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谁是你嫂子?”
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陈胜利这才说:“就是沈晚月同志啊,我看大哥你那天的态度,不是摆明了要动真格的了。”
除了陈老爷子跟陈老夫人,在陈家,要说跟陈勋庭最熟悉的,也就是陈胜利了。
小时候同样年纪的小孩都害怕陈勋庭,只有陈胜利傻了吧唧抹着鼻涕往陈勋庭身边靠,一声声大哥喊得陈勋庭都觉得烦了,他还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在大哥身边很有依靠。
当然,傻了吧唧是后来陈勋庭说的,陈胜利反正觉得他这个山头拜的非常正确,小时候一提起他这个大堂哥,没一个小朋友敢欺负他的。
也因此,陈胜利那天看到陈勋庭主动提出跟一个明确的女同志相亲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如果不是动了心思,他那么一尊石像似的大哥,怎么也不可能同意见面。
自己这声嫂子,是早晚的事儿!
陈勋庭神色莫名,语气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陈胜利脑子从小就傻了吧唧的,这是陈勋庭很多年前就得出来的结论,要是他这次犯傻去找人家女同志,他绝不会饶了陈胜利。
“说来话长了,半小时前,平淞河工业区那边出了交通事故,哥你刚从外地回来不知道,这事故闹得有点大,一辆货车整个都撞到了河床上,就因为陈松柏这个小王八蛋,当时……”
“厂长!”
陈胜利还没来得及展开讲后面的情况,小王身边跟着一个带工人帽的男人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男人是陈勋庭的秘书冯国志,他清楚陈勋庭的行程安排,事故发生以后,就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的来找人,这会儿还满身是汗,脸色也有些发白。
“出事儿了厂长,咱们厂里的货车出事故了,刚从东北运过来的那批精铁就在上面,估计得损失污染大半!”
陈勋庭眼神瞬间严肃下来,“司机人没事儿吧。”
“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医院了,但是厂长,仓库本来就等着这批货呢,车间也停产了一半,现在厂里乱成一团了,各个单位部门都闹哄哄的,您快去看看吧!”
冯国志知道今天是厂长相亲的日子,可事情紧急,不能耽误啊。
他们的车间跟各个部门平时的工作都是精密计算过才能保证一环扣一环,这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后面都不好往下进行,耽误了生产,也就耽误了后期出库,到时候刚谈的几笔订单要是时间上来不急都得黄了!
两相结合,陈勋庭很快明白陈胜利说的就是这件事。
“走,回厂里。”
电话听筒被直接塞给了席巧云,陈勋庭拔腿就走。
席巧云也明白事关重大,自己接过电话继续问。
“到底怎么回事儿,胜利,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医院,怪我刚才没抓住重点,唉,云姨,松柏闯大祸了!”
眼下是暑假,陈松柏平日里没事就爱到处跑着找人一起玩,他平时最多就是在街道巷子里,可今天天闷的厉害,他就想着跟另一个同学带着陈文星一起去平淞河的河滩抓鱼。
之前他们也去抓过鱼,可是被大人批评过,等到了以后,陈文星想起来被训过,害怕的怎么都不肯下河滩,陈松柏跟同学觉得没意思,干脆转头找了个宽点的大路练自行车。
陈松柏的同学会骑自行车,但陈松柏还不太熟练,他怕被同学笑话,为了面子,非要给自己增加难度,拉着同学说要带着他骑,结果,就闹出了后面这一出事故来。
席巧云听完这些,脸色发白手都是抖的,扔下电话后就往医院跑-
早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沈晚月就已经醒了。
她是惊吓过度才昏迷的,身上除了腿以外,只有手掌有些擦伤。
不过沈晚月意外的是,陪着她来医院的,竟然是刚才在服装厂见到的那名报社记者。
两个人并不认识,那是谁喊的一声大嫂来着……
“嫂……”
“你没事吧同志?”
刚才是着急,这会儿陈胜利反应过来,也知道她跟大哥的事儿毕竟还没成,外人都在,这么喊坏人家名声也不合适,连忙改了口。
沈晚月摇摇头:“好像有点事,我腿疼的厉害。”
“同志你先尽量别动。”
旁边的医生连忙说:“虽然目前看起来没有骨折的迹象,但保险起见,等会儿去照个片子才能下结论。”
“嗯。”
沈晚月谨遵医嘱,平躺着不再有动作,不过脑袋还是歪了一下,看着旁边的陈胜利:“同志,谢谢你帮忙。”
陈胜利被她这么一看,脸‘唰’的红了,挠挠头,眼里都是愧疚:“同志我还要谢谢你呢,其实刚才骑车的孩子是我们家的。”
沈晚月:“……”
哦,熊孩子家长啊。
熊孩子的家长一般比孩子更熊,沈晚月瞬间没了好脸色,淡淡的将脑袋重新转过去。
旁边的医生更加气恼,“你们家是怎么看孩子的?现在暑假不知道更得注意看管学生吗?这次幸亏了有这位同志牺牲自己,不然现在你就哭去吧!人家货车碰见你们也是倒霉,也不知道司机有没有事儿,等着赔钱吧你们!”
犯了错就得人,陈胜利虽然不算自家侄子的直系监护人,可也老老实实的点头认错。
“我侄子的父母都在外地当兵,我父母平时上着班,平时就让他在巷子里玩,谁知道今天带着弟弟跑这边来了,同志你放心,我们会赔偿全部损失承担所有责任的。”
沈晚月琢磨过来,顿了顿,又问:“我以为是你带他们过来的。”
“不是,我是恰好在附近工作。”
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院。
下了救护车,沈晚月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两辆救护车,三个孩子被另一个跟来帮忙的好心人一起,最后面的是货车司机。
忙乱中,沈晚月抽空喊了人帮自己给大哥打了电话,随后便被送去照ct。
等沈晚月做完一系列检查出来时,沈建国他们也已经到了,在病房门口低着头等待。
听见声音,两个孩子甩开沈立民的手就冲了过来。
沈天凯眼泪汪汪的,嘴巴一咧刚准备哭,后脑勺就被沈琪琪拍了一巴掌,“别哭!吵到妈妈了!”
“呜呜呜。”沈天凯憋着眼泪,吸溜了一下鼻涕,“不哭不哭,妈妈你没事吧。”
说着,沈天凯又看看沈晚月被纱布缠着的膝盖,整个身子都吓得颤了颤。
沈琪琪眼睛里也有泪,心疼的看着妈妈,小小的手抓住沈晚月的手指,“妈妈疼不疼?”
其实还挺疼。
“唔,哇——”
看沈晚月真的点了头,沈天凯再也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
沈琪琪脸色也很差,通红眼睛里,还带着浓郁的恐惧。
沈晚月连忙揉了揉两个孩子脑袋,安抚道:“疼但是没大事,皮外伤而已,如果真有大事就用麻药了。”
“皮外伤还包成这样?”沈立民又着急又害怕,“姐,医生咋说的呀,我都快被吓死了。”
“谁不是啊。”沈建国皱着眉,脸色同样很差:“我一听说差点站不起来,你说你,好好地逞什么强,自己身体都不怎么好还去救人,咱事儿本来就多,你真是一点数没有,还叫我怎么放心让你自己留在沪市!”
沈建国是标准老式大家长的为人,心疼归心疼,嘴上话也说的不好听。
沈立民气的瞪了一眼沈建国:“大哥你就别说话了,事儿都已经发生了,不如问问医生姐这情况该怎么养。”
沈晚月摊开手,“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我当时也观察了,最多就是被自行车砸一
下。”
沈建国也是心疼自家妹子,可还是生气她不知道先照顾自己,但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你打小就这样,唉,到底什么情况了?”
“没大事,真的没大事,也没有骨折,就是软组织挫伤,还有一点皮外擦伤。”沈晚月给几个人解释道。
旁边跟着的护士见他们一家说完了话,这才也插嘴道:“确实问题不大,但是受到了惊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另外,她还得再住院三天观察观察。”
“那……”
沈建国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看着沈晚月的情况,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随后帮着护士将沈晚月推到了病房。
六人病房里住的满满当当,沈晚月的这个病床还是因为意外事故临时加的病床,不然只能推着床去走廊上住。
“沈同志,你没事吧。”
见沈晚月过来,陈胜利连忙走了过去。
“我还好,你家那熊孩子呢?”
陈胜利苦笑一声,露出身后的病床,病床上,陈松柏蔫蔫的低着头坐着,看起来除了手掌的擦伤没别的伤口,但是旁边的陈文星眼眶哭的红肿,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包的像个粽子。
陈胜利:“我侄子松柏没什么事儿,小侄子文星的手腕被石子划了个口子,刚缝了两针。”
沈晚月有些意外:“我记得这个小朋友跟在后面的呀,怎么反而伤的更重。”
“还不是我侄子那个同学,他被甩出去后砸到了文星后腰,这孩子小直接被甩到了地上的石子堆上。”
沈晚月还没再问另一个孩子去哪儿了,自家孩子就冲了出来。
“你们两个坏孩子!”
沈天凯气冲冲的朝着陈松柏喊,“都怪你们乱跑,你不知道小朋友不能自己上大马路的吗?!”
陈松柏脸上被陈胜利打的巴掌印子还没下去,又红又肿,反而是他身上最重的伤了。
他被骂以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沈天凯,便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一句话不敢说。
反倒是旁边的陈文星焦急的不得了。
陈文星又着急又害怕,他看了看救了哥哥的姨姨,眼眶里包着眼泪,犹豫的把衣服角都快给抓烂了,终于站了起来。
“姨姨,对,对不起呜——”
陈文星刚道歉完,眼泪终于包不住掉了下来,但是为了不哭出声音,他又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嘴巴。
小男孩可怜巴巴的,沈晚月皱皱眉,招呼沈天凯到自己身边,这才说:“你也受了伤,而且骑车的也不是你,不哭不哭,快去坐着休息。”
沈天凯不服气的又瞪了一眼陈文星,把陈文星吓得哆嗦着躲到了陈松柏的身后。
陈胜利看着他们被骂,忍不住自己也开了口:“陈松柏!弟弟都知道道歉,你的嘴是被针缝住了??会不会道歉!”
“……”陈松柏紧握着手,飞快的抬起头,声音跟蚊子似的说了对不起后,又连忙低下头,
“你!”
陈胜利气的撸起胳膊就准备再给他点教训:“家里真是把你给惯得不轻!今天要不是你带着文星来河滩,又非得让他坐你的自行车,文星手会受伤吗?会出这么大事故吗?”
陈胜利也是脾气上了头,没顾着病房里都是人,一巴掌就有抡了上去。
别人只当他这个家长在做面子,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眼瞧他还要抬脚,旁边的护士连忙上去拦着。
沈晚月眼瞧着这个大点的陈松柏没什么认错的态度,皱了皱眉淡淡道:“这影响别人休息了,要教育也回家教育去。”
“……”
陈胜利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喘着气平复了下心态,这才又转过身跟周围的病号道歉。
“沈晚月家属在吗?”
“在。”
刚才陪着来医院帮忙的男人进了病房,手里拿着医院的表格,“你们找个人去前台把这些病人资料填一下,我也不了解这些。”
“他是刚才发生事故后跟着救护车到医院帮忙的同志。”沈晚月在旁边补充。
沈建国应了一声,道了谢接过表格便匆匆出去了。
陈胜利转过头,也连忙跟他道谢:“谢谢你啊同志,刚才多亏你跟着过来,忙上忙下的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我叫钟强,吃饭就算了,我也是附近厂里的工人,帮个忙应该的。”
钟强?
是他啊。
沈晚月抬起头,目光落过去。
钟强的长相跟照片里相差其实不大,看起来并不算老,只是稍微多了点疲倦,眼神里带着宽厚,四方端正的长相也看起来很和善。
“看你好像对医院很熟悉。”陈胜利好奇的问。
“我妈也在这儿住院,她常年病着,医院我再熟悉不过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问我。”
“也在这一层住吗?”陈胜利接着问。
“在隔壁。”
“那我空下来一定去看看她老人家。”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同志。”
钟强说着,忍不住的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沈晚月。
没办法,沈晚月的美不管放在任何地方是一个很难被忽视的存在,钟强知道这样偷看女同志不合适,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说话。
“同、同志,你没事吧。”
沈晚月打从刚才就一直朝他这边看,被他这么一问,看得更加光明正大。
被这样一个美女注视打量,钟强紧张地话都有些结巴,“我刚才看你腿好像挺、挺严重的。”
“没事。”沈晚月笑着开口:“刚才也多谢你帮我填资料。”
钟强学历不高,但也念过书,他愣愣的盯着沈晚月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这可能就是书里写的沉鱼落雁吧,这也太好看了……
“客、客气了,我只是帮了点力所能及的小忙,同志你才是救了人命的大英雄!”
钟强说着,竟然还竖起了大拇指。
沈晚月抿着嘴噗嗤笑了出来,钟强也跟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什么,我,我先去看看我妈咋样了。”
钟强掩饰着脸上的滚烫,逃跑一样出了病房。
席巧云进门之前,恰好撞见了钟强,都在一个区住着,她也了解钟强经常因为老娘来医院,也就没多问,拉着陈宏伟脚步加快进了病房。
陈宏伟是被紧急从单位喊过来的,路上听了个大概的情况,进屋以后,直接冲到了陈松柏面前——
“小兔崽子,真是平时日太纵容你了,你对得起你爸妈,对得起我跟你奶奶吗?平日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指望你建功立业,就想着你能安生长大,结果天天闹出来这么多麻烦……”
“宏伟。”席巧云慌忙拦下男人,“这里是病房,别吵着其他人了。”
陈宏伟喘着粗气,揉着眉心想要忍一忍火气,结果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了床边。
“爸!”
“爷爷!”
陈宏伟有点高血压,一番鸡飞狗跳后,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让各位见笑了。”
陈宏伟叹了口气,说完,强行拉着孙子走到了沈晚月病床前。
“跪下!”
“……爷爷!”陈松柏眼圈红了,“我,我……我刚才已经道歉了。”
“这不是道歉可以解决的事情,这是让你感谢你的救命恩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错?摆正你的态度!”
陈松柏终于是扛不住压力哭了出来:“爷爷我知道错了,我呜……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怎么错的?!”
“我不应该带着弟弟出去玩,自行车骑的不熟练还非要去带人,可是,可是都是邹小刚硬跟我抬杠的,是,是他非要呜呜呜……是他非要说我不会骑,我被他架的才去带人,他,他也有错啊呜呜呜……”
陈胜利阴阳怪气的笑了:“他激你,你就听啊?
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二百五……”
陈松柏更委屈了:“我也不想丢人啊,反正他跟我一起犯的错,不能只说我不说邹小刚。”
他口中的同学打从到了医院做完检查后,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所以他才觉得不公平。
“蠢货!”
陈宏伟更气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是骑车的人,错误比他更大!我说让你跪下,你是不是非得等我动手才行?!”
陈宏伟的二儿子参军后直接分配到了北方林坝驻扎,二儿媳也跟着一块儿过去的,孩子三岁后,考虑到那边学校师资薄弱,这才送回了沪市跟着他们两口生活。
这孩子他们养在身边养了快十年,可这孙子到底跟儿子是不一样的。
儿子动手打了就打了,可孙子,还得考虑儿媳妇的感受,再者席巧云也不是老二的亲生母亲,平日子碍于名声也不好直接插手管教太多。
所以,有时候陈松柏犯错了,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这么过来了。
这也就把陈松柏的脾气养的越来越差,酿成了今日的大错。
陈松柏之前犯错,最多打打手板子,这次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他不管是心里还是面子上,都不是很乐意。
他十四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就算错了,也不能这么罚自己吧!
“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呜……”陈松柏企图卖可怜过关。
“跪下认错!”陈宏伟再次吼道。
“呜呜呜……”
席巧云叹了口气,上前将陈宏伟拉到了自己身边,“行了,还在外面呢,等回家你再罚他手板吧。”
陈宏伟将矛头指向了席巧云:“都是你给他惯得!要不是你每次护着他,也不至于把他脾气养成这样,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事故!”
席巧云也委屈,她本来就不是老二亲妈,这平日里给帮着带孩子已经够不错。
“陈宏伟,你说话别坏了良心,咱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我带好了是应该的,带不好就全是我的错,凭什么呀?你也不想想,我就算是有心想管这孩子,我怎么好下狠心管?”
先是当后妈,再来就是当后奶奶,要是没个分寸,有的是人等着骂她。
席巧云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眼眶也红了。
陈宏伟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分,唉声叹气着,又看看沈晚月,有些骑虎难下。
看了好大一出热闹,沈晚月跟沈立民对视一眼。
沈立民哼了一声,抬起头只当看不见。
沈晚月无奈的挑挑眉,摆手示意:“算了算了,我承不起,同志你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陈宏伟叹了口气,眼瞧着陈松柏已经痛哭流涕起来,自己也跟着有些难受,只能亲自弯腰给沈晚月鞠躬再次道了谢。
“感谢你沈同志,我替孩子给你道谢。”
沈晚月:“别别别,您这么大岁数了给我鞠躬,不合适不合适,立民,赶紧扶一下。”
沈立民头一扭:“不扶。”
陈宏伟眼瞧都快六十的人了,沈晚月哪里敢受着,这要是陈松柏她倒是没意见,可换一个老人家,他不介意,自己还怕折寿呢,于是歪歪身子躲了一下,只当拜的不是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陈胜利看看躲到床上蒙着头的陈松柏,本来无所谓的态度,这会儿皱皱眉想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陈宏伟:“同志你放心,这些天你就在医院好好休养,所有费用我们都承认,等出院以后,会亲自登门跟你再次道谢,疗养费误工费都会我会带着孩子亲自送过去,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后不要跟我们客气,有什么事情就随便招呼!”
席巧云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同时心里暗自感叹原来这就是陈勋庭看上的对象。
难怪陈勋庭不肯换人,这么漂亮,人又聪明善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同志,要是她,她也看不上那个孙燕。
席巧云擦了擦眼角一点泪,整理了情绪,笑着说:“沈同志你别跟我们客气,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一家人呢。”
“谁跟你们一家人,自家孩子都管不住。”沈立民瞪了一眼床上安稳躺着的陈松柏,气不打一出来。
席巧云尴尬的笑笑:“这我跟你说实话吧,之前跟你通电话的就是我,你要相亲见面的,是我家大侄子。”
沈晚月恍然。
竟然是陈勋庭的亲戚?
她忽然又想起自己刚才昏迷之前听到的那声嫂子,看了一眼陈胜利。
陈胜利察觉到看过,露出一排大白牙友好的笑了笑。
怪不得姓陈呢,这还真是意外。
不过……
也就是说,陈勋庭等会儿估计也会过来了?
“所以说咱们两家真是有缘分,尤其是跟沈晚月同志。”席巧云陪着笑,又看看沈立民:“这次是陈松柏的错,同志你生气是应该的,但跟我大侄子勋庭确实没关系,千万不要迁怒了他。”
陈胜利也连忙道,“回头等沈晚月同志出了院,我把这臭小子带过去,你们随便收拾他!”
“……”陈松柏吓得一哆嗦。
沈立民跟姐姐对视一眼,听他们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跟他们撒火,撇撇嘴沉默下来。
沈晚月也明白这些,淡淡道:“我清楚这是两码事,没想着怪陈……陈勋庭同志。”
“那就好那就好。”
沈晚月这会儿情绪已经好转了些,经受过巨大的突发事故,平静下来后人便困得厉害。
跟陈家客气了一两句后,她便挨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交代沈立民看好天凯琪琪,转头就睡了过去。
病房里安静下来,席巧云照顾着两个孩子也渐渐有了困意,快要睡着的时候,陈宏伟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刚去打电话给单位请假,你请了没?”
“……我现在去。”
席巧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走到楼下的电话亭打完请假电话,才想起来自己把孙燕给忘了。
因为刚才太混乱,不知觉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电话拨通到茶楼时,孙燕已经坐着等了足足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没有喝了两壶茶,去了三趟厕所,被茶楼里的服务员背地里蛐蛐了四遍。
果然,一听席巧云说陈姓相亲对象压根没有过来,以后也没有半点跟她相亲的意愿之后,孙燕炸锅了。
“你耍我呢?!我白等两个小时,跟我说不来了?把我当什么?”
席巧云有些无奈:“孙燕同志,这陈同志本来约的就不是你,是你非要问我地点后,说自己要去等,我可没有主动说让你过去相亲见面吧,你嫂子也说,就是想碰碰机会,看你们俩有没有缘分,可没有强求男方一定要过去见面。”
孙燕哑口无言,一腔怒火憋在心里,半天过去,也没想出来怎么反驳。
最后,‘啪’的一声,狠狠把电话听筒给挂断了-
工业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陈勋庭刚到厂里,就接二连三的接了好几个上层的电话。
有慰问的,有了解情况,但最后的重点都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维持住炼钢厂车间的正常运作。
他们的厂刚搬迁过来,犹豫位置偏僻,部分工人心有不满,部分离家近的又幸灾乐祸,这次事故,直击激发了厂里的矛盾,一时间连外面事故怎么样都不管了,厂里闹哄哄的,时不时还有人争吵。
“行了,都安静。”
陈勋庭接完了电话,揉着眉心,接过大喇叭安排工作,“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你们有人想着借此机会争取自己的权益,还有人以为厂里供货中断可以躲个懒,我知道也有些趁乱想把热闹闹大的,但是别忘了,不管你们心里想着什么,想要做什么,现在都还是炼钢厂的一员。”
车间跟走廊上的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勋庭在炼钢厂多年,他处理过的事件太多了,
他的话有一定的震慑力,员工们对他虽说有些害怕,但更多的信服跟崇敬。
他这么一说,吵嚷的人群心里也都在暗自反思。
陈勋庭:“我知道你们有些对搬迁也有意见,这一部分人等事件过去后,可以来找我,我已经给大家申请了更换分配房,只是还没有正式批地区,所以没跟你们说,但不代表我忘了你们。”
“咱们身为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我是厂长也不会例外,所以不管任何时刻,大家都要相信我是跟我们广大工人群体站在一起的。”
“这次意外事故,对我,对厂,对咱们厂的工人,都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就看咱们能不能接下这次挑战了,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对我们的工人更有信心。”
“如果大家愿意配合,共同度过难关,相应的补偿福利,我会自己出资给他家添补,大家看可以吗”
他的话铿锵有力,句句说在了工人的心里。
尤其前面的更换分配房和后面说的福利补贴,话音刚落地,就立刻有人站了出来主动承认自己刚才的不对。
眼瞧着把工人安抚了下来,几个主任心里都松了口气。
陈勋庭看差不多了,也开始继续安排工作。
“没有被影响的车间继续回去工作,各司其职,被影响到的车间人员分成三批,一批去外面跟着统计货车事故造成的损失,看还能不能挽回一些,一部分跟着车间主任一起去其他的厂里问问,看能不能暂时借过来些货顶上,剩下的都去帮着消防员抢救外面的货车,结束以后,我会看情况继续安排工作。”
陈勋庭条理清晰,任务明确,刚才混乱的人群这会儿已经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冯国志记录完,还是忧心忡忡:“厂长,这批货是往京市发的,还有一个月时间交付,这一下子出了意外,要是到期交付不了,咱们后面的资金链供应不上,恐怕影响工人们的工资发放,要不先跟工人们解释一下,看能不能缓一个月发工资?”
陈勋庭翻看着财务报表,皱着眉:“不行,刚搬迁完本就人心浮动,工资不能有一天拖欠,你先去找银行问问贷款的事儿,下午我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先从外地再借一批精铁,或者是跟那边商量着再补发一车货,如果不行,提前申请贷款准备发工资。”
“能行吗?厂长,咱们搬迁的补偿款只批下来了一半,如果发工资,再加上补发还要给补发款,咱们资金也跟不上。”
“我知道,所以我来再想办法。”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嗯。”
处理完这一切后,陈勋庭终于坐了下来。
冯国志临走前,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厂长,心里又是敬佩又是心疼,厂长真是太不容易了,现在沪市为了搞工业产业区块化,政府资金分下来的本就不够,压力就落到了各个厂里。
这下又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听说事故还是陈家的孩子造成的……
唉。
冯国志临走前,把小王给喊了上来,叮嘱他今天在旁边给厂长打杂后,这才离开。
其实陈勋庭处理事务的经验很多,这次并不算是最大的事故,可依旧让他忙到了天黑,工人都下班回家了,他还在办公室里坐着。
“厂长……”
小王不知道第多少次给陈勋庭续了茶,小心翼翼的开口:“您看要不发动一下捐款呢?我也能出一份力。”
陈勋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小王摸摸脑袋:“我也就是这么提议一下,实在是看厂长您辛苦。”
“厂里没批货涉及的资金巨大,如果可以捐款补上,那我肯定自己来补了。”陈勋庭喝了口茶,耐心给小王解释:“而且咱们现在缺的不只是资金,为了进度,还缺一车能立刻拉过来的精铁。”
“这要是也能借来就好了。”小王感叹道。
陈勋庭合起文件夹,站了起来,“走吧,借来了。”
“……啊?”
陈勋庭大步往外走,小王亦步亦趋跟着。
“去趟军区,我去找个人。”
“诶好!还得是厂长您出马!”
到了军区,小王跟不进去,但半个小时后,陈勋庭跟上次他接的那位李进军李团长一起走了出来。
李进军:“你小子欠我个人情。”
“事办成了我请你吃饭。”
“只是吃饭?那太便宜你了吧。”
陈勋庭立刻回击:“那要不你再借我点钱?我肯定回你份大礼。”
“……陈勋庭,也就是咱俩打小长起来的,要不肯定饶不了你,不行,完事了我得去找陈爷爷喝酒,他的酒那可都是好酒。”
“这没问题,我跟爷爷说等着你。”
小王这时候也才想起来,陈老爷子是军长退下来的,自己家厂长又是陈老爷子带大的,幸亏有军中的关系在,不然这精铁肯定不好弄来。
“具体要多少量,明天报损后我再跟你联系,我先走了。”陈勋庭打开车门就要离开。
“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呗。”
“不了……家里还有事儿没解决,老爷子下午还跟我联系要去医院,我先走了。”
李进军挥挥手跟老朋友告别,只是转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陈勋庭这工作繁忙程度,八百年都可能也找不到媳妇儿了。
就算是找到了,谁能愿意他这条件,家里两个孩子也就算了,他一天天的在外面忙着,总不能叫人家女同志刚结婚就守活寡。
算了,别去祸害人家女同志了,他陈勋庭还是自己寡一辈子的好!
……
夜色中,轿车在洋房前缓缓停下,陈老爷子老两口大概也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上车后看大孙子在闭目养神,互相看了看,并没有多问什么。
这么多年过来,陈勋庭遇到的麻烦不止这一件,但他每次都可以妥善处理。
只是半路上,陈老爷子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要是厂里运作有困难,我可以出面帮你联系联系。”
“解决了爷爷。”
昏暗中,陈勋庭没有丝毫的情绪,平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你做得很好。”
陈勋庭父母均不在身边,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说是爷孙,有时候陈铁军觉得跟父子也没什么差距。
但这样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僵硬,僵硬的有时候连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别扭。
陈老夫人默默叹了口气。
很快到了医院。
已经是夜里十点,医院病房的人大部分都睡着了,安静的只有护士来来往往的声音。
一行人进了病房,便看见已经睡了一地的病号家属。
医院就是这样,再如何气派的人,到了医院,没床位也只能睡硬纸板。
陈勋庭目光掠过挨着墙已经睡着的沈晚月。
她睡得并不安稳。
借着浅淡的夜色,他看到了沈晚月秀气的眉微微皱着。
应该是因为白天受了惊吓的缘故。
陈勋庭走进去,拍了拍趴在床边的陈胜利,没有吵醒其他人。
“现在什么情况?”出来后,陈勋庭直接问。
“司机左手腕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警察也来过了,三叔说司机的赔偿款有保险,不过家里肯定是要出一部分钱才行的,至于货物损失,要等大哥那边查清楚后发话了,嫂……咳咳咳,沈晚月同志情况也稳定,膝盖软组织挫伤,可能有一段时间要行动不便了,医生说要在医院观察三天。”
“两个孩子呢?”陈老夫人接着问。
“我爸带陈松柏先回家了,他身上就手掌有点擦伤,我妈请了假在病房里照顾文星,文星缝了两针,还得住院。”
“诶哟……遭罪啊!”陈老夫人说着抹了抹眼泪,“松柏就算了,文星平白无故受牵连!”
陈勋庭一直没什么情绪,听到陈松柏回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二叔太惯着松柏了。”
陈勋庭语气带着冷意,“这件事还没结束,等赔偿完了,我来教育他。”
他来教育,那可不仅仅
只是让陈松柏跪下这么简单了。
闻言,陈老夫人先有些紧张,不过想到那些情况,也无奈的没有提出意见。
陈老爷子哼了一声,“教育?我看是该受点罪了。”
陈胜利在旁边听着也没有意见,“该教育,白天我就差点没忍住,我都想踹他一顿!”
家里父母惯着自己这个侄子他也不好下手,就该让陈松柏尝尝他小时候被陈勋庭教育的滋味儿,以后再犯错才会长记性!
病房外的走廊上,还有一排座椅,那上边也坐了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陈老夫人怜惜的感叹,“这怎么还有人家把孩子也带过来陪床?”
“这是沈晚月同志的家属。”陈胜利连忙说:
“沈晚月同志是外地的,住的招待所距这边太远了,而且她两个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妈妈,就这么被抱着在这边休息。”
陈勋庭脸色有了一丝松动。
陈老爷子却先一步开了口:“之前我的那间筒子楼给了你爸住,你们搬到院子里住后,那筒子楼还没转出去吧。”
陈胜利:“啊?还没有。”
“让他们住过去,到时候街道上安排一下,当成分配房给沈家。”
陈老爷子一锤定音,谁都不能反驳。
陈胜利挑挑眉,“好,我等会儿找他们去说。”
陈铁军又想起什么,瞪着大孙子:“勋庭,我听巧云说你要见得女同志就叫沈晚月吧,是这位女同志吗?”
“嗯。”陈勋庭直接点头承认。
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他本意就是要见沈晚月,今天出了意外,但只要她应了,下次还是要见。
“这女同志是个好孩子,你的情况她都了解吗?”
“……”
陈勋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应该对自己只了解一点,还不知道跟自己结婚后,具体要面对什么……
要面对多出来的两个孩子。
要面对自己长期不回家的丈夫。
还要面对……面对一个可能不善于处理感情问题的他。
陈勋庭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跟女同志相处好,他没有这个经验,但他之前想,只是合作的话,应该跟工作伙伴差不多。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全权接受。
如果不接受……
陈勋庭想起刚才月色下那张睡得不安稳的面容。
即便是闭着眼睛,她的五官也精致的不像话,眼角那枚泪痣被眼睫覆住,少了几分白天的妩媚,多了几分脆弱纯净。
仅仅一眼,那画面已经像刻在了脑海中。
“爸爸!”
一声胆怯的轻呼,让陈勋庭回神,也让病房里其他人醒了大半。
席巧云连忙示意陈文星小声点,一边跟其他人道了歉。
陈勋庭跟陈老爷子见都醒了,也只能走了进去。
没有安抚陈文星,老两口反而先走到了沈晚月病床前面。
“丫头,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沈晚月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其实并没有睡着,坐起来眨了眨眼睛,目光诧异的落在了陈勋庭身上。
陈勋庭亦在看着她。
还真是意外,上次雨中一别,再次见面竟然都……直接见家长了!
不过是在医院里。
沈晚月不知道这个‘反派’大佬在想什么,反正他的眼神好像总是这样,索性也不想了,将目光收了回来。
陈老爷子硬气了一辈子,这会儿说话语气竟然也难得和蔼起来:“丫头啊,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救了两条人命,依我看政府都该给你嘉奖!”
席巧云心知是自己孙子闹出来的事儿,不敢耽误,也急忙开口:“你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跟我们家提!”
沈晚月收回目光,浅笑着认真说:“其实今天这些话陈叔叔已经跟我讲过了,我想不管谁遇到都会帮忙的,举手之劳而已,真的不用再这么客气了。”
“举手之劳也有差距,况且你还受了伤,可不是简单的帮忙,这关乎人命了暗示。”陈老爷子严肃的将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我给你安排了一处房子,等你出院直接转给你当分配房,等会儿就叫胜利带你哥跟孩子先过去休息,你也好安心在医院养着。”
“……”
啊?
相亲对象的家长刚见面就送房子?!
大手笔。
沈晚月狠狠心动了一下,然后郑重的摆手拒绝了。
“真的不用了陈爷爷,这太贵重我收了后肯定于心有愧。”
“收下吧丫头。”陈老夫人心里越发感叹这是个好孩子,一边劝着:“如果你不收,我们,还有——”
陈老夫人指了指席巧云,“他们两口也心里不安!半夜睡醒了估计都得气的甩自己两巴掌才过得去。”
被孙子连累席巧云:“……”
席巧云:“咳咳咳,说的没错,沈同志你先答应了吧,这样对两个孩子也好,总不能这些天都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陈胜利也来劝:“是啊,这本来就是沈晚月同志你应得的奖励,况且这筒子楼也不大,你就放心大胆答应,不然别说我爸跟云姨了,我都替我二哥睡不着觉!”
“答应了吧丫头,这房子对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本来也是不住了的。”陈老夫人略有暗示的继续说:“等你出了院,他们肯定还得给你赔偿,这点东西要是再不答应,我也睡不着觉了。”
沈立民复杂在病房里照看姐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人都已经傻了。
房子啊这可是。
还是沪市的房子。
可在这老夫人嘴里,跟大白菜也差不多了。
这……这个陈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啊!
席巧云被陈老夫人明里暗里的点拨,哪儿还能听不明白,干脆走过来也拉住了沈晚月的手。
席巧云:“晚月同志,我妈都这么说了,你真得收下才行,我听你表姐说你有意留在沪市,这样也正好,房子周围就有学习,你两个孩子到时候上学也方便。”
沈晚月两只手都被握着,都在等她点头,于是——
“成,收了。”
简单三个字,说的利索又大方。
感情上她的确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理智上来说,她毕竟救了人家孩子的性命。
这种情况下,收个‘大白菜’……不对,是收个对陈家来说大白菜一样的房子,不算过分吧?
理智在沈晚月这里,总能占到上风。
“哈哈哈……”陈铁军听完,大笑出声,“好丫头,性格对我的脾气,你就安心收了,到时候自有人去帮你处理转户问题。”
沈晚月笑笑:“谢谢陈爷爷。”
陈老夫人同样,越看沈晚月心里就越是喜欢。
聪明善良,性格又这么直率可爱,还长得这么漂亮,两个孩子养的那样乖巧懂事……实在是她的天选孙媳妇儿!
这陈勋庭要是真把她给娶回家该多好,反正大孙子那儿一个孩子也是养,四个孩子也是带,人多点还热闹些。
他那院子里整天冷冷清清,多点人气儿,他自己也能更像个人!
陈老夫人口随心动,拉着沈晚月的手紧了紧,“丫头啊,等你好了,直接搬去我们家里住吧。”
这下众人都愣了愣。
“好丫头,我瞧见你便觉得喜欢,你就当是我替他们家给你的补偿,等你出院了直接搬我那儿去,我那儿房子大,住你们完全没问题,没事儿了,你就跟我家大孙子一块儿出去……”
“咳咳咳咳……”
陈勋庭猛烈的清着嗓子,终于是打断了奶奶的话。
意图太明显了老夫人!你稍微掩饰一下啊……
席巧云又好笑又无奈的出来打圆场,“还是先听小沈同志的吧,妈,你觉得呢?”
陈老夫人瞥了一眼席巧云,有些不大乐意,但还是点了头。
沈晚月这才连忙说:“我还是先让孩子去筒子楼住着,至于别的就不用了。”
“唉。”陈老夫人低落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又瞪了一眼陈勋庭。
陈勋庭:“……”
他可什么都没说。
外面,沈琪琪跟沈天凯都睡熟了,沈晚月交代了以后,沈建国跟陈胜利一人抱着一个,让小王开车给送去了筒子楼。
走廊上。
“刚才问你话呢。”陈老爷子皱皱眉,看着陈勋庭:“你到底心里有数没有?小沈对你了解的咋样?”
“了解的不多。”陈勋庭老老实实的交代。
“哼,我就知道。”
陈铁军打量着大孙子,眼神里带了几分嫌弃:“工作你在行,这跟女同志的感情问题上,我看你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婚事我同意,你好好努力吧。”
陈老夫人也走了出来,拍了拍大孙子的肩膀:“之前我还有些意外,现在心里大概明白了你的选择,你要是真能把人家娶回家去,也算你有本事。”
“……”
陈勋庭理了理思绪,无奈道:“被你们说的我都差点怀疑自己,爷爷奶奶,这结婚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
“你最好怀疑你自己。”陈铁军怒目圆睁:“男人时刻不能忘得就是反省,尤其是在战场上,你多做准备,别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女同志,你抓不住机会,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陈勋庭失笑:“这不不是战场吗?”
“哼,现在不是流行一个词叫什么情场?这不是一个意思,都是战斗!”
“……您还挺时髦。”
陈老夫人也很是着急:“结婚是你的事儿不错,可我们不操心,轮到你操心黄花菜都凉了!”
陈勋庭这下有些意见:“这不是出了意外才没见上面。”
陈老夫哼了一声,“那这不是在医院见面了吗,你刚才都不知道去关心关心人家,结果站了半天,连个话都不说就算了,我刚才还想着把人接到家里,给你多创造点机会呢,你不帮忙,反而还打断我,真是榆木脑子不开窍!”
“……奶奶,你直接让她去住家里,她也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我们俩还没正式相亲过。”
“说你不开窍,你是真的不开窍,我是找个借口先把人接到家里去,到时候熟悉了,问我再亲自给您安排相亲时间,也能替你说点好话。”
陈勋庭皱皱眉:“我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她若想了解,我绝不对遮掩什么,不用说好话。”
陈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憋在胸口出不来,“不行了,我跟你再多说一句,我这脸上的褶子都得多出来三条,你爷爷当年要跟你这样,媳妇儿手都摸不着。”
陈铁军:“……你说你的,少扯我。”
陈老夫人不当回事儿:“当初结婚前,你爷爷好话跟我说了一箩筐,我才勉强答应了见面的,你学着点。”
“学不来。”陈勋庭冷漠的老实交代。
陈老夫人:“……算了,不过最后提醒你一句,这感情的事儿就看那一两天的缘分,要是错过了,就等着后悔吧。”
陈勋庭被老两口怼的一时间没了话说,等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带他们下了楼,嘱咐小王送他们回家,自己这才清净下来。
万籁俱寂,街道旁很快只剩下陈勋庭一个人。
回医院前,他忽而抬起了头。
天上一轮圆月高挂,皎洁的月光随风轻晃,银盘似的夺目。
第16章 第16章
因着白天这桩大事故,不少人都在今夜难以入睡,其中就有孙燕。
“气死我了,是当我好欺负是吧!!”
孙家。
孙铁柱跟孙父孙母都来了,大着肚子的顾清华哄完孩子睡觉,连忙出来张罗着他们嗑瓜子,又端着盘子去厨房给一家人切了西瓜,这才坐下来。
“燕子你别恼了,当时确实咱们说好了的,也不怪席巧云,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回头我再联系人给你找好的。”
孙母瞥了眼顾清华,凉凉的开口:“要我说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那个席巧云,媒人多了去了,那组织部的人都是关系户,要是没有硬关系,谁给你介绍好的对象。”
“我也是好心,想着都找找。”
顾清华早就猜到要是办不好小姑子的亲事,自己肯定里外不是人,如今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无奈认了。
没办法,顾清华觉得当媳妇儿就是这样,得忍得了委屈,不然怎么经营好一个家庭。
顾清华心里委屈归委屈,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也多亏了自己懂事明事理,不然换个人肯定受不了跟孙铁柱吵一架。
孙铁柱坐在旁边看报纸,不怎么在意妹妹白等一下午的问题,反倒是头也没抬,很有兴趣的问:“那个姓陈的到底打听出来没有,真的是陈勋庭陈厂长?”
顾清华连忙说:“我下午问我弟了,清树的纺织厂就在炼钢厂旁边,他说陈厂长昨天就出差了,中午厂区那边出了点事故,他下午刚到沪市,就赶着去处理问题了,人家陈厂长行程这么紧,肯定不可能去相亲。”
孙铁柱听完也赞同:“说的也是,估计真就是凑巧重姓了而已,对了,人家不都说那个陈厂长有个死了的前妻,你弟没打听点什么八卦?”
顾清华:“他整天也在厂里忙前忙后的,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都说陈厂长那俩孩子是突然冒出来的,我看啊,也说不定是私生子,见不得台面那种。”
“你弟既然这么忙,下午你俩怎么见的面?”孙铁柱手里的报纸被放下,他打量着妻子,有些好奇。
“……”
顾清树是专门抽了时间过来问沈晚月的情况的,想着催自己赶紧去找沈晚月要断绝关系的保证书,可顾清华没打通招待所的电话,也就没问成沈晚月相亲结果到底怎么样。
“咳咳,我……”
“他弟下午来家了。”旁边的孙燕忽然插嘴。
顾清华想好的借口没说出来,只能点了点头,“嗯,我俩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他专门找我说说话,顺便还给咱孩子带了点糕点。”
孙燕翻了个白眼,“两包花生糖也叫糕点?嫂子,你弟都是傍上厂长闺女了,咋还这么穷酸啊。”
孙母撇撇嘴,“别又是来打秋风的就行。”
“哪能啊。”顾清华陪着笑,连忙解释:“他这来的匆忙,所以才就只带了花生糖,现在他工资一个月也能拿五十多块钱,肯定不会来咱家打秋风。”
“五十啊。”孙燕算了算,“那这厂长闺女的招牌也不响啊,咋还没给他职位抬一抬?”
“……我弟说厂长还是想多让他锻炼锻炼,虽然现在只是个主任,以后肯定会往上升的。”
“啧,看来这上门女婿也不好做。”
孙燕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孙铁柱也有些听不下去,给妹子使了个眼色。
毕竟人家娶的是厂长家独生女,虽然上门女婿有些难听,但保不准熬过到以后,就能当上厂长了,那也不算亏,冲着这个,也不能把顾家得罪的太过分了。
一直没发话的孙父清了清嗓子,准备起身走人,“清华啊,等会儿给燕子拿五十块钱,这段时间又在相亲,没点体面衣服可不行,拿完我们就走了,你们也好休息。”
顾清华脸色猛地有些发白。
“这……爸,五十块钱有点多吧,我们这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呢,小姑子的事儿,总不能总找我们拿钱不是。”
孙母有些不高兴:“燕子才刚上班没多久,手里没钱买衣服,你们当哥当嫂子的怎么这么抠门。”
“可上个月不是才给了三十块,这都抵得上外面底层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说起来小姑子一个月也有三十多的工资,怎么连衣服钱都没省下来,是不是平日里节省点……”
“让你拿你就拿呗,嫂子,我还没算你这次让我白跑两趟的事儿呢,就说下午在茶楼,那两壶茶都是我出的钱,这钱算我的精神损失费,马上秋天了,我再去相亲,不得再买一
件呢绒衣啊!”
“就是。”孙母帮腔:“你又不工作,钱都是我们家铁柱在挣,让你保管就够意思了,怎么这么多事儿。”
孙铁柱最听父母的话,也最疼自己这个妹妹,打着圆场招呼顾清华去拿钱。
顾清华无奈,忍着委屈进了屋。
可是进去以后呢?
上次借给弟弟了一千块钱,家里拢共就剩下了一百多,本来这个月就花销有些大了,这再一给小姑子钱,转眼开学孩子的学费都交不上。
但是不拿又不行。
不拿,孙铁柱就知道家里的钱没了的事儿。
她当初之所以嫁给孙铁柱,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而且她看上孙铁柱除了他工作好,还因为他脾气是个好拿捏的,在家的时候听父母的话,结婚前亲口保证了婚后听媳妇儿的话,钱也一直交给自己保管。
一开始娘家有事儿,顾清华拿钱过去孙铁柱也没说什么,可次数多了,男人就开始抱怨,有些不高兴。
这次借钱,如果孙铁柱知道,可能都不会再让自己管钱了。
顾清华咬了咬牙,最终硬着头皮开始数钱。
等有空了,得赶紧催顾清树还钱……
可顾清华数着数着才发现,手里的钱竟然已经数到了最后一张。
还差六块八毛钱。
顾清华脑子里‘嗡’了一声,心慌起来。
她差点忘了,昨天孙铁柱说过几天出差,找她要了三十块钱拿着应急用。
这样一算,家里的钱根本不够五十了!
……
半天过去,顾清华才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燕子,要不你先拿四十去用,这马上开学了,孩子还得交学费,我得多留点应急。”
孙燕撅起嘴,“真抠门。”
说归说,她还是把钱接了过来。
孙铁柱看妻子这样,一开始也只当她是仔细家里的钱,可又一看,妻子好像紧张兮兮的,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孙铁柱:“清华,我记得上个月人家找我办工作证明的事儿,刚拿回家里了些钱,也不差十块钱了,你拿了给燕子吧。”
顾清华脸色更加苍白,紧张的额头都出了汗:“这……柱子,燕子现在也不小了,该学会勤俭持家的道理了,我看也不能太惯着,这以后成家了去婆家也会被说的。”
孙燕将钱塞进了包里:“抠门不想给就直说,哪儿这么多废话,我懒得听,我走了。”
孙母倒是跟儿子想到一块儿去了,狐疑的打量着顾清华,“我儿子的钱一直都是给你管,我也没提过什么意见,怎么需要你拿钱的时候,这么犹犹豫豫的,你不会是偷偷把钱都拿去花了吧?”
“啥?你把钱花了还说我?”孙燕掐起腰:“嫂子,到底真的假的,你真把钱花完了才不给我?”
眼瞧着顾清华脸色越来越差,孙铁柱坐不住了。
“清华,到底是不想给燕子还是真的花了?”
顾清华低着头,过了会儿,才哼哼唧唧的开了口:“我……前几天我娘家有事儿,就拿了一部分给他们,但,但这是借的,我让他们写了欠条,是会还的。”
“……”
孙铁柱脸色涨红站了起来:“借了多少?”
“一、一千……”
“一千?!”孙母嚎了一嗓子,人差点没昏死过去,“顾清华,你有没有脑子,这么大金额的钱,说借就借了?”
孙燕在旁边看热闹:“借给你娘家人不如借给我呢,当初我要有一千块钱,疏通一下人脉,说不定我都能去当系主任了。”
“很快就会还了!”顾清华慌忙补充,“他们拿去应急的,真的,铁柱,你也知道,之前几次用钱,也很快就还了。”
孙铁柱圆润的脸此刻气得快成黑皮河豚了,“顾清华!之前那几次都是一两百,我已经说了不要总是借钱给他们,养成习惯了,以后有什么事儿肯定还来找我们,结果这才不到俩月,你就给忘了!而且,而且这次竟然还想瞒着我借出去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哥,你一个月工资得攒一年多哩。”孙燕在旁边添柴。
孙铁柱气的说话时脸上的肉都在发抖,“顾清华!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想着你有了孩子后辞了工作在家辛苦,把工资就都给你保管了,结果你就是这么保管我的钱的?!”
他吵嚷的声音太大,顾清华被吓到了,想了想连忙扶住自己五个月的肚子坐下来。
“铁柱,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顾清华眼圈红着柔声说着看向丈夫:“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们应急用的,肯定很快就还回来,你别这么大声音,吓着我就算了,我肚子还有孩子呢。”
“你!”
孙铁柱气的想骂又被顾忌着什么。
孙母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耍这种把戏,你这往外借钱,连个招呼都跟铁柱打一声,你爸铁柱当什么?冤大头?”
“现在,你现在给你弟弟打电话,让他三天之内把钱给还上,不然咱俩……”
孙铁柱看看顾清华的肚子,咬了咬牙,“不然你就给我滚回娘家住去,你不是跟娘家亲,那你回去吧,别跟我过了!”
“铁柱!”
“你要是不打,今天就滚蛋!”
顾清华见哭都没用,叹了口气,只能撑着身子去街道的电话亭。
电话过了许久才拨通,她把情况跟顾清树说了以后,顾清树也沉默了。
钱,往哪儿再找钱去?
眼瞧着姐的婚姻都要破裂了,顾清树只能说自己再想办法,这才把电话给挂了。
顾清树说完回到家,孟婉还没睡觉。
“回来了,谁找你?”
“我姐。”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这么晚了还专门打过来。”
“……”
不能说缺钱,前几天他才刚找孟婉要过钱。
这可如何是好。
“诶对了,你今天跟我说你那个表妹去相亲,成了吗?”孟婉合上手里的书,好奇的问。
孟婉手腕上的金镯子在灯光下黄澄澄的,顾清树被晃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我姐说没联系上她。”
说到这里,顾清树想起了白天大姐的话。
陈勋庭会跟沈晚月相亲?
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种连自己岳父都要惧怕他三分的人,恐怕连沈晚月自己都做不来这种白日梦。
“我姐今天白天跟我说,我表妹找的那个相亲对象可能是陈勋庭陈厂长,给我笑死了。”
顾清树当成是笑话跟孟婉谈起来,“她一个乡下来的,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怎么可能呢。”
孟婉抿抿嘴:“那表妹也听不统一的,不过……这相亲对象说是陈厂长确实不可能,我从我爸哪儿听说,陈厂长是个脾气很大的人,而且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应该不会结婚了。”
顾清树:“所以我说很搞笑,陈厂长那可是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跟她相亲,也不知道我姐是怎么想的,不过说起来,陈厂长好像也有两个孩子。”
“嗯,是有。”孟婉是在金桥区长大的,对陈家的事儿了解比较多一些,
孟婉回忆着道:“我爸说,他那两个孩子是去年还是前年突然冒出来的,谁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挺神秘的,他们家还有个当军长的老爷子,他们自己不说,谁也不敢去乱问乱打听。”
顾清树好奇起来:“我还以为是外面传闻那样,是他前妻留下来的。”
“怎么可能啊,陈勋庭就没结过婚,我爸跟陈家老爷子以前认识,要是结婚,肯定会请我爸过去。”
“万一是没办婚礼呢?”顾清树忽然眼睛一亮,怪笑道:“也可能,是外面的私生子。”
孟婉清秀的远山眉蹙在一起,有些介意:“别这么说两个孩子,说不定是陈家好心收养的。”
顾清树仍旧怪笑着:“要是收养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说,我看啊,就是私生子,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说不定亲生母亲来历不好呢。”
孟婉抿抿嘴,眉头紧皱:“可能是出于保护孩子的想法吧。”
“你啊,就是太天真了。”
似乎是察觉到孟婉的情绪不好,顾清树转而又笑道:“天真的可爱,我就喜欢你的可爱。”
孟婉闻
言,脸就红了,刚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被赶走,终于笑了出来。
她耳边的银色耳钉,也在发丝间隐隐绰绰的显露出来。
“你就会油嘴滑舌逗我开心。”
“我说的是事实呀,我的婉婉简直就是沪市最漂亮的女人!”
孟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故意不去看丈夫。
也因此,没看见丈夫夸她的时候,目光看向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梳妆台前,那装着首饰的小匣子-
夜色朦胧。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金桥街道彩灯巷子。
陈老爷子老两口从医院回来,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让小王先先去了一趟陈宏伟家。
“小王,辛苦你再跑一趟,把家里的陈文杰跟周姨都先接到我们房子里。”
“诶,奶奶您客气了,我这就去。”
陈老夫人仍旧继续叮嘱:“让他们带着东西,这段时间文星不回家,勋庭估计也得忙厂里的事儿回不去,跟他说在我那儿住一段,我来照顾他些日子。”
“知道了,我把他送过去以后再过来接您。”
目送小王离开,陈老爷子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夜深了,陈宏伟却并没有睡,他灯都没开,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已经放坨的葱油面,陈宏伟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老夫人把灯打开后,陈宏伟这才回神。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陈铁军瞪了一眼陈宏伟:“你还好意思问,那小兔崽子呢?”
陈宏伟叹了口气,“今天闹这一通,回来我训他了两句他又哭了好一会儿,饭也没吃就睡了。”
“罚了没?”
陈铁军说话向来长驱直入,语气又冷又硬,要是孩子在旁边,恐怕当场就得吓哭。
这架势,陈宏伟最是熟悉,小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就是在父亲这样的训斥下长大的,哦,还要多一个孙子辈的陈勋庭。
陈勋庭这孩子小时候吃得苦,可能比他们兄弟三个还要多。
“在医院被胜利扇了两巴掌,回来后我本来想罚他手板,但是看他哭的都快没劲儿了,就想着还是等明天了再说。”
陈铁军蔑了眼自己这个儿子:“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
陈宏伟连忙解释:“陈松柏这次犯这么大的错,我肯定不会饶了他,可这毕竟是自家孩子,今天他刚经历过生死,我怕他心理承受不住,所以想着改天,爸,我还是有原则的,不会随便了事。”
“原则?哼,你想怎么处理?”
“家法。”
“我的家法,还是你的家法?”
陈宏伟:“……”
他的家法说来了就是打手板,陈松柏这些年手心没少被打,他性子焦躁又顽皮,有一次手心都打出血来了。
结果就是,第二天陈松柏就把状告到了林坝上,老二媳妇儿电话里哭着说她不容易,不能亲自养孩子,希望他们老两口别对孩子那么狠。
可要是老二媳妇儿见识过陈老爷子的家法,恐怕别说哭了,当场昏过去都有可能。
“当然……当然是我的。”陈宏伟犹豫着小心开口。
“老子就知道你就这点出息了!”
陈铁军怒目瞪过去,压力之下,陈宏伟险些呼吸不上来,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陈铁军十六岁参军,戎马一生,家里孩子犯了错,比对待被俘虏的敌人都狠。
想当年陈勋庭的父亲大哥陈先进因为没完成父亲设置下的体测训练,被罚跪红砖头跪了一天一夜,白天不给吃饭还拿皮带抽了五十下,放到现在,那都得安插个什么虐待儿童的罪名。
可陈铁军并不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任何问题,他有自己的惩罚标准,而且他的脾气,就连成年的陈勋庭都打的下去,要是陈松柏放到他手里,可能半条命都没了。
“爸,我也是没办法,按您的标准来,这孩子得没命。”
“你没命了吗?”
陈铁军脾气又上了头,“我看你们哥儿仨不都好好地活到现在?况且他犯的错误可不是你们小时候那么简单,这可是关乎了三条人命,人家司机被连累受了无妄之灾,还有那车货,勋庭那边又得白搭进去多少人情多少精力,还有那炼钢厂的工人……”
陈铁军越说越气,手里的拐杖直接敲到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茶杯倒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诶哟。”陈老夫人皱着眉,“陈铁军,你还当自己是年轻的时候?都马上八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动这么大的气,该怎么罚,你就好好说,别动不动的就挥你那根破拐杖。”
“爸,您消消气。”陈宏伟也劝:“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炼钢厂还有沈同志跟货车司机,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陈铁军喝了口陈老夫人递过来的茶,喘着粗气:“我告诉你陈宏伟,你这孙子,要是这次还不好好惩治,下次还有你罪受!”
“爸我也生气,我当时就恨不得打他一顿,可……可不能按您的家规办,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在您手里过不了一遭。”
“怎么?你现在对我有意见了,你们三个当初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还有勋庭,不照样当厂长,比你们几个都有出息!”
“……那大哥呢?”
陈宏伟为了保住孙子,不惜冒着自己被打的风险,咬着牙继续说:“大哥当年消失,难道就没有您逼迫他的原因,现在大哥是生是死咱们都不知道,您难道没有后悔过?”
闻言,陈铁军当即不说话了,刚才晶亮的眼神一瞬间浑浊下来。
陈老夫人也皱了皱眉,瞪了一眼陈宏伟。
陈家老大陈先进是个不能提的禁区。
陈家三兄弟,小时候挨打最多的,就是陈先进,身为老大,陈铁军对他要求本就严格,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来也参军做一名军人。
但棍棒底下长大的陈先进却选择了读书,为此,不惜跟陈铁军翻了脸,孤身离开了沪市。
二十多年前,他跟陈勋庭的母亲结婚剩下了孩子,而勋庭三岁之后,陈先进消失了。
所谓消失,就是查无此人。
陈铁军后来动用了一切关系,结果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你有种了,陈宏伟,敢跟我这么说话。”陈铁军拄着拐站了起来。
陈宏伟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爸,松柏我一定教育,但不能您来。”
“好好好。”陈铁军敲了敲拐棍:“你这孙子,原本也不该我来替你管教,发生了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以后,你的事儿,我绝不多管。”
“……谢谢爸。”
陈铁军哼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陈老夫人在旁边接连叹气,“你说你,非要也跟他闹这么僵,你好好劝劝,我在旁边再说合说合不就过去了,非得把你大哥也搬出来。”
陈宏伟苦笑了一声:“要是您劝说真的管用,当年我们兄弟三个也不会挨那么多的打。”
陈老夫人皱起眉,“你连我都呛?”
“不是不是。”陈宏伟连忙陪着笑:“我这也是还没缓过来,刚才我真是怕我爸打我一顿,我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孩子再看见多丢人,妈我跟您道歉。”
“这还差不多,唉,你大哥当年的事儿,一直都是咱们家人心里的刺,别看你爸这样,其实他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半夜做梦都喊你大哥的名字,他脾气已经改好了不少,说白了,他是后悔了。”
陈宏伟沉默了。
人都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
“这次恐怕要赔不少钱。”顿了顿,陈老夫人还是开了口。
“晚月同志那边跟司机就不用说了,勋庭不好跟你这个当叔叔的开口,我得替勋庭讨个公道,他们炼钢厂的损失,这次绝对不是小数目,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到时候实在拿不出来,再去找我。”
陈宏伟脸色更苍白了,“我心里有数,谢谢妈。”
等
老两口走了以后,陈宏伟这才呆滞的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卧室后,翻出了家里的存折-
“文杰,睡了吗?吃饭了没?”
陈老夫人刚一进家门,就担心的想着跑去二楼敲门问问陈文杰情况怎么样。
“没有。”
十六岁的少年身高抽条,站着比老夫人高许多,眼瞧都快凌晨了,他打开门时,脸上没有丝毫困意。
“没吃饭?周姨呢?”阮桂香着急起来。
陈文杰抿抿嘴唇,“太奶奶,饭我吃了,我是说我没睡觉。”
“你是在担心文星跟你爸吧。”
陈文杰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楼下的陈铁军也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眼陈文杰,皱眉道:“文星手上缝了两针,这点小伤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回家了。”
“嗯。”
陈铁军又上下打量了一通,说:“文杰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让周姨跟老马平时多给你做点好吃的,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当兵才能尽快进入状态,过完暑假你也有十七了吧?”
陈文杰:“十六。”
“那也差不多了,当年我就是十六岁参的军,你怎么考虑的,是把高中上完还是干脆直接就进部队当兵去?我看直接去就行,虽然现在有年龄要求,我帮你找找人先进去适应两年军队环境,怎么样?”
“……”
陈文杰眼神里闪过一丝低落,默默低下了头。
阮桂香推了一把陈铁军,“兵兵兵!一天到晚念叨着你的兵,结果自己三个孩子没一个去当兵的,都是被你给念叨烦的,文杰自己还没考虑好,再说这大晚上的,你要是精力旺盛就带着鱼竿钓鱼去,少在家里指使人。”
陈铁军一辈子怕的人不多,阮桂香算一个。
其实也说不上怕,但也就只有阮桂香骂他,他不会生气。
陈铁军皱皱眉:“我这不是想着关心关心文杰嘛,他也算是军官子弟了,他不当兵谁去当,文星那孩子胆子又小,我这也是好意啊。”
“要没事,我先回屋了,困了。”
陈文杰低着头,说完这句转身就进屋关了门。
“你瞧瞧你!”阮桂香瞪了一眼陈铁军。
进屋以后,陈铁军仍旧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儿。
“我咋了?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再说了文杰这孩子学习成绩也不好,让他去当兵不是也算个出路。”
“陈铁军,你这一辈子能不能少管孩子们的事儿了,老二说的没错,老大就是被你给气走的。”
“……”
陈铁军不说话了,翻了身躺下,只是许久都没睡着。
一墙之隔,陈文杰也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却没有丝毫困意。
少年已经到了青春期,身体正是抽条生长的时候,因为瘦,身上的骨架格外明显,脸颊颧骨上的雀斑也看起来很显眼。
“烦死了。”
好半天过去,少年嘟囔了一句,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
桌子前,是他来这里经常玩的飞镖,他抓起一个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朝着门后挂着的圆盘打过去。
依旧没有中。
他的飞镖好像长了眼睛,偏偏不往靶子上打,就连年近八十的太爷爷都比他打的准。
掉落在地上的飞镖安静的躺着,陈文杰盯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无奈的去捡了回来。
要是文星在,到时候可以指挥文星去捡。
文星最怕的除了爸爸就是自己了,反倒是不怕那个陈松柏。
想起这个名字,陈文杰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跟冷意。
早晚收拾他一顿-
人民医院。
席巧云留下来照顾陈文星,因为陈文星年纪还小,她干脆就凑合着睡到了床尾处。
陈勋庭去送老爷子下楼,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沉静。
到了医院,有时候陪床比病号更累,所以等四周安静下来后,席巧云很快便睡着了。
沈立民也是一样,他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两张报纸,垫在地上躺着就打起了呼噜。
倒是两个病号,下午睡了太久,一直没有困意。
昏暗中,陈文星半躺着,眼睛随便紧闭,但睫毛还在时不时的打颤,很明显是没睡着的状态。
他今天看到爸爸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又委屈,可很快,又有些害怕。
他也不知道委屈的情绪从哪儿来的,反正就是看到了爸爸就特别想哭。
但他想起今天是自己犯了错,本来想主动走过去找爸爸的,可又因为害怕被训斥所以没敢上前。
虽然才跟新爸爸认识一年多,但他却记得来之前,部队里那些穿军装的叔叔说,新爸爸是个很好的人,因为他,哥哥跟自己才不用被送去孤儿院。
来了之后,新爸爸也确实对他跟哥哥很好,吃的比在原来的地方好多了。
但……
但文星也见过哥哥犯错误,爸爸训斥他的样子。
好可怕。
文星就这么怕着怕着,一直等到爸爸走,也没能跟爸爸说上一句话。
呜。
想哭又不敢哭,因为二奶奶睡着了,不可以吵到二奶奶。
刚踮起脚尖下床的沈晚月动作一滞。
“?”
她狐疑的转过头,看向了临床留着西瓜头的陈文星。
为了避免动作大吵醒别人,沈晚月已经尽量动作轻柔了,可怎么还把人家孩子给惹哭了呢?
陈文星手上有伤口,为了不压到手用绷带给他的胳膊吊了起来,整个人只能侧着身子,缩成一团,这会儿眼睫上挂着泪——
可怜巴巴的。
“你……吵到你了吗?”
沈晚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后,小心的问。
“……呜。”
小朋友是真的哭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珠子往下扑簌簌的掉。
但是却懂事的不得了,怕吵到别人,哭了半天,只发出来一个‘呜’。
沈晚月:“……”
这事儿闹得,她就只是单纯想出去一趟上过厕所而已啊,一下午了都没下床,晚上又喝了稀饭,是真的有点憋不住。
“别哭别哭,你是……睡不着还是不舒服?”
陈文星有些迷茫。
他对眼前这个漂亮姐姐的印象其实很好。
姐姐救了自己的堂哥,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了姐姐受了伤,而且姐姐还安慰了自己,是个很温柔很温柔,比爸爸温柔一百倍的姐姐。
“睡,睡不着。”陈文星纠结了一下,小声说。
沈晚月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给人家吵醒了,原来是也没睡着。
“那……你要去外面吗?”
沈晚月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好心的又问。
陈文星想了想,抿着嘴点点头,然后——伸手拉住了沈晚月的衣角。
沈晚月:“……”
行吧,虽然不想带个拖油瓶上厕所,但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把他送到男厕所外面。
小朋友跟在沈晚月身后,亦步亦趋,跟个小尾巴似的。
等到了走廊,沈晚月看了眼屋里没人被吵醒,长舒了口气,这才敢说话。
“你刚才是怎么了?害怕吗?”
“唔……嗯。”
“大人不是就在旁边吗?要是怕黑,等会儿回去我可以帮你把床头灯打开。”
“不怕黑。”
“不是怕黑吗?”
“嗯,怕爸爸。”
“……”
那就怪不得了。
就陈勋庭那张石雕脸,凶起来,是小朋友看了都能半夜吓哭的程度也不意外。
“没事儿,你爸爸不在这儿,怕他干什么,他也不会突然飞出来,等会儿安心睡觉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今天想跟爸爸说话的,但是因为害怕,才没有说成,我平时都很少有机会见到爸爸……”
沈晚月渐渐明白过来,想要劝慰什么,仔细想想又觉得麻烦的很,干脆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别想太多,你这个年纪,多睡觉就行。”
“姐……姨姨。”
陈文星眼睫还带着泪,扑簌簌的,像个小洋娃娃一般好看。
“怎么不喊姐姐呢?”
“二奶奶说要喊姨姨的。”
沈晚月笑了出来,“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看起来是姐姐咯。”
“嗯!”小朋友认真的点头,眼睛里写满了信任。
这是救了哥哥的漂亮姐姐,他唯一一个不会害怕的陌生人!
沈晚月心情大好,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姨姨,你说我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呀?”
他还真看了一眼就走了呀,真够狠心的。
沈晚月心里默默念叨着,心软的安抚了小朋友几句。
这也是个可怜宝宝。
没有妈妈,有个爸爸总见不着人,见着了又总是冷飕飕的,不过现在是夏天,陈勋庭这么个大冰山站在旁边,或许还能起到空调作用呢……
“你们去哪儿?”
楼梯口,男人缓步上来。
冷峻的双眸从一大一小身上扫过,最后目光钉在了儿子手握住的衣角上。
沈晚月真没想到陈勋庭去而复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看看陈勋庭,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尾巴,差点把双手都举起来了。
沈晚月:“……我不是准备拐卖儿童哈。”
陈勋庭:“……”
也不知道她那脑瓜里都想的什么,就算是她现在主动拉着儿子,自己也不可能怀疑她是人贩子。
陈勋庭有些无奈:“我知道。”
他只是想问要去哪里。
沈晚月松了口气,但下意识又有些紧张,“我……带他去厕所。”
“……”
陈勋庭顿了两秒,却没有避嫌的径直走了过来。
沈晚月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因为型号不合身,衣领格外的大,
再被小朋友那么一拽,整个衣服都被扯得往下滑了一大截。
她身材很好。
虽然瘦,但玲珑有致曲线分明,是一看就十分丰韵成熟的美。
宽大的病号服并没有把她这份美遮掩住,反而该优秀的地方,显得更加优秀了。
陈勋庭除了第一眼外,目不斜视走了过来,“你是女同志不方便,我带文星过去,麻烦你了。”
“不麻烦,也就几步路而已。”
陈勋庭嗯了一声,伸手想要将儿子给带到自己身边。
只不过……
儿子叛变了。
准确说,儿子怯生生的躲在了沈晚月的身后,小尾巴害羞一般只露了半个身子出来。
“怎么了?”陈勋庭皱起眉。
他这么一皱眉,再加上这个问句,小尾巴整个人更害怕了,颤了颤手。
沈晚月垂眸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心的抬起头:“陈厂长,你好像跟孩子之间有些误会,他刚才说……有些怕你,你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陈勋庭眉头皱的更深了。
“为什么怕?”他自以为理智的文,可这生硬的语气,反而容易吓着孩子。
“应该是……怕你因为今天的事教训他吧。”沈晚月猜测的说完,低头又看看小尾巴。
沈文星抿着嘴,委屈的点点头。
陈勋庭微微叹了口气:“你跟着陈松柏去玩是我答应的,后面骑自行车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没想过怪你。”
他知道陈文星胆子小,其实他在陈文星面前,已经比在陈文杰面前柔和许多了,但这孩子却还总是显得怯懦。
陈文星睁大了眼睛,确认爸爸说的是真的以后,沉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了出来。
“我,我还以为爸爸也要跟胜利叔叔一样动手呢。”
“不会。”
“那,爸爸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陈文星已经走到了陈勋庭身边,小心的伸出手想要抓陈勋庭的衣角,却被陈勋庭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我回来守一夜,明天早上送你出院后再回厂里。”
“原来……”
他们这边在父慈子孝,沈晚月那边却属实坚持不住了。
“陈厂长。”沈晚月柔声打断:“那你们父子说话,我先走了。”
陈勋庭一怔。
自己难道吓着她了
“沈晚月同志,其实刚才我就想跟你提,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申请换新的病房,这样你家人陪床也方便点。”
每个医院都有专门空出来的病房,是留给领导以防不时之需的,陈勋庭也是其中之一。
“不用了。”沈晚月连忙摆手:“我腿没什么大碍,除了疼点走路还是正常的,三天就能出院,就不麻烦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她明显一副着急离开的样子。
“你……”
“姨姨去哪里?”
陈文星问了陈勋庭想问的。
沈晚月脚下顿了顿,脸上有些微红,桃腮气鼓鼓的看了眼陈文星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去厕所。”
“……”
呜,她真的就只是想去趟厕所。
一下午了,再不去人就真的要昏迷过去了,谁家好人是被尿憋的昏迷的呀!
陈勋庭几乎是有些尴尬的给沈晚月让了位置。
等陈勋庭回神时,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居然还留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蓦地,陈勋庭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来。
“……”
他皱起眉,将心里的杂念清理掉,低头才要说带孩子回去,结果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沈晚月离开的方向。
“等姨姨一起呀。”
陈勋庭回想起刚才沈晚月脸上的薄红,拉起了儿子的手。
“进屋去。”
“……那好吧。”
第17章 第17章(三更)
医院的病房其实是有单独厕所的,但就算每天早上都有打扫卫生的准时过来,也架不住人员混杂,难免有些脏乱。
沈晚月虽然在乡下已经习惯蹲茅坑了,可对男女混用的厕所多少还是有些抗拒,这才专门跑出来,到走廊另一端分了男女的厕所解决问题。
解决完,立刻通体舒畅。
出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水龙头,洗过手忍不住又洗了把脸。
这一天下来,身上其实早就汗津津的,明天得让大哥给他带个毛巾过来,这里面有单独的房间,完全可以躲在里面擦擦身子。
其实沈晚月还想再去买块香皂,可沈建国一天到晚在耳朵边念叨着她目前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只吃老本,必须得省着花钱,这才一直耽误着没去买。
她也知道沈建国是一番好意,可总是觉得他这话听着自己心里不舒服。
那些句句在理的话,都是在为沈晚月好。
沈晚月也一度觉得这是大哥在关心自己。
她上辈子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朋友不少,但跟亲人的相处机会为零,来了这里,沈家虽然有几个人对她明里暗里的嫌弃,可也有像沈母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好的。
她觉得,沈建国应该也是为自己好的那一员,毕竟他从来没有说过嫌弃自己跟两个孩子是麻烦的话,听自己要来沪市,觉得不安全,还主动申请要陪自己一起。
可这些天下来,沈建国的关心,尤其是对沈晚月花钱上的‘过于关心’,让沈晚月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
亲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玄妙。
算了,明天沈建国不在,让沈立民帮自己去买肥皂好了,在招待所还好,在医院不用肥皂,她是真的受不了。
沈晚月就着水龙头洗了脸,又沾了点水简单洗了洗胳膊脖颈,感觉稍微凉快了些,这才准备回去。
病房外,陈勋庭带着陈文星并没有急着进屋。
“睡不着?”
陈勋庭看着身前的小儿子,认真的询问。
“唔,刚才心里怕,知道爸爸不怪我,就没事了。”
“嗯。”
问完,陈勋庭一时间不知道还该问些什么了。
转眼两个孩子已经跟着自己一年多了,打从收养回家那时,他心里便想,自己不会再有结婚的打算,将他们两个当亲生的养大便好。
于是陈勋庭下了工夫,找了合适的阿姨照顾他
们,平日里衣食住行从来不会含糊,学习上也找的最好的学校。
他是个常年把单位当家的人,有了两个孩子后,尽量会抽出时间回家,哪怕有时候只能说上一两句话,甚至自己回家时,两个孩子都休息了,他也没有改变,偶尔出差忙的脚不沾地时,也会打电话回家询问情况。
他自认为,自己这个父亲做的还算称职。
可是,大的陈文杰似乎比刚来的时候还要沉默,小的陈文星本来性子就有些怯懦,如今反而还越来越怕自己了。
他甚至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可陈文星却依旧会为了一个还没有发生的‘责怪’,担心害怕到睡不着觉。
而这一切,如果没有沈晚月刚才带沈文星出去,自己可能回来后看沈文星一眼就会休息了,根本不会多想,也发现不了。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在陈勋庭印象中,父子关系可以没有那么亲密,真很正常。
但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心里有事儿却不敢说出来,甚至害怕到晚上偷偷哭泣。
“文星。”
“嗯?”
陈勋庭将孩子拉到身边,“过完暑假,你今年已经该上小学了。”
“爸爸放心,我一定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让爸爸担心。”
文星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写满了纯真,也写满了懂事,这个年纪的孩子,懂事的不像话。
“我不是说你学习。”陈勋庭皱皱眉。
“……诶?”
“文星,你已经是六岁上小学的大孩子了,很快还会加入少先队,得学会坚强起来,而且不能遇到事情就藏在心里躲避问题,要及时勇敢说出来,不要成长为软弱的人。”
陈文星大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大大的眼泪,“爸爸,我猜错了爸爸的意思,呜……爸爸我、我明白了,我会坚强的……”
陈勋庭:“……”
陈文星就连哭都知道现在是夜里,很小声很小声的啜泣。
这孩子懂事,但也确实太容易哭了。
从连队把他们接回来的时候,连队的人就说小的爱哭,陈勋庭本以为长大会好一些,结果长大了反而越来越不好控制。
陈勋庭总结了一下语言,再次开口:“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叮嘱你,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不能遇到点事情就慌乱,而且,你遇到问题,或者害怕的事情,可以来跟我说。”
陈文星抹着眼睛,“可以跟爸爸说吗?什么都可以?”
“当然,有事情不要藏在心里,不需要……怕我。”
陈文星有些懵懂的点点头,可心里却有些奇怪。
不用怕爸爸?可是自己那么怕的哥哥都害怕爸爸耶,自己不用怕爸爸,那……
“那我也不用怕哥哥了?”陈文星问出了心里话。
要说起怕,第一个是爸爸,但爸爸平时只是说话少,很多时候还看不见人。
第二个就是哥哥,哥哥……哥哥每天看见自己就凶巴巴的!
陈勋庭没弄明白他在心里的顺序,“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哥哥就怕爸爸呀。”
陈勋庭挑眉,“是吗?”
他没看出来。
他只看出来这小子一天到晚躲着自己。
“当然了,每次哥哥凶我的时候,只要爸爸出现,他就不会再说话了。”
“……”
“文星如果没有做错事情,当然也不用怕哥哥。”
“可是好像……我做什么哥哥都觉得是错的QAQ!”
陈勋庭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等过几天我空下来,会问问怎么回事儿。”
他还真不知道,两兄弟之间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解决完陈文星的问题,他心里也没什么事儿了,小孩子觉又多,揉着眼睛有了困意。
等沈晚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陈勋庭独自一个人端坐在门外的座椅上。
不得不承认,陈勋庭长相真的很英俊,而且看起来就有领导的架势跟威严。
白天他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可只是站在后面,都能被人轻易看出来他绝对不是一般的人。
那双眼睛总是沉静没有波澜,脸上也瞧不出来一丝情绪。
甚至,沈晚月觉得陈勋庭跟上次见面时,眨眼的频率跟发丝的倾斜度都一模一样。
就是这么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好像永远都不会被人看透。
那……
沈晚月心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才能把这么不苟言笑的陈勋庭推倒,还让他为之守寡多年,甚至终身不娶?
陈勋庭是个品位很好的男人。
不只是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几乎所有年代的男人,似乎干净整洁的不多。
但陈勋庭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沈晚月记得他那辆轿车,里面的饰品是黑褐色牛皮的,后座也干净整洁,连毛巾都是最好的料子,他衣着打扮总是正领的衬衣跟短衫,但应该是在国贸经过挑选的,都是一些时尚低调的样式。
品位好,家室背景也好。
那他的白月光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优秀,说不定还可能是如今沪市电影圈的大明星
不过陈勋庭模样也能当得起明星,这眉眼,跟电视剧里走出来似的。
“?”
本来闭着眼睛的陈勋庭忽然抬眸:“你要走?”
“……”
沈晚月连忙捂住了嘴。
完蛋,大概是从前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自言自语习惯了,她怎么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咳咳咳。”战略性咳嗽后,沈晚月解释:“我是想问陈厂长怎么没走。”
她刚本想蹑手蹑脚进门来着,谁知道他原来没睡。
沈晚月小声的说完,为了缓解尴尬,又柔声解释道:“我又是看陈厂长怎么在这里休息,还以为你要给孩子换个病房呢。”
她还记得陈勋庭说过可以帮忙换病房,无论哪个医院,都有专门给领导预留备用的病房。
而陈勋庭看她掩饰的小动作,眼神里浮出一丝笑意。
他刚才是听见了的。
打从在火车站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说话好像就一直这样坦率。
坦率自有坦率的好。
官场上人心浮躁,弯弯绕绕的太多了。
难得见她这样说话直率的,反而没有跟其他人说话时那么累人。
陈勋庭心中想着,替她把台阶给圆上:“明天文星就出院了,没必要换。”
“那你这样能休息好吗?”沈晚月下意识的接着问。
陈勋庭睁眼时,眼神一片清明,明显是没睡。
“闭目养神就行。”
“那陈厂长的精力还挺好恢复的。”
“习惯了。”
他有时候忙起来,连着两天没合眼也是正常的。
沈晚月想想自己,如实感慨:“如果是我,不好好躺着睡一觉肯定是不行的。”
看来传说中成功人士必备尽力旺盛体质是真的存在,从前她在大厂上班,天天卡着点打卡,能多睡一分钟绝不早到五十秒。
感叹完了,正要进屋,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经过刚才那一幕,沈晚月可以确定,看来陈勋庭跟孩子的关系,果真是跟书里说的那样不怎么好。
不然,陈文星也不至于会睡不着偷偷掉眼泪了。
陈勋庭的厂长做的千人敬仰,可父亲这个角色似乎还需要继续努力。
念及自己家也有两个崽崽,沈晚月忍不住的想提醒下这位大厂长多注意一下孩子的伤口。
“对了陈厂长。”
沈晚月刚才用水简单擦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也被打湿了一些,黏腻腻的贴在她的耳边跟脖颈处,有一撮打湿的碎发没有从耳畔不听话的滑落,弯弯曲曲的垂在肌肤上。
陈勋庭眸光闪动,跟她对视了半秒,便挪开了目光。
“怎么了?”
“陈厂长,文星的都缝针了,不需要多住几天观察吗?”
“问过医生了,说这么小的孩子只要度过今
晚上,之后回家养着对他来说也更舒服些,等拆线的时候再来就行。”
“这样呀,现在天热,回家后伤口还是要多加注意。”沈晚月本也没打算多聊,问完了,也就没事了,“我先进去啦陈厂长。”
“嗯。”
陈勋庭应了声,余光中,她垂落的发丝在略显空档的衣服间轻晃,很快,视野里便没了身影。
又过了片刻,陈勋庭站起身。
他板正舒展的衬衣上多了些褶皱,可见坐的位置并不算舒服。
走廊上其余的座位也都三三两两坐着人,陈勋庭转了身,缓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借着窗户口的一缕清风,陈勋庭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缓缓舒了口气。
良久,才见他回去-
第二天。
“妈妈!”
“笨蛋!别吵妈妈睡觉!”
“沈琪琪!你别动不动就拍我脑袋行不行!我都要被你拍傻了!”
“你本来也不聪明,说不定我多给你拍一拍,还能拍好点。”
沈天凯闻言,明显是迟疑了一秒钟,“……你,你骗人的!”
沈琪琪憋着笑:“真有可能,多试试,说不定等咱俩上了小学,你学习成绩就能赶上我了。”
“……啊?”
沈天凯站在病床前,呆愣愣的看着沈琪琪。
直到沈琪琪大笑出来后,沈天凯明白自己又被耍了,脸红着就要哭。
沈晚月只能赶紧睁开眼,安抚着小儿子的,“天凯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许因为一句话哭了。”
沈天凯哼了一声,红着眼圈:“谁哭了!我才没打算哭呢!我这是被气的,被沈琪琪气的!”
沈琪琪已经不搭理他了,转头关心的抱住了沈晚月另一只胳膊,“妈妈,昨天我们都睡着了,一觉醒来在一个新的房子里,你怎么不让我们陪你嘛。”
沈建国在旁边无奈的笑笑:“一大早就闹着要来找你,我只能先带过来,他们还说今天坚决不走呢。”
沈晚月捏了捏沈琪琪小脸蛋:“我没事,你们两个在这儿睡不好,万一病了怎么办,到时候我腿还没好,还得分心照顾你们两个,今天你们还是回去睡。”
沈天凯眨眨眼,“那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想你陪我们。”
招待所里开了两间房,一直以来,都是沈晚月带着两个孩子在一间房里睡,从前在乡下住的大通铺,两个孩子更是没离开过妈妈,一时间很是不习惯。
沈立民打了个哈欠,插嘴道:“怕她半月板出问题,所以住三天观察一下,后天就能出院。”
“啊?那还有两天呢。”沈天凯嘟起嘴,不高兴的抱着妈妈的胳膊,刺猬一样的头发在沈晚月的手上蹭了蹭,“没有妈妈陪着我都睡不好。”
沈琪琪很懂事的接受了妈妈暂时不能回去的原因,然后转头告状:“妈妈,你放心在医院住着,不用担心我们。他昨天晚上睡觉睡得都流口水了,才没有睡不着。”
沈天凯:“……”
“沈!琪!琪!”
沈琪琪抿着嘴笑了起来,“怎么,枕头上湿的一片不是你的哈喇子?”
“……是,但是那是我做梦了……”说完了,沈天凯还是憋得难受,转头摇晃着妈妈的胳膊。“妈妈,我知道你为什么给她起名叫沈琪琪了,因为她就会气人!”
沈琪琪吐吐舌头:“只有你而已,我才不气妈妈呢,你看,妈妈就是被你吵醒的。”
“明明你也有说话好不好!”
“我刚才声音很小,而且是你开始喊我才说话的……”
两个孩子吵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但是吵到最后,一个气的脸红着,一个过一会儿又要去给他道歉,到最后总归还是会握手言和。
尤其沈天凯又是个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主儿,有时候沈琪琪道歉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为什么气了。
不过,沈天凯这次却记得很清楚。
就是旁边那个床的小男孩,妈妈才受伤的!
临床的陈文星也醒了,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他们兄妹两个吵吵嚷嚷,一会儿跟着着急,一会儿又跟着笑的,看起来着实好玩。
但沈天凯发现他的目光后,立刻气势汹汹的瞪了回去。
“看什么?”
陈文星脖子一缩,害怕的低下头。
沈晚月眨眨眼,招呼沈天凯过去。
“凯凯,不要对别人这么没礼貌。”
沈天凯委屈巴巴,“他不是别人,他是害妈妈受伤的坏人。”
沈琪琪打量着秒怂低头的陈文星,摇了摇头,“我昨天听明白了一点,不是因为他。”
“诶?”沈天凯愣了愣。
沈晚月点头:“确实不怪他,你不能再凶人家了,去道歉。”
“好。”
沈天凯是个丝毫不会别扭的粗线条小孩子,一下子跳下床,哒哒哒跑过去。
陈文星要比凯凯高一些,再加上坐在床上,更要高了。
凯凯弯着腰,仰着头,观察了下陈文星哭了没有,见他真的红了眼圈,立刻很是愧疚。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还有昨天是我误会你了,你不要难过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奶声奶气又很郑重的一句话,把周围的大人都惹笑了。
“这孩子性格可真好。”
“可不是嘛,要是我家那孩子,肯定不认,还要哭闹呢。”
“他家两个孩子性格都很懂事,瞧那小姑娘,从昨天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还给她妈妈端水呢。”
“小男孩也挺好玩的,一看家里就教的很好。”
陈文星没在意这些话,他的注意力全被凯凯吸引过去。
原来凯凯见他伤心难过,道完歉以后,还做了个鬼脸想要逗他开心。
陈文星愣了愣,眨眨眼噗嗤笑了出来。
凯凯立刻欢呼了一声:“你笑啦,那你原谅我了?”
陈文星抿抿嘴,小心的点点头:“嗯,不怪你。”
凯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今年四岁零十一个月啦,你呢?”
“六岁。”
“哇,那你是哥哥。”
陈文星一怔。
哥哥吗?
他想起来陈文杰,原来自己也是哥哥了。
于是陈文星点点头,“我……我叫陈文星,你呢?”
“猩猩的猩?”
“嗯,星星的星。”
沈天凯诧异的瞪大眼睛,转过头:“琪琪,他的名字好厉害啊,听起来很强壮的样子。”
“强壮?”陈文星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胳膊,“我哥哥好像更强壮一点,他以后要去参军的。”
“你还有个哥哥呀……”
你说胯骨轴子,他答城门楼子,但这样的对话到最后还是聊到了一块儿去。
两个小男孩谁也没计较刚才的事儿,聊着聊着,还约了以后一起去玩。
尤其是陈文星,因为交到一个新朋友,蔫巴巴的一个人跟打了营养液似的,高兴的要拉着沈天凯一起去抓鱼。
北方内陆来的陈文星还真没抓过鱼,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两个孩子约定的好好地,可惜一抬头,立刻就被大人不约而同制止了,只好又凑到一块儿玩起了沈天凯带过来的沙包。
“晚月。”
沈建国低声喊着,拽了下妹妹的衣袖,“你跟我来一下。”
沈立民皱皱眉:“姐腿不是还疼着,有话直接说呗。”
“……”沈建国气恼的瞪了一眼沈立民,“就你话多!”
沈立民莫名被骂,摸摸鼻子有些无辜。
“怎么了?”沈晚月抬眸,这才看到大哥一直在用眼神跟自己示意,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避开席巧云说。
沈晚月揉了揉反而比昨天还要酸疼的膝盖,撑着胳膊下了床。
等到了走廊上,沈立民这才开口:“晚月,之前咱们是不敢确定,现在知道那陈勋庭真的是炼钢厂厂长了,你还跟之前想的一样吗?”
沈晚月明白了过来。
她垂眸看着医院花花绿绿的地板砖,心里也乱七八糟的。
昨天晚上跟陈勋庭见面,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到相亲见面的事儿。
她不提,是因为如果开口,就有太多的话想要去问了。
为什么陈勋庭会突
然变成自己的相亲对象,为什么之前居然主动的帮自己。
这些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而陈勋庭不说,可能是不想浪费精力吧。
沈晚月是这样觉得的,他看起来确实很忙,昨晚上他回到医院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早上一大早估计又回去工作了。
这样一个整天心里装着工作的大厂长,就算精力再充沛,肯定也不想分心把精力放到其他地方上去才对。
“晚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现在觉得,这相亲你得再考虑考虑。”沈建国语气十分严肃。
“为什么大哥忽然这么说?”
“昨天晚上人多,我没找到机会跟你开口。”沈建国叹了口:“你想想看,他家里开口就是送你一处房子,这得多有钱的家庭啊,那房子还不只是暂时给你住,他们甚至可以帮你换成分配房彻底把居住权转给你,这可不只是有钱了,背景都大的吓人。”
沈建国一开始也不明白什么分配房居住权这些东西,是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陈胜利给他解释了一下。
这个时代国家的房产走的都是国有分配制,沪市发展的要比内陆好一点,但人均住房面积也只有不到十平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两年沪市已经在试点大规模的房产改造计划了,筒子楼也算是改建的一种,比着之前沪市的‘格子间’要好狠毒,是不少人想住都住不到的。
可陈家不止能住到,还能开口就送人。
这对坐着火车才来沪市的沈家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建国:“你一心要留来沪市,我也知道劝不动,可留在沪市找对象,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咱们家在这里没有背景人脉,去这样一个高门大户家里,万一将来受了委屈被欺负,连个娘家都不能立时三刻回去。”
沈建国说着,再次压低了声音:“退一万步说,你们两个就算真的成了,陈厂长或许对你还不错,但你别忘了,还有顾家这么个隐患在。”
对外,沈家一直说的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意外死了。
而因为跟顾家的约定,沈家肯定不能在结婚前将这事儿的真相告诉陈家。
等将来,陈家如果知道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也在沪市,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俩说啥呢?”
沈立民看哥姐在外面说了半天,忍不住也跟了过来。
沈建国将心里的担忧又说了一遍,沈立民听完以后不以为意,“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就顾家那态度,肯定不敢将事儿说出来,可能比我们还要怕曝光。”
沈晚月赞许的点头,“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顾清树为了他的前途,一定会严守秘密。”
“可是姐,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万一被欺负怎么办?在乡下,谁上午敢欺负你了,我们哥俩中午吃饭前就能给你把人揍了,可你在这里,我们一时是赶不过来的。”
沈建国:“是啊,晚月,家庭悬殊太大,一开始结婚不会有什么,可日子长久过下去,难保那陈勋庭不会变心,等他心里不平衡了,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不至于吧。”沈晚月皱皱眉,“他那么大一个厂长,要是心里不平衡,不会主动跟我相亲的。”
沈建国抬起头,眼神凝重:“人心难测,赌什么都不能赌男人的心,晚月,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的,不然谁不希望自家妹子找个有钱人家,就是怕你将来受伤害。”
沈建国说完,沈立民也很认同,顿了顿,沈立民笑嘻嘻的开口:“要不姐,你跟我们回去吧,回去再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咱谁都不怕。”
“不回的。”沈晚月收起目光,开了口。
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坚决,没有丝毫动摇的余地。
一想起乡下茅坑里的场景,还有两个孩子可能因为贫困永远走不出去的山村,沈晚月就觉得回不了一点。
沈建国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唉,你啊,一直都是这么倔!以前不让你跟顾清树在一起,你死心眼子非不听,后来让你赶紧改嫁,你又一心等着他的信儿,现在没依没靠的又这样,唉……”
“要不行……”沈立民眼睛一亮:“换人呗,之前不是还有个什么钟强,他虽然条件差,但越是这种人越老实,兴许比这个陈厂长好拿捏。”
“没看到人,谁知道是圆是扁?”沈建国说完,也反应了过来,“对啊,晚月又没见到人,要不就去见一下,看人品具体咋样?”
“已经见到了。”沈晚月眨眨眼,“昨天救护车上来帮忙的工人正好就是纺织厂的钟强,他母亲也在这里住院,他对医院很熟悉。”
沈建国一拳头锤到自己手掌心,“感觉咋样?”
“也没怎么样啊。”
沈晚月回忆着慢慢开口:“就是跟照片差不多,看起来宽厚老实的一个男人,说话倒是挺和气的,就是普通的一个工人。”
沈建国:“那不是很好吗咱们小县城里的厂工都很吃香,更何况是沪市的。”
沈晚月眨眨眼,有些委屈:“可是他家住亭子间,一大家人挤在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我带着孩子过去,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能还得在楼下搭窝棚住。”
县城里也有很多住窝棚的,用塑料花布糊个顶,可能连门都没有,大冬天能把人给冻死。
她吃不了这种苦,要是这样,还不如回乡下好歹还能有个床。
“姐说的也没错。”沈立民也不想看姐吃这种苦,认同的道:“至少陈家条件好。”
“要不这样。”
沈建国琢磨了一下:“你不是说他也在医院,这两天我找机会看能不能再跟钟强了解下他家里情况,要是将来能有个住的地方,也不是不能考虑。”
“要不就让陈家再帮着找找呗。”沈立民也不是很想让姐跟这么一个家庭困难的钟强结婚,又提建议道。
沈建国闻言有些不高兴,想要说什么,看了一眼沈晚月,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晚月,眼瞧我们都出来快一星期了,这马上就八月份,麦罢以后还得播玉米种子,家里两个男人出来,地里的活儿不好干,你嫂子还照顾着仨孩子,我们俩不能总……陪你耗着。”
他越说越愧疚,自己心里跟着难受,但又不得不顾及家里。
想了想,沈建国又补充道:“但是晚月你放心,现在你出了意外,我肯定是不会走的,最起码也得等你养好了腿,再找到结婚对象之后再说。”
“大哥,我能理解的。”沈晚月眉眼柔和下来,反而安慰起他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而且大哥你别忘了我昨天救了人,也算有点底气。”
“对啊。”
沈立民挠挠头:“谁说姐没有依靠的,就凭这个,他陈家以后不管怎么样,就算是顾及面子,也不敢随便欺负姐,况且姐还有那套房子呢,昨天我看那陈家老爷子的架势,分明就是真心要送,那可是一条人命呢,我看姐收了也没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沈建国看向妹妹。
沈晚月:“我怎么想现在没用,昨天没见成,咱们得看陈家是什么态度才行。”
沈立民点头:“对啊,咱们急不来,大哥,要是嫂子那边要是催了,你尽管回去,我留在这儿陪着姐。”
闻言,沈建国却没有松口气,反而抬头深深瞪了一眼沈立民,但却没有多说,随后他又问了钟强母亲住在医院哪里,这才跟着进屋了。
他们刚进去,紧跟其后两个护士推着个轮椅送进来了一位新病号。
“这屋里人都住满了,让我住地上吗?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环视了一圈,有些生气。
护士左右看了看,又查了下病例,“现在确实没有其他空着的病床了,就是这间病房,没错。”
“可这床都有人啊,那你让我住哪儿?住地上”
护士又查了下病例,看了看陈文星。
陈文星一只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另一个手正玩着沈天凯带过来的沙包,床上只坐了一个没有生病的席巧云。
护士:“这位小病号昨天晚上登记的今天上午十点出院,辛苦你稍等会儿。”
“我是病号还让我等?你们医院有毛病啊!要不是平淞工业区就你们这一家医院,我肯定去沪市第一人民医院了,谁来你们这儿啊,现
在又不给我病床住,你们退钱算了!”
护士见他不依不饶,厌烦的撇撇嘴:“刘丰收同志,你只是小腿轻微扭伤,其实根本就不用住院,要不是你强烈要求,我们也不会给你办住院手续,你要是觉得住不了,现在办出院也行。”
刘丰收一愣,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我从二楼楼梯摔下去,腿疼的根本站不起来,你居然说我不需要住院?”
护士也不惯着他,以理服人的从轮椅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来一张ct片,“可是从检查的片子上看,同志你的腿骨一点事也没有,就连扭伤的地方,也只是皮外伤,还没人家小朋友手上的伤口划的深。”
刘丰收:“……”
“奶奶的!我怀疑你们医院都是庸医!!”
“那你转院吧。”
护士已经窃喜起来,最好现在就滚蛋!
但刘丰收怎么可能转院。
他是炼钢厂的工人,平淞工业区的工人们上班时间受伤,都会送到这个医院来,在医院里的一切花销,全部由厂里报销。
他绝对不可能转院,甚至还想在医院多住几天。
“……反正我问过你们医生了,医生说我这种情况,也确实可以住院观察几天,你看她——都还能走路呢,不也在住院吗?凭什么搞区别对待?”
刘丰收抬起手,指了指刚坐下的沈晚月。
护士看了看沈晚月,又看回来,很是不屑,“你能跟人家比吗?再说了,人家是膝盖软组织挫伤,的确需要观察三天半月板的后续情况,半月板可比你这小腿严重多了好不?”
刘丰收一边听,一边看刚转过身坐下的沈晚月。
只一眼,刘丰收的目光便收不回来了。
这是哪个厂里的厂花?咋有这么好看一个女同志他居然不知道。
“刘丰收,你咋还没找到床位呢。”
一个女人快步走了进来,似乎是刚上完厕所,手里还抓着没用完的一半草纸。
刘丰收狼狈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家媳妇儿,“他们不给我找床位,还说什么半月一个月板子的,我听不懂这些,就想问我的床位到底在哪儿!”
冯娟掐着腰瞪了一眼护士:“你们咋工作的啊,找个床位半天了都没找到。”
护士看了眼她手里的草纸,默默后退了半步:“就只有这里了,你们等这位小朋友出院吧。”
刘丰收咬咬牙,看了眼陈文星,“喂,你们不是上午出院吗,差不多也该走了,你们家孩子都已经能随便乱跑了。”
冯娟也说:“是啊,他不是手受伤嘛,要床也没用,先给我们严重的让出来。”
席巧云常年在街道办工作,什么人都见过,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刘丰收大骂:“你再给我吵一句试试?你们把医院当成什么地方了,耀武扬威的跟祖宗一样,我们订好了十点办出院,就得按照医院的手续走,你要是有意见了,我现在就把医院领导给你喊过来,你亲自给他提意见,看他理不理你!”
刘丰收气的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你个臭娘们,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把领导喊来,谁给你这么大的脸,我还说我把我们厂长给喊来呢!臭婊……”
“立民。”
沈晚月皱了皱,脸色有些难看。
“咋了姐。”
她弦月似的眉间拧成了一团,眼神里满是厌恶,叹了口气,抬起胳膊把弟弟往前推:“咱家孩子都在呢,他说话太难听再把孩子带坏了,别站着了快去。”
沈立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撸了撸没有袖子的手腕,昂首阔步走过去。
“这位同志,吵归吵,嘴里放干净点。”
沈立民早就辍了学,他是庄稼汉,平日在地里干活,伸出胳膊全是腱子肉,他直接挡在了席巧云跟两个孩子前面,跟堵墙似的。
刘丰收的媳妇儿掐着腰,指过去:“关你什么事儿啊,又不是要你的病床。”
“我家孩子也在啊。”沈晚月柔声细气的讲道理:“你们本来就不占理,还大吵大闹的嘴里不干净,把我家孩子带坏了都。”
刘丰收斜着眼看过去,眼神钉在沈晚月的脸上,“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要不把你的病床让出来……诶,你干什么!”
沈立民话不多说,直接伸胳膊从护士手里接过了轮椅,不顾阻拦,连人带车直接推到了外面去。
刘丰收慌忙间想要站起来,又碍于面子不能动,他媳妇儿气的想去拉沈晚月,又被另一堵墙似的沈建国给拦住,无能狂怒的哼了一声,连忙也跟了出去。
“你,你想做什么?!”刘丰收侧脸看看沈立民胳膊上的肌肉,吓得一时间不敢动弹。
沈立民斜斜看一眼屋里:“护士同志,他既然没有床位,那理应在外面等对吧,你看他都吵到其他病人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影响大家对不对。”
护士抿嘴笑了笑,连连点头,“本来是想让他先去病房里,不过正规流畅是得在走廊等着,谢谢同志你帮忙给他推出去。”
“客气。”
沈立民说完,转头瞪了一眼刘丰收:“你再吵,我可不客气了。”
“你、你能怎么样?”冯娟抓着丈夫的胳膊,后退了半步。
沈晚月怕沈立民冲动说些被抓把柄的话,连忙喊:“我能喊医院保卫科过来啊,谁让你们在病房里面闹的。”
“就是。”
沈立民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护士跟他擦肩而过,抿着笑着又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把沈立民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刺猬头,回到了沈晚月病床旁边。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其他几位病人看完热闹,都忍不住冲着沈家人竖大拇指。
席巧云也有些惊叹。
沈晚月看起来人漂亮灵动,平时就算在孩子面前,说话也总是柔声细语的。
没想到处理起问题来,居然能这么的利索不拘小节。
“谢谢你晚月,还有你兄弟,谢谢帮我们说话。”
沈晚月浅笑着摇头:“不用谢,谁让他说话这么难听,孩子学习能力最强,很容易被带坏的。”
除了在旁边打瞌睡的沈琪琪,另外两个孩子也目睹了这一幕。
沈天凯阔气的拉着目瞪口呆的陈文星走到沈立民面前,“瞧见了吗,这是我小叔,我小叔最听我妈妈的话,他可厉害了,一拳能打……一百个坏蛋!”
“哇……”
陈文星羡慕的看着沈天凯这个弟弟:“那我也能喊他小叔吗?”
“这不行,但是……”沈天凯拍拍胸脯,“你可以给我当小弟,我罩着你!”
比沈天凯年纪大一岁零两个月的陈文星没有丝毫拒绝,果断的点头:“成!哥!”
“不对不对,你得喊大王。”
陈文星眼睛里闪着星星,一脸崇拜,脆生生的:“大王!”
“叫了这声大王,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
工具人沈立民一脸无奈,将头默默挪开。
席巧云看着他们俩抿着嘴笑:“晚月啊,你这两个孩子养的怎么都这么好,我还没见文星这孩子跟人说这么多话过呢。”
沈晚月噗嗤也笑了:“凯凯就是这个性子,跟谁都自来熟,来时候的火车上,他跟人家老大爷都能坐一起聊半天怎么看手相。”
“手相?”
忙着收小弟的沈天凯抽空抬起头:“我可是观世音的弟子,真的会看手相的!”
他的话又惹得病房里其他人一阵笑。
“有这孩子在旁边,平日里肯定不会无聊。”
“真是个活宝,太好玩了。”
“是啊,瞧着我都跟着感觉年轻了不少……”
席巧云也乐的不行,打量了两个孩子一会儿,又看向沈晚月:“晚月呀,你看他们玩的多好。”
睡醒的沈琪琪托着脸蛋,丝毫没有加入的意思,但很好心的替妈妈回答:“我哥他跟谁都玩的好,村里的狗都认他当老大。”
凯凯百忙之中再次抬头,义正言辞替自己的小弟们说话:“你懂什么呀!我那都是哮天犬好不好。”
“所以班里叫你狗王?”
“……我是二郎神!”
沈琪琪耸耸肩,羊角辫晃了晃,“好吧,那我就是打你的孙悟空。””
噗……”
又是一阵笑声,屋里沉闷的气氛因为两个孩子的到来一扫而光。
这屋里一半都是中老年人,好像因为他们两个带来的活力,自己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晚月。”
笑完了,席巧云再次主动找机会开口,“昨天出意外勋庭你们俩没能见上,但是也误打误撞,算是缘分,等出院了以后我再给你们安排,你看行吗?”
沈晚月跟沈建国对视了一眼,沈建国皱了皱眉,示意她先别说话。
见兄妹两个没回应,席巧云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催,只能耐着心打量着他们的脸色想看出来到底什么态度。
反正昨天陈老爷子跟老夫人的态度很明显,他们是赞同这两个人相亲结婚的,也都很喜欢沈晚月。
尤其是陈老夫人,明显是想极力促成这婚事,要是因为这次陈松柏的事儿,把勋庭的相亲给搅和黄了,回头自己肯定又要被数落。
席巧云倒是不怕被数落,她也想让勋庭能成个家,只看沈晚月养的两个孩子这么好就知道了,她要是能嫁进来,对陈家,对勋庭两个养子都是最优的选择。
而且最重要的是,找个能让陈勋庭愿意的女同志实在是就沈晚月一个。
“这件事……”沈建国低着头,看向妹妹,犹豫了一下,看向席巧云低声说:“同志,我们之前是没想到你说的人竟然就是厂长,他这身份跟我们家妹子……”
“这些都是小事儿,我觉得婚姻还是看两个人投不投缘。”席巧云着急的开口:“要认真算起来,我们家勋庭跟晚月是一样的,而且勋庭还大了晚月六岁,以后肯定会好好照顾晚月,不让你们娘家人担心。”
“这……”
席巧云不敢催的太紧,连忙又说:“其实也就是吃个饭说说话,算是给双方个机会了解了解。”
沈晚月垂眸思索着。
沈建国的担心不无道理,可现在工作的事儿也多少有点着落了,自己也不算完全被动。
“那……等出院了再联系吧。”沈晚月终于开了口。
席巧云立即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成!”
说了会儿话,转眼就到了医院食堂开门的时间。
门外,刘丰收揉着肚子催冯娟去买早饭,“看有没有包子,买两个回来,再买一碗粥。”
冯娟:“我也还没吃呢,一块儿买回来吧。”
“你?”刘丰收皱起眉:“你还是省省吧,厂里只给报销我一个人的住院费用,你买个馒头凑合着吃吃就行了。”
冯娟立刻火冒三丈:“老娘一听你受伤赶紧跑过来,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刘丰收叹了口:“你都当妈了还这么好吃懒做,败家娘们,不知道省点钱?”
“我好吃懒做?我就想吃个包子怎么就好吃懒做了?我还没说你每个月就拿那么点钱回家呢,你没本事给自己媳妇儿买吃的,还反咬我一口!”
“……成成成,你也吃,赶紧去买吧,我都饿死了。”
冯娟啐了一口,骂了句没出息,但是听话去打饭了。
屋里。
沈立民揉揉肚子,“怎么都八点了,大哥你咋也没想起来给我们带点早饭,还是你们也没吃,要不我去给你们的打饭?”
沈建国:“我们吃过了,你买你跟晚月的就行。”
“先别急。”席巧云看了眼手腕上带的电子表,“勋庭早上走之前说了带早饭过来,应该快到了。”
沈建国顿了顿,“这……就不麻烦了吧,我们自己买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很快就来了,你们要是再买他带的就浪费了。”
沈立民看看沈晚月,沈晚月也还没觉得饿,就答应了等一会儿再说。
外面,冯娟已经买饭回来了。
将两个酱菜包子递给刘丰收后,瞥了眼屋里正说话的几个人。
“丰收,我刚听人家议论说昨天那个闯祸的孩子就是陈厂长家的亲戚,还说屋里那个女的,是昨天平淞河前面救人的英雄,昨天连你们厂长都来看她了!”
刘丰收咬了一口酱菜包,吃的满嘴冒香,嘟囔道:“放屁,当时我在场呢,是个男的救的人,她一个女的有个狗屁的劲儿救人。”
“真的假的?你当时在场看见了?你不是在厂里干活呢?”
“……咳咳咳,你咋废话这么多呢,我说的是在厂里,我……我听说的。”
冯娟也咬了一口酱菜包,“就是啊,据说那场面可混乱了,看见货车冲出去,大家都去抢救货去了,你咋也不可能看见啊。”
“反正是个男的,肯定不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