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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听他们说厂长昨天真的来这医院了啊,厂长啊那可是,这别人总不敢造谣吧。”

刘丰收咂摸咂摸嘴,一副自己最懂的样子:“这肯定不敢啊,昨天的司机也在这个医院,估计厂长是来看望司机跟那个救人英雄的,反正不可能是屋里那个女人,一个女人,能救什么人啊,鬼才信!”

“刘丰收同志?”

刘丰收手里的酱肉包还没吃完,抬头听见有人喊自己,愣了一下后,瞪大了眼睛。

“王小海同志啊,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最近厂长经常带在身边的新助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刘丰收心里念叨着,脸上讨好的笑了笑,随后看见王小海手上拎了个油纸袋子,似乎装的是吃的。

“诶哟,我受伤后厂长能让人给我送过来已经很好了,咋还麻烦你过来给我送早饭呢,冯娟,赶紧接着!”

冯娟受宠若惊,刚咬了两口的酱菜包子一激动掉在了地上。

她也不顾上捡,欣喜的就要去接早饭。

小王皱皱眉,胳膊一转,绕开了冯娟,往后躲了两步。

“你俩干啥,这不是给你们送的,刘丰收同志,麻烦让你老婆让开,别堵着门。”

“……”

刘丰收一怔,“不是给我送的?”

“当然不是。”小王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想什么呢?”

刘丰收咽了口唾沫,“那是给谁啊,还得你亲自跑一趟?”

“给沈……”小王有些不奇怪的打量了一眼刘丰收:“你管得着嘛,让路啊。”

“诶好好好……”

冯娟连忙往旁边挪了半步,让路给小王过去。

结果这一步,正好踩在了自己刚才掉在地上的酱菜包子上。

冯娟:“……”艹,捡都没办法捡回来了!

病房里。

“饭来了饭来了。”

小王拎着打包袋脚步匆匆,还没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就一眼看见沈晚月,“沈同志,我都听说了,你昨天可真是厉害!你身体还好吧,腿感觉咋样了?”

沈晚月眨眨眼,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小……王同志?”

王小海激动又兴奋:“喊我小王就行,快别这么客气,以后都喊我小王!”

他也没想到,厂长说的昨天帮忙救人的竟然是那天见过的沈晚月同志,虽然匆匆一面,但小王对她的印象极其深刻,再加上后来厂长说要相亲的也是这位沈同志,他哪里还敢让沈晚月叫什么同志,以后大概率就是他们厂长夫人了!

“八点十分。”王小海说着又看看手上的电子表,“时间正正好!”

“勋庭呢?”席巧云往后面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走进来。

小王:“昨天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厂长一大早天没亮就去厂里了,是厂长让我过来给大家送早饭的,等吃完了,我再接文星跟婶子你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将早餐袋分开来,一边是两份口味清淡的小馄饨,一边是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跟豆浆。

王小海:“婶子家早上习惯了吃馄饨,正好文星缝针了也不能吃太油腻,厂长让我分开来买的,沈晚月同志,你们尝尝这个,是宣化路上国营饭店的招牌早点,比着天津的笼包个头小,但肉馅紧实,味道可好了!”

沈立民诧异的瞪了瞪眼睛,“宣化路不是在海湾区,得走半小时吧,你又去工业区,一来一回这么快就到了?”

“不用,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小王笑嘻嘻的解释:“我们厂长做什么都会提前规划好时间的,我们天不亮就到厂里了,而且厂

长点名了要宣化路的笼包,我肯定不能买错了。”

“嘶……”

沈立民闻着笼包的香味儿,咽了口唾沫。

馋是馋了点,但他更诧异的是,这笼包明显就是专门给他们买的,陈勋庭……还挺细心的。

沈晚月也很诧异。

陈勋庭这人是不是压根不用睡觉的,坐着休息了几个小时,还能精力旺盛去上班,还能抽时间操心下其他人吃早饭的事儿。

不愧是大佬,这种精力,就算是开局只能捡垃圾,说不定也能把自己捡成垃圾大王……

因着确实饿了,沈晚月也没客气,洗漱过后,喊了两个孩子过来吃早饭。

不过沈建国来之前带他们先吃过了,笼包香归香,各自吃了一个便吃不下了。

剩下的,很快就进了沈立民他们姐弟的肚子里。

沈晚月才觉得有些腻味,小王那边已经帮忙把豆浆打开,豆浆没有放糖,清爽解腻,实在是最佳搭配。

“真香啊……”

“可惜我这身子也吃不了太油腻的。”

“你就算能吃,有人给你送吗?”

“说起来那大厂长真是炼钢厂的大领导啊,怎么对那位女同志这么好?”

“你没听见?似乎是人两家正说亲呢。”

“啥?那女同志不是有孩子了。”

“男人听说是死了吧……不过人家女同志孩子还养这么好,还这么漂亮,要是家里有条件,多的是人愿意跟她相亲。”

“说的也是……”

香味随之也飘到了外面。

刘丰收闻着香味儿,手里的酱菜包子瞬间就没滋味起来。

酱菜馅儿有啥好吃的,还得是肉包子才香呢,尤其是宣化路上的笼包,他要是吃,能一口一个!那吃到嘴里,肯定滋滋冒油水……

冯娟咽了口唾沫,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她男人还吃了两个酱菜包子,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咬了两口还掉在了地上,心疼死了。

“这么说,那女……咳,女同志真的是昨天救人的英雄啊。”冯娟好奇的问丈夫,“你不是说救人的是个男人嘛?”

刘丰收哼了一声,硬着头皮咬牙说:“昨天出事儿以后我懒得出去看,今天一早又来了医院,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再说了,谁知道王小海是不是自己跑过来的,现在事故报道还没出来,到时候看看报道才知道到底是谁!”

“那啥时候出报道?”

“我早上看见报社的人已经进厂里了,估计明天就能出来。”

昨天算是沪市少有的重大交通事故了,虽然没有人员严重的伤亡,可造成的损失很大,还危及到炼钢厂的生产,这情况肯定要专门出个报道出来才行。

沪市第四炼钢厂虽比不上如今共和国的长子,但也是沪市南方经济发展的璀璨明珠。

身为国家扶持的重要工厂的厂长,陈勋庭今天除了接受领导的视察,还得准备好对报纸媒体,对大众的发言。

炼钢厂。

冯国志急匆匆的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厂长,人马上就到了,咱们准备一下吧。”

第18章 第18章

冯国志有点心累,准确说,身心俱疲。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他负责处理文件,再挑选出来送到厂长那边,还得督导各小组去各自任务,一大早又要起来准备领导的突然视察,上午要替厂长准备应对采访的资料。

一想到下午还要安排去对接新的货物,清点具体损耗……上楼的时候,冯国志差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

可当冯国志推开门看到厂长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可以再加班十小时……

厂长是前天夜里去苏市出差的,早上起来开完会,中午没有休息就直接赶了回来。

到了沪市,脚还没怎么沾地,厂里的货就出了事故,随后安抚工人、处理安排后续工作、想办法解决困境……

等忙到晚上,又去了医院。

听小王说,厂长是在外面坐了一夜压根没睡,一早上起来,仍旧精神抖擞的提前坐到了办公室里。

看到厂长这么辛苦了还风采依旧,冯国志再再再一次觉得自己又行了。

大概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吧,厂长总能像磁场一样散发出源源不断的能量,面对任何问题,都可以从容不迫,到完美解决。

“几个政府的领导送走了?”陈勋庭抬起头,问道。

“嗯,您不去亲自送,真的没事儿吗?”冯国志有些担心。

陈勋庭语气冷淡:“以前也没送过,都是老领导了,熟悉我的为人,现在正是事情多的时候,有送人的时间,我不如想想怎么把厂里后续的损失给补上。”

“您说的是,那等会儿记者采访您要准备一下还是就让车间主任替您去?”

“来了几个?”

“三家,《新民报》,交通广播,还有一个电视台的。”

“电视台就算了,你让厂里的几个工程师去就行,交通广播直接拒了,让他们去公安局那边采。”

冯国志做着记录:“《新民报》呢?”

陈勋庭手上的比停顿了一下:“带他们记者去接待室,我等会儿过去。”

冯国志抬起头:“来的是记者是您那位堂弟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勋庭语气带着冷意。

“不过接了也好,新民报至少报道一直都认真详实,总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是的厂长,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流言蜚语多起来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还不如一开始就先公告出去。”

“嗯。”

冯国志记录完,合上了笔记本,“厂长,那我让小王等会儿先去接待室安排一下。”

闻言,陈勋庭手上的笔直接停了,他合上笔帽,抬起头捏了捏眉心,“你去吧,小王不在。”

“不在?”冯国志皱起眉:“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是不是这小子溜号了?”

“不是,我安排他去医院送早餐。”

“……啊?”

冯国志‘啊’完,连忙遮掩着自己意外的表情,毕竟厂长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考量,自己这样实在太冒犯了。

“嗯。”陈勋庭也不避讳,“给陈文星还有货车司机以及沈晚月同志送早饭,再接文星回家。”

所以重点其实是最后的沈晚月同志吧。

冯国志心中暗自诧异,连忙又说:“这是应该的,毕竟如果没有沈晚月同志,要是真闹了人命出来,司机是咱们厂的人,咱们厂担的责任更重。”

“厂长。”犹豫了一下,冯国志小心的再次问:“您昨天安排的相亲没有去成,有没有安排新的见面时间,我好给您提前调整工作计划。”

陈勋庭看了过去,只一眼,就让冯国志心虚起来。

但陈勋庭最终还是开了口:“相亲的事儿……暂且不提了。”

“不提了?”

“出这么大事故,还有不少问题没解决,一切妥当了再说。”

“其实厂长,我看咱们这次事故也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吃个饭的时间总是能腾出来的。”

“车间运作起来我才能放心,行了,你去忙吧。”

“是,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出来,冯国志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十分惋惜。

本以为厂长终于想明白要成家了,结果又碰见这种意外,到时候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相亲。

他老冯跟着厂长风里雨里快十年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厂长结婚……

“诶哟,冯秘书你这是咋了?怎么快哭了一样,被厂长骂了?”

也不对啊,这冯国志这表情,跟老父亲打了儿子后又后悔落泪了似的。

冯国志长叹一声,没有回答,满心惋惜下了楼。

……

“胜利同志,我等会儿帮你拿挎包哈,你专心问问题,我在旁边一准给你记录好。”

说话的是个女人。

陈胜利声音里带着笑,还带着平时在家里听不到的温柔:“知道了,薛颖你真是我带过最好的新人助理,贴心懂事还很聪明,以后一定有很好的发展。”

薛颖害羞的笑了,“哪有

你说的这么好。”

陈胜利也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接待室外面,陈勋庭听着陈胜利跟女同志的对话,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哥你可来了,我都等半小时了。”

陈胜利看见陈勋庭,连忙站起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助理也跟着连忙点头示意。

陈勋庭直接道:“别客气了,问完我还得去工作,开始吧。”

“晓得晓得,咱们速战速决。”

采访的问题无非是那几个。

厂里的损失是多少?

耽误供货和后续订单了没有?

有没有具体的解决方案?

后续针对这种问题,有没有想过要怎么预防,才能防止损失最小?

这些问题,也都是陈勋庭在出事后,第一时间考虑的。

他尽量简练快速的回答完,看着陈胜利在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看了眼时间,抬脚就准备要离开。

“等一下。”

陈胜利慌忙拦住陈勋庭,“我……咳咳,大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单独跟您谈谈。”

陈勋庭一丝不苟的绕开陈胜利伸出来的胳膊,“直接说。”

“不太方便啊。”

陈胜利跟身后两个助理示意,让他们先出去,随后又把门关上,扶着眼镜问:“大哥,我是替我爸问呢,这次你们厂的货车损耗金额大概能有多少?”

陈勋庭看了眼身边的孙国志,孙国志连忙在本子上翻找着。

孙国志:“具体金额还没算下来,但货物损耗没有预想的那么多,因为这次采用了最新的封闭分批运输,大概还不到一半,保守估计,不超过五千元。”

“嘶……”

陈胜利吸了口冷气:“这下我爸可得大出血了,再加上还得赔人家司机跟沈同志,哥,到时候我无家可归,你得负责收养我。”

陈胜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得孙国志都直皱眉。

“陈记者,其实依着您家跟咱们厂的关系,到时候走保险,我们不追究全责的话,可以少赔一点钱。”

陈胜利耸耸肩:“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来替我爸问问大概要准备多少钱的,他们要是这次不长记性,以后还舍不得教训陈松柏,这孩子将来就彻底毁了,真闹出来大事儿了,恐怕还会影响我那在外地参军的二哥。”

陈勋庭终于抬眸看过去:“这次就舍得了”

“来前看我爸打陈松柏手板子呢,打了五十下,还罚站。”

说着,陈胜利冷笑了一声,“要我说,还是太轻。”

陈勋庭没有接话,看了时间站起来,“赔偿款的问题到时候让二叔跟我们厂财务部对接,公事公办就行,不用找我。”

“我爸也是这个意思,要是想走你的关系,爷爷奶奶那边知道了,饶不了我爸。”

“嗯。”

眼瞧着陈勋庭要走,陈胜利又笑嘻嘻的跟在后面,“哥,文星还在医院呢,今天上午要出院,你不去接他吗?”

“小王去了。”

“行吧。”陈胜利语气很是可惜:“我等会儿要去医院采访沈晚月同志,还想着你也要去正好一起呢,还是算了。”

陈勋庭脚步顿了一下。

“我还有工作安排。”

“那好吧。”陈胜利遗憾叹口气,挥手跟窗户外面好奇往里面打量的女同志招了招手。

陈勋庭看见这一幕,皱起眉:“注意作风影响,天天这么瞎闹,不如正经找个对象。”

陈胜利学历高工作好,又在单位里能力出众,身边的新人助理经常换,还都是女同志,陈胜利跟每一个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经常有说有笑的。

“哥你说我其他的我肯定听,但至于找对象……你可以先想想自己哈。”

陈胜利说完,连忙脚底抹油往外面跑。

陈勋庭眉头紧锁想要训斥他,但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冯秘书,我记得王师傅是腕骨骨折吧。”走到了楼梯口,陈勋庭忽然停住了脚步。

“是的厂长,医生建议住院一周再回家休养。”

“昨天我到医院的时候快凌晨了,你今天抽空了去一趟医院看望一下王师傅,安抚他的情绪,再把慰问金送过去。”

冯国志有些为难:“慰问金财务处还没批下来,厂长,厂里这几天还要给军区交付精铁的钱,虽然您打了招呼可以分期给,可还是有些困难,我想着等车间正常运转了再去送。”

“从我工资里扣吧。”

“这……这不合适吧厂长。”

“扣就行了。”

“诶,那我等会儿就去财务部拿钱。”

“嗯,记得买点水果。”陈勋庭顿了顿,不经意的又说:“沈晚月同志也在,一起送吧。”

冯国志一怔,眼神瞬间有欣慰涌出来。

“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医院。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走,我不想回去了,呜呜呜……”

席巧云头疼的看着嚎啕大哭的陈文星,叹了口气。

“文星啊,你都马上要上小学了,不能再这么哭了,坚强一点可以吗?”

“呜呜呜呜我很坚强,我就是想跟凯凯一起玩,呜呜呜……”

漂亮白净的小男孩此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皱皱巴巴,像个可怜的泥娃娃。

沈琪琪一把拍到旁边低着头专心玩木棍的沈天凯:“你瞧瞧,都是你惹得。”

沈天凯跟哭成泪人的陈文星完全是两种反应。

知道要分开,沈天凯说了句再见,就没心没肺的转头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他听姐姐这么说,才抬头,“唉,没办法,谁让我还是太成熟了。”

沈晚月:“……”

看着自己‘成熟’的儿子,沈晚月无奈拉着他推到了陈文星身边。

陈文星已经抱着医院的床哭了五分钟了,一心想留下来跟沈天凯玩。

“文星,你看天凯都不哭,知道为什么吗?”沈晚月问道。

“因为我成熟……诶哟,妈妈你别捂住我嗷嗷嗷——”

沈晚月一把扣住儿子的嘴,温柔的看着陈文星。

陈文星终于不哭了,包着嘴,左右看看,“为、为什么?”

“因为天凯知道,以后你们还有机会在一起玩,虽然现在要分开,但是他已经在期待下次见面了,这样想的话,心里就会很开心了。”

陈文星听得一愣,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诧异跟希望,“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诶。”

沈晚月认真点头:“当然啦,你还这么小,以后肯定有大把的时间来跟喜欢的朋友一起玩,不用在意这偶尔的分别时光。”

“可是……”陈文星眼泪噼里啪啦的又开始掉:“我没有喜欢的朋友,学校里的小朋友我都不敢跟他们说话,没人跟我玩,我只能跟哥哥一起玩,哥哥又喜欢凶我呜呜呜呜QAQ”

“你不跟他们说话,他们当然不知道怎么跟你玩呀。”

沈晚月松开了自己放在儿子嘴上的手,拍拍儿子小脑瓜:“你瞧天凯,他就是主动跟你说话,然后你们才能一起玩的,你下次自己试试看。”

“可是……我不敢,我胆子小,姨姨,要不你让天凯去我家可以吗?我家里很大很大,可以住好几个天凯。”

沈晚月:“……不可以。”

沈天凯也立即警惕的看着陈文星,迅速的躲在妈妈身后。

他只是想找个朋友,可朋友竟然是打他这个人的主意。

这万万不可!他万万不能离开妈妈!

沈晚月想了想,故意端详着文星:“可是姨姨觉得你胆子并不小。”

“真、真的吗?可大家都这么说,爸爸也这么说。”

“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昨天的你呀。”沈晚月将天凯从身后扯出来。

“你瞧,昨天天凯那么凶巴巴的,你还是勇敢的跟他说了话,后来甚至还愿意跟他成为朋友,你很勇敢的!”

“所以,以后你再想交朋友,可以勇敢的开口,就像对天凯这样。”

陈文星听得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勇敢,可是……他觉得姨姨说的好有道理啊!

姨姨真温柔,又温柔又聪明又漂亮。

“姨姨,那你可以去我家吗?”

沈晚月:“……”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收集爱好,碰见谁都要收集到家里去。

“不可以!”沈天凯立刻转身抱住了沈晚月,警惕加深:“妈妈是我的!只能跟我回家!”

可恶,我拿你当朋友,你打我主意就算了,还要打妈妈主意!

沈晚月哭笑不得,“你如果说的是做客,那以后有机会了,我可以带天凯去找你玩。”

陈文星摇摇头,“不是做客,是一起住,唔……”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扣扣手指头,“我家里缺个妈妈的。”

“啊啊啊啊——”

沈晚月还没说什么,沈天凯整个崽都炸了。

“妈妈是我的,你不能缺妈妈!”沈天凯死死抱住了沈晚月的胳膊,想破了头想出来一个绝顶聪明的好主意——

“你,你要是实在缺,我把我小叔送给你吧!”

崽十分的大义凛然,豪迈的伸手指了指沈立民。

沈立民:“……”十分感动,但表示婉拒!

反倒是陈文星还相信的看过去,“可,可以吗?”

“不可以!”沈立民抱着胳膊走过来,一把将大方送小叔的崽拎起来。

沈立民哼了一声:“你小子,真是出息了现在!刚才还小叔最厉害,现在就把小叔送人,不如你小叔我现在就直接把你给送人去!”

“QAQ”

“QAQ”

这下好了,两个孩子都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最后,沈晚月将沈天凯解救了出来,带着他跟陈文星约了以后初见了就见面一起玩,陈文星这才眼泪汪汪的点了头答应出院。

眼瞧也到十点了,席巧云收拾着东西,一边跟沈晚月闲聊。

“晚月,你瞧,连文星都这么喜欢你。”

小王添柴加火:“是啊,沈同志你不知道,以前我每次见文星小少爷,他都哭唧唧的躲在旁边谁都不搭理,这孩子跟你这麽亲,肯定可以相处到一起。”

沈建国皱皱眉,打断了他们:“同志,等会儿办理出院手续需要人,我帮你们把绷带纱布跟换的药送下去吧。”

席巧云客气道:“有小王同志在呢,让他送就行。”

“你去办手续也不能带着孩子,他把孩子抱下去,我正好也要下楼一趟,顺带手的事儿。”

“诶哟说的也是,那就麻烦你了同志。”

很快,隔壁床空了下来。

在外面等着的刘丰收听见动静不住的探头。

这轮椅坐着实在是难受,他腰酸腿疼,困还睡不着,跟屁股上长刺一样心里膈应。

“别看了,老实等人家出来,没听见人家说话吗,这回是让你惹着真佛了。”冯娟斜着眼看自家男人,眼神里带着鄙夷。

屋里的对话他们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原来那床上是陈厂长家的小儿子。

再看小王对沈晚月的态度,也大概猜出来这就是昨天的救人英雄。

刘丰收脸色有些发白,设置有些惊慌,“我不是不老实,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咱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唉,谁知道这是陈厂长的儿子啊!”

“要是刚才知道,我还要什么床位,我把自己当床给他躺了都行。”

冯娟:“你上赶着人家还看不上你呢,现在说后悔有啥用。”

“唉,等会儿进去记得客气一点,不过小孩子应该不会告状吧……”

“出来了出来了。”

席巧云路过门口,瞥了一眼刘丰收。

刘丰收陪着笑,主动开口:“我媳妇儿也闲着,要是你们需要帮忙,让她去也行。”

“不用了,你还是好好住院吧同志。”席巧云哼了一声,转身去办手续了。

小王跟在后面,也被刘丰收拦住了。

“王小海同志,那什么,我刚才不知道这是咱厂长的儿子,好像把人给惹不高兴了,等会儿你帮我说说好话,我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跟他们争床位。”

王小海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但听了也大概能懂。

他甩开刘丰收的手,“就算跟厂长没关系,跟孩子争床位也有些没素质,刘丰收同志你素质实在有待改进,不然我都觉得你丢炼钢厂的人。”

“我,我会改的……”

眼瞧都走了,刘丰收气的握了握拳头,无能狂怒一下后,转头老老实实的让冯娟推自己进屋。

“真不好意思啊同志。”

还没坐到床上,刘丰收已经眯着眼睛笑着看向沈晚月:“刚才那都是误会,是误会呀,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成想你就是昨天的救人英雄,真是太了不起了,你这样的同志才是我学习的榜样!”

沈晚月余光看过去:“嗯,你知道就行,好好学着吧。”

刘丰收愣了愣,讪笑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努力跟上同志你的进步道路,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跟同志你一样这么舍己为人。”

“学得好了记得来交学费。”沈立民嘴最不饶人,瞥过去凉凉的开口,“不过有的小人就算是把课本放脸上该倒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唉,可怜哟~”

“你!你少含沙射影的,我又不是跟你学,更没跟你说话!”

刘丰收咬咬牙,目光落在沈晚月漂亮的脸蛋上,琢磨了一下,又问:“同志啊,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竟然都有两个孩子了。”

冯娟皱起眉,啐了一口,往床边一坐,挡住了丈夫的目光,斜着眼看着沈晚月:“是啊,就是怎么不见孩子的爹呢,同志你都住院了,他也没来看看你?不会是……家里男人都管不住吧。”

‘嘭’的一声,沈立民拍了桌子,危险的盯着冯娟。

知道弟弟冲动,沈晚月抢先看了过去,“我的事儿你管不着,但我知道你男人倒是能管得住你,怎么,是不是早上的酱菜包子没吃饱才这么多话的,要不下一顿饭我吃剩下也送给你?”

冯娟脸上难看起来,想要反驳,却因为这话先想到了自家男人。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一天天的钱拿回来没几块,还要求我这个那个的!中午我要吃肉包子!”

刘丰收:“……中午哪儿有肉包子?”

“那我要吃榨菜肉丝面!”

榨菜肉丝面啊,那得六毛五一碗哩,医院里东西又贵……

刘丰收恼了:“你就知道吃!好吃懒做的败家娘们,你嫌我没本事,自己挣钱去啊!你有本事,你去炼钢厂上班去,我看要不要你!”

“要不是你老娘死的早,我生了孩子,没人给我看,你以为我想把工作给辞了?王八蛋刘丰收,你现在说这个,过河拆桥还倒打一耙,你自己在医院吧!我带孩子回娘家去了!”

“……”

刘丰收脚上确实扭伤了不好走,真把冯娟气走了,连个打饭的人都没有。

“别走别走,娟儿,你看我这不是着急了吗,行了算我的问题,中午咱就吃榨菜肉丝面,咱俩都吃。”

冯娟本来就是做个样子,听男人妥协,也就哼了一声坐了回来。

坐回来了,还不忘暗地里得意洋洋看了眼沈晚月,“这男人啊,就得调教,才知道心疼人。”

“……”

看了一出好戏的沈晚月压着满脑袋的黑线跟无语,躺了下去。

“花个几毛钱都得吵一架才能争取上,老天奶啊,有些人还是吃点好的吧。”

冯娟撇撇嘴,“榨菜肉丝面还不好?医院里头的饭都清淡,这已经够好了。”

“我是说男人。”沈晚月目光怜悯。

“……啊?”

冯娟她愣是没听懂,但是一想到中午可以吃肉丝面,心情大好,懒得跟她计较那么多,转头美滋滋的给刘丰收铺床去了。

沈晚月摇摇头,转而看向打哈欠的沈琪琪,把她喊道身边。

“医院这边没什么事儿,你们来看过我就行了,一直在这儿等着又无聊又累,小叔还要分出心照顾你们,琪琪,你跟天凯回家等妈妈可以吗?”

沈琪琪想了想,“嗯,那妈妈不要担心我们,我肯定带着天凯乖乖的。”

沈晚月松了口气,两个孩子只要沈琪琪这边说得通,另一个肯定是听她的。

“立民,你带他们两个下楼去找大哥,让大哥带他们回家,医院有你一个就行了,别都聚在这儿耗着。”

“成。”

“对了。”沈晚月从旁边抽屉里自己的衣服兜中摸了摸。

“这个你拿着,等大哥他们走了,你去供销社帮我买块肥皂,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桃酥,晚上你守夜饿了还可以吃,大哥总是不让我花钱,咱们背着他点。”

沈立民立刻认可的应声:“可不是嘛,大哥自己抠抠搜搜的就不说了,这也正常,干嘛总是让姐你也跟着一分钱不花,他搞的好像钱是他的一样。”

“不过嘛。”沈立民顿了顿,又说:“大哥之前跟我说是怕姐你自己每个算计,一下子把钱都花完,不过我感觉姐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没有计划。”

“大哥可能是考虑的比较久远。”沈晚月不置可否,说完催促沈立民赶紧去。

沈立民犹豫了一下:“姐,我有钱,你以后有的是花钱的地方,自己留着,我去买就行了。”

“来之前妈偷偷塞给你的五块钱?”沈晚月不客气的揭穿他。

沈立民尴尬的摸摸鼻子:“你看见啦?以为你没注意呢。”

“家里钱都要充公,妈不给你,你哪儿还有钱?而且就那五块钱,回去的时候留着路上吃饭花销吧,再说是买我要的东西,不用你掏钱,去吧。”

沈立民拿着被沈晚月硬塞过来的大团结,心里有些梗的难受。

“姐,回头我挣了钱,都给你花。”

沈晚月已经躺下准备再歇会了,招招手:“等你真的挣到钱,我肯定全拿走!”

“一言为定,我肯定不抠门不反悔,等我把修车学会了,我就开着车来看你。”

“开车过来还是算了,你好好把手艺学精,我就高兴。”

“我听姐的,回去就找师傅学!”

沈立民走后,沈晚月打了个哈欠,想要再睡会儿,又怕白天睡太久了,晚上又得睡不着,就撑着胳膊站起来,打算去走廊尽头的阳台去吹吹风。

她走没一会儿,楼梯口接连来了四五个人。

“请问,沈晚月同志在吗?”

敲门声响起,屋里没人回应。

“找我吗?”

沈晚月听见声音回过身,她夹子夹起来的发髻松散的挂在耳后,刚升起来的朝阳自身后打来。

略显宽大的领口上,散碎的发丝在那颗泪痣上拂过,漂亮的跟画里似的眸子看过来,白色的病号服将她的妩媚遮掩下去几分,显得破碎又纯净。

刚走出门的钟强看见这一幕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打赌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同志,就算电视上的明星,也没有眼前女人身上那股子独特的韵味。

独属于女人的韵味儿。

她没有那么青涩,但也并不世故,像是公园中最独特的玫瑰。

诱人的红。

陈胜利等人也看呆了,身后带过来的摄像,下意识抬起了相机。

陈胜利眼疾手快,一巴掌拍过去,“征求人家同意了吗就拍,实习生好好跟在后面学着。”

“……我这不是情不自禁。”

“沈晚月同志。”陈胜利心知不能喊大嫂,连忙改口走上去。

“我们是《新民报》的记者,想就昨天救人的事情进行采访报道,您看这会儿有时间吗?”

“原来你是报社的记者,我那天看你后面有人举着机器,还以为是电视台的。”沈晚月诧异的看着这个老熟人。

陈胜利笑了笑,“机器是拍照用的,有时候会用上,再者那天还要拍厂里的视频情况,就带着摄像了。”

说着,陈胜利又看了眼旁边的医生:“我们询问过医生了,说你身体情况可以接受采访,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开始。”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

她不是一个擅长应付这种事的人,就像上次在纺织厂外面,她面对记者明显会有些僵硬,哪怕没有镜头。

在现代,她就是个在大厂格子里敲鼠标键盘的社畜,后来辞职自己做品牌自媒体,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躲在幕后,另外再请网红拍视频宣传。

平时跟人聊天还好,一想到自己说的话跟做的事可能要让成千上百的人知道看见,她就心里莫名的焦虑。

比被甲方在递交方案最后一天再催着改稿还要焦虑。

“要详细描述昨天的事故情况是吗?陈记者昨天应该看到了个大概,不会问很多问题,聊很久吧。”

陈胜利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抗拒,低头翻了翻记事本:“我会把问题再简略一些,不会耽误很久的时间,因为等会儿市委宣传部的领导也要过来。”

“……又要采访?”沈晚月有些烦躁。

“不是。”陈胜利连忙解释:“这样的好人好事是要宣传的,市委对此也设立的有奖励机制,是来送嘉奖奖状跟奖金的,我们在旁边负责记录。”

“那还行。”沈晚月松了口气。

进屋前,陈胜利身后挂着照相机的男人脸红着打断他们,“那个……沈晚月同志要是不介意,可以接受我给您拍张照片吗?”

沈晚月:“做什么用的?”

“市委宣传部会用到,到时候要贴到红榜宣传栏的,如果同志你同意,我们报社也可以刊登在您这篇报道上面。”

“一定要拍吗?”沈晚月看了看陈胜利。

陈胜利一眼明白了什么,立刻解围:“有的同志介意,报纸报道上就不会用到,只文字报道就行了,但是宣传部那边肯定需要,不过他们也只是贴在办公楼的宣传栏,不会有很多人看到。”

沈晚月这才点头,“那报道上就不要用了,拍完只给宣传部就行。”

“没问题。”摄像小哥立刻举起了相机:“同志,你就站在刚才的地方,然后看着我这边就行。”

他换了一个侧机位,这样拍出来不会背光,人像看起来也更加亮一些。

“好。”

沈晚月回头找找刚才的位置。

“同志,你放松就行,不要紧张。”

这时代能拍照片的人实在是少数,难免会紧张,这是正常的。

可沈晚月这个现代人也紧张,她从前的照片都是自拍,自己看的清清楚楚,这样被人拍的感觉还从没有过。

“往左边一点,挡着光了。”

“您放松就行,不用刻意的严肃。”

“右边一点,走过了。”

沈晚月:“……”

一张照片,硬是怎么都拍不好了,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放松,状态也很紧绷。

摄像小哥都有些不好意思,“同志抱歉,我,我就是想拍出您最好的状态,您真的很漂亮,而且还是救人英雄,我想拍出来让你最满意的照片。”

“……”

沈晚月无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就这样随便拍吧,等会儿再耽误了你们的工作就不好了。”

“沈同志!”

陈胜利忽然走过去,喊了一声,“你看我。”

沈晚月闻声看过去。

陈胜利手里的稿纸被卷成了一团,被他放在了头顶举着,像是耳朵一样,还做了个俏皮的表情。

沈晚月下意识的笑了出来。

‘咔嚓’一声,照片终于照了出来。

“这张好!同志你笑的特别自然!”

沈晚月一愣,心里放松了许多,“谢谢你同志。”

“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们的工作。”

回屋的时候,沈晚月也跟陈胜利道了谢,陈胜利低声笑着,暗暗开口:“到时候我把照片多印一张给你。”

“合适吗?”

“咋不合适,最多让我大哥掏钱补上。”

“……”

他哥,是陈勋庭。

沈晚月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没有一张照片,干脆说:“那到时候送过来我给你补吧。”

“不用不用,你这次也算是帮了炼钢厂大忙,一张照片跟事故比起来不算什么。”

沈晚月还要推辞,进屋后陈胜利已经摆出来了采访的架势,身边跟着的女同事也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莫名的,沈晚月又紧张了。

“……”

这可能就是社畜当久了的

原因吧,适应不了这么正式的场合。

沈晚月安慰着自己,开始回答问题。

陈胜利专业性很强,由浅入深的专访,让沈晚月随着问题很快放松下来,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反而就没那么紧张,甚至习惯了。

看来她适应能力还不错。

沈晚月暗自夸了夸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沈晚月同志,当时你救人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沈晚月顿了顿。

她想的是自己把自行车推翻了以后,自己也不会受很重的伤,她惜命。

本来准备继续回答伟光正答案的沈晚月,想了想以后,坚定的开了口。

“当时虽然情况紧急,但除了考虑两个孩子的危险以外,我还考虑到了我自己的危险,所以也想提醒大家,做好人好事舍己为人的同时,也要考虑自己身后还有家人在等你回家。”

陈胜利一愣,反而对这个回答特别满意,“我记得沈同志有两个孩子吧。”

“是的,我得对我的孩子负责。”

陈胜利赞许的在本子上认真做了记录:“同志你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救人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这个观念很值得推广。”

“不过……”

陈胜利抬起头,笑意褪去半分,尊重的再次开口:“但我想,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同志你可能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救人,不然也不会来得及将车撞翻,你本心一定是无比善良跟勇敢的,你是我们的学习榜样。”

他说的没错,那一两秒时间内,就算有心顾忌到自己的安危,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意外发生。

沈晚月就是英雄。

陈胜利做完最后的记录,认真的站起来,再次表示了自己的敬意。

他这边刚结束,市委宣传部的人也到了。

“这是宣传科齐科长。”陈胜利在旁边帮忙介绍。

“沈晚月同志,我们宣传部决定对你的事迹大力宣传表扬,因为没有查到您的家庭住址,奖状跟奖金就决定先送过来,警察局那边跟我们联系了,说您是刚来沪市对吗?”

沈晚月点头:“来一周了。”

“是这样,对于英雄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同志你现在有合适的住处吗?我们可以给同志你安排家属院暂住,如果想长期留在沪市,工作方面也可以帮您尽量解决。”

闻言,沈晚月眼睛亮了。

“我当天就是去工业区投简历的。”

“炼钢厂吗?”

“服装厂。”

齐主任点点头,“了解了,我会去帮您处理好一切,到时候会有专人跟你联系,工作不用担心,那住处呢?”

“你们的家属院在什么位置?”沈晚月问。

陈胜利侧过身插嘴,“应该是之前的市委家属院吧”

齐主任点了头,“目前的安排是这样,厂区的家属院现在都不好批,市里还欠着炼钢厂的分配房,所以只能这样,同志如果你有要求,可以等大概两个月左右,也能帮你申请下来。”

两个月就太久了。

陈胜利也说:“这时间太久了,另外以后沈同志要上班,市委家属也距离平淞工业区太远了,筒子楼反而更方便。”

沈晚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拒绝了家属院的安排。

“房子没有要求,我们还可以再提供一些帮助。”齐主任低头想了想,“那这样吧,我们奖金都是有定额的,但考虑具体情况,我回去再给同志你多申请三分之一,这样一共九百八十块钱,同志觉得可以接受吗?”

“可以。”

沈晚月听着这个数字,心里便已经点了一百二十下脑袋。

四舍五入,她这是又进账了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普通工人攒两年估计才能攒出来这么多。

临床的冯娟在旁边听着,嫉妒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是在掉下来之前,冯娟又瞪了一样刘丰收。

“你当时咋没去救人去?”

“……”刘丰收翻了个白眼,“我在车间上班呢我,我咋救,再说了,万一我受伤了呢,这种事儿还是有风险,你盼着我出事儿呢?”

“呸,就算不在车间,你也不可能救人。”

“……老子这是明哲保身,懂个屁,我才不是傻子。”

“怂蛋!”

他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齐主任听到了,齐主任皱皱眉看过去,“麻烦尊重我们的英雄同志,如果再说这种话,我会去你们厂里举报你的行为侮辱人民英雄,慎言。”

刘丰收两口子哪里见识过这些,愣了一下,连忙道歉。

“诶哟,我这不是……唉,我男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同志你放心,等会我就抽他嘴巴子,让他瞎说话!”

刘丰收干脆自己抽了自己一下,“我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齐主任这才转过头,又问了沈晚月几个问题以后,这才离开。

陈胜利那边也结束了,走过来跟沈晚月道别。

“沈同志,那我下次有空了再来看你,诶对了,你好像后天就出院了吧。”

“嗯,医生说就是看半月板有没有问题。”

陈胜利点点头,“那改天登门拜访,我就先走了。”

“好。”

沈晚月笑着跟他们道别。

陈胜利被这么看着,莫名又想起刚来走廊上见面时那一幕,心里莫名漏跳了一拍。

“再见。”

转过身,陈胜利忍不住在心里对大哥翻了个白眼。

他大哥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万年老铁树,面对这样的女同志竟然丝毫没有动作。

不行,大哥再没有动作,他就打算来给人家孩子当后爹了。

后爹好啊,后爹无痛白捡俩娃,谁不想当后爹……

等走出屋门,冷风一吹。

陈胜利回过神,手颤了颤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奶奶的,后爹虽然不错,但也不能撬大哥墙角。

算了,他还是单身得了。

后爹虽好,单身自由,更何况还是跟大哥作对,等哪天他熊心豹子胆说不定才有那么一点勇气-

采访结束,差不多也到了中午。

沈晚月在屋里待着闷,又去了阳台坐着吹风,大热天的,也就阳台凉快点,她一直等到沈立民回来,这才站起身。

沈立民买的东西暂且被放到了桌子上。

“姐,我去的第一家供销社桃酥定量的卖完了,去了第二家才买到,耽误了点时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打中午饭。”

旁边的冯娟因为早上没吃到酱菜包子,已经早早去买了中午饭回来。

榨菜肉丝面,两份。

夫妻两个在旁边吃的正香。

冯娟听见沈立民的话,还‘好心’的笑着跟他们推举,“医院的肉丝面比外面贵了五分钱,不过肉丝给的也多,味道真不错,你们也可以尝尝,沈同志不是刚拿了奖金,家里要是没那么缺钱,大方点还能给你弟你俩加个鸡蛋。”

在冯娟看来,就算沈晚月拿了奖金,也肯定只敢省着花销。

她一早就看见沈立民那身打着补丁的麻布短衫了,这种家庭肯定是乡下来的,要不是早上有人送饭,他们最多也就买俩酱菜包子,跟他们一样不舍得花钱。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沈立民瞪了一眼冯娟。

“姐,你要吃啥,我去食堂看看。”

沈晚月却不想吃面条,而且她也不喜欢吃榨菜,尤其是早上被笼包给喂馋了,她又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荤腥也没什么。

“要不……”

沈晚月犹豫着,“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要不咱们一起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吧。”

冯娟乐了,看吧,她就知道乡下人不舍得花钱,肉丝面肯定不舍得吃。

“沈晚月同志在吗?”

敲门声再次响起。

冯秘书左手拎着水果,右手拎着个贴着国营饭店名字的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冯秘书没有见过沈晚月,但是却一眼看见了屋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同志。

“我就是。”

冯秘书立刻笑着走上前,“同志,还没吃饭呢吧。”

沈晚月如实点头,“正要去呢,你是……”

“我是炼钢厂陈厂长的秘书,诶哟我掐着时间过来的,先去看望了司机师傅,幸亏了你还没去,厂长让我过来看望你,我想着中午时间正好,就去国营饭店带了饭过来,有糟钵头红烧素鸡,同志你看看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喜欢本邦菜,我还买了开洋蟹黄面。”

冯秘书嘴上一边说,一边很有分寸的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来送完东西我的任务就完成了,里面的分量够三四个人吃的,天热放不住,同志你们尽快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冯秘书就有意要走。

他当秘书的,察言观色是基本能力,这病房地方不大,他又是个陌生人,自己在旁边,人家肯定不好意思,所以还不如送完就走,他们也能自在的吃饭。

“诶,等一下。”沈晚月连忙喊住了冯秘书。

沈晚月:“这早上小王同志已经送饭过来了,又麻烦你跑一趟,替我……谢谢你们厂长,也谢谢你。”

冯秘书一愣,忍不住心里觉得高兴,“没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不用再送了,太麻烦你们我也觉得不好意思。”沈晚月说着,推着沈立民:“立民你去送一下,下楼在给这位同志买瓶汽水。”

“真不用真不用,我等会让还有工作,沈同志你好好休息!”

冯秘书生怕再麻烦沈立民,脚下生风,三两步就已经走了出去。

沈立民倒是不客气,揉着肚子,转头就揭开了食盒。

饭菜的香味儿瞬间又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尤其是旁边的刘丰收两口子,首当其冲。

“……”

她沈晚月可能是不舍得买肉丝面。

但架不住有人顿顿给她送饭啊!

刚才还喷香的肉丝面,现在冯娟又觉得跟嚼蜡似的了。

“这肉丝面里的肉丝还是太少了,唉,要是能吃炖肉……”

刘丰收咽了咽口水,低头喝了碗汤,“炖什么肉,我觉得面条就挺好的,你应该庆幸庆幸刚才冯秘书过来没看见我,真是给我吓了一跳。”

可冯秘书刚才只是注意力都在沈晚月身上,没有跟刘丰收说话,却不代表没看见刘丰收。

回到炼钢厂,冯秘书先是去了趟人事科,这才又去见陈勋庭。

“厂长,我去见了王师傅,他那边还挺稳定的,对厂里的安排也很满意。”

陈勋庭刚吃完中午饭,合上饭盒点点头。

“沈同志那边我也去了,沈同志的情况很好,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就是医院环境没那么舒服,瞧着她家里人今天似乎去帮忙买了点日用品回来。”

日用品?

陈勋庭想起了昨天晚上。

现在天热,她一个女同志想要清洗,只能去外面的卫生间,而且连个毛巾都没有,确实是不方便。

“下午有时间吗?”陈勋庭问,“安排工作了没有。”

“下午要跟您一起开个会。”

冯秘书猜到了什么,心里已经暗自开始欣慰落泪,连忙又说:“厂长,我刚上楼看到小王回来了。”

第19章 第19章

医院。

冯娟回想着刚才男人的话,狐疑的问:“你不是说厂长给你批假了?冯秘书是厂长身边的人,又不会为难你,怕什么?”

刘丰收搁下碗:“那就是顺口一说,你也不想想我这号小人物,厂长往哪儿知道去,是车间主任给我批的假。”

“那也是正常工伤假,到时候厂里还得给你报销医药费营养费,有必要躲着吗?”

刘丰收叹了口气:“你懂什么啊,这领导身边的秘书也是领导,我这腿上毛病说重了也用不上住院,这几天厂里遇到事情正是最忙的时候,我想……”

刘丰收压低了声音,“我想躲个懒,这才用了这招,我要不躲着点,被人家看出来,举报我了咋办?”

“我觉得没啥事儿,反正你这也确实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他去问医生医生也得说是扭伤,你有闲心想这个,不如想想到时候咋跟财务上多报点医药费。”

两口子压着声音嘀嘀咕咕的了半天,等说完了抬起头,冯娟准备继续把面吃完时,旁边的沈家姐弟两个才刚把菜都一一拿出来。

“糟钵头、红烧素鸡,还有枫叶路的双包鸭片,同志啊,这都是沪市出了名的本帮菜。”对面病床住的老大爷看了一眼,忍不住开了口赞许,“那面的口味儿稍微偏北方一些,是怕你们吃不惯,这送饭的人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沈晚月看着摆出来的菜品,一时间也看愣了。

这年头在外面,普通人家别说其中一盘菜了,就算是炒肉丝都得考虑一下才能下手买,这,这也太奢侈了一些……

“姐,这鸭片好吃,你快尝尝。”

出去跑了一上午的沈立民早饿了,抄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他跟沈建国可不同,他觉得自己姐就是最优秀的,谁家娶了姐那是天大的福气,就算是那个什么厂长,想要争取跟姐相亲,自然得表现一下的。

所以就算知道是陈勋庭让人送的,他也照样吃的心安理得。

两荤一素的菜,外加一份汤两份面,他们姐弟两个是怎么也吃不完的。

“你先别动筷子。”沈晚月拦了一下沈立民:“问问看病房里有没有没吃饭的,分出去一些,天这么热,咱俩吃不完剩下的肯定放不到晚上,到时候就浪费了。”

沈立民只好放下筷子,在病房里问了一圈。

当然,出于礼貌,沈立民直接无视了刘丰收夫妻俩。

但是病房里的病人要么是因为身体有忌口,要么年纪大了不能吃油腻,最后只有对面床的老大爷要过去了一份开洋蟹黄面。

“谢谢你同志,我从前好这一口,现在得了病,身上钱都花医院了,今天也是运气好,跟着同志你沾沾光。”

沈晚月客气的摆手:“不用谢,本来就是怕浪费,您能吃了还帮我们解决问题了呢,就是您身体没问题吧,要不要问问护士能不能吃海鲜。”

“能吃,我昨儿还眼馋让我儿子给买了点河虾吃,我胃口啥的没毛病。”

“那就行。”

“有什么好吃的,油腻腻的,看着就嫌难受。”冯娟瞥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的欺骗着自己。

“这位同志一看就不懂了吧。”

老大爷笑眯眯的抬起筷子,“单这几样菜,就没有一个腻的,卤味过了汤没什么油水,片鸭肥瘦相间除了能吃着感觉香绝对不会感觉腻。”

沈晚月:“大爷以前年轻时候一定是个会品菜的美食家。”

“美食家?”老大爷笑了起来,“这个词还真是挺适合以前的我,可惜现在不能吃太多,不然消化不动。”

冯娟眼红的翻了个白眼,“吃吧吃吧,赶紧吃,屋子里都是你们的菜味儿,也不嫌影响别人,还说素质高呢。”

“刚才你还吃的满屋子榨菜味儿呢。”沈立民怼了回去。

老大爷也替他们说话:“这个点本来就是吃饭时间,哪个病房不都是菜味儿,不能只许你吃,别人不吃啊。”

“就是。”

“唉你们夫妻俩烦死人了,事儿不少还话多。”

“小沈你们别搭理他,他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嫉妒着呢。”

“对,别理他们!”

屋里人纷纷帮沈晚月说起话来,沈晚月是救人的英雄,漂亮说话又温柔,而且还愿意跟他们分享饭菜,相比之前,他们又不是眼下看不见,肯定偏帮着沈晚月。

沈晚月应了一声,也懒得搭理冯娟了。

而且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沈晚月自己也饿了,抄起筷子一会儿工夫干下去半碗米饭。

意外的,她竟然没有觉得不合口味,反而还很喜欢这种细腻的口感。

尤其是红烧素鸡,口味儿比北方的红烧肉要偏甜一些,但那却不是很腻味的甜,当成调味品放了一些进去反而更加鲜美。

沈立民更是吃的满嘴冒油,吃到最后,干脆把剩下的面也拿过来就着菜给吃完了,最后站起来时揉着肚子直想打嗝,却因为撑着了打不出来。

沈晚月吃完后秀气的擦擦嘴角,忍不住替弟弟拍了拍后背,“虽然说怕吃不完浪费,也没你这个吃法啊,干脆把脖子叩开直接往里面倒得了。”

本来以为要剩下不少,结果除了一点汤没喝完,菜跟饭都干了个干净。

“……诶哟,姐,我撑。”

沈立民硬是打不出来嗝来,顺了好一会儿,干脆拿起碗筷,“姐,我去收拾一下垃圾刷个碗,再顺便走走消消食。”

沈晚月忍着笑点头,“快去吧,把水果也带过去洗了,我想吃里面的苹果。”

“诶。”-

金桥区的筒子楼里,沈建国看着两个孩子睡午觉后,这才拿着钥匙,将门反锁确定安全后这才离开。

走到半路,沈建国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转而去向医院。

医院里,刚过吃中午饭的点,病人们困倦的准备睡觉,陪床家属则排着队等着刷碗。

沈建国上到二楼病房区,队伍已经排到了走廊阳台上。

他本来想从中间借过一下,谁成想旁边就有人主动跟他招手。

“沈同志,你来这边过。”

沈建国看过去,眼神立刻亮了,“我记得你同志,你是那天帮忙处理事故的好心人钟强同志吧。”

“顺手的事儿,别这么夸我了。”钟强不好意思的笑笑。

“要的要的,对了,你怎么好像天天都在这医院里呀?”沈建国没了离开的意思,反而站到旁边跟钟强聊家常。

“我妈糖尿病足,一直没好利索,这夏天容易感染,只能天天在医院里耗着,我都习惯了,这医院里你要是有啥不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

沈建国连连点头:“情况严重吗?你在母亲在哪儿,我也去探望一下。”

“算不上严重,但每年都要来住上两三个月,我们家都习惯了,探望就用了,我们就在沈晚月同志的病房隔壁,东边过两间就是我妈住的病房了。”

说到沈晚月,钟强免不了想起了上午记者来时那一幕。

她真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同志。

那种独有的气质,钟强觉得可能连电影海报上的明星都比不过。

不过他也就只能偶尔遇见了远远看上一眼,毕竟上次自己连跟她说话都口齿不利索,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主动过去聊天。

“沈晚月同志是人民英雄,今天上午报社还来采访她了,很快就要见报了,真是了不起的女同志。”

沈建国谦虚的笑笑:“我妹子就是有股子莽劲儿,其实在家里也挺胆小的,说英雄也太重了些。”

“救了人还不算英雄啊,到时候登了报,大家肯定都认可。”

沈建国随意应付了两句,又问:“对了钟强同志,说起来我一直就见你在医院忙,咋没看家里人来呢?你媳妇儿呢?”

钟强低下头,神情惭愧:“我爸去世了,我姐外嫁,家里就我跟我妈还有一个女儿,媳妇儿……媳妇儿也是生了病,头年走了,所以只能我自己来回跑,连孩子都只能每天送到育儿所让别人帮忙带着。”

“咋没再找个?”

“没机会,也找了媒人帮忙问着,头年家里条件又不好,所以没几个看上的。”

钟强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状况。

“你不是在纺织厂里当工人吗,条件应该不算差吧,在我们那儿,厂工都特别吃香,县城里的厂工还分配的有房子。”

“我也分的有,只不过不算大,主要是头年家里事儿都积攒到了一块儿,所以困难了点,但是今年情况好了很多,我妈不生病的时候,我就在厂里加班,再加上工作年份上来了,涨了工资,平时我也自己接点小活儿,日子好过了不少。”

“主要是……”

钟强不好意思笑笑:“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虽然家里条件上去了,我也没时间再去找媒人沟通,就一直这么拖着没再找。”

沈建国心中暗自盘算,忍不住又追问:“涨了多少啊,车间工人不都是四十八块钱?”

“我升了副组长,长了一半呢。”

钟强说着忍不住骄傲起来,“我们车间就属我加班时间最多,领导夸我组织能力强,这才给升的副组长。”

沈建国竖起大拇指:“可真能干,你要是再娶个媳妇儿,肯定日子越来越好。”

“害,我看见女同志就说话打结,我妈还笑话我之前是运气好,以后可能再找不到媳妇儿愿意跟我说话了。”

“你家里三口人住的是筒子楼,能住下吗?”

沈建国怕被看出来什么,连忙又补充,“这不嘛,我们这几天也在筒子楼借住,我妹子的两个孩子,再加上我们俩,比着乡下的土房子还挤一点。”

“现在三个人肯定够住,还有富余的。”

“那要是娶个媳妇儿呢,还够住不?”

聊了一会儿,钟强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怎么听这意思,像是要给自己说媒呀。

“要是娶了媳妇儿,我妈就去之前留下来的家属院住,她以前也是国营厂的工人,还有退休金呢,不然她的医药费我也承担不起呀,我爸也留的有钱,所以我才说日子也还能过。”

钟强一下子把话都说完了,心跳跟着快起来。

沈家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外地来的要给自己说亲,那肯定只能是他家里的人,眼下他家里也就只有一个沈晚月同志了。

钟强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继续说:“要是娶了媳妇儿,我肯定对她好,工资上交家务活都不用做,跟着我本来就不容易,我绝对不会让媳妇儿吃苦,而且我也不喜欢女同志出去辛苦工作,要是跟我结了婚,媳妇儿只要在家看好孩子就够了,外面一切有我。”

沈建国越听越满意。

看来这钟强的条件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差,而且住房的问题,人家也能给解决。

他看着钟强,就是比看着那个大厂长陈勋庭顺眼。

一是因为陈勋庭跟自家条件不相匹配,他怕妹妹过去了被拿捏,受欺负。

二来,陈勋庭看起来跟个大冰块似的,远没有他们这些工人农民看起来亲切热情。

他就是觉得,妹子找个这样的男人心里也踏实。

他也跟着踏实。

“钟强同志,咱俩性格相投,算交个朋友吧!”沈建国主动伸手。

钟强连忙想伸手,可手里拎着食盒,只能笑了笑,“嗯,当然没问题了,你妹子不是在住院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好,我知道了,我这会儿正要去见她呢。”

沈建国绕过了排队队伍,满面喜气进了病房。

“妹子,你不知道呢吧,我刚跟钟强见面聊了一会儿。”

沈晚月本来都准备午睡了,看见沈建国有些意外,没管他的话,连忙朝着外面看了看,“大哥你怎么来了,天凯琪琪呢?”

“他们睡午觉呢,我看没什么事儿就想着去招待所把咱们留下的东西给拿回去,昨天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退房,退房钥匙在立民身上,我过来拿。”

沈晚月眉心拧在了一起,“大哥,你不能趁着俩孩子睡觉把他们单独关在家里啊。”

两个孩子满打满算也才四岁零十一个月,带他们出来还遇到这事儿已经够颠沛的了,现在突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住,本来就够让他们没安全感了,妈妈还不在身边,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大伯走了,房间里也没人……

只是想到这里,沈晚月心里就猛地一揪。

那种孩子刚睡醒时的无助跟恐惧,可能会瞬间席卷两个孩子的感官,就算是懂事儿的琪琪,都可能会害怕,更别说遇点事儿就慌乱的天凯了,可能直接就开始哭了。

沈建国听出

来沈晚月言语里有责备的意思,反而有些不高兴。

沈建国:“你放心,出来前我把门都反锁了,不会有危险的,我做事还是很谨慎的。”

“不只是危险。”

沈晚月脸色很差,“是他们会害怕,他么毕竟还是小孩子。”

这时候沈立民也回来了,看见沈建国同样很诧异,左右看看发现两个孩子没在身边,又听了姐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

沈立民:“大哥,要拿东西你明天过来的时候再跟我说,我去拿不就行了。”

沈建国不好吵妹子,但是吵起弟弟来毫不客气:“出来几天把你心都给看野了?多一天不退房,不就多收一天的钱,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有没有脑子?”

“我……”沈立民有些生气,但碍于是自己大哥,忍了忍。

他看向沈晚月,“懒得跟大哥掰扯,姐,你一个人在医院行吧,等会儿大哥去招待所,我这会儿赶到筒子楼去,他俩应该还没醒。”

沈晚月当即点头:“你快去,我又没什么事儿,不用留人在医院。”

“好。”

“等等!”

沈建国着急的追过去,“招待所钥匙给我啊,在你兜里呢。”

沈立民胡乱掏出钥匙扔过去,“大哥,要我说,你才是应该多吃补脑子的东西,等回家了我肯定给你炖一锅草鱼汤喝!”

“你个小王八蛋……”

沈建国骂人的话刚出口,沈立民已经跑没影了。

沈晚月看着弟弟小跑着走了,心这才稍微安下来一些,看着走过来的沈建国,低着头不去看他。

“晚月,你这是什么意思,还跟我置气起来了?”

沈晚月依旧不说话。

她一直觉得,大哥对她其实还不错,跟母亲一样,都是真心待她好。

这次来沪市,本来父亲是有些意见的。

他怕沈晚月这次出来没见到人拿到钱,反而还得赔出去不少路费,得不偿失,所以原本的打算是等沈晚月身体养好以后,将两个孩子给送出去。

之后,再给沈晚月说门亲事改嫁,没了两个孩子,沈晚月也能在乡下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再重新结婚。

可沈晚月不同意送孩子,执意来沪市,最后还是大哥跟母亲一起劝说下,父亲才勉强点了头。

就连这次出来坐火车的钱,也是大哥拿的。

所以,沈晚月在拿到顾家的钱以后,三个人平日里的开销包括招待所住宿费,都没再让沈建国出钱,甚至还打算等他走的时候,把路费补给他,免得回去他被父亲责骂。

可问题是……

沈建国的感情,让沈晚月越来越无奈,甚至厌烦。

甚至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原身父亲的感觉。

自以为是还好无察觉,实在爹味儿十足。

“晚月,你难道觉得我还会害你吗?”

“不是害我。”沈晚月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

那是沈建国从未在妹妹眼睛里看到的神情。

“大哥,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自以为是了吗?”

“你说什么?”沈建国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

“晚月,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说你哥,我是一心为了你好,想着替你省点钱。”

“我不用,大哥,我不用你替我省钱。”

沈晚月没有服软,倔强的看了回去,“大哥,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脑子有想法,我会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你现在说是替我着想,可你想过我是怎么想的吗?”

“难道节约还有错?”

“节约没错,但是你这样做就是错!”

沈晚月气的声音大了点,刚说完,便有些气喘,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她上个月落水肺里也呛了水,虽然养了一段日子,但是激动的时候还是容易咳嗽。

她咳嗽的脸都红了,沈建国在旁边看得生气又跟着着急。

“赶紧喝点水顺一顺。”沈建国叹了口气,给妹子倒了水,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

“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出来一趟脾气越来越大。”

“大哥,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沈晚月抬起头,脸上因为咳嗽更加红了,眼睛也水润润的,看着可怜巴巴,可眼神却没有退让的带着倔强。

“我明白什么?你想让我明白什么,明白你现在不缺钱了?”

“……缺钱,我沈晚月可太缺钱了,但是在我看来,缺钱也是有取舍的。”

“你什么意思?”

“大哥,招待所的钱在我看来,绝对没有两个孩子在我心里重要,如果因为这个,而让他们感到害怕恐惧,那我宁愿不选择钱!”

“而且我再说一遍,我是个成年人了,我自己的钱也好,生活也好,会有自己的规划跟安排,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指使我该怎么处理我自己的生活!”

沈晚月一口气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但却始终没有接沈建国手里的水。

沈建国无奈放下水杯,一个人皱着眉在旁边沉思起来。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可自己也是替妹妹着想,甚至没有什么私心,只是按照自己觉得最好的方法来帮妹妹。

“大哥,你还记不得咱们出来之前,你为了我跟爸吵了一架。”

沈晚月叹了口气,“你现在这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跟咱爸当初想把两个孩子送出去,还满口是为了我好,有什么区别?”

沈建国瞬间愣住了。

他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沈建国是家里的老大,很早就担负起了养家的担子。

平时在弟妹面前,出了父亲,他总是觉得自己也是大家长,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弟妹,为弟妹负责。

可是……

正如沈晚月所说。

弟妹也有长大的一天。

当弟弟妹妹长大以后,他们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还是按照按照以前的方法去照顾他们,那跟父亲当初强迫他退学,还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似乎是一样的……

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他曾经也责怪过父亲固执己见,自以为是。

“妹子。”

沈建国想了良久,终于是开了口:“我明白了,这次是我的问题,我实在是太想照顾好你了,但是却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钱的事儿,往后一切都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沈晚月垂着眸子,淡淡嗯了一声,却不再跟之前那样同他多说什么。

沈建国愣了愣,又补充:“我可以确定家里是安全的,而且以前在家里,孩子们也经常自己在家不是吗,况且立民也回去了,你别太担心。”

“在家里跟在这里能一样吗?”沈晚月还是没忍下来,不客气的又怼了回去。

“家里是他们俩熟悉的环境,也都是认识的人,在这里,在一个陌生的建筑物里,你让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

虽然沈建国跟她道了歉,但沈晚月还是生气。

这种情况,就连刚成年的沈立民都能想到,可沈建国却因为他的自负,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了,尤其还是两个孩子。

越想越不爽,沈晚月干脆头一歪换了个方向,不再去看沈建国。

她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就这么置着气,寸步不让。

“……”

沈建国沉默了好一会儿,想着不能让妹妹这么生气下去,干脆跟着沈晚月的方向走过去,低下头:“我知道我的问题了,晚月,大哥跟你道歉,你身体不好,先别生气了。”

气。

还是气。

气里还夹杂着对两个孩子的担心。

沈晚月也不说话,看沈建国走到这边,抿着嘴干脆把眼睛也闭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

“晚月,咱先不说这个了,要不换个心情,我跟你说说刚才我听来的消息?”

“不听。”

“……跟你相亲的事儿有关,我刚见那个钟强了,他的条件要比之前咱们了解到的好不,住房问题也能解决,他母亲还是退休工人,有退休金……”

“大哥!”

沈晚月终于睁开了眼睛,但却一把拿起被子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刚才还说自

己错了,怎么现在又这样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我都说了我不听,你真是跟爸越来越像!”

“……”

……像父亲吗?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沈建国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一刻,从妹妹抗拒的反应中,猛然察觉到原来自己竟然逐渐变成了自己从前最不喜欢的样子。

他也曾经反抗过父亲。

那一年他想上学,父亲却以要照顾家里弟妹为由,强行给他退了学。

他闹过甚至绝食抗议,可最后的结果,还是老老实实扛起锄头去田里上工。

那时候,只有年幼的沈晚月站在他这边。

小丫头当年不知道从哪儿攒的几分钱,大半夜跑到了他身边,将钱塞给他让他上学交学费。

“……唉。”

沈建国刚才可能有些应付的意思,可现在脑海中那些以前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他人也跟着慢慢泄了气。

他看着用被自己将自己蒙起来的沈晚月,顿了顿,转身坐到了旁边的小马扎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没声音,沈晚月这才将脑袋探出来。

但她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过头看向窗户外,心里想着这个时间沈立民应该已经赶回去了。

又过去了许久,沈建国站了起来。

他知道沈晚月现在还在生气,不想跟自己说话,有些局促的开了口:“我还是得先去趟招待所,立民应该已经到了,你不用担心,等我把东西拿回去,再跟立民交接,让他过来。”

沈晚月:“……”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很难保证自己开口会不会说更难听的话。

沈建国跟显得局促,在原地站了会儿,说了句我走了,这才身体僵硬的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沈晚月明显松了口气。

而外面,沈建国再次碰见了钟强。

也不算是碰见,准确说,是钟强在等他。

钟强:“怎么好像还吵起来?”

沈建国叹了口气,“有点小矛盾,你都听见了?”

钟强摇摇头:“一开始路过听见了一两句,后面就没听了,女同志都是这样需要哄着,同志你也别太跟你妹子生气。”

“是她在跟我生气。”沈建国顿了顿,又低头看看脚面,“也是我自己有问题,怪我。”

“你真是个好大哥。”钟强感慨:“我是没有大哥,只有一个姐姐,我姐跟你一样,也是一心为了我好。”

“唉,不说了,我还有事儿。”

沈建国心情明显也不好,不想再多闲聊。

临走前,他又想了想,转头拉住钟强,“我跟我弟晚上如果还没回来,能不能麻烦同志你去一楼接热水的时候帮我妹子捎带一壶,我们在这儿也没别的认识的人了,谢谢了。”

钟强立刻点了头,笑着说:“客气什么呀,一壶热水又不费劲儿,到时候我直接给沈晚月同志送过去。”

“那麻烦你了。”

“放心吧,交给我就行。”-

招待所在沪市南区的火车站,距离工业区有很长一段距离。

沈建国一来一回,还要去金桥区的筒子楼,路上怎么也得走个俩小时。

眼瞧着到了傍晚,橙黄的夕阳透过窗户撒到了病床上,沈晚月这才睡醒。

下午沈建国离开后,沈晚月有些情绪消化不掉。

遇事不决睡大觉,她干脆把耳朵一塞,睡了整个下午。

眼瞧沈立民还没有回来,沈晚月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晃了晃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疲惫感没有消除,反而头还昏昏沉沉的。

“小沈睡醒啦?”

沈晚月拿起茶杯漱了漱口,朝着对面病床的大爷点头:“嗯,本来想睡一会儿呢,这一醒天都黑了,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着。”

“到了医院可跟家里不同,眼瞧是睡着了,但这人来人往的免不了会被吵着,睡得不安稳,你到了晚上,肯定还能睡着。”

“是啊,我打从住进来,这都快一周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到了晚上,还是照样呼呼大睡。”

“我家男人也是,晚上还打呼噜呢……”

听他们说完,沈晚月这才明白,笑着说:“我说我怎么睡醒了还一阵头蒙,跟越睡越累一样。”

“等晚上睡觉就能舒服点了。”

眼瞧天快黑透了,自己距离开关最近,爬起来帮忙开了灯。

“小沈啊,昨天听你们闲聊,你家里是不是要给你说亲啊。”老大爷好奇的问。

沈晚月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有个中年阿姨很是八卦,但又碍于不方便,侧隐隐的压低声音,“昨天那床是金桥区街道办的席组长吧。”

沈晚月摇摇头:“我没具体问过巧云姨到底什么工作,你认识她吗?”

中间阿姨笑了起来,“我往哪儿认识去,我就一个城管上打扫卫生的,人家是领导,我就是偶尔在金桥区见过一两次,小沈啊,我听她那意思,她那个侄子是你的相亲对象?”

沈晚月一怔,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陈勋庭的身份只要拿出来说,总能惹不少议论。

可是昨天陈家人确实都来了,说的话哪怕声音再低,这病房里的人也都能听见一些。

中年阿姨捂着嘴笑了笑,“我也就是这么一问,到了这病房里,大家都没什么隐私,不过你要是介意了,当我没说就行。”

沈晚月想想也是,反正都听见了,自己就当认识朋友聊天了。

“是有这回事儿,姨,但是因为一点意外还没正式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她这么说,中年阿姨来了兴致,“我瞧着你家大哥好像不是很愿意啊,今儿我还见他在外面跟另一个男同志聊家里的事儿,你大哥的想法我能明白,但是我就觉得,你还是听你自己的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中年阿姨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畅想着过去,“我年轻时候啊,也是有个条件好的相亲对象,当然跟那位陈厂长是没办法比的,可也是个厂里的小领导,但我家里人非说他条件太好了我过去受欺负,所以就另外给我找了个拉煤车的,就是我现在的男人。”

“你就吹吧!等你男人来了,我倒要问问真假。”旁边有人觉得她在吹牛。

“我男人可不知道,他是后来才认识我的。”

临床的刘丰收两口子最是诧异,刘丰收敏锐的抓取到了关键词——‘陈厂长’。

冯娟挑挑眉,促狭的打量着沈晚月那张漂亮脸蛋。

是漂亮,生过孩子还这么漂亮,那双眼睛跟唱戏里说的狐媚子似的……

“陈厂长不会说的是炼钢厂那位吧。”刘丰收忍不住问。

旁边人点了头。

冯娟撇撇嘴,“那可是大领导,能跟她相亲?这还带着孩子,我咋这么不相信啊。”

刘丰收也说:“我也不信,我们厂长这种级别的领导,一个带孩子的外地女人能攀上这种高枝儿,我当场把这个痰盂给吃了!”

他们两口本来就没人待见,一瞧又是这种拈酸的话,更没人搭理了。

沈晚月刚才却听得很入了迷,她没觉得阿姨在吹牛,好奇的追问:“然后呢阿姨?”

“然后?”

阿姨笑了起来:“然后日子就这么过着呗,我现在的男人虽然穷了点,但对我也还不错,不过我还是后悔,要是之前选了那个小领导,人家不见得就待我多不好。”

“这对象,看得是良心,有良心了,有钱没钱都能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反正只要有手有脚,日子都能凑合过,最多穷人家吃的差一些,饿饿肚子,两口子有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人也被阿姨的话引得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聊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但是沈晚月却在旁边沉思起来。

阿姨说的很有道理,反正日子都能凑合着过,就看哪个男人的性格更好,也更有良心一点了,但是……

大哥看中的钟强,

性格就一定很好吗?

钟强看起来老实,陈勋庭看起来冷漠。

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抛开名利,难怪大哥喜欢钟强。

可问题是谁又知道里子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感情。

她在感情上向来是迟钝的,相比较感情,她的大脑更容易被理智占据上风,所以她对自己的决定一直都很信任……

“沈晚月同志在吗?”

沈晚月思绪被打断,抬起头,“你是……你是上次那位帮忙的钟强同志吧。”

钟强那张宽厚的脸上,立刻写满了笑意。

“沈,沈同志还记得我。”

“嗯。”

沈晚月玩着手里的衣摆,慢慢说:“我听我哥说过。”

钟强心里燃起的希望火苗更盛了。

难道真的是跟自己想的那样,沈家大哥是有意撮合自己跟沈晚月同志?

那他更要好好表现了!

钟强努力克服着心里的紧张,走上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咳咳,我来给你送热水瓶,你大哥说他们要是晚回来了,就让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晚月垂眸,“谢谢你了钟强同志,我暂时不需要热水,你先拿去照顾自己的母亲吧。”

沈立民又不是不回来了,要是渴了,忍一会儿也死了不了人。

大哥巴巴跟他说让他来送热水壶,摆明了是要让自己跟他接触认识一下。

“……”

沈晚月对钟强没什么意见,但是对大哥这种行为,忍不住产生了抵触心理。

所以顺带着,她看钟强也有些不顺眼。

但是沈晚月也清楚人家是好心好意来帮忙的,只是被大哥连累而已,于是面子上也没好意思表现出来自己的不耐烦。

“一瓶热水而已,没关系的,你留着用,”

沈晚月看着绿色的热水瓶,连带看这个颜色都不顺眼。

“我需要了自己去打就可以了,真的不麻烦你了钟强同志。”

钟强仍是紧张,磕磕绊绊的说:“但是水房在二……不对,水房在一楼,你腿虽然能走,但走楼梯肯定还费劲儿,就收着吧。”

沈晚月还是不想要。

可钟强就站在原地,自己不收,他就不走。

“那好吧。”

沈晚月点了头:“谢谢你。”

“同志还需要什么吗?马上到饭点了,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打饭。”

他殷勤的过了度。

沈晚月心里别扭,但想起来钟强是个好人,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他面子。

在心里叹了口气,沈晚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好声好气拒绝。

走廊外。

小王手里拎着两个尼龙袋,颠颠跟在厂长身后,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本来今天厂长的安排是让他自己下午来医院的,可不知道怎么厂长一直没有发话,他就在厂里等到了晚上。

谁成想,厂长竟然难得没有加班,让小王去供销社买了东西后,就跟着一起来了医院。

还能是为什么?

肯定是为了沈晚月同志呗!

就算厂长不说,他小王也能猜到,不然白干这一个月了。

陈勋庭上了楼,熟悉的朝着病房走去。

不过今天,他没有穿那身板正的正领衬衣,身上那身是炼钢厂的淡灰色工装,他很高,肩宽腿长,普通的工作服,却还能显出来腰线来。

沈晚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抬了下头,就看到了病房外这一幕。

陈勋庭来了?

沈晚月刚抬头时看向病房门口时,陈勋庭便出现了。

可这男人的目光只是在病房里停留了一瞬间,就大步继续往前走了。

倏忽而过。

快的差点让沈晚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晚月同志?”

“怎么了?”沈晚月回神。

可能真是自己看错了吧,陈勋庭这个大忙人,这个点应该还在办公室加班呢。

但他那张脸跟那优越的身材,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看错吧。

“……”

旁边的钟强意识到沈晚月又跑神了,有些低落,但还是再次喊了她一声。

沈晚月这才收回思绪。

“真的不用了钟强同志,我还不饿,”

钟强:“……我刚问的是你需不需要我帮你给家里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过来。”

“……”

沈晚月尴尬的摸摸鼻子,“谢谢你,但你能来送热水已经很好了,我确实不想麻烦你了。”

“那好吧。”

钟强更失落了,但他又觉得是沈晚月太善良,确实是不好意思,又叮嘱了让她有事情喊自己,这才离开。

外面走廊。

刚才走到病房外,小王本来都打算转身跟沈晚月打招呼了,结果看到领导没有停下脚步,愣了愣神,又只能连忙追上去。

“厂长,厂长你不是来看沈晚月同志的吗?”

他堂堂小王,未来厂长的第一心腹!竟然猜错了?!

怎么可能呢?!

陈勋庭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脸上看不出个情绪,大步继续上了三楼,在货车司机病房前停了下来。

“等会儿把信封递过去,东西先放外面。”陈勋庭开了口。

小王一愣,“好的厂长。”

原来信封里的钱是给司机老王师傅的。

厂长亲自来慰问,是司机老王想都不敢想的,见到陈勋庭,感动的抓着他的手好半天都没放下去。

陈勋庭来炼钢厂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很多都是老员工了,这些老员工,对他的感情跟尊重都很深。

陈勋庭解释了昨天没来得的原因,又跟老王师傅聊了一会儿,这才带着小王出来。

“厂,厂长,那这些东西……”

外面的东西还放着。

陈勋庭看了一眼。

“拿下楼。”

“去看望沈同志吗?”

“嗯。”

刚才他没进去,倒不是因为错了顺序,而是他见到了她身边有人。

那个男人陪着笑,明显讨好殷勤的在跟她说着话。

而且男人他是见过的。

纺织厂钟强,也是席巧云之前想给沈晚月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小王松了口气,忍不住问:“厂长,刚才怎么没先去二楼?”

毕竟拎了一些日用品是老王这边用不上的,就算今天要来看老王给他钱,也是先去看望沈晚月同志才更顺路。

“沈晚月同志在跟人说话,不方便。”

“明白了,厂长是不想打扰沈同志聊天。”

陈勋庭神色淡淡,没有否认也没有继续回答。

第20章 第20章

下了楼,小王拎着东西再次乐滋滋的跟在陈勋庭旁边,瞧着一副比谁都高兴的样子。

他想起来今天冯秘书跟自己说的话,厂长这么多年精力全投在了炼钢厂,厂里跟着他的老人,是真心希望能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小王虽然跟着厂长的时间不多,但仅仅一个月,他也感受到厂长的敬业程度,这种敬业程度,平时几乎连个人时间都没有,如果真的跟沈晚月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同志能结婚就太好了。

再次走到病房外面,小王一抬头,却再次愣住了。

人呢?

小王茫然的看了看。

沈晚月同志的位置上根本没有人影。

“去把东西放过去,跟旁边人交代一声,就回去了。”陈勋庭淡淡交代。

小王咬咬牙,“要不……”

等会儿?

从来都是别人等领导,还没有领导等别人,小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大着胆子说出口。

陈勋庭见小王不动,皱了皱眉:“去送东西,等会儿还得赶着时间去趟二叔家。”

“诶好我这就去。”

小王惋惜的叹了口气,进去把东西放到沈晚月床位旁边的桌子上。

刘丰收看见小王想打招呼,结果小王压根没有理会刘丰收,找了对面的老大爷交代完,又小跑着出了病房。

病房外面,陈勋庭已经到了楼梯口。

小王在走廊上仍旧左右转头寻找着,走廊没人,阳台没人,去哪儿了这是。

“别耽误时间。”陈勋庭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压迫。

他的时间安排一直都井井有条,不想因为别的什么事儿就耽误后面的进程。

可后面不是没工作安排了,要去厂长二叔家吗?

小王心里疑惑着,还是老实跟着上去。

夏夜蝉鸣阵阵,入夜后人声也格外清晰。

“也不知道我大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没问过你的意思就让钟强去找你,你一个女同志单独在医院,被别人瞧见指不定背后说什么呢,再说了,姐你上次还夸过陈厂长身材好脸蛋俊,大哥到底有没有关心你啊,他不知道你对脸也很看重吗?钟强那长相,还不如我呢。”

“人家也不算难看,就是普通长相,立民,你小点声先别说了,人家也在二楼住呢。”

“我生气啊,今天我回去的时候,两个孩子……”

“……”

“咳。”

楼梯拐角,谁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

沈晚月使劲拉了一下沈立民的衣服,他这才闭上嘴,抬起头看见是陈勋庭后,摸了摸鼻子,“姐,你刚才没看错人啊……”

“……”

显然,沈晚月刚才跟沈立民刚吐槽过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陈勋庭。

四目相对。

他总是一副猜不透的样子。

瞧着距离,他刚才应该没有听到沈立民的话吧……

沈晚月顿了顿,在脑海中搜寻着有什么是合适现在说的话。

陈勋庭:“刚才本来要进去,见你在跟人说话,怕打扰你们,就先上楼看厂里的工人了。”

意外的,陈勋庭先开了口。

他没有解释说要去先看司机师傅,而是直接将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没什么好找借口的。

沈晚月听他这样轻松的语气,心里也放松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就说我只是腿摔了,又没摔到脑子,不可能那一眼莫名多看出来一个人,还看的是陈厂长你,大变活人也不能这么变。”

她的话引得小王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勋庭眼神中也涌出一丝波澜,嘴角含了点笑意:“嗯,你没看错。”

沈晚月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些太随意了,脸上一热,补充道:“陈厂长来看我?”

“嗯,来看你。”

沈晚月眼神有些诧异,“可是白天冯同志已经来过了,哦对了,我晚上就不吃饭了。”

她躺了一下午也没运动,总感觉胃里不太消化,后来是见沈立民许久不回来有些担心,这才下楼想着看有没有电话亭,然后就碰见了回来的沈立民。

“不是吃饭。”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黯淡,可沈晚月站在那里,眼神中有着他生活里不常见的生命力。

眼神飞扬语气轻快,连带着他刚才沉闷的心情,好像也有些松弛下来。

陈勋庭慢慢说:“带些日用品过来,是我考虑不周,这些本应该昨天就让人送过来的。”

“沈同志,家里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厂长已经让冯秘书下班后去买了生活用品,这会儿应该也送到筒子楼了。”小王连忙也补充道。

堂堂厂长能想到这种细枝末节,沈晚月很是意外,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带着忐忑:“这也太关照了,是不是不合适?”

陈勋庭:“那楼房之前虽然有人住过,但东西都陈旧了,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晚月轻声又说:“我是说……已经很麻烦你了,真的不用再送东西了。”

“不麻烦。”

陈勋庭看着她,语气认真。

小王生怕沈晚月不接受,连忙也说:“是啊沈同志,没有你的话,炼钢厂这次事故就不仅仅是货物损失,还得牵扯上人命官司,你千万别跟我……别跟我们厂长客气。”

沈晚月还是觉得已经收了很多东西了。

单说那套房子,就已经是别人家拿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沈晚月:“那明天就别再麻烦冯秘书过来了,我后天就出院,也不用吃太多东西,我……我天天坐着不动,害怕给自己吃胖了。”

陈勋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眼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真不用了。”沈晚月以为他在犹豫,以为是自己客气,于是再次强调。

“嗯,明天冯秘书也要忙别的事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晚月舒了口气,伸手在胸口拍了拍。

饭是好吃,可架不住总是来送,她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工作中再来跑一趟。

从前她也是打工人,对打工人容易共情。

一想到自己工作中还得被喊去送顿饭,她就觉得这老板不靠谱……

陈勋庭看着她的小动作,挑了挑眉:“不用有心理负担,白天冯秘书也是来办公事的,他要代表厂里慰问司机师傅。”

沈晚月心里的负罪感少了一点,几乎是下意识接了一句:“真的吗?”

当然真的。

沈晚月问完就觉得自己好像在犯傻,怎么这么就问出来。

人家堂堂厂长,肯定没必要为了一句话撒谎。

“嗯。”

陈勋庭也没没什么气恼的神情,淡淡应了声。

“那白天慰问过了,陈厂长今天晚上过来也是慰问吗?”一直没说话的沈立民茫然的看着陈勋庭,“要慰问两遍?这炼钢厂福利也太好了吧。”

陈勋庭缓缓给他解释:“白天是代表厂里,晚上我是代表个人,他在事故中虽然把车开到了河道里,但却在危急关头,用全力想办法保了孩子的安全,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来一趟。”

沈晚月听完,心里暗自佩服陈勋庭。

难怪炼钢厂的人虽然有怕他的,但更多还是尊敬他。

这样一个想的全面,而且照顾员工的领导,也难怪有那么多追随者。

哪儿像自己上一辈子的资本家老板,发烧三十八度都得被他微信call醒,喊起来继续给甲方爸爸改方案。

想当年在家办公的时候,简直比在工位上班还累,二十四小时待机,随时恭候老板的指挥。

回想当社畜的日子后,沈晚月对陈勋庭多了几分好感。

不错,这时代的老板就是比后世的资本家靠谱。

跟着这种人打拼,打工人打着工也心里舒坦。

她心里的想法改变,眼神也随即跟着柔和了不少,倒是把陈勋庭给看得有些莫名。

他怎么从沈晚月同志眼中,硬是看出了几分车间工人看自己的神情呢??

他虽然当了快十年的厂长,也经常被人当做领导看待。

但不代表,他喜欢被沈晚月这么看待。

“……”陈勋庭微微顿首,“怎么了?”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的眼神。

沈晚月毫无察觉,眼神尊重再加一分,“没什么,就是感慨这真是个好时代啊!”

陈勋庭:“……”

有好时代的带领,才有这样为工人着想的领导。

“您也是个好领导。”沈晚月补充。

陈勋庭方才松弛的眼神淡了几分。

“沈同志客气了。”

连您都用上了,这可真是把自己当老领导了。

沈晚月也没察觉到气氛不对,反而还因为听说了这些很高兴,犹豫着又问:“陈厂长,我能问下您跟旁边服装厂的厂长相熟吗?我以后可能要去他那儿打工,他对员工不算差吧。”

打工?

陈勋庭琢磨出意思来:“欧阳厂长比我年纪大许多,也是老资历的领导了,对员工一直都很不错。”

他们这些国营大厂的员工工资福利都是固定的,只不过他不想让厂里工人觉得寒心,出了事儿都会尽量自己出钱多补一些。

沈晚月眉眼弯着笑了出来:“那我就放心了。”

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像是从前在别的地方受了领导欺压一样。

不过她来的地方,兴许确实不如沪市的工厂条件好。

“你以前工作过吗?”陈勋庭问。

沈立民站着无聊,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抢答:“没有,我姐身子弱一些,在家里都不怎么干活儿的,后来最多就是带带孩子。”

言下之意,我姐可吃不了一点苦。

陈勋庭看了看沈立民,又看向沈晚月,“你要去服装厂?准备做什么工作?如果是车间工人,可能会累一点,你写字怎么样,如果可以,能去试试办公室文员。”

沈晚月想,如果设计师当不了,文员也可以接受。

“文员要做些什么?”

“整理文件,梳理工厂开会内容,比冯秘书这种要轻松很多,你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他耐心解释完,再看沈晚月的反应。

沈晚月对这个工作还是很心动的,也不知道今天宣传部说给她安排工作,可不可以换成这个。

“谢谢陈厂长,等出院以后,我去问问看。”

“嗯,你要是还有不知道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应该没什么事儿了,陈厂长您这么忙,我总打扰你也不好。”

“不打扰。”

陈勋庭说完,沈晚月愣了愣。

不打扰吗?

下一秒,出于打工人本能,沈晚月第一反应是那他工作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

可是一想,他跟自己从前那个只知道指手画脚的领导可不一样,连忙甩开了这个念头。

陈勋庭也顿了顿,补充道:“事故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不算忙。”

沈晚月还想要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看着陈勋庭认真的眼神,还是换了个说法:“那我有机会一定去请教陈厂长。”

陈勋庭眼神柔和了一些,“嗯。”

沈晚月:“谢谢你陈厂长,你是个好领导。”

不能拒绝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陈勋庭本来情绪好转,听到后面,眼神再次有些无奈。

“你上楼吧,虽然是夏天,夜里也凉。”

“好,那……”沈晚月顿了顿,转而看向旁边的小王。

沈晚月:“小王同志也辛苦你又跑一趟,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小王没想到沈晚月会问候自己,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揉着脑袋,“不辛苦不辛苦,祝沈同志早日康复。”

陈勋庭已经绅士的率先侧了身子,保持了一定距离给她让路。

道了别,姐弟两人才上了楼。

“我瞧着人家陈厂长人就不错,大哥干嘛对他这么大意见?”

沈晚月好奇的看向沈立民,“为什么这么想?”

沈立民:“我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姐,你看,按道理来说,人家一个大厂长,没必要自己出钱贴补工人,也没必要来看咱们,而且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有压迫的感觉。”

“姐你记不记得咱们村生产队的队长,当个屁大的队长,真把自己当盘菜,整天吆五喝六的,我瞅着人家大厂长也比他和气。”

“就冲他能不仗着自己的坐的位置给人试压,我就觉得他人品不错。”

沈晚月笑着惊叹:“没想到你还挺会观察人的。”

沈立民扬扬下巴,“别的人就算了,但如果是姐你的相亲对象,那我肯定好好研究过的,哦对了,还有刚才。”

“刚才怎么了?”

“他不是说了,看你身边有人这才没进去吗?这就证明他很尊重你的想法跟感受啊,你想在家里,咱爹啥时候看见咱妈在外面跟人聊天,都是凶了吧唧的喊咱妈进门做饭。”

沈晚月却垂眸想了想,“我倒是觉得,他也可能是不想再继续相亲了,这才无所谓的态度。”

“无所谓能给咱送饭呀。”

“……”

沈晚月皱起眉:“人家不是说了是顺便送的。”

“行行行,顺便送的。”

“……”

顿了顿,沈立民又侧过头打量着自己这个从小最亲的姐姐。

“姐,这次出来,我总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沈晚月心里一紧,故作轻松:“怎么不一样?”

“就是……你好像比之前性格更开朗更直率,有话也不藏在心里了,不过嘛,在感情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有怎么个一样法儿?”

“就是你对感情很迟钝,我总觉得别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就总会忽略。”

对沈晚月来说,这还真是个熟悉的评价。

早年那几段校园纯爱,前男友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评价她的。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性格,干脆只谈理性不谈爱,遇到男人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分析利弊,择优选择。

俩人说着也到了病房,进去之前,沈立民压低了声音,“姐,那个钟强,你知道为啥我觉得不如陈厂长吗?”

“……因为外貌还是因为家室?”

“都是,但还有一点,今天哥也跟我说了,他条件虽然没那么差,可别忘了,他有一个闺女,听他说,他那个闺女一直没放在身边养。”

沈晚月对钟强了解并不深,但忍不住好奇问:“那放哪儿了?”

“他媳妇儿去世后,就直接送到他姐家养着了,姐,按照他的条件,咋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姑娘,就算忙了点,他不是也说只有夏天才常来医院吗,可他闺女一直都在他姐那边,听他那意思,是一个姑娘就当送出去了。”

闻言,沈晚月果然立刻皱了眉。

“大哥还说以后你嫁过去还省点麻烦,可我寻思吧,咱们家当初就算爸有些意见,也还是好好养了五年,他媳妇儿刚死就把孩子送走,这男人外表看着老实,也不是坏人,但一准是个心硬的。”

沈晚月也觉得奇怪,认同的点了头:“都说老实人好,老实人能过日子,但这老实人,也不见得就什么都好。”

“就是。”

眼瞧进了病房,姐弟两人也没再说下去-

陈宏伟家。

“松柏吃完饭跑出去还没回来?”

“胜利去找了。”

席巧云说着,翻了翻陈宏伟的包:“怎么没买卤煮汤料?过几天立了秋,我寻思炖点圈子蹄髈,给爸妈也送去点,他们往年不都说我做的好吃。”

席巧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起头,却看见了陈宏伟一脸的颓唐失落的走出屋门,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色。

“巧云,你跟我结婚得有快二十年了吧。”

“咋了,忽然说这个。”

“你跟着我这些年,家里的事儿都是你操劳的多,还要忙工作,还要照顾孩子,家里除了老四虽然都不是你亲生,但你都当自己孩子一样照顾,辛苦你了巧云。”

席巧云皱起眉:“宏伟,是不是又出啥事儿了?你别吓唬我啊。”

“……炼钢厂货车的报损出来了。”

席巧云一愣:“多少?”

陈宏伟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四千五百块钱,再加上司机的赔偿跟沈同志的补偿,怎么也得七千块钱才够。”

席巧云倒吸了一口冷气,“咋这么多?不可能吧,我之前可是听胜利说过,不是还有啥保险,这玩意我不懂,但是据说是可以承担一部分钱赔偿给炼钢厂,还有勋庭那边你问了吗?”

“电话里问了,虽然有保险,但责任在我们,大头还得我们自己拿,勋庭那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厂里的赔偿只能走私对公的账户,也走不了勋庭的账户,况且他也不能徇私啊。”

陈宏伟越说,心里越难受,“算下来,刨除保险,咱们还是得再拿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这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席巧云也惊了,透心凉,也顾不上卤肉,失魂落魄的跟着坐在旁边,“家里几个孩子怎么说的?能不能拿出来点?”

“老二自己孩子出了事儿,肯定要拿钱,说过两天寄回来一千五百块钱,老大我还没跟他说,胜楠这孩子嫁过去以后,婆家一直给她脸色看,她自己日子都难过,我不想找她。”

剩下的,老四陈向前还在外面上大学,老三陈胜利……

“胜利说他不管。”

陈宏伟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但随后又叹了口气。

席巧云却好像

早就想到了,苦笑着说:“胜利是这个脾气。”

顿了顿,席巧云咬了咬牙,看向丈夫:“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的,总得面对才行,家里钱凑一凑,再借点,应该能还上,咱们日子还长呢,以后再慢慢攒就是了。”

家里钱一直是两个人一起管,席巧云算了算账后,找了个本子出来。

“你那边的存折上有一千块,我这边还有八百多,凑一凑咱俩算两千,加上老二的一千五,就是两千五,剩下的我去找娘家借借。”

“可谁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不出来两千五百块钱啊。”

“东拼西凑的,兴许就够了,我找我哥,你再找找三弟跟……”

席巧云想说找找勋庭。

陈勋庭跟他这个二叔还算亲近一些,要是张口,一准能帮忙。

“三弟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宏伟苦着脸,又叹了口气:“弟妹那心眼还没针眼大,三弟要是答应借钱,她准又闹得天翻地覆,勋庭不能找,他眼下要结婚,结婚就要用钱,就算他手里能富裕点,要是让他未来媳妇儿知道了,咱脸上也容易过不去。”

他说的都对。

席巧云却有些无奈:“说白了,你就是想要面子,唉,那不借能怎么办?国营厂跟市政府的财政挂钩,咱们又不能给政府财政打欠条。”

“我有个想法。”

陈宏伟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石子儿:“你说我要面子也行,但我就是不想欠人情,巧云……我想着,跟你商量一下,把咱们这套房子给转卖了。”

席巧云心凉了半截,猛地站起来,“陈宏伟,你面子重要还是这个家重要?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想卖房子,这房子当初还是我厚着脸皮去找爸,让他帮忙给咱调过来的,要不然咱们一家还住那筒子楼呢!”

陈宏伟低着头,一言不发。

“外人都说你的好,可是陈宏伟,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你在家里配得上这个好字吗?我嫁过来的时候,别人都笑话我找了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你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那时候都二十多就不说了,胜利当初才五六岁,算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连个妈都没喊过……”

“后来看胜利不反对,我才生了老四,也是生了老四,我才敢去跟爸提出来换房子,你呢?你每天除了上班,家里的事儿操心过一点吗?!”

席巧云越说越难过,眼圈红着,却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她是个女强人,心劲儿也强,为了不想被人笑话,拼了命的想把日子过好。

家庭上她尽量照顾到每个人,工作上她也尽量兼顾,眼瞧着好不同意孩子都大了,结果老二又把孩子送回来,她还得带孙子。

“我席巧云这么多年来,对得起你,更对得起这个家,结果到头来就会让我没地方住?”

陈宏伟听完这些话其实心里也酸涩的厉害。

可是除了卖房子,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院子外,陈勋庭想要推门的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还是暂时放了下去。

小王拎着东西在旁边。

这是厂长的家事,他听着总觉得有些尴尬。

“厂长,这几天您辛苦了,我真佩服您能顶得住这么大压力。”小王决定没话找话。

要是换了冯秘书或者其他助理,可能就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聋了,不然就算说话,领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聊天。

但小王才来一个多月,小王无所畏惧。

陈勋庭看了一眼小王,然后没了然后。

小王:“……”

“厂长,那等会儿还是先去老爷子家看文星吗?”

这下陈勋庭开了口:“直接回家。”

“诶,为什么?”

陈勋庭看了眼手表:“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五点去厂里。”

“这么早?咱们厂正常八点上班呀,厂长你每天七点过去已经很早了。”

陈勋庭又看了一眼小王:“明天军区那边发的精铁这个点到,我提前去等着入库,免得再出意外。”

“哦哦哦,厂长您真是太辛苦了。”

“……”

“厂长,那您什么时候再去跟沈晚月同志相亲呀?”

陈勋庭:“……”

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当时把小王喊到身边到底是为了开车还是为了说话,但是仔细回忆一下,他是想惜才,想让小王在身边多学多看,以后调到办公室的。

可是小王话这么多,以后记得还是调到副厂长办公室比较好。

“厂长,我瞧着今天那位男同志还挺眼熟的,似乎也是咱们厂附近的工人,好像还是那天事故后去医院帮忙的人,他肯定在沈晚月同志面前留了个好印象,厂长,我觉得你还是先别等事情忙完了……不过这是我个人想的,厂长您肯定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厂……”

小王嘚吧嘚说了半天,换了以前,厂长肯定要提醒自己话密了,但今天却没有,结果抬头一看,原来院子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身边早已经没了人。

小王也不觉得有什么,拎着东西颠颠跟进去,瞧见厂长已经进了屋,扬声喊自己将东西放下后就回了车里。

“小王同志刚才在外面一个人念叨什么呢?”席巧云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红,只能刻意的背过身,假装看外面。

“没什么。”陈勋庭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存折。

他没有打算久留,所以也没有坐,直接将存折放在了桌子上,“奶奶怕你们跟她开不了口,让我帮忙把这个送过来,里面有多少钱我不清楚,二叔二婶儿你们看着用吧,密码是爷爷的生日。”

“勋庭,这……”席巧云惊讶的转身,看看存着,却又看了看自家男人。

陈宏伟坐在沙发上,看着存折,一个大男人,竟然眼眶里涌出了眼泪。

过了会儿,陈宏伟低下头,擦了擦眼角:“勋庭,你拿走吧,妈养老存的棺材本,我不能收。”

“收不收是你的事儿二叔,我只负责送过来,你如果不要,改天再送回去就行。”

席巧云是想收的,但是碍于陈宏伟,只能站在墙边不说话。

陈宏伟:“勋庭,你那边跟你提过交赔偿款期限吗?”

“嗯,三叔说最好一个月内,二叔您毕竟是在政府里上班,时间太久会发电报到单位,影响不好。”

席巧云呼吸一窒,强打着精神问:“勋庭,这赔偿金的事儿,真不能商量一下再少点,一下子大几千,谁家也不富裕,我们……”

“巧云。”陈宏伟打断了她,“都说了别跟勋庭说这些。”

陈勋庭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淡淡解释道:“二婶儿,不是我不帮忙,这赔款金走的是厂里的公账,财务那边跟警方对接,我最多只是到时候签个字。”

“唉,我明白了。”

席巧云长叹一口气,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要强了一辈子,结果最后,还是要让别人看笑话,在小辈面前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席巧云实在是忍不住了。

“……”

陈勋庭本意是想直接走到,转身时,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二叔,这钱你还是收了吧。”

陈宏伟低着头:“你别管我。”

“我本来也不想管这个,只是……”陈勋庭皱皱眉:“我听你说要卖房子,二叔,这房子不能卖,现在市里的房子紧缺,老员工换分配房都得等几个月,像这样的房子,以后真的不好再回来了。”

“而且二婶儿也不容易。”

陈勋庭眉头紧锁:“二叔,面子有时候跟家里人比起来,还是要分清楚孰轻孰重。”

闻言,席巧云猛地抬起头,捂着嘴看着陈勋庭。

一是惊讶陈勋庭竟然说这么多,二是,他说的自己最想说的话。

她这些年来是苦,但心里却不觉得苦,只要有这个家在,她为这个家做什么都愿意。

可偏偏她最在乎的,是陈宏伟不在乎的,甚至还没他的面子重要。

陈勋庭的话让陈宏伟一时间脸上发热。

连侄子都看出来自己要面子了……

良久,陈勋庭还是叹了口气:“二叔,如果你不好意思收奶奶的钱,我可以借给你们。”

他对二叔这次处理陈松柏的事情上,有些意见,但一码归一码,回头他再教训陈松柏就是了,可二叔二婶儿对他一直都很好。

当年他被接来沪市,爷爷严厉,奶奶又护不住,打他打的最严重的的时候,是二叔二婶儿把他接走的。

“勋庭,可是你眼瞧也是要结婚的人了。”席巧云连忙想要拒绝。

陈勋庭:“也不差那几千块钱,暂时借出去没什么。”

他说的财大气粗。

可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这些年来,他的工资一直没怎么花销过,他不讲究吃穿,也没别的花钱地方,不算是奖金跟补助,单是工资,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宏伟埋着脸,过去许久,终于抬起头。

“存折我晚上送过去,勋庭,我明天拿着借条去找你,大概要借两千左右,你心里有个数。”

“嗯。”

席巧云已经瞪大了眼睛,眼泪也不掉了,又惊又喜的。

陈宏伟转头过去,“巧云,我跟你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再有问题,我会好好跟你商量的。”

席巧云破涕而笑,抹了抹眼角:“别说了宏伟,别说了……咱们两口子这么多年过来,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诶,一定好好地!”

眼瞧事情解决,陈勋庭也准备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二婶儿,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你说,勋庭你别跟二婶儿客气,只要你的事儿,二婶儿肯定不打含糊。”

“……后天沈晚月同志出院,麻烦您带着东西去筒子楼一趟,跟她定一下下次见面相亲的时间。”

“!!!”

席巧云跟陈宏伟对视一眼,欣喜的抓住了男人胳膊,“诶哟!真的啊!勋庭你可算是想开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没事儿的时候担心的,就怕你又反悔不想相亲了!”

陈勋庭没有他们那么激动,解释道:“本来也没说反悔,只是意外没见成,当然要换个时间正式见面,互相认识了解一下比较好。”

他总觉得,沈晚月对自己似乎是有些误会。

“成,你放心吧,后天一早我就过去。”

“嗯,麻烦二婶儿了。”

从院子里出来,陈勋庭坐上了车。

“小王,你相过亲吗?我没什么经验,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

打瞌睡的小王睡梦之中惊坐起,猛地支棱着脑袋,“厂长?我没听错吧?”

陈勋庭看着窗户外面,却没有再答话-

医院这边,第二天医生过来给沈晚月换过药,又检查了膝盖,确定了她半月板确实没事这才放心。

解开缠着膝盖的绷带,沈晚月行动比之前更加顺畅。

一整天时间,她都时不时的去外面走走。

今天炼钢厂的人确实依陈勋庭所说,没有人再来。

虽说没了人送饭,可沈晚月吃了一天大鱼大肉,再吃医院的食堂,反而觉得清淡有食欲。

不过幸亏要出院了,才住了三天,她就迫不及待想走。

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可在医院,每天睡得多了,反而越睡越累,晚上翻来覆去,还不如在招待所舒服。

这天一早,沈立民见沈晚月醒了,喊护士过来换了最后一次药,便拿着病历去给沈晚月办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