只是在半年前,他还对婚姻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上谁,爱情这个词语,对他来说遥远的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一样。

可等真的体验过后才明白,这种东西求不来,只有亲身遇到了才知道,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明白。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她只要在身边,那就足够了。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下来的时候,陈勋庭甚至还有些恍惚。

那么轻柔的一下,软绵绵的,像是高空的云朵,也像街边甜滋滋的棉花糖。

要是没记错……这应该是媳妇儿第一次主动的,亲自己。

“晚月。”陈勋庭抬起头,便看见媳妇儿眼圈有些泛红,还带了几分羞涩。

“谢谢你陈勋庭。”

“谢谢你还反过来安慰我。”

她声音有些颤,心里也有些颤,连带着那个吻也颤颤的,整个人就这样很轻易的被陈勋庭抱了起来。

听着他胸膛里坚实的心跳声,沈晚月悄悄把眼角一点点泪水给擦了个干净。

哼,她才没哭。

但……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这事情像是一块秤砣,如今稳稳的落在了陈勋庭的掌心中。

他的坚实,让沈晚月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有伴侣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被坚定选择的感觉。

沈晚月忽然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比有亲人更好的事情,那就是有一个叫做陈勋庭的伴侣。

“想什么呢?”

床边,陈勋庭按住了她的胳膊,俯下身子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提醒道:“专心点。”

沈晚月噗嗤笑了一下,“我在想你。”

陈勋庭呼吸一滞,喉结滚

动,温热的掌心覆上:“想我这样吗?”

没忍住嘤咛一声,沈晚月脸更热了,“轻一点……我是说,我在想刚见面的时候的你,还好我这个人看脸,觉得你长相好,不然可能就错过了。”

“看脸?”男人闷笑一声,“那还真是要好好感谢当时的你。”

“好呀,你要怎么谢?”

沈晚月笑着,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他的脊椎上。

陈勋庭呼吸收紧,心脏剧烈跳动着,“今晚上好好谢,怎么样?”

“好。”

媳妇儿的声音像掺了蜜,整个人似乎都在这一瞬融化在里面。

两人交颈摩挲间,陈勋庭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她的主动配合。

这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从前有些许的青涩,后来虽然适应了些,但主动的一直也都是陈勋庭。

当感受到来自她主动的接纳时,从前种种欢愉在这一刻都再不足他去惦念。

顶峰的愉悦快到让陈勋庭自己都没有把持住,呼吸融合间,餮足的叹息沉沉落下。

“再来。”

“说了,今天晚上好好感谢你。”

“……”

舒服又疲倦的沈晚月刚颌眼,闻言眼睫便忍不住抖了一下。

“太快了。”她轻轻推了一下身前的男人,“想睡觉。”

“你也觉得快。”

“……不是,我是说再来一次太快了好不好。”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回来再……”

男人话说得坚决,一副今晚上必须谢到位的架势。

但也许是他撤离时的再度坚决,她身子也莫名更灼热了。

闭上眼睛感受着脸上的滚烫,沈晚月应了一声。

得到媳妇儿许可,男人再不犹豫一秒,起身披了衣服倒水再回来,甚至没超过两分钟。

被角微微垂落,晃晃悠悠的,许久许久才停下来-

春意绵延,沪市街道旁的夹竹桃开了又败时,温度里终于多了一些夏季的气息。

家里的客厅侧面,多了一张显眼的奖状跟一个红色证书,每次沈晚月进门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琪琪简直就是个小天才,要我说,这孩子以后说不定能成国家说的那个什么……博士科学家!”

昨天成绩出来后,沈琪琪果然不出意外的拿下了这次沪市奥数比赛的第一名。

“第一名还是满分,我看第一名不是琪琪的极限,是这卷子试题的极限才对。”

席巧云看这奖状,满眼的羡慕,“晚月,我家向前说起来也是个学数学的,但他小时候别说第一了,前五都是我天天熬夜盯着念书才考出来的,琪琪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子!”

沈晚月望着院子里跟天凯一起玩积木的琪琪,也不谦虚,笑着点头:“她是有天赋,不过将来学什么,还要看她自己感不感兴趣。”

“有这脑子,学什么都不成问题。”

席巧云说着,转身回来帮着沈晚月一起收拾东西,“你们去的久,家里水火都甭操心,我按时来瞅一眼,对了,这衣服你还是带两件厚的,京市那边比咱们这边天气冷一些。”

“诶,我知道了。”

沈晚月接过席巧云刚才的话头,好奇问:“向前我记得是学会计专业的?”

“对。”

“毕业后考虑回来工作吗?”

“别提了,学校催着让实习呢,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实习的单位,如今不比从前了,厂里也不缺人手,个体户单干的多,小公司招人,但又瞧不上他一个工农兵学校毕业的。”

工农兵的学历比着正常高考上中专的学历水分大,当时很多人成绩不怎么样,全靠推举跟关系进去的多一些,现在改开后,国企不包分配,私企又看不上,七零年代末尾的这批学生的工作就有些青黄不接。

“那向前是怎么想的?”沈晚月又问道。

“他不想继续读书了,但是工作一时半会儿也没找落。”

“考虑回来找工作的话……要是暂时没去处,可以去我们公司里干一段时间看看,往后有更好的再辞职也可以。”

席巧云眼睛一亮,“这,这行吗?”

“行啊,这个月马上所有的订单就都交货了,到时候财务上一个会计肯定不够,我正想找个临时工呢,但如果向前干的合适,一直待着也可以。”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各取所需,互相帮忙,我如果不缺靠谱的人,也不主动跟您提了,除了这个,我也是听勋庭过年时候跟我提过,说向前是个稳重的孩子,他都这样说,我肯定放心。”

提前说了是找临时工,恰好陈向前也是暂时出来实习的,对两边来说都是好事儿。

席巧云瞧沈晚月说得认真,自己也琢磨了一下,点头道:“那好,等你们从京市回来了我带他过去。”

“我跟公司里的人打声招呼,让向前到了直接找主观楚玉兰就行。”

“诶,晚月你放心,我肯定提前交代好向前,让他好好干!”

商定完,席巧云忽然压低了声音,八卦的问:“我听胜利说,前一阵子你三婶儿来找你帮忙找过工作你没同意,现在把向前弄过去,老三家知道了会不会多想呀?”

“三婶儿现在应该不会多想了吧……其实当时我也解释过了,我们那边确实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她要是学会计的,那自然没问题,可要是做别的,真不缺人手。”

她才说完,席巧云那边就神秘一笑,“我懂我懂,咱们俩家关系自然更近一些,放心,我跟回去了跟向前交代低调点就成了!”

“……”

沈晚月虽然没这个意思,但席巧云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依着附和了两句。

不过其实就算缺了人手,沈晚月也不会找江碧玉过去。

有真才实学就罢了,可她这是创业公司,江碧玉的情况去了也是硬坐着坐一天,实在不适合。

沪市到京市开车得差不多十个小时左右。

照顾孩子们无聊,给他们请过假后,定在了傍晚出发,开几个小时车后在保定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逛一逛后,差不多中午就能到沪市。

沈晚月把家里钥匙给了席巧云一把送她离开后,将家里的东西也都又归置了一番,晚饭前,陈勋庭准时到了家。

客厅里,沈晚月还在给几个孩子收拾要带走的衣服。

院子在韩彩芹走之前也收拾干净了。

除了厨房,刚进门就听见鸡飞狗跳的。

“陈文星——你个西瓜脑袋,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搅面筋,天凯呢,让他给我洗个土豆,土豆都快泡发芽了怎么还没洗好!沈琪琪你就别拿着木棍在地上划拉了,那群蚂蚁要是能听明白你讲的题,我倒立着把咱家泔水桶给全喝了!!”

陈文杰系着围裙,手里菜刀没停,嗓门也越喊越大,一副马上要崩溃的样子。

但他吼了几声,还确实有了点用处。

沈琪琪拍拍手上的土,去帮着沈天凯一起把土豆给洗了。

陈文星扔下沙包,拿起筷子‘暴风骤雨’一样开始搅拌碗里的面筋。

“哥我这不是过来了,别急别急。”

“哥你嗓子疼不疼,我给你倒个开水喝吧。”

“……你想烫死你哥就直说!”

陈文杰很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三个小白眼狼,我可是在给你们做饭好不好,都答应了要帮忙,现在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谁说的,土豆不是洗好了。”

“就是,你看面筋我也搅好了……”

话这样说,但几个小萝卜头在催促下,任务也确实都一一完成了。

陈文杰又好气又好笑,低声刚又骂了一嘴,听见脚步声抬头就看见了陈勋庭正站在厨房窗户前面。

“……”

完蛋了,刚才自己还骂脏话来着。

陈文杰瞬间紧张起来,迟疑了两秒后,却没等到陈勋庭的批评。

陈勋庭瞧了眼厨房里忙来忙去的三个小孩子,又看了看灶台跟刀具。

这一瞧就知道,是陈文杰故意把灶台搭起来,又把厨具摆高了的,一是怕几个孩子碰火,而是怕他们动刀。

“不错。”陈勋庭有些欣慰的表扬道:“有进步,心也细了。”

“……啊?”陈文杰还没反应过来,这不批评自己,反而还夸起来了,自己这个老父亲是不是年纪大耳朵不好使了?

陈勋庭可不知道儿子心里编排自己什么,扔下车钥匙,卷起袖子也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

他接过沈天凯递来的土豆,从旁边抄起多出来的削皮刀。

动作上,陈勋庭不比陈文杰生涩多少,很快一盘切好的土豆丝就被泡到了水里。

于是等沈晚月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大家子除了自己,都围着厨房忙上忙下的。

“这下可好了,全家单就我一个吃白饭的,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也来。”

“不用。”陈文杰转过身,将几个弟妹都推了出去,“菜备好剩下就是炒了,你们都出去,让我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等会儿尝尝我最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沈晚月还要说什么,陈勋庭已经喊着她进了屋。

“让他来吧,这孩子是真热爱做饭,你说的没错,让他做这个,比学习提劲儿多了。”

不只是提劲儿,只要进了厨房,陈文杰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改平时里叛逆青春期的模样,端着个大厨的架势,认认真真的做好每一道工序,心情都好像开心了好多倍似的。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不论是谁,多说两句炒的菜好吃,他就能自己个儿乐上好一阵子。

吃完饭收拾完厨房,陈文杰主动帮着把行李搬到后备箱。

一家人站在门口,沈晚月拧上钥匙锁了门后,招招手一起上了车。

他们今天特意提早了会儿吃晚饭,此刻太阳才将将要落山,天边洒满了橙红的光。

只是如今的沪市已经高楼渐多,站在巷子里,远处的筒子楼遮掩着,隐约只能看见半个太阳。

“妈妈,等会儿我们是不是就能追着太阳走了?”陈文星好奇的问。

“我们在往东北方向走,明天早起的话,倒是算得上追着太阳走。”

沈天凯看了眼外面,“不好玩,只能看见半个,都给挡住了。”

沈晚月捏了捏沈天凯的脸蛋:“别急,等走出巷子,走上国道的平原地区就好了”

妈妈说别急,沈天凯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沪市边缘的国道上,刚才还影影绰绰的太阳,此刻像半个鸭蛋黄一样挂在天边。

霞光洒落,几个孩子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显得金灿灿的。

“好漂亮的晚霞。”

与此同时,祖国的大西北,辽阔的西北平原上,两位身着衬衣,发鬓斑白老先生背对着西边的落日,远眺东方。

“是啊,好漂亮的晚霞。”

陈先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落手时,悄悄拭去了眼角滑落的一抹水渍。

“老陈啊,咱们两个老东西明天就要离开科研所去京市了,等会儿喊上小一辈的孩子们一起吃个饭当做告别吧。”

陈先进望着天边的无边霞光,缓缓摇摇头,“老吴,我知道你爱喝酒,但我就不

去了,明儿一早的火车,我怕耽误了时间。”

“唉……”

吴培英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比我归家心切,但再急,咱俩不也还是得再去京市封闭三天接受保密教育,平日里你就不怎么参与活动,这眼瞧要走了,就跟我去吧。”

“不了老吴。”陈先进笑着再次解释:“喝酒误事儿,我保证过再也不喝酒的,不能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你啊你,比我还守规矩。”

顿了顿,吴培英有些心疼的扫了一眼陈先进的眼角,装作无意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家里……真没再给你回过信?”

他们这些人参与的是国家级的保密科研项目。

不能告诉家属去哪里,在做什么,更不会知道要做多久,甚至……一开始他们是抱着完不成就死在西北的念头来这里的。

可再保密的项目,也不代表一点联系都不能有。

他们项目组的人员,其实后来断断续续都跟家里联系上了。

除了……

吴培英忍不住又心疼的看了眼身边的老伙计。

除了陈先进。

这么多年来,唯独陈先进送回家的信始终没有丝毫回音。

第133章 第133章

五月一号。

西北战略发展科研所。

离别总是引人神伤,坐在车上,警卫员从后视镜看这后方坐着的两位老同志都红了眼圈,自己也免不得有些触景生情。

“冒昧问一句,您二位来西北有十多年了吧?”

吴培英擦着眼角的眼泪,“眼瞧着都快三十年了。”

“竟然这么久?”警卫员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陈先进也叹息了一声,“还记得才过来那会儿,这边还是一片荒地,现在研究所的高楼都盖起来十几处了。”

警卫员也跟着感慨:“我才来三年,都觉得这里变化非常大,说来还有些羞愧,只是三年,我都忍不住想家,可跟您二位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吴培英慈祥的笑了笑:“想家是应该的,你这么年轻,家里一定也很惦记你,不要像我们一样天天就知道埋头工作,忽略了家人,你有机会了还是要跟家里多多联系,省的落了埋怨。”

“嘿嘿。”警卫员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我妈倒是经常惦记着让我给她们发电报,不过他们也知道我是来做正事的,也能理解我,您二位的家人肯定也是一样的,在这里面工作,那肯定研究的都是国家顶级……”

“咳咳咳!”

坐在副驾的另一位军人同志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警卫员的话。

他神色比方才严肃许多,语气满是警告:“好好开车,别这么多话,不该问不该提的说了都是触犯纪律,等今天回去了也记得今天的任务不能往外面说。”

“是!连长!”

警卫员连忙应声,顿了顿,才又小声解释:“来之前您已经跟我交代过了,连长放心,两位同志,抱歉是我多嘴了。”

吴培英跟陈先进都摇头说不碍事,那位连长却仍是神情严肃的又教育了警卫员好一会儿。

虽说这两位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解除了保密状态,可他们仍旧是国家机密科研的顾问。

哪怕这次回家,也是全程有安保负责护送,等到了京市,还要接受为期三天的封闭式保密课程培训。这过程中,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更不能对两位老同志有多余的关于工作上的问话。

有了连长的教育,警卫员一路上便也再没提过那些事儿,哪怕是到了火车上,年轻警卫员都一直格外安静。中间,还是吴培英觉得有些无聊,拉着他聊了些家常话,氛围才算轻松了些。

陈先进他们是天不亮就从科研所出发的,等抵达京市时,天也早已再次黑了下来。

一路随行的连长送他们出了火车站,外面早有京市这边的警卫员开车来接。

“外面……”

“外面真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才出了火车站,陈先进跟吴培英看着街道上仍旧亮着的彩灯感慨万千。

“我们走那会儿,这里还是一片青砖瓦房,哟,小汽车连老百姓都开上了啊。”

“现在发展的可真好啊,想想也是,咱们那大西北都发展的越来越好,首都当然也日新月异。”

“两位领导辛苦了,先上车吧,在路上慢慢看,今天赶上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处庙会,恐怕这个点还没撤市呢,咱们顺路过去您两位也能看一看,不过不能停,等回头两位报道完了,随时喊我派车送两位出来逛逛。”

“得嘞,走吧。”

“这是您二位的行李?”

“嗯,辛苦你了,我们俩自己拎就行。”

“不用不用,我来我来。”来的警卫同志连忙抢着去拿两个小巧的行李箱,拎到手里后,还是忍不住的道:“我只是没想到,您二位在那边住了这么些年,竟然只有这一点东西,而且还……这么轻。”

陈先进和蔼的笑了笑:“里面最多的就是材料跟一些手写稿,现在国家发展越来越好,更多的文件都直接通过线上传输了,不然会更沉些。”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两位的生活用品少。”

“哈哈哈。”吴培英笑起来:“老男人哪儿那么多东西,我这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大部分还是组织上发的四季工作服。”

他们两个说说笑笑,看着很是轻松。

但是来得警卫同志却心里有些滚烫,上车前,忍不住给他们两位行了军礼。

“两位辛苦了!”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国家。”

“是啊,这都是我辈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

话虽这样,可换做是普通人,谁又能忍受得住远离家乡亲人的孤独寂寞,谁又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待在荒凉的西北研究院,昼夜不分的做科学研究。

“您两位这种毅力跟精神,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吴培英谦虚的笑笑,而旁边的陈先进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过了会儿,微微叹了口气。

“可也确实对不起家中亲人。”

警卫员一愣,“家里人应该能够理解。”

“理解是一方面,我也确实愧对他们,就算不理解,我也能够接受。”

“可您这不是回来了吗?”警卫员笑着道:“您往后的

时间里,都可以尽量的多去陪伴家人。”

“陪伴……再如何陪伴,也弥补了不来曾经错过的时光了。”

“您……”

陈先进有些发怔,回神后,连忙摆了摆手:“开车吧同志,我只是随便聊聊。”

“好。”

眼下已经夜里十点了,路过庙会这段路的时候,果然仍有不少人还在外面摆摊做买卖,也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出来逛的。

“这回来一天瞅见的人,比我们平时一个月见到的人都要多了。”

“是啊。”

……

“妈妈,我真的真的保证是最后一瓶橘子汽水了,真的真的,要是再跟你要,我就是小狗!”

“天凯才没那么自觉呢,刚才他自己的喝完了,还去找文星要呢,我可都看见了。”

“沈琪琪!!我又没要你的!!”

“那也对文星不公平,说好了一人一瓶的,别看文星好心给你了,其实他自己也喜欢的。”

“你烦不烦人!!!”

“别吵。”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小娃娃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巴,乖乖的跟了过去。

女同志显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有路人好奇谁这么有福气生了龙凤胎,忍不住寻声看过去,只一眼,便立刻露出惊艳的眼神。

这位女同志模样长相实在是漂亮极了。

她穿着眼下最时兴的牛仔喇叭裤,纯白色毛线勾的外套上扣着一枚亮眼的海棠花胸针,浓密的秀发扎了个半丸子头,虽然已经做了母亲,但看起来依旧年轻,五官也精致的不像话,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中又带着温婉,斑斓的灯光下,一颦一笑间仿若是报刊杂志上走下来。

不止如此,她发间还扣着个样式极其简单,但却镶嵌了一课水钻的发卡,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那是国贸大楼里最新款的进口货,单这一个,都要五块钱才能买的下来。

这样漂亮的女同志,身份绝对是非富即贵。

不过很快,路人注视的目光,被后面赶来的身材高大的男人给尽数遮挡住。

“爆米花来了,谁要尝尝?”

“我我我!”

“今天不能再吃甜的了。”沈晚月拦住了沈天凯的手,“不是不让你喝汽水,里面糖分大,你加上晚上这瓶今天已经喝两瓶了,爆米花让琪琪跟文星文杰分了吃,你老实跟着我,等会儿给你买果丹皮帮助消化。”

沈天凯活泼好动,但架不住一整天下来嘴巴没有停过,吃了一肚子的东西,这会儿再怎么动,小肚子还是鼓鼓的。

妈妈发话了,沈天凯委委屈屈的还是点了头,“那可不可以给我留一点点我明天再吃。”

沈晚月跟陈勋庭对视一眼,笑着点了头:“放心,少不了你的。”

决绝了沈天凯的事情,沈晚月这才顾得上回头看:“文星文杰呢?”

“蹲在后面看人家耍杂技呢。”

“这会儿人虽然少了些,还是注意点安全,咱们都过去吧。”

“好。”

男人对女同志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唯命是从,甚至他都没有转身,但旁边瞧热闹的都能看得出来他身姿是微微前倾,听得出来语气里也都含着笑意。

“真是幸福的一家子。”

“听口音不像本地的。”

“瞧着肯定是有条件的,瞧人家那气质就不一样。”

“可不是嘛,那男同志瞧着也不是一般人……”

不远处忽的一声鸣笛,议论的人散开了大半。

因着有庙会,这条路又躲不开,警卫员只能把开的稍微慢一点,但后面的两位老同志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现在看什么都新鲜,听人议论,也就势瞅了一眼。

“这一家四口可真幸福,老陈啊,要是我当年没有去西北,现在说不定就在领着孙子逛庙会了,我孙子也就跟他们家那孩子差不多的年纪呢。”

陈先进嗯了一声,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科研所大部分的同事,都跟吴培英一样,至少还知道家里的情况,知道孩子如何了,孙子孙女如何了。

可他别说孙子孙女了,就连儿子现在怎么样都不知道。

甚至……连父母亲如何都完全一片空白。

上次了解家里的情况,还是他忍不住跟组织上申请,组织上给了他一份近期家庭报告,让他知道了父母身体都还好,儿子……儿子也已经参加了工作。

“陈勋庭,你瞧那边那辆车,怎么车牌跟正常的不一样?”

陈勋庭被沈天凯拉着正在套圈,没有顾上回头看,听了一耳朵便问:“什么颜色?”

“白底黑字,前面还是红色的。”

“军用车,应该是有什么任务,或者坐了重要人物。”

“原来是这样。”

沈晚月正要收回目光时,忽而一下,方才对面已经要关上的车窗再次被摇了下来。

露头的是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同志,穿着中山装,神情有几分错愕的往沈晚月这边的打量。

沈晚月同样觉得意外,目光撞上去后,顿了顿,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友好礼貌的笑容。

对方则是从一开始的错愕,转而变得有些疑惑,随后左右看看,眼神又有些失落,但也同样回报沈晚月了一个礼貌和蔼的笑意后,垂眸把车窗摇了上去。

“套中了!”

沈天凯突然欢呼一声。

陈勋庭手里的五个圈全中,赢了个小小的铁皮青蛙回来,沈天凯抱着喜欢的不得了,转过头又想自己试一试。

“我弹弓就很准的,让我来试一试。”

本来活跃的陈文杰听了这个,背着手哼了一声,“我不玩这个了,我去前面买个人家捏的糖人去。”

几个孩子闹着,沈晚月也回过神转了身。

“怎么了,瞧见什么了?”

沈晚月看过去,陈勋庭正拿着刚才被沈天凯抛弃的铁皮青蛙,拨弄了上面的拨片拿着逗沈晚月开心。

“没事儿,刚才我问你那辆车,那里面坐着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同志,他刚才还往咱们这儿瞧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

陈勋庭笑了笑:“军用车的话倒是少见出来看热闹的,不过也许人家没有紧急的事情。”

“也许吧。”

“等天凯套完,咱们也该回去了,明儿一早我去开会前送他们几个去少年宫,你跟文杰去国贸再逛逛,有什么添置的直接买,现在有出租三轮车,到时候喊一辆,要是觉得麻烦,等后天我回来了开车一起去。”

“你昨晚上开了几个小时,早上醒了又跑了一上午,就下午那会儿补了个觉,还非要带我们来逛庙会,身体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倒是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了,我喊个人过来给你们的当地陪。”

“放心就是了,我这么大个人了,只是换了个地区而已,日常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陈勋庭含着笑点头:“不是不放心,只是觉得难得一起出来,我应该陪着你的。”

“你忙完这两天不就有时间了。”

“可是陪着你的话,一天也不想落下。”

“咳咳咳咳咳咳!!!”

小两口这边说着,那边带了个糖人回来的陈文杰伸手捂着身边文杰跟琪琪的耳朵,满脸通红,嘴上还带着几分嫌弃:“你们俩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人,爸,我都替你俩害羞了!”

沈晚月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陈勋庭却泰然自若。

陈勋庭:“这叫做优秀夫妻典范,给你当做教学示范,你学着些。”

“我才不学呢,我、我不结婚!结婚多没意思,结婚不如做饭!”

沈晚月噗嗤笑了,陈文杰更不好意思起来,还是沈天凯嚷嚷着自己套中了,陈文杰这才找到了借口溜去了旁边。

夜色渐深。

就连庙会上的小贩都开始收摊。

黑色的轿车安静的行驶在路上,过了闹市区后,车里也格外的宁静。

“刚才看见什么了,瞧你又不高兴了。”

先进一愣,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似乎听见有人喊我儿子的名字。”

“啊?真的假的?”

“当时外面很嘈杂,只是……”

陈先进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位女同志身边的男人背影,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庭庭,我应该是听错了。”

不过要算起来,庭庭这个年纪如果有孩子,也应该跟刚才那一家的孩子差不多大。

吴培英沉默了一下,笑着打趣:“人家孩子在沪市呢,你想儿子想的幻听了,等这几天过去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你可得记得多买点礼物带回去补偿人家。”

陈先进嗯了一声,无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谁都知道,这些年的缺位,不是一句补偿就能弥补的。

而且……陈先进的家里,一直都没有同他再主动联系过,恐怕父母也是生了大气的。

第134章 第134章

来前,沪市春意正浓。

昨天一大家子刚到京市的时候,沈晚月还感慨着京市春天要比沪市冷上许多,结果这一早竟是被热醒的。

“妈妈,几点了?”

“五点,你跟天凯再睡会儿,妈妈先起床去给你们准备早饭。”

“唔……”

沈琪琪毛茸茸的刘海因为热的出了汗所以黏腻在额头上,有些不舒服的伸出胳膊来。

旁边的鹅沈天凯同样出了些汗,但这会儿睡的仍旧安稳,连沈晚月起身给她们换了薄被子都没有醒过来。

换好了被子,沈晚月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卧室门,精致的雕花木门上是新式的玻璃窗,还有定做好的,从里面才能拉开的窗帘。

这是他们一家来京市前,陈勋庭就联系人准备好的房子。

准确说,这是一间京市三环内的四合院。

外墙的墙砖虽然看着有些年份了,但里面的陈设却并不老旧,一看就是才改装不久,玻璃窗户装了纱帘,内室里的柜子里也摆好了生活用品。

“这是你朋友准备出租的房子吗?瞧着布置的也太好了,等走的时候一定给人家好好收拾收拾,偶对了,这些天咱们找时间请他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

客厅里,陈勋庭比沈晚月起的还要早,似是刚洗漱过,发梢还带了些水渍,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着,遮挡着他总是看着锋利的眉眼处。

只是对视上的时候。

陈勋庭的目光从她脸颊处掠过,落在了沈晚月身后的门把手上。

仔细瞧一瞧……竟然带了几分哀怨。

就是哀怨。

沈晚月揉了揉眼角,整理了困意,从陈勋庭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一丝从未见过情绪。

这还要追溯到昨天晚上。

换了个城市,到了新的地方,沈琪琪跟沈天凯两个都有些黏着妈妈。

本来给几个孩子都准备了房间,可眼瞧着他们俩明显没有安全感不想走,沈晚月干脆带着双胞胎单独去休息,留陈勋庭独自去睡小房间。

虽然昨晚上陈勋庭嘴上没有提意见,但……

“晚月。”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早呢,你要是困的话,我陪你去屋里补个觉?”

“……”

沈晚月压着男人的胸膛,隔了半拳头的距离抵着他,“你猜我信不信你是要去补觉?”

陈勋庭借势握住了她的手腕,按了按,“你补觉,我陪你。”

他掌心的热意灼人。

沈晚月抿抿唇,挣着躲开了,“几个孩子一会儿就醒了,我去洗漱,等会儿一起去买早饭。”

“很快。”

陈勋庭不依不饶的没有松开手,贴着媳妇儿的肩膀。

“少来这套。”沈晚月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咱们堂堂陈局长,那可是钢一样的性格铁一样的精神,这点事还能把持不住?快去快去,我还想尝尝这边的小吃呢。”

陈勋庭闷声呼了口气,闭目片刻后,放才松开手。

方才的几分缱绻,被他掩入眼底。

陈勋庭:“月月,刚才你第一眼瞧见我的时候,眼神可热的厉害……”

“嘘!”

沈晚月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打从上次事儿说开了后,俩人间有时候熟络的让沈晚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前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陈勋庭。

好好地一个禁欲系大领导,俩人单独相处时,比从前更像只恶狼……不对,有时候……还跟狗似的喜欢咬人。

看着男人收拾好情绪后气定神闲的模样,再看看他眼神里的笑意,沈晚月哼了一声。

“谁让陈局长刚才跟个湿漉漉淋了雨的小狼狗似的,我这肯定要多看两眼,不让看吗?”

陈勋庭并未因这个描述觉得被冒犯,反而很吃这一口,就势拉住了沈晚月的指尖,“随便看,你还想怎么看,我都可以。”

“这可是你说的。”

沈晚月余光看了眼左右关的紧闭的房门,另一只手探过去,迅速的从他胸口一路坠落。

那双灵巧纤细的手像是坠崖般落地,指尖轻拢着。

瞬息的工夫男人呼吸沉重沉重起来,可刚要做什么,眼前的媳妇儿就已经早有预料的躲开。

她眼梢还带着挑弄成功后的得意,笑着快走了两步:“我去洗漱,你等会儿喊陈文杰起来,他昨晚上说了早上要跟我们一起出去买早饭,等会儿见啦。”

浴室在院子的西边,走出堂屋,门也就势被关了起来。

门缝中,陈勋庭望着她走远的背景,心头被她点燃的火气冒起来又压下去,最终化作了嘴边无声的叹息。

桌上有他一早泡的浓茶,放的已经有些凉了。

陈勋庭走过去一饮而尽,转头将微微散落的发丝打理好后,这才转身去敲陈文杰的房门。

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沈晚月仍有些不放心,“留他们在家安全吗,要不你俩去我守着。”

陈勋庭:“再安全不过,胡同对面就是派出所。”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找个时间请你朋友吃饭呀。”

“不用请。”

陈勋庭顿了顿,转头认真道:“这房子瞧着新,但也装了有几年了,平时就是专门接待用的,走的时候有人再来收拾。”

沈晚月有些错愕,“接待?那应该是接待很重要的宾客吧,我们也能住?”

陈勋庭眼含笑意的看过去,“能的。”

当然能。

沈晚月顿了顿也才反应过来。

陈勋庭虽然职务是副局长,可却是上海工业局的副局长,职级上早评上正处了,他来沪市开会,代表的是整个沪市工业界,自然有人专门负责接待。

而这次过来带了家属,也自然有人给他安排包括家属的住处。

“可我看你好像对这一片很熟悉,还知道对面的派出所,是之前也在这边住吗?”沈晚月忽然有些警惕的看过去,“你自己住这么大一个四合院?”

陈勋庭一怔,忽然嘴角笑意更深,“你在紧张我吗?”

沈晚月刚要嘴硬说没有,可想了想,硬是对视了回去,“对!不应该吗?”

“应该。”陈勋庭语气更加温柔,甚至还有些得意,“你这么紧张我很高兴。”

“……”

“以前在住过,但不是我自己,是跟……跟一位叔叔,和他的几个学生,那时候这里的四合院跟现在不同,屋里没有装修,只有一片布帘子当做格挡,分了两间大通铺。”

“大通铺?”

“对。”

“那两年,每年参加了国家人才招募的学生,来京市通过考核后可以直接上大学,我那时候读研刚回国,分配的教授带着我来这边参加考试。”

沈晚月若有所思,“难怪你对这边熟悉呢,那这么说你在京市也生活过很多年,应该也不难在这边找到工作,怎么后来还是回了沪市。”

陈勋庭沉默了片刻,这才说:“在这边……上学时候还好,可是那时候回来给我分配到了一所大学教书,总是能听到跟我父亲有关的事情。”

“父亲不是……”沈晚月猛地抬头,“难怪那天你说我居然能想到那些,这么说来,父亲还真的不算是失踪?”

四月天,天光亮的还晚。

三个人走出了胡同后,太阳才刚从云缝中露出一点橙红。

“早些年家里收到他的过信。”

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却被陈勋庭在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上,轻飘飘的说出口来。

就连旁边还打着哈欠,满脸困意的陈文杰都愣了一下后瞪大了眼睛,瞬间清醒。

沈晚月没忍住深吸一口凉气,结果吸猛了直接咳嗽起来。

“咳咳咳……”

陈勋庭失笑,伸手替她顺着后背,一边仍是轻飘飘的语气:“家里也就爷爷奶奶和我知道而已,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不算?!”

沈晚月抬起头,一脸的疑惑:“既然有过通信,那为什么不联系回去呢?明明挚亲,为什么一直都说是失踪?”

“晚月,真算不得大事。”

陈勋庭语气仍旧沉稳,神情更是淡漠,“爷爷之前是动过大气的,早在他去苏市前就扬言过不参军就断绝关系,后来失踪,又是很多年后才来的回信,那时候我都已经去京市了,奶奶虽然惦念着,但拗不过爷爷,一直以来,知道他还安全建在,也就到此为止了,多余的……”

“爷爷那边把着根本不让联系,而我就更没那个心去想这事儿了。”

“不重要的。”

他再次强调着,看了看远处的烟火气息。

要是心里一直有执念,他陈勋庭也不会走到今天。

恐怕早就在小学某个上学的早晨,直接离家出走,或是直接崩溃,自甘堕落。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早晚有见面的一天的。”沈晚月再次说道。

“这只是时间问题,将来……”

“将来该如何就如何,他回不回来,与我而言都没什么影响,早便没什么影响了。”

“到了。”陈勋庭停住脚步,也打断了这次的对话,“不重要的,只是你问起来了我顺口一提,买早饭吧,看看想吃什么。”

沈晚月还想要说什么,可陈勋庭却早没了开口的意思。

提起父亲的时候,他眼神淡漠的仿佛是在说什么跟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从前是不能理解家人之间的感情羁绊的。

可如今不同了。

尽管相处的时间算不上多久,可她身在沪市,有时候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来自张凤霞的疼爱跟关心。

不过……

沈晚月再次看向陈勋庭。

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陈勋庭自己主动愿意跟那位缺位多少年的父亲和解,任何人也不能去强迫陈勋庭。

陈勋庭才是这件事情中需要得到更多理解的那一方,他不欠任何人,尤其不欠那位多年未见的父亲,哪怕是这位父亲有一天终于出现,陈勋庭也依旧有不原谅他的权利。

“昨晚上逛庙会吃的胃里不太舒服,我想喝点粥。”

沈晚月往小吃店里看了一眼,随后拉上似乎同样在想着什么的陈文杰,“你呢?”

陈文杰回过神,瞬间便被店里的味道吸引过去,“这是什么?”

“小同志,这是豆汁儿,不过已经卖完了,过了胡同往外面走一条街还有家早餐店,要是嫌麻烦了,您嘞明儿请早来。”

陈文杰有些期待的看看身边的大人,“去吗?”

陈勋庭走过来看了看:“看看别的,吃的有炸酱面、炸糕、炒肝,就这的豆汁儿、面茶、羊杂汤,你们看吃什么,咱们人多要是犹豫了就每种都买一些回去。”

“可是……”

眼瞧陈文杰着急,沈晚月想了想说:“等会儿还要送他们三个去少年宫,你要喜欢等他们走了我陪去再去吃怎么样?”

“成!”

随后沈晚月选了几样面食打包了些米粥回去,因为距离并不远,回去的时候三个孩子都还没醒。

“陈文杰,你去喊他们起来。”

“得嘞!”

陈勋庭跟沈晚月一块收拾餐桌,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麻利干活的陈文杰,忽而笑了出来。

“笑什么?”沈晚月疑惑看过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文杰这孩子现在倒是跟你还更亲近一些。”

“是吗?”

沈晚月随之也看了过去。

沈琪琪已经打了个哈欠去洗漱了,沈天凯跟陈文星则被陈文杰这个大哥哥拽着衣领子,似是刚被揪出被窝,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这些事,换做从前,陈文杰是打死都不会做的。

可现下,只是沈晚月随口吩咐了一句,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不耐烦,坚决执行命令,跟在两个小萝卜头后面监督他们起床。

“也可能是现在他们几个关系相处的比从前好。”沈晚月收回了目光,笑着道。

“这自然也是你的功劳。”

“功劳可谈不上。”沈晚月看了眼桌上的碗筷,挑挑眉:“好像没给琪琪拿勺子。”

男人眉眼间具是幸福的笑意,动作比自己儿子还要迅速,“你休息一下,我去拿。”

“还说我呢,他不也是……”

院子里,刚才路过客厅听到一耳朵墙角的陈文杰看着颠颠去厨房的老父亲,哼了一声。

“哥你说什么呀,谁说你了?”

陈文杰猛地住嘴,遮掩的看了眼客厅后,这才转过头,“好好刷牙!凯凯不准抢琪琪的牙刷杯子!!”

“……哦。”

洗漱后,三个孩子除了沈琪琪都还困的不行。

“不是放假吗妈妈,要不我们就不跟琪琪一起去上课了呗,反正她上的课我们也听不懂。”

吃完饭,沈天凯磨磨蹭蹭在沈晚月身边不愿意走。

“多上两天而已,两天后琪琪考试你们就不用跟着去了,主要也是为了补后面咱们在外面多玩了那两天的课程,别玩了个,其他孩子只放假一周,咱们可是准备玩半个月才回呢。”

“也是。”

陈文星安慰道:“算下来咱们赚了哦,天凯你快点跟上。”

“来啦来啦。”

陈勋庭看几个孩子都系好了安全带,这才自己上了车,转头摇下车窗,“你们俩就近逛逛,过完这两天了我带你们再出去玩。”

“嗯,知道了。”

“其实……”陈勋庭皱了皱眉,随后又笑道:“等回去了吧,这边不方便学,你现在有自己的企业,申请一辆小轿车应该没问题,回去了我教你开车,这样平时我不在了你也方便点。”

沈晚月早就有这个心思,立刻道:“你帮我申请走程序就可以了,我会开的。”

“会开?”

陈勋庭一怔,“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没找我教你。”

“看你们天天开,看也看会了啊……咳咳,立民也教过我,要不是还没许可证,来的路上看你辛苦,我都想跟你换班开车了。”

陈勋庭没有再问下来,闻言眼神温和了几分,“有我在的时候,不用你累了。”

“咳咳咳咳——”

陈文杰在旁边听的又开始挠头发,“那啥,要不你俩单独找个地方约会去,我送他们去上课得了。”

沈晚月噗嗤笑了出来,跟陈勋庭挥挥手,这才转身道:“走吧,陪你去喝豆汁儿。”

“……”

陈文杰愣了一下,嘿嘿笑出来。

从前那个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少年,如今脸颊上已经多了几分肉感,那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早就变了,时不时的会笑一笑,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涩与稚嫩。

除了鼻头间的那几颗雀斑以外,跟半年前初次见面相比,陈文杰真的变了很多。

“你不知道,我从前就是见了什么都想吃,只不过有一段时间……嘿嘿,喜欢绷着,显得自己酷一点,这个豆汁儿我之前就听人提过,早就想见见了,确实馋那玩意,”

沈晚月安静听着,时不时的接上一句话。

“那味道有些人可接受不了。”

“我能接受,只要是吃的食物,什么味道我都想尝尝看,还想知道那些是怎么做出来的,工序都是什么,反正瞧见了就好奇。”

“那你还真是天生做大厨的,反正中午也没事儿,干脆咱们再去尝尝北京烤鸭。”

“好啊!还有呢……”

……

三天时间,沈晚月跟陈文杰两个把周遭能吃的小店逛了一个遍。

也幸亏现在私人可以做生意了,虽然小餐馆免不了口味有好有差,比不得国营饭店的味道至少都能及格,可同样的东西口味每家店都有不同,沈晚月吃的新奇高兴,陈文杰也乐的学了不少的菜品。

“明天琪琪成绩就出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去义利餐厅庆祝一下。”

临睡前,陈勋庭提议道。

他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会议结束后,直接跟单位请了几天假,准备陪家里人一块儿玩一玩。

“义利餐厅?”沈晚月默契的跟陈文杰对视一样。

陈文杰眼巴巴看过去:“爸,是不是那些人嘴里说的老莫餐厅呀?”

“老莫味道确实也不错,义利餐厅是吃个新鲜,要是你们都喜欢,我再去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再买一张别人不用的餐票。”

“爸,这两家你都去过啊?不是说那个老莫餐厅一般不接待普通人吗?”

“刚回国那会儿跟教授去过两次。”

陈勋庭说着,又看向沈晚月:“晚月,你觉得呢?”

这些天来,沈晚月可算是把嘴给吃叼了,一边撸着儿子的毛刺脑袋,一边眼神狡黠的看过去,“都没去过,都想尝尝怎么办?”

“那就都去。”

“会不会太奢侈了点,餐票好弄吗?”

“简单。”

陈勋庭顿了顿,有些无奈看过去,“也不用太小瞧我的能力了,你甚少跟我提什么要求跟条件,如今好不容易说想吃个什么餐馆,我当然无论怎么都要办到的。”

陈文杰嘟嘟囔囔的在旁边补充,“那也不是什么餐馆啊,好像还挺厉害的,都是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

“小问题。”陈勋庭不甚在意,“等着吃饭就行了。”

沈晚月噗嗤笑了,“那我可得问问陈老板花销还够不够了,我可以给你支出一部分。”

陈勋庭挑眉:“应该喊你沈老板才对,早月华服发展起来是早晚的事儿,咱们家将来你可是掌柜的。”

“对了对了,那这么说,是不是明天之后咱们就可以到处玩了?”沈天凯兴冲冲的抬起头,“妈妈,明天我可以睡懒觉了吧?”

“你不陪琪琪去看成绩吗?”

“用不着。”沈琪琪背对着沙发,趴在桌子上正低头专心的拼着积木,“这次的考试内容,莫名出了一道没学过的题型,我不信除了我还有人能写出来,我肯定是第一,妈妈,明儿咱干脆都在家里休息,到时候等着去领奖状就行。”

“这么自信?”陈文杰戳了一下沈琪琪的积木,“小心出岔子了自己难过偷偷掉眼泪。”

“才不会呢。”

陈文杰噎住,顿了顿继续道:“知道你聪明,你这也太聪明了,分我点脑子去高考就好。”

沈琪琪抿着嘴笑了起来。

最后商量一下,还是决定留陈文杰在家看这两个弟弟,自己跟陈勋庭陪琪琪去看成绩-

夜深。

人民会堂。

“吴培英同志,陈先进同志,恭喜两位通过了这次的保密教育课,这几天真是辛苦两位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跟人提,我看两位未来都有意留在京市继续参与工作对吗?”

“是。”

“那两位可以先跟组织上提交想要去的科研的单位或者学校,在此之前,两位的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等档案从那边送过来以后,另外还有人会负责照顾您二位的,还请一切放心,任何事情组织上都会帮忙协助解决。”

“明白了。”

吴培英跟陈先进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出去了。

终于……

自由了。

其实这几天的培训并不辛苦,每天上午下午加起来一共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其他时间都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甚至可以打电话联系亲人。

可问题是从前他们是在大西北。

他们明白,他们做的事情是国家机密,更明白,只要去了那里,归家的日子便遥遥无期,一心专注在学术上。

可如今离开了西北到了京市,那些孤寂日子里的期待与念想,只需要推开那扇门,就可以瞬间得到。

近乡情更怯,反而又多了些焦躁不安。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后天有一场采访活动,组织上希望两位能够参加。”

“我们……能在媒体上露面吗?”

按理来说,科研虽然已经成功,但仍有一段时间的保密期,除非必要,是不能着急露面的。

“书面采访,也为了宣传由您二位为代表的其他科研同志的功绩,您二位应该也理解,很多人其实对咱们的科研同志并不理解,也是为了宣扬咱们的科研精神,但如果不想接受采访也没关系的。”

“老陈你说呢?”吴培英问道。

陈先进想了想,“既然咱们两个代表那些还在西北没回来的同志,我觉可以参加,很多人默默无闻了一辈子,虽然求得不是功名,但却应该被大众知晓,咱们的艰苦奋斗精神,也能鼓舞年轻人。”

“有道理,那你去我也去。”

工作人员高兴的点点头,等吴培英离开后,却又单独叫住了陈先进。

“陈老,您家人那边需要我们帮忙吗?我听说您回来后跟家里打电话一直没能联系上。”

“不用了。”

陈先进长叹了口气,“他们不接电话,应该也还是在怨我,这是我应得的,不用去打扰他们,等忙完了这边,我回家后会给他们道歉。”

“陈老……”

工人人员一时语塞。

他虽然不属于科研中的一员,但也清楚,前些年为了能够尽快有成果,也为了安全起见,不少科学家都是在答应后就直接被带过去的,甚至都来不及跟家里人见面说一句再见。

这些科学家无疑是伟大的,可他们的家属,却也从来没做错什么过。

唉。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

“陈老,那等采访结束会派人送你回家的,如今外面大变样了,也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到时候如果有回去的意思,请随时联系我。”

“嗯,麻烦你了。”

“您这话说得,您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这么大,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先进却只是叹息了一声后,独自去了外面的传达室。

传达室现在早没了人值班,陈先进拿起墙上挂着的公用电话,手指颤了颤,再一次的拨了过去。

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三次拨这个号码了。

这个号码,也在他的心里默默背过不知道多少次。

“陈家……还是没人答复吗?”

“同志,确实没有人答复,要不我们再帮您问问呢?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说您许久没回来,可能搬家了您不知道。”

良久沉默后。

“不用了。”

夜色下,陈先进的眼神已经有些浑浊,脸上褐色的斑块无一不昭示着他越发的年迈。

可他又能怨什么,当初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他对不起家人,他……

应得的-

少年宫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

沈晚月他们到的时候,成绩单也张贴了出来。

“我闺女是第三名!”

“我儿子怎么才第十名?”

“……”

家长们左边看一眼,右边喊上一嗓子的。

这下可好了,根本用不着排队,后面的人已经几乎知道了自家孩子的成绩。

“第一名呢?”

“怎么第一名的家长没来?”

“谁是第一名啊?”

“刚才我看了,叫……哦,叫沈琪琪的孩子得了第一名!”

“沈琪琪?谁家的孩子,家长来了吗?”

还在队伍后面排队的沈晚月正扯着闺女的手在人群中飘摇。

“好了,不用挤了。”沈晚月噗嗤笑出来,”

琪琪,恭喜你这次还是第一哦,妈妈很骄傲。”

沈琪琪虽然比其他孩子淡定一些,可到底拿了名次,绷不住也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抱着妈妈的胳膊蹦跶了两下,“看吧,我就说了是要第一的,妈妈,我厉害吧。”

“厉害,琪琪是妈妈最厉害的闺女,等会儿咱们去庆祝……”

“那什么,两位……您是沈琪琪的家长吗?”

人群中,一位带着眼镜的老师挤了过来,“这位家长,先等一等,等一等诶唷妈呀……”

老师趔趄一下,方才将将站稳,连忙道:“怎么这就要走了,这位家长,我们这边还有颁奖仪式要参加的,我是这次全国青少年奥数比赛的郑老师,你好。”

“你好。”沈晚月一怔,回头去看护着自己跟闺女的陈勋庭,“有这回事儿吗?”

来前沈晚月正在忙公司的事情,学校那边都是陈勋庭接送的。

陈勋庭皱着眉摇摇头:“没有听老师跟我们提过。”

“有的有的。”

老师急急忙忙翻开资料看了一眼,随后礼貌的笑道:“原来是这样,沈同志,其他地区的孩子都有老师带队,只有沪市平淞河区是您家跟学校说过后单独来的,难怪一些流程没有通知到位。”

“仪式?”沈琪琪忽然搓了搓妈妈的手指:“妈妈,我不想参加仪式诶,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用。”

“这……那家长的意思呢?”

“我尊重我女儿的想法。”

“但这是个锻炼孩子的好机会,除了咱们这次参赛的孩子跟家长外,还有教育界的领导跟老师也会来,因为是全国性质的比赛,到时候还有电视采访家长的活动,听说这次还有机会碰见科研界的老前辈,沈同志,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还要采访家长?只参加颁奖可以吗?”

“都是在一起的活动。”

“……”

沈晚月听见采访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个很不擅长在台前发言的人,在沪市的两次报道,也幸亏了是陈胜利的书面报道,否则她绝对不会参与。

“琪琪,我们……”

“那我想去了。”沈琪琪忽的眼睛一亮,“妈妈,我们去好不好?”

沈晚月:“……”

“咳咳,琪琪咱们等会儿不是还要去餐厅吃饭吗,要不就……”

郑老师:“琪琪家长,今天只是来公布成绩的,颁奖仪式在明天,为了照顾孩子们感受还放在了下午一点,而且活动时间只有两个小时,结束后还可以参加抽奖活动,奖励孩子全年的进阶数学试卷哦。”

沈琪琪这下更热情了,“是我没写过的试卷,妈妈,我们去!”

“……”

这本来就是沈琪琪靠自己的努力赢得的荣誉,沈晚月虽有些勉强,但也尊重女儿的意思,跟郑老师约好了时间,他们这才从少年宫回去。

第135章 第135章

“很紧张吗?”

才从少年宫出来,陈勋庭余光从沈晚月莹白的耳垂掠过,上了车菜方收回来。

她让沈琪琪坐在前面,又给女儿仔细系了安全带,这才垂眸坐到了后面去。

“陈勋庭,你接受过采访吗?架着摄影机这种。”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

“嗯。”

“真的吗?”沈晚月诧异的抬头。

“很早之前了。”

陈勋庭回忆着道:“回沪市后的第五年吧,那时候我才转到炼钢厂当厂长的第二年,厂里那年遇到了点问题,我几乎在外面出差了俩月,四处奔波协调才把事情给解决。”

“然后呢?”

“年中出了岔子是会影响年底的考核跟其他订单的,我不想才来第二年就让厂子丢人,带着冯秘书在外面又跑了三个月,最后十月份才回厂里开始盯着车间,最后年底算下来,反而还比去年的产量高了很多,最后评了个优秀厂长,跟着一块来京市参加了采访。”

“不过……”陈勋庭忽而笑叹了一声,“那会儿电视少见,虽然有录像,但播出后更多人听得都是广播,奶奶那会儿还专门跑去部队找了个台电视,似乎也没瞧见播出来。”

陈勋庭显然并不把这点往事当做什么,至于采访,在他嘴里也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可沈晚月听完,仍旧是焦虑的搓手指。

她不喜欢摄像机。

才来沪市时,她去服装厂应聘,当时正巧装上采访,看见摄影机,她紧张地连话都没说好,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就连在现代,那个全民自媒体,人人都拍视频的时代,她虽然做的服装生意,模样也不差,可却很少主动露面。

“你……”

前方路口,车停了下来。

从后视镜里,陈勋庭一眼便看出了沈晚月状态不对劲。

总是明朗大方的一个人,这会儿蔫蔫的倚靠在窗户边,卷翘的眼睫也显得有些失落,望着窗户外面怔怔发呆。

这倒不像是焦虑。

而是害怕。

害怕采访?

从前沈晚月没少接受报社采访,不一样的,只是这次多了个摄影机。

“晚月,我也是琪琪的家长,明天的采访,我可以替你上台的。”

几乎瞬间,后视镜中,他再次看到了沈晚月亮晶晶的眼神,闪着光一样,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陈勋庭!你真是太好了!”

陈勋庭失笑,“别的事儿倒也没见你这样过。”

“可是……”

坐在前面的沈琪琪看了看陈勋庭,迟疑了半秒,犹豫着从前面探出脑袋来,“妈妈……可是我想跟你一起。”

“……”

沈琪琪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妈妈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领奖?”

“不是。”沈晚月顿了顿,伸手胡撸胡撸女儿的头顶,“怎么可能不想跟你一起领奖呢,你这么厉害,妈妈为你感到自豪,这跟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是妈妈没有接受过电视采访,妈妈不够勇敢。”

沈琪琪认真看了看妈妈的神情,放心了些,然后抓住了沈晚月的手,“我知道了,到时候琪琪拉着妈妈的手妈妈就不害怕了。”

总之,她就是想让妈妈跟她一起去。

小琪琪觉得这是她小小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次领奖,虽然没有费很大力气,可也是第一次来首都,第一次上电视,她只想让最最爱的妈妈陪在自己身边!

看着小丫头期待的眼神,沈晚月没有再犹豫,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好,那到时候琪琪可一定要拉紧妈妈好不好。”

“嗯嗯嗯!要不咱回家找根绳子系上去!”

“哈哈,也不用这么的用力。”

母女俩说笑着,沈琪琪情绪也安定下来,乖乖坐了回去。

后视镜里,陈勋庭再一次的看到了沈晚月无声的叹气,以及此刻再度焦虑起来的神情。

“琪琪。”

“嗯?”

“要不要爸爸妈妈都陪着你一起?”

眼瞧也到了,陈勋庭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没有让沈晚月帮忙,自己去给沈琪琪解开了安全带。

陈勋庭:“妈妈有些害怕,那我们两个就一起陪着她,这样好不好?”

小丫头已经有些习惯的将手递给了陈勋庭,就着他的力气跳下车后,又蹦蹦跳跳到了沈晚月身边拉住了沈晚月。

对她来说,有妈妈在身边是最最好的,但如果妈妈需要有人鼓励,爸爸在当然也没问题。

“好呀。”沈琪琪抬起头,眼睛里面只有妈妈,“或者还可以把沈天凯他们都喊上,我们都给妈妈加油。”

沈晚月心里涌出一丝暖意,噗嗤笑了出来,也随之轻松了不少,“那这样,他们颁奖台就成了咱们全家开大会了。”

“那就开大会嘛,反正我可是第一名!”

“对,所以琪琪才是颁奖仪式的主角呀,妈妈现在已经不怕了,明天我们都去给琪琪加油。”

“好!”

说话间门也被陈文杰从里面打开,少年嘴里叼着根草,背着手打量走出来,装作无意

声音却明显有些急促,“咋样?第几?”

沈琪琪立刻掐着腰,“当然是第一!”

“真的啊!”

“琪琪回来了!!!”

“琪琪考的怎么样?”

屋里另外两个小萝卜头也跑了出来,围着沈琪琪说起话。

沈晚月跟在后面,方才在女儿面前露出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正惆怅的时候,转头便瞧见陈勋庭就站在旁边,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

“咳咳,走呀,进去了。”

“晚月,你还是在担心。”

“……”

见孩子们都进去了,沈晚月这才叹了口气,无奈的点点头:“就知道要被你看出来,陈勋庭,我是不是太懦弱了呀,你看琪琪一个孩子都跟没事人一样,反倒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够淡定。”

陈勋庭走上前,手指轻轻抚上媳妇儿眉心处皱的地方,按了一下后,笑道:“你这位妈妈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至于担心……晚月,其实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你担心害怕的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宽大的手掌总是热着的,就算没有太多接触,极近的距离还是能感受到那份热意。

本该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手掌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沈晚月看不见他的神情,同样的,陈勋庭也就没看见沈晚月眼神中的纠结。

她是真的不喜欢面对镜头。

不只是摄影机。

其实就连拍照,也是后来长大了,自己挣到钱买到手机后,一点点适应下来的。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

几乎是从记事开始,几乎每一年,每一个季度,在孤儿院的孩子们,都要面临一件事——社会慰问。

这里面有政府的,也有街道上的,还有市区的,当然,更少不了社会其他各界人士。

可随慰问一起来的,还有各种媒体的长枪短炮。

这对孤儿院来说,受到资助无疑是大好事,可对孤儿院里面的孩子而言,却并不是每一次都是好事。

有一些媒体为了‘配合’各界成功人士奉献爱心,免不得会提出要求,让孩子们也配合着一起作秀。

身为孤儿院里长相出众的那一拨孩子,沈晚月曾经无数次被要求,面对着镜头一次次的重复同样的话。

“很感谢王叔叔的帮忙,才让我们今年能够每天都吃上干净的饭菜,王叔叔的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再次谢谢王叔叔为我们做的一切。”

“没有李叔叔,就没有孤儿院的今天,我们所有小朋友都会感谢李叔叔的……”

“小朋友,不能这样说,把第一句去掉,再来一遍。”

“小朋友,面对镜头不可以面无表情哦,一定要笑起来。”

“小朋友,你笑的有些勉强呀,等你调整一下,等会儿咱们再拍两次……”

“……”

后来,沈晚月才明白原来这叫做演戏。

她从来都不是个演技好的孩子。

当然,小小的沈晚月她也清楚这里是孤儿院,她也从心底感谢奉献爱心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

只是演几分钟的戏,就可以吃的好一些,她完全可以接受!

但她受不了的是有些人单纯就是来行骗的。

孤儿院配合,还拉来了孩子们配合,最后那些人拍了视频,有了素材后,转身就没了踪影。

钱没给到位,物资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两箱牛奶。

次数多了,院长老师都疲惫不堪,到了最后,火气全撒在了孩子们身上。

所以从小,沈晚月看见扛着摄影机来得人就心里有抵触情绪。

长大了直接ptsd,下意识的慌乱紧张,总能跟那段什么都不做不来,只能无措又不理解,站着被训斥的画面联想到一起。

“我没有害怕。”

整理好了情绪,沈晚月抓住陈勋庭的手腕,挪开后,眉眼中带着笑意,“就是不怎么喜欢看见摄影机。”

“有原因吗?”

“有,那玩意是我的童年阴影。”

“童年……阴影?”

陈勋庭对这个陌生的词汇并不是很理解,但从字面也能很快理解出来。

“你小时候……”

在陈勋庭还没猜别的时候,沈晚月已经抢先开了口。

“就是小时候县城邮电局每周三转播电视台的节目嘛,有一次我妈带我去看,结果那天下雨信号不好,播了好久的雪花,有人就恼了,闹得现场乱七八糟,警察都去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了邮电局。”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省城就有人扛着那个摄像机过来采访,我跟我妈还得当成了闹事斗殴的典型批评,摄像机直接举到我们脸上拍,然后……就有阴影了。”

沈晚月口齿清晰一通胡扯,说完了也不管陈勋庭信不信,笑着走过去找几个孩子说话。

反正她说什么……

陈勋庭都会相信的。

就算不信,她只要不说陈勋庭也不会逼迫自己。

这么想虽然显得她略微有些欺负陈勋庭,不过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吧。

那陈勋庭更不信了。

说不定还得吓着他。

陈勋庭看着院子里神情故作轻松的媳妇儿,他的确如沈晚月所想没有再问什么。

不过却不是不相信,反而是实打实的信了。

早些年社会情况是乱一点,所以对于闹事的人,哪怕不是大事儿,也会严肃批评。

他媳妇儿当年还那么小,被吓到是肯定的。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家人出去吃完饭的时候,沈晚月莫名从陈勋庭眼神里看出了比平时更多的心疼。

义利餐厅包间。

“虽然吃个新鲜,也是怕咱们吃不惯,这边的东西都是本土化过的中式改良西餐,比着老莫更符合咱们的胃口。”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吃着那蘑菇汤有股麦乳精的味。”

陈勋庭一时忍俊不禁,“这个评价倒是合适,其他的呢,还满意吗?”

除了这个改良后的蘑菇汤,还点了俄式土豆泥、莫斯科烤鱼、德式香肠拼盘这些个招牌菜,还照顾几个孩子另外点了苹果派跟布丁。

桌上更是放着镀音的蜡烛台跟蕾丝桌布,如果忽略掉装菜品用的红双喜瓷盆,瞧着还真像是后世的西餐厅。

“罐焖牛肉还不错,布丁也好吃,就是牛排老了点,下次不点这个了。”

“好。”

沈晚月挑剔的看了一圈,再抬头时,又一次从陈勋庭眼神中快要溢出来的怜惜。

“……”

眼瞧这顿饭也快吃完了,沈天凯喝完自己杯子里的果汁儿后,眼巴巴盯着大人面前的红菜头格瓦斯。

“妈妈,我可以尝尝吗?”

“这里面有酒精吗?”沈晚月问道。

陈勋庭点头:“有微量的酒精,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能喝。”

“啊?”

沈天凯瞬间丧气,“好吧,那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

“我也去!!”

虽然沈天凯调皮一些,但平时反而是几个小孩子之中领头的那个,他说完,琪琪跟文星也都着急跟着要去。

“诶,慢着点啊。”

几个小朋友动作很麻利,翻身从椅子上跳下去,开了门就颠颠往外面跑。

陈勋庭:“放心,外面有服务员看着,不会让出去的,卫生间也在一楼。”

“要是不放心我去跟着?”陈文杰百忙之中抬起头,“我吃完这最后两口意面就过去。”

沈晚月:“有人瞧着就行,天凯知道问人,没什么大事,你安心吃饭。”

“嗯嗯嗯。”

陈文杰说着,忍不住又嘬了一大口意面,“爸,这肉酱尝着比在外面吃的老式肉酱拌面要鲜一些,应该是加了番茄在里面的。”

“你这嘴巴倒是刁得很,什么东西吃一口就能尝出来加了什么。”

“那是。”陈文杰吃完最后一口意面,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角的一点残渣,“我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就自己开一家。”

“西餐厅?”

“不。”

陈文杰目光炯炯,“我想开一种很全面的餐厅,这样就可以让客人尝到各地自己喜欢的食物了,反正我个人是不喜欢只吃一个地区的菜,所以最好什么都有。”

陈勋庭挑挑眉:“纸上谈兵,你这种餐厅那得请十多位大厨,食材上投入更是大,全国各地的菜品那么多,有些必须要用本地食材,到时候进货就是个问题。”

“……”

刚才雄赳赳气昂昂的陈文杰瞬间蔫吧下来,“这么麻烦吗?”

“你以为呢?你做饭确实上心,可生意跟做饭是不一样的。”

“那我多学点菜系自己做呗。”

“说得就更容易了,到时候人多了,你自己肯定顾不上来,请的厨师多了,菜系多了,菜品质量也更难把控,另外,客人如果吃到某一种菜系觉得不好吃,你还得单独调整培训,大大小小的经营问题,比你学做饭的问题多太多了。”

陈勋庭随口这么一分析完,陈文杰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好半天,愁眉苦脸的看向沈晚月。

“完了,我脑子疼,要不等我开饭店的时候,拉着沈琪琪过去给我当老板吧。”

沈晚月乐的肚子疼,“你瞎说什么呢,琪琪才多大啊。”

“等她长大呗,我瞧了,我们这几个孩子,就琪琪脑子最好使。”

陈勋庭无奈的叹了口气:“琪琪是在数学方面有天赋,可不是在做生意上,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应该自己努力想办法攻克解决。”

“哦哦哦。”陈文杰敷衍的应了一声,“对了,他们几个怎么还没回来呢?”

“是呀。”

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了。

沈晚月站起身,“你陪文杰在这儿先再吃一会儿,吃不了的看看有没有能打包的等会儿带走,我去瞧瞧。”

“好。”

陈勋庭一向说话靠谱,他说了有人瞧着,沈晚月其实也没那么担心。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出来后便脚步匆匆去了卫生间的方向。

“这个不是太阳吗?”

“是,也不是。”

“不是吧,不然为什么是蓝色的呢?”

“太阳热吗?”

“当然热!我妈妈还告诉过我们不要大中午的一直盯着太阳看,不然眼睛会烫坏的,等晚上的时候,太阳的温度才会下降。”

“太阳的温度是不会下降的哦小朋友。”

“不可能,就算是夏天,晚上也可凉快了呢。”

寻着声音,沈晚月在走廊尽头处,开着门的包间里看到了自家三个小萝卜头。

里面坐着的是两位年纪稍大些,穿中山装打扮的老爷爷。

能来这个地方吃饭,瞧着又是读书人的样子,应该是附近学校的老师。

沈晚月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打扰到你们了吧。”

一直跟其中一位老爷爷说话的是沈天凯,他顶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瞧来瞧去的。

反倒是平时对这些感兴趣的沈琪琪安安静静站在沈天凯后面,似是在想什么。

“妈妈来啦!”

陈文星早便觉得没意思,颠颠跑过来,“妈妈,天凯刚才撞掉了这位老爷爷手里笔记本,天凯以为老爷爷是画画的就跟了过来。”

“妈妈你来啦。”沈天凯也转了身,“妈妈快看,这位爷爷会画好多奇怪的字符,是不是之前你跟我们讲的故事里的外星人文字?”

“……”

沈晚月有些无奈走上前,“抱歉两位同志,我家这孩子性子活泼了些,叨扰到你们了。”

“没关系,我们……”

陈先进看看沈晚月,又看看身边几个娃娃,立刻笑了出来,“我们似乎是见过,你还有印象吗?”

“见过?”

沈晚月打量的更仔细了些,“在……在前些天庙会上!”

“没错。”

陈先进笑了起来,“放心,他们没有打扰到我们,我俩独自出来吃饭,本就无聊,而且虽然撞掉了笔记本,也帮我捡起来擦了擦,你教养的孩子很好。”

“您实在过奖了。”沈晚月客气的笑了笑,“我们也该走了,就不打扰两位……”

“爷爷,太阳的温度不会下降,那是不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球温度会下降呀?”一直没说话的沈琪琪忽然出声,脆生生的问道。

“琪琪,你在说什么呀,地球温度下降不就是太阳温度下降吗?”

“不是不是。”

沈琪琪一本正经指了指陈先进笔记本上画的两个圆圈,“这个代表太阳的话,这个就是地球对吧,爷爷说太阳温度是不变的,那不就是说,地球的温度是太阳带来的吗?夜里凉快,是因为背对着太阳的这一面温度下降了,而不是太阳温度下降,不管什么时候,太阳都只是一个超级超级热的大火球。”

“……啥?”沈天凯瞪大了眼睛,看看笔记本又看看沈琪琪,“你说的我好像更不懂了。”

而旁边,陈先进跟身边的吴培英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震惊。

“孩子,你过来。”

吴培英饶有兴致的招招手,随后从自己包里翻出来了支随身携带的钢笔,写写画画后,顺手又团成了纸团。

“孩子,这是什么?”

“是废纸团啊!”跟在后面的沈天凯抢答道。

沈琪琪跟着点了头。

“那我现在要把这个废纸团尽量往远的地方扔,如果我直接手松开扔的远,还是我抡圆了胳膊扔的远?”

“当然是抡胳膊啦。”沈天凯莫名其妙的看看沈晚月:“妈妈,爷爷这是在做什么?”

沈晚月已经大概能明白过来了,这两位老爷子恐怕还真是附近学校的老师甚至是教授。

“做小实验,你们要是想玩就再待会儿。”

“妈妈我想待一会儿。”沈琪琪主动道。

“好,那我在这儿陪着你们。”

吴培英笑着继续道:“说的不错,的确是抡圆了更远,孩子,你刚才明白了夜里温度会下降的原理,那这个呢?你能说说为什么抡圆了更远吗?”

陈先进清了清嗓子:“老吴,这问题牵扯的更多了,你少为难人家孩子。”

“你说说看好不好?”吴培英却只是看着沈琪琪,再一次问道。

也才不过六岁的小朋友这会儿神色却格外的认真,旁边的沈天凯也是抓耳挠腮。

沈天凯:“是我抡胳膊后用了力气。”

“对,这算一个答案。”

沈天凯:“还有我胳膊长,胳膊的距离也算上。”

“哈哈,好,这也是答案。”

吴培英听着,揉了揉沈天凯的小脑瓜,但注意力更多还是在沈琪琪身上,“孩子,你觉得呢?”

沈琪琪抿着嘴,看了看沈天凯,随后反而有些疑惑,“刚才的答案是天凯的,我觉得……抡圆了胳膊扔,跟直接往下扔,这两种其实也要分情况的。”

吴培英眼睛一亮,陈先进也很诧异。

陈先进:“可以说说原因吗?”

“嗯。”沈琪琪拿过那个纸团,“我看过天凯玩弹弓哦,如果同样的力气,直接往地面扔可以扔他身高这么长,但他抡圆了胳膊扔,要是对着的是天上,照样还是落在地面,只有这样……”

说着,沈琪琪胳膊比划了一个角度,“这样斜着扔,力气一样,都是天凯扔,那才可以更远。”

“好聪明的孩子!”

吴培英应声感慨,“我想讲抛物线,她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所在。”

“什么是抛物线?”沈天凯懵懵懂懂的问。

沈琪琪皱皱眉:“就是抛东西时候,东西动起来的那个线?”

“啊?有线吗?扔东西有线的话不就还能再拉回来?”

“……”

吴培英笑着对沈琪琪点了点头,“你之前学过这些吗?”

“什么?”

“物理学。”

“没有。”

沈琪琪摇摇头,又好奇的问:“两位爷爷不是学数学的吗?从小老师们就说,我学数学可厉害了。”

吴培英跟陈先进相视一笑。

陈先进:“你很聪明,不用管别人如何说你哪方面厉害,你将来只看自己对什么更感兴趣就行,数学是计算,物理是解释,且需要严格论证,你更喜欢哪个?”

沈琪琪忽然看向后面的沈晚月:“妈妈,我好像……爷爷说得这句话,我之前好像在书里看过,就是在太爷爷院子里的书柜里。”

那是……陈勋庭父亲留下来的一部分资料,沈晚月第一次带两个孩子过去的时候,沈琪琪就盯上那些书了。

虽然都没看太懂,但琪琪却喜欢的不松手,后来也被奶奶直接都送到了家里去。

“对,那些就是物理书。”

沈琪琪高兴的转过头:“那我更喜欢物理,爷爷,你们是学物理的吗?”

“物理又是什么?”

有一些被忽视的沈天凯挤到了沈琪琪身边,“你们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好不好,说点好玩的呗,就像刚才那个实验,我喜欢玩那个。”

吴培英笑起来,陈先进也被沈天凯逗乐了。

沈晚月走上前,“不好意思的两位同志,实在是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也算是缘分,而且也是我瞧着你这几个孩子有趣才问这么些话的,我们两个啊,多少年没……”

“咳咳。”陈先进打断了吴培英:“老吴,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哦对对对,该走了该走了。”

沈晚月拉着双胞胎跟陈文星跟两位道别。

沈天凯注意力已经又被旁边的大理石雕刻吸引了过去,沈琪琪跟在旁边,有些依依不

舍。

“爷爷,你们讲的东西都好有意思啊,比数学好玩多了,学校里都没有人教我。”

陈先进看着沈琪琪顿住了脚步,想了想,便道:“你在哪里上学?”

“我们不是京市的,同志,我带她来是参加这次的全国奥数比赛。”

“这样啊。”

陈先进点点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要是在京市,可以介绍孩子去专门培养人才的实验学校上课,这孩子实在是有天赋,脑子聪明,等回去本地了,可以好好教导,你们本地应该也有这类学校的,或者你要愿意,让孩子留在京市也可以。”

“不行。”小丫头眉头皱了皱,缩到了妈妈身后。

沈晚月宽慰的拍拍她的手,抬头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舍不得孩子这么小离家太远,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儿,孩子童年的事儿,我还是更希望她能自由快乐一些。”

“能理解的。”陈先进点点头:“毕竟谁家父母都不舍得不愿意跟孩子分开,”

说完,他猛地一怔,低头时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父母都不舍得,可他偏偏舍得了。

他又算得上什么父母?

吴培英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随后不舍的看了眼沈琪琪,“这孩子脑子太好使了,现在没关系,等以后要是想要来京市发展学习,可以去国家空间研究院报我的名字找我,我叫吴培英。”

空间技术研究院?

沈晚月看出两位老前辈厉害,没想到竟然是航天科工上的教授。

“谢谢您的好意。”沈晚月眼神更加尊敬,“将来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

吴培英跟陈先进走出餐厅后,吴培英仍有些感慨的往后瞧了一眼。

“这孩子,往后不可限量,她母亲也是个聪明人,会教养,看她那三个孩子都很有礼貌,还……”

吴培英说了半天,才发现身旁的陈先进仍有些发怔。

想了想,吴培英叹了口气:“行了老陈,明天结束后,你就回家一趟吧,到底是亲人,什么事儿说开了总会好一些的,现在别乱想了,咱俩都这个年纪了,思虑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似是专门为了迎合这句话,外面冷风吹过,陈先进还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儿,陈先进才缓过来。

“唉,我刚才瞧见那孩子,就忍不住想起庭庭,他要是结婚,孩子应该比刚才那孩子年纪大上几岁,庭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没看三年前送过去的家人档案资料吗?”

“没有。”

陈先进摇摇头:“他们不愿意回我的信,就是在怨我,我多看一眼,心里便难受一分,不如不看,等见面了再道歉……”

“你呀你,当年要是在临走前不跟陈叔闹掰,估摸着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多年一次也不联系。”

“他要我去参军,我爸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没有办法了。”

“唉……”

两位老人的声音在风中渐行渐远,等沈晚月一家出来的时候,只隐约能瞧见两位老人上车的背影。

“就是那两位。”沈晚月指给陈勋庭看。

陈勋庭一眼瞧见了那车上白底红字的特殊车牌,“这是军方的车,看来两位应该是科研界很厉害的教授,又在国家空间研究院,说不准还是保密级人物。”

“他们都建议我带琪琪去实验学校培养。”沈晚月转身看了看跟沈天凯陈文星一块儿跑着玩的琪琪,“可这孩子还是小了些,又依赖我,我总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最起码……上完小学吧。”

“不着急的。”陈勋庭安慰道:“琪琪是个聪明孩子,将来一定会自己有主意的,到时候听她的再去也不迟。”

“明天……”

沈晚月皱了皱眉:“明天我陪着琪琪一起上台,但是要发言的话,你记得准备一下,我不是很想开口。”

她还是很抗拒在电视镜头前说话,尤其是接受采访。

“可以,不过总要试试的,胜利上次还说呢,现在早月华服是民营优秀企业,电视台还想请你过去参加节目,跟大家分享经验来着,这也是宣传公司好办法。”

沈晚月微微垂眸,“我明白的,可是……”

她的手被男人牵住,夜色带着凉意,他的掌心却总是温暖的。

“放心,在你仍旧没办法克服阴影之前,一切都有我在,一个摄像镜头而已,咱们慢慢克服它,总之明天什么都不要怕,有我陪着你。”

第136章 第136章

第二日天朗气清。

京市电视台大楼外面,早早便排了队等待着通知入场。

“这么些人?”

陈先进跟吴培英下了车,望着前面的长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已经回来好些日子了,但两个人平时最多就是在街边走走,还没有在人群中这样挤过,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