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程志闻不过三十七岁,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年龄,身价已经超过在传统行业耕耘半生的许家了。
那年,航天领域发生了重大突破,首位女航天员进入太空,许镌七岁,上二年级,老师们让写日记,他用的是外公送他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写,我的梦想。
他其实没什么梦想,于是就在日记里写,想要坐航天飞船,去火星探险。
许雨划掉火星两个字,温柔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告诉他还没有去火星的航天飞船。
许镌很认真地说,那就让爸爸的公司发明一个呗。
程言当时正好在儿子家,笑眯眯地说,爷爷回去就告诉你爸爸,让你爸爸做个去火星的飞船。
许镌摇头,“让他造个诺亚方舟吧,世界末日了。”
程言吓了一跳,看到许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和同学一起偷着出去,看《2012》看的,非说要世界末日了。”
程言笑着摸他的头,“有爷爷在,不会世界末日的。”
可那一年,确实不太平。
华城赶上了五十年难遇的大暴雨,航班停飞,急着谈生意的许雨父亲,从海市出发,中转的途中,飞机失事,猝然离世。
许雨和程志闻把许镌托付给程言后,匆匆处理好后事,可程志闻没瞒住许雨的母亲,许雨母亲听闻这个噩耗,身体很快就变得不好起来,熬到年尾,突发心脏病,也与世长辞。
许雨的精神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请起了长假,程言作为公公,有的关心不好直接表达,只好通过程志闻转述。
那一年,国内提出经济增长目标降速发展,股市低迷,人们对资本市场也罕有信心,程志闻的公司上市并不顺利,早出晚归。
许镌的身体不好,生了一场大病。
病床前,程志闻和许雨爆发了激烈的一次争吵,甚至没有顾及程言。
程言拉着程志闻,警告他注意态度。
程志闻却看着许雨说,“要不你辞职吧,在家养好身体,顺便照顾孩子,保姆毕竟没有你贴心。”
看着病房里面色苍白的许镌,许雨点了点头。
可程言说,最后悔的是,当时没看穿儿子的当时心怀鬼胎。
明瑶忽然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
尽管她明白,很多人的生活是华美袍子下的虱子,是和和美美下的一地鸡毛。
可许镌的人生知晓这个道理时的年龄,恐怕尚小。
他一生中值得铭记在心的,只有人生的前几年。
第66章 拖延第六十六天至少这次,她看到了……
最终这场激烈的争吵还是以许雨辞职成为全职太太为结果。
程言心里其实是不认同的,毕竟那个年代的老人,受过的教育里,还是认为劳动解放妇女,但他毕竟只是公公,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劝程志闻多多关心家里,不要只去顾外面那堆烂摊子。
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他早已明白,财富、权利、名望,不过是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是最不值钱的。
但显然,程志闻并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
那时候他事业有成,也算得上青年才俊,觥筹交错之间,似乎颇为享受万花丛中过的感觉,程言隐隐听过一些,但不敢信,只是敲打过他几次,收效甚微。
而许雨,自从双亲去世后,开始变得沉默,时常生病,去医院看了看,也说不过是早更的症状,心慌焦虑不安,都是很常见的症状。
后来还是许镌奶奶托了医院的熟人,看的中医,中医说,脉象悬沉,肝气郁结,易惊。
不是长寿之相。
许雨没有精力照顾孩子,请了保姆还不放心,只好程言偶尔来家里照顾孙子。
可程言也忙,加上许镌奶奶的肺癌预后不好,此刻忙于给老伴寻找新的疗法。
他交好的老朋友里,在国外生活的不少,不少都帮他打听着,说国外有最新的疗法,比较冒险,诊所就开在la,泰斗级别的人物,给老朋友个面子,凑齐了给许镌奶奶会诊,尽量缓解她的痛苦。
和在国外的小儿子商量了一下,程言给程志闻捎了个话儿,就带着老伴先去了。
那段时间,程言实在太忙,一边忙课题组的任务,一边还要照顾老伴儿。
彼时的程志闻那时正在港城开会。
程言想,等他这次回来,一定好好和他谈谈。
他心里千头万绪的杂乱,但一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惜那时太忙,回想起来,他开始怨恨自己。
太忙只是借口。
如果真把许雨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他会发现了程志闻不对劲的蛛丝马迹,还听之任之?
把老伴安顿好,回国的那天下午,他忽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许雨出事了。
华城的冬天,雾霾弥漫。
卡车司机夜间疲劳驾驶,把许雨的车撞飞了数米。
抢救无效,去世了。
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程志闻,和站在病床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许镌。
程言看到蒙着一块白布的许雨,只觉得恍惚。
八年前,也在医院里,四人翘首以盼,等着许雨出来。
不过八年。
他盯着许镌发呆,小孩子低垂着头,捂着肚子,并没有哭,只是眼角泛红。
事发突然,护士要把许雨安置在太平间时,许镌终于有了反应,使劲拉着病床不放,程志闻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竟然拉不住一个八岁小孩。
程志闻急了,拍他后背一下,许镌扭头,那是程言第一次在孙子眼中,见到如此怨恨的眼神。
似乎要把对方生啖其肉。
“应该是你去死。”
程言震惊地看向许镌,连向来文质彬彬的程志闻都愣住了,忽视护士们惊讶的眼神,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程言站在一边看着,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想法,过往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心里对儿子做的混账事猜了十成十,一巴掌扇得用力,“我看是你不懂人事。”
程志闻被打懵了,愣在原地。
许镌依旧没有哭闹,只是低头看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程言也问不出来。
强撑着精神,他留在国内等着儿子打理完葬礼,一些腌臜事也慢慢水落石出。
程志闻婚内出轨,被许雨发现,他直接下跪认错,请许雨原谅他,但破镜难重圆,许雨去意已决,打算离婚,程志闻不肯,于是就这么耗了下去。
其中一部分,是许镌和他说的。
程言看着低头盯着地板缝的许镌,凑过去的大手被他躲过,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才八岁,一个羽翼未丰的孩子,对他来说,最残忍的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而是曾经得到,又猝然失去。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心中曾经充满了美好与爱,又渐渐被恨意与毁灭填满。
程言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许他认为,自己也是罪人。
葬礼过去的两个月,他工作又忙了起来,还要去国外照顾老伴儿,临走前,许镌拉着他不让走,求了他一件事。
他要改姓,改成许。
程言愕然,去问程志闻的主意,他没表态,不算拒绝。
于是从此他就改姓了许,又去表姨家生活了。
在表姨家生活了一阵的许镌,因为表姨出国,又被送了回来。
程言听说程志闻送到了一所私立学校上学,他去看孙子的那天,正好学校因为孩子犯错叫家长,程志闻在国外去不了,让保姆去,程言去了。
那是他时隔数月,又见到自己的孙子。
他靠墙站着,看起来在面壁,实际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
陪他一起罚站的,还有一个小胖子,几乎快黏糊在了许镌身上。
老师把他叫醒了,告诉他爷爷来了。
他这才看到孙子的正脸。
比半年前消瘦了不少,瘦骨嶙峋,像根竹竿一样,裤腿空空荡荡,胳膊腿上都挂不住肉,衣服上也都是土,嘴角开裂,身上隐约还带着淤青,脸红红的,摸了摸,有些发烫。
程言急了,问老师怎么回事,老师说,孩子们闹矛盾了,小打小闹。
小胖子哇一下就哭了,说是别人打他,许镌帮他出头又被群殴了。
老师这才支支吾吾,毕竟是国际学校,都是权贵子弟,难免有人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
那是程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火,直接带着孩子敲开了校长室的门,校长眼尖,叫出了程言的名字,程言直接要求校方调视频,随即录制一份后扬长而去。
举报信很快写好,由秘书转给了教育局。
程志闻身为家长,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打了个电话过来,象征性关心了一下许镌,之后派了助理过来看了看,说要把孩子接走。
助理来了,孩子立刻拽住他的袖子,不愿意撒手。
程言把孩子扣在这里,说程志闻不回来,这孩子就不许领走。
程志闻太忙,当然没来领,于是孩子就在他家住了下来。
养伤的那些日子里,小孩儿不太爱睡觉,晚上在屋里溜达,在小儿子的提醒下,他带许镌去看了心理医生。
创伤后应激障碍。
医生说,可能受得母亲离世的刺激,心理咨询每周一次,程言陪他做了几个月,直到他看起来逐渐正常起来了。
程言问他愿不愿意转学,他沉默了良久,“quick还在吗?”
那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崽子,程志闻不许他养,说怕有寄生虫,于是这只猫被程言带走,养在家里。
程志闻弯腰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在的。”
“它一直在。”
-
许镌并不像同龄的小孩子一样调皮,相反,不太爱说话,在新学校待了一周,程言问他感觉怎么样时,他正在屋里写作业,脚边趴着一只金黄色的小猫。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爷爷,我想学奥数。”
程言看着他面前平铺的一张奥数卷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才发现他全做对了。
他有些惊讶地摸他的鼻子,却被他躲开了。
“小镌是什么时候学得几何?老师教的吗?”
“自己学的。”
程言更惊讶了,“你喜欢奥数吗?”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想学?”
“就是想学。”
晚上的小区里,刚下了晚自习的初中生们三三两两地回家,最近的那个西瓜头小男生说了一句什么,被妈妈拍了下脑瓜儿。
程
言顺着许镌的眼神看过去,怔了一秒。
“那就学吧。”
他说。
-
带着许镌生活的几年时光,比程言想象中要快。
许镌很聪明,从小到大学习方面没让操过一点心,就是不爱说话,除了暑假回家的程远望和他一起玩的小胖子朋友之外,他不太爱和小孩说话,也不大爱和程言说什么。
程志闻依旧对许镌不闻不问,钱倒是一笔笔打来。
物质方面他从不吝啬,但情感上面他不愿用一滴心血。
仿佛看到这个孩子,就让他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
许镌中考那年,他给程言打了一个电话,程言原以为他是打听许镌中考的成绩,没想到,却听到了他要再婚的消息。
不是他当时出轨的对象,而是他这几年新招的助理。
程言记得他当时不太冷静,让程言自己去和许镌说,只要他觉得自己还有脸。
但许镌最终还是知道了。
那场婚礼,程言没去,并且转告小儿子,也不要去。
父子关系就这样僵了两年,第二年的冬天,小儿子告诉他,程志闻的再婚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单字琛。
来献其琛,天赐之宝。
他依旧没心思搭理这个大儿子,只听小儿子说,他的公司这两年经营不顺,索性早两年就看透行业发展并不乐观,及时套现,现在也算是财富自由,求仁得仁。
程琛身体不大好,自小就有罕见病,熬了四年,最后还是没熬住。之后也许是程志闻身体的原因,他也没再有孩子。
程言年逾古稀,身体无可避免的苍老衰败下去,能做到唯有提前写好遗嘱,为许镌尽量铺垫好一生。
只是半年前,被他视若无睹的程志闻带着再婚妻子上了门。
程言勃然大怒,在门口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程志闻的再婚妻子缩在他身后,不敢说话。
而程志闻却看着他,“不会的,我可能会先死的,爸爸。”
-
明瑶靠在窗边,雨依旧在下,没有停的迹象。
梅雨季,向来如此,雨中有很小的蚊虫震颤翅膀,不知死活地往外飞,却飞不高,很快就又摔到水洼里。
明瑶的手心颤了颤,接住了一滴雨。
她不太愿意承认,这是难过与同情交织的情绪作祟。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明瑶不太愿意称呼他是许镌的父亲,“他得了重病,所以想和许镌缓和关系了……”
“这件事许镌知道吗?”
“如果说是他父亲得病的事的话,他也是刚知道。”
“那他现在来干什么呢?”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爷爷说,“想给他一些经济补偿。”
明瑶抿住嘴角,“想给补偿可以通过别人给,没必要今天亲自堵到这里,让他难堪。”
她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只听到电话那头程爷爷一声叹息,“你说得对,他向来如此,别人,只是他满足表现欲的一种方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镌对亲密关系的界定也这么别扭了,甚至带着一种强势占有的态度,看似放纵,实际需要掌控,因为他曾经短暂拥有过。
之后的很多年,一直在患得患失。
许雨给了他七年的爱,程志闻给了他不错的物质条件。
用一些爱说教的家长语气来说,他比很多孩子幸福多了。
程言的关切真心实意,但两人之间超过五十年的年龄界限,犹如天堑。
究竟什么时候会去,他不知道,这不是数学题,可以有确切的答案。
拥有过再失去,不如不要得到。
“您和我说,是想让我劝劝他吗?”
“不是。”程爷爷说,“我怕你被程志闻蒙骗,关心则乱。”
明瑶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究还是没喘出来,只是带着一种轻微的滞闷,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蒋一昂在群里发了第二次试飞的具体时间地点。
明瑶看着屏幕,信息却进不了脑子,只听到程爷爷叫了她一声,“小瑶。”
“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明瑶回神,“爷爷,我心里有数了。”
“太晚了。”程爷爷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挂断电话,她去隔壁房间开小组总结会,许镌正倚在床头,脸冲着墙,微阖着眼睛,看起来不甚精神。
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青松的针叶在狂风骤雨中簌簌细响,枝干弯出了弧度,但她似乎从没见过青松在风雨中弯折,即使风雨很久后才会停歇。
她忽然想到程爷爷说的,很久之前,无措的站在教室外,低垂着头的小男生,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似乎也没人看见他。
十多年后过去,男孩成为了少年,又逐渐蜕变成青年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明瑶的手指颤了一下,几步走过去,随即抓住了他的指尖。
至少这次,她看到了。
第67章 拖延第六十七章幽怨许镌,在线发嗲……
这场短会确实很短,由于组长抱恙,只好由副组长蒋一昂主持,系统性地总结了今天试飞现场反映出来的问题,当然简而言之,问题不大。
她碰到许镌手的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明瑶的脸,习惯性地回握住,把她往里带了带。
她在原地没挪窝,被他又轻扯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靠在床头,别空倚在那里。
开窗的墙边有雨,她站过去会蹭一身水。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观察力还不如一个病人,也许是心里藏事,所以进来时还有点毛手毛脚的慌张,被他拽住时,心疼瞬间切换成一种怕被发现的心虚。
或许,不是心虚。
她想,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他心锁重重的地方,推开了一道门缝,得以窥见他的一段不太幸福的时光。
理智上,她应该假装浑然不知,她并不怕她的关心被误解成窥视。但她害怕,她的帮助会触及他已经陈旧,甚至遗忘的回忆。
即使这种回忆,恐怕今天已经被程志闻唤醒。
她打开电脑,看着安静靠在她旁边的许镌,眼睫低垂,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试飞的数据反映出来的问题不多,更多是首次操作自主起降系统,稳定性存在不足,但许镌刚才和蒋一昂归纳了问题,调试下系统之外,不用修改其他的部分了。
祝晚宁发表意见:“我觉得除了这些,再改就是画蛇添足了。”
明瑶作为助理组员记录着会议内容,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地旁边出现一根手指,顺手帮她标注好问题。
明瑶让他坐回去休息,他托着下巴,“不要。”
她只好把电脑挪开,他轻咳一声,明明能走,但非要手脚并用地挪到明瑶身边,继续看屏幕上的数据,有点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意思。
明瑶:“……”
她心里好不容易出现的“柔情”,对着横七竖八的歪在床头的某孔雀,就这么烟消云散。
但她知道,不过多久,恐怕这种情绪又会很没出息的死灰复燃,躲不掉,逃不开。
众人已经习惯组长这个有事没事都会随时随地发癫的戏精了,见怪不怪。
蒋一昂扶了扶眼镜宣布散会。
明瑶的数据还没有汇总完,端着电脑要回去,忽然被许镌拉住。
明瑶怕他感冒还没好,非不让他插手,他看了明瑶一眼,眼神带着点委屈,“看来我是没用了。”
“连这点事都没办法为你做了。”许镌的哀怨口气有些生涩,没有感情全是技巧,“我真的会难过。”
明瑶嘴角微抽,“为了你的身体,你就先难过一会儿吧。”
乔之淮:“他不发烧了。”
明瑶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思索他是撒谎为了帮她做数据,还是真的退烧了之间两种可能哪个可能性大的瞬间,乔之淮直接掏出体温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瞄准许镌。
三十六度八。
明瑶看了一眼,这才卸下怀疑。
其他几人回屋忙自己的部分,留她靠在床边,看着某卷王坐在她身边,对着尚未完善的数据开卷。
他的速度比祝晚宁还要快上很多,甚至还一心二用地听着有声书,老掉牙的盗墓小说,他当作背景音一样放着。
明瑶看着屏幕,发现他向来如此,不喜欢太繁杂的汇总风格,相关数据删繁就简,只留最基本和最重要的部分,和处事风格一样,干脆利落。
明瑶看着他飞跃的指尖,忍不住开始走神。
所以他和处理程志闻的事情,是不是会和他一如既往,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用她多管闲事。
她望着屏幕走神的瞬间,响指声响起,他歪头,对上她的眼神,他挑了挑眉。
“想什么呢?”
明瑶心头一跳,“想你——”
“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呀!“明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好快呀!你为什么这么快!”
许镌:“……”
数据已经做完了,他打开微信,边看评委会关于团队个人表现突出的加分细则,边一心二用地摆弄桌上的小飞机模型。
明瑶靠在床边,为了自
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只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暑假想好去哪儿实习了吗?”
“不去实习了。”许镌说,“和宋牧然出国。”
明瑶一愣,“暑期研修吗?”
许镌点头。
对于他这种明确读研的优等生来说,实习意义不大。
许镌:“你不去星海了。”
明瑶点头,“对,宋学长推荐我去uss,你觉得行吗?”
问出口后,她愣了一下,自嘲还是陋习难改,什么事情一定要问问身边人的主意,仿佛别人不认可,这件事就不正确一样。
“挺适合你的。”许镌看她一脸紧张,“只是实习,没必要像要舍生取义一样。”
“可这是我第一次实习,意义比较重大。”
许镌摇头,“没必要把一件事赋予那么多意义,否则一旦不符合你的预期,你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可如果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呢?”
“那就降低预期。”许镌说,“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尽最大的努力。”
明瑶看他,“那你会帮我吗?”
“会。”
明瑶一愣,“我还没问是什么事。”
他点头,滑开打火机,猩红色火苗在指间跳动,烧着指间的热熔胶条,火光沉在眸底,有些落拓孤寂的意味。
明瑶心头一跳,“那你——”
“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许镌的动作一顿,“没有。”
手机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似乎是到了剧情转折点,明瑶故作镇定地“嗯”了声,发现他已经粘好了模型,顺道帮她关上了电脑。
“没有就好。”她心里装着事,总有种尘埃没有落定的滞闷感,“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休息。”
他帮她把电脑装到包里,起身去开门的瞬间,手机里又是一声惨叫,在这沉寂的雨夜里,听着无端的有些渗人。
她忽然想起来,在要死楼的深夜,他沉寂漠然的眼神。
“这玩意儿你就别听了。”明瑶说,“晚上再做噩梦,梦见鬼怎么办。”
“不会,世界上就没有鬼。”许镌说,“不对。”
“也有。”
明瑶愣了一下,“什么鬼?”
他故作高深地凑近她耳畔,
“烟鬼啊。”
明瑶:“……”
“那我现在把你衣服扒了。”明瑶吐槽,“然后那啥,不还是色鬼吗?”
“那啥?”
“就是那啥嘛。”
“那啥是什么?”
明瑶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和他对视,过了两秒,这才挤出来句话,“就是把你吃干抹净,行了吧。”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他怔了一秒,耳根染上一丝潮红。
她很少在这种时候占上风,趁他还来不及回击,忙不迭地溜了。
她慌慌张张地回屋,差点撞飞从浴室出来祝晚宁,“他和你求婚了?”
明瑶看了祝晚宁一眼,把她看得直发毛,“你不总说我不幽默吗,开个玩笑。”
“不好笑吗?”
明瑶摇头又点头:“还行,就是感觉不是你的风格。”
就是有点像乔之淮那种不着调的……
她盯着天花板,听着祝晚宁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带着节奏,一边后悔为什么刚才不试着问两句,一边又庆幸她什么都没问。
可憋在心里,总归不舒服,她挠了挠头,往祝晚宁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看着邮箱里的offer。
“你打算去这里吗?”
“可能去。”
“不去星海集团了吗?”
“这家的顾问有不少学校的老师。”祝晚宁说,“去了刷个脸熟。”
明瑶听着窗外雨声渐歇,回神,“那薇薇呢?”
祝晚宁一愣,“她应该去不了了,绩点不算太好,这次比赛表现又——”
明瑶不语,从实习开始竞争就开始了,猝不及防并且残酷。
祝晚宁忽然好奇,“许镌去哪家公司实习?”
“去国外。”
“美国?”
“不知道。”明瑶实话实说,“他没说,我估计应该是吧。”
“他没说你就没问?”
明瑶一愣,“过两天我问问。”
“又拖。”祝晚宁皱眉,“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他的相处模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没什么问题,主要是他。”祝晚宁说,“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不和别人说就算了,也不和你说,就感觉什么都是自己做那种。”
明瑶一怔,“他好像一直那样,不是对我。
祝晚宁摆摆手,“算了,不说了。”
“你想要什么。”祝晚宁说,“不是快过生日了吗,明天和我们一起出去,你自己挑。”
明瑶看着祝晚宁,思忖片刻,“我想——”
“睡觉。”
“……”
明瑶说,“我太累了,让我歇一天吧,生日礼物急什么。”
海市这边的商场,价格普遍偏高,她不想让她花这冤枉钱。
祝晚宁白她一眼,扔过来一个靠枕,顺道就给她关了灯。
-
第二次试飞在三天后的下午,故而,这几天成了选手们百无聊赖的日子,毕竟可挑食的数据弄完,一个个都闲得没事干,三三两两组团海市一日游的学生不少。
可明瑶没想到出去玩的学生居然那么多。
她一觉醒来的中午,走出门,酒店几乎人去楼空。
这种茫然的心情,直到看到朋友圈里,刘老头和严慈发的和海迪的米老鼠合照时,达到了顶峰。
明瑶试探性地给许镌发了条信息,得到他在餐厅吃饭的瞬间,明瑶这才松了口气。
日月:【那你可以给我带饭上来吗?】
许镌:【……】
日月:【我不想动。】
许镌:【吃什么?】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脑子还没彻底清醒,【没想好。】
那边一直没回。
明瑶叹了口气,起身套上衣服,电梯打开的瞬间,忽然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不怪她眼尖,都怪这对夫妇的长相和打扮太过亮眼,即使戴着口罩,她也能认出来,是程言和他的妻子。
程言皱眉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皮鞋重重碾过地板,声音刺耳,她连忙掏出手机,给程爷爷报信,那边没立刻回复。
可男人还坐在前台的沙发旁张望,毕竟前台不会告诉他客人的房号。
明瑶瞅见对面出来的宋时薇,连忙拽她进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给前台打电话,和她说有人听见大堂动静太吵,影响她休息了。
在宋时薇一脸
懵逼的眼神中,她推开一道门缝,果然看到前台引导他们去外面的休息区。
程言执意不走,前台也皱眉了,“先生,大堂是公共领域,请您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您是要等其他客人吗?”前台说,“要不您电话联系他一下,让他出来接您。”
她话说得委婉,但经过的客人看向两人的眼神透着打量意味。
程言最要面子,冲女人摆了摆手,随即被女人搀扶着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身影有些蹒跚。
明瑶忽然想到程爷爷说过,他的肺癌虽然在维持治疗期,但保守估计,存活期超不过一年了。
这已经是他去国外找专家会诊的结果了。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公平,即使他家财万贯,也难以把自己逃过这一劫。
宋时薇不解地瞅着明瑶,明瑶连忙捂住肚子,“我肚子疼,上去歇着了。”
说罢,她几步走到大门口,确定两人离开后,才转头往里走。
转头,就看到那人手里端着托盘,大托盘里堆叠着碟碟碗碗,里面是各式早餐。
明瑶后退一步,手机响了一声。
她不敢看手机,看到那人倚在电梯里,懒洋洋地看她,“今天好像不是四月一号。”
“我以为你不给我拿。”
明瑶咳了一声,主动要去接,却被他挡住了,“太沉。”
出了电梯,她才敢看手机,不是程爷爷的信息。
AAA妈妈:【转专业名单.dox】
AAA妈妈:【没转成功?】
她蹙眉戳下屏幕:【嗯。】
AAA妈妈:【没事,暑假回来报个机构练练英语,雅思分刷高点,实在不行就出国。】
AAA妈妈:【否则你有把握保研成功吗?】
日月:【等我回去再说吧。】
AAA妈妈:【把酒店的地址发过来吧,你爸爸说,过两天想去看看你,好好表现。】
发了个定位过去,她按灭手机,发现小笼包已经递到她面前了。
灌汤包,她接过咬了口,汁水四溢,甚至溅到许镌身上了,她连忙抽出张纸巾凑过去,那边已经把外套脱掉了,“没事。”
明瑶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看着他低头擦着桌子,“你刚才一直在一楼吗?”
“嗯。”
静默片刻,他忽然开口,“你刚才在下面——”
“没有。”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从里面拿出加热的蒸蛋,放在她手边,顺手把她推到一边的早点捡了两样放在自己的盘子里,话题就此过去。
明瑶低着头,心思千回百转。
“可你还没有问是什么事。”
他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看着手机,戳了一下,“嗯。”
“像你之前说的。”许镌说,“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的手机里,传来的最新的小组优秀成员加分细则,已经被标注好了分数。
“你帮我报的?”
“嗯。”许镌依旧停在手机上,“也许将来有用。”
明瑶坐在他对面,看他视线又落在手机上,自嘲自己那点瞻前顾后的心思,在他面前,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他已经提供给她足够反抗的勇气,或者说,告诉她,立足之地,在于自己。
“我其实——”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我爸。”
明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坦诚到自揭伤疤。
第68章 拖延第六十八天令茜茜(惊喜):姐夫……
明瑶设想过许镌被迫和她袒露心事的很多种场景,但绝没想过,是此时此刻。
夏日里最常见的艳阳天,昨夜一晚大雨,今日雨过天晴,天蓝的有些不像真的。郊区静谧,在往远看去,只有一家已经破败的老工厂。
那是一家已经转型的工程机械公司,厂址早已迁走,她听说经历了十几年的经营,如今已经从大基建的传统化企业转向数字化,几年前开始涉足无人机领域,也是他们这次比赛的赞助商之一。
对面的小学下课,小孩子们的嬉闹声路过长满荒草的门口,拽草拽的手上一把泥,来接孩子的家长无奈地叫着孩子的名字,语气宠溺大于埋怨。
她忽然想,也许很多年前,他也有这样的好时光。
可他还是起身,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欢声笑语。
明瑶下意识凑近两步,因为她想,此时回避的动作,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程志闻,你应该见过了。”许镌说,“简单来说,是我生物意义上的父亲。”
“我知道。”
许镌垂眸,眼中并没有愕然的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她看到是程爷爷回的“谢谢小瑶”四个字,连忙收回视线。
“我今天其实看见他了。”明瑶说。
“我知道。”
“如果再碰见他,什么都别管,也别和他说话,被他这种人缠上,很麻烦。”
明瑶沉默,看来她知道的那些,他应该猜到了一部分。
他很少一口气直接说这么多,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弄得她懵了一下,“我知道,但我觉得——”
他站在她对面,近在咫尺,但似乎和她隔得又很远。
“就一直躲他,可能不太现实。”明瑶说,“他过两天还来找怎么办?”
“我和严慈说了,这边休息不好,换个酒店。”许镌说,“上次是程远望说漏了,我再换个酒店,他们不可能找到。”
明瑶不语,看到她眼神中透出的不赞同,许镌问她,“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是。”明瑶说,“总躲他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想办法彻底解决。”
“之后走法律途径。”
明瑶挠头,“报警?就算是骚扰定格处理,估计也就是拘留两天而且他如果认错态度好,会不会顶多思想教育一顿就完了。”
“要不你就——”
见一面,说清楚。
断了他们的念想。
“你说。”
“没什么。”
对上他晦暗的眼神,明瑶犹豫片刻,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许镌手里攥着遥控器,用力过猛,按钮陷在里面。
“你去对面的酒店吗?”明瑶说,“我去和你一起住。”
“不用了。”许镌说,“我怕万一他会找到那里。”
他蹙眉低头,“所以你先不要来了。”
对上女孩眼中显而易见的关切情绪,他没有改口。
他很少用“怕”这个字。
似乎他的字典里,都是嚣张肆意的。从来没有怕的事情。
可他确实在怕。
即使看到明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但他也没有改口,也许怕被找到也许只是托词,他只是忽然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把她牵连进来。
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会共情,好的事,她会为人开心,困难的境遇,她会替别人难过,然而,这不是被人肆意利用善良的理由。
他只是单纯想把她从他的部分课题里剥离出来,只让她接受他好的一面,而不是拖累她的部分。
比如程志闻。
这种想法并不理智,但他不敢赌。
自她出现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就像心里的计划表一样,定好,执行,不用犹豫,只需要贯彻,他一直贯彻得很好。
程志闻的出现时刻,虽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对他的态度应该和之前设定的那样,无视、隔绝。
等他哪一天真的如他幼时所想,死了干净。
直到明瑶刚才戳破他防御的态度,他才明白,也许她是对的,也许他是在逃避。
而他为了许雨,也需要和程志闻说清楚,至少,争取他应该争取的部分。
他不想看到程志闻,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这种逃离的焦躁胜过一切,可物理距离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执念在晦暗地带生根发芽。
看到程志闻在门口出现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一直被困住的,是他自己。
但他不能和她说,因为一旦说了,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帮他。
看着垂眸不语的女孩,他抿唇不语,极力压抑住倾诉的情绪,千万不要说。
不要把她拖进去,就像他以前那样,自己处理。
-
没找到机会和许镌说出自己的想法,明瑶有些不甘心,但她心里清楚,那只代表她的想法,不能强加给他。
可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总带着一种一切悬而未决的不安,只是意见相左,但她相信许镌会处理好。
只是——
她看了眼手机,祝晚宁给她发了个条信息,拍着两条项链,执着地问她想要哪个。
她在识图看了眼,都是上迪的小饰品,
价格不算太贵,她认真地选了一下。
日月:【1】
那边回了个“OK”,她按灭手机,手机却又响了一响。
晚宁:【我好像看到江序南了。】
明瑶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晚宁:【回来的路上,他也坐的13路公交。】
她切到另一个软件,打开了江序南的社交账号。
依旧关着评论区,只是IP显示他在海市。
她心中那种不安感又重了一些,他不是来参赛的,海市这么大,他也许只是暑假无聊,来这里旅游的。
13路公交途经的站点那么多,不一定终点站就是这里。
明明还有太阳,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她看了一眼,云层斜斜的飘在外面,太阳雨并不是什么坏兆头,可她的眼皮却跳了一下,打开和许镌的聊天界面,茫然无措的感觉又在心里蒸腾。
-
收到明瑶消息的时候,许镌刚把行李送到另一家酒店。
严慈那边的决赛承诺书丢了几份,很不幸的,其中一份就是他的,让他过来补签字。
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未知号码的来电,他拒接后进了电梯,恰好狭路相逢,他看了眼戴着口罩的男生,一声轻嗤。
他敲了两下屏幕,跟没看见这人似的,回明瑶,【看见了。】
电梯口有人嘴比腿快,“我说你绝对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敢来——”
电梯门开的瞬间,乔之淮和祝晚宁愣住了。
“没看错啊。”
乔之淮一愣,看那人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手拉着祝晚宁,一边拽上许镌,“老许,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
许镌睨他一眼,“刚没看见。”
无视比鄙夷更彻底。
即使戴着口罩,但祝晚宁也能隐约猜出来,江序南口罩下的脸色,想必十分难看。
乔之淮立刻凑上去,脸都快挤到他脖子上了,“不会吧,这么明显一坨,你看不见?”
江序南冷冷地看向他,“我警告你,你说话别太过分。”
乔之淮吃软不吃硬,“我说得过分还是你做得过分啊?你都休学了,不会还来参加比赛吧?”
祝晚宁拽了他一把,拽不住,干脆不管了。
“还是江组长失忆,以为自己还是这组的组长。”乔之淮看了眼许镌,“你说是不是啊,老许?”
江序南猛地拽住乔之淮的领子,立刻被许镌挡住。
“电梯有监控。”许镌扯了下嘴角。
江序南看了眼角落里的摄像头,立刻按了下按钮,出了电梯。
乔之淮忿忿:“就这么让他走了?”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不走再让你揍一顿,是不是?”
“是啊。”乔之淮说,“老许揍得,我揍不得?”
许镌闻言睨他一眼,“我把他叫回来,你揍。”
乔之淮点头,听到许镌继续说,“揍完了自首,往西两百米就是派出所。”
看到祝晚宁快翻到眼底的白眼,乔之淮挠挠头,“不会吧。”
许镌双手插兜,看到又跳出来的陌生号码,皱眉,直接把手机设置成拦截所有陌生来电。
他想,应该找个机会彻底解决了。
-
明瑶在屋里看着许镌帮他填好的表格发呆,支起的平板还停在江序南社交账号的界面。
祝晚宁关门的时候带风,她平板啪嗒掉在桌上,幸亏祝晚宁眼疾手快立刻扶起。
“好看吗?”
精致的小锦盒里,躺着两条水晶手链,一样一条。
明瑶一愣,“你不说二选一吗?”
“美得你。”祝晚宁说,“另一条是我的。”
看她拿出另一条在手上比活,明瑶才发现她旁边大包小包一堆,凑过去看了看,“不过了?”
祝晚宁收拾东西,“不过了,今天把钱全花了。”
明瑶笑了下,看她那一堆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明白过来这是给亲朋好友带的,尤其是那一堆迪士尼的小玩偶,之前就听祝晚宁说,她的小表妹在她耳边念叨了很久。
“还买这么多衣服啊?”明瑶看到一条看起来像橘子转世的裤子,拿出来瞅了瞅,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裤子是不是太长了?”
“拿错了。”祝晚宁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
明瑶指着她身上同色系的上衣,还没开口,就听到祝晚宁说,“这是给乔之淮买的。”
明瑶愣了一下,“这算——”
“情侣装啊。”
祝晚宁说,“忘了和你说了,刚才在迪士尼,他和我告白了。”
祝晚宁说这话的表情太过镇定,弄得明瑶都有点不好意思惊讶。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明瑶盯着天花板,忽然反应过来,“那你们算谈恋爱了吗?”
祝晚宁:“嗯。”
“情侣装是你给她买的?”
祝晚宁:废话。”
明瑶感叹,“看来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
“我的进度是慢了点。”
祝晚宁白她一眼,脸颊在微弱的手机光中似乎红了一些。
明瑶看着平板里江序南的账号,发了一张自拍,看起来就在酒店。
从表情来看,倒没有那种愤世嫉俗的样子。
明瑶按了按眉头,看到令茜茜发来的吐槽,说令书斌不提前买高铁票,今天一看只有后天的票了,只好和明丽坐一趟车来,估计要憋屈死了。
祝晚宁被她平板的光晃了一下,“你看他干什么?”
“你不说看见他了嘛。”明瑶说,“我看看他社交账号上有没有新动态。”
“别看了。”祝晚宁说,“白天我和乔之淮回来看见他了。”
明瑶一愣,“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祝晚宁又合上了眼睛“估计来看人吧,他狐朋狗友不少。”
她把平板关机后,看着天花板上月光发呆。
来看人的。
这里基本上都是参赛选手,他能来看谁。
尽管不愿意去胡思乱想,但她心中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出现那预感的瞬间又觉得自己是多想。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江序南及时要报复,早报复回来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而且许镌今天应该也见到他了,现在什么也没说,意味着没起什么冲突。
杞人忧天而已。
想到这里,她切到和令茜茜的聊天记录, 回了个猫咪笑笑的表情包。
-
隔天的指导老师短会,明瑶果然看到乔之淮穿上了那条巨拉风的橙黄色裤子,美滋滋地盯着祝晚宁发呆。
严慈咳嗽一声,蒋一昂在下面踢了一脚乔之淮,乔之淮一声国粹憋在口中,抬眸对上严慈的眼刀了,立刻老实地缩了缩脖子。
坐在祝晚宁旁边的明瑶,看到她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没睡醒的一会儿再去补觉。”严慈穿着奇奇蒂蒂的衬衫后,威慑力明显下降,“你们组提交个人表现加分表的的两个,签了名再走。”
对上许镌的眼神,明瑶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去外面等她就好。
和祝晚宁一起签完字,往外走的瞬间,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居然是令茜茜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到海市了,现在想过来找她。
明瑶愣了下,不顾许镌探询的眼神,连忙给她发语音,“你别乱动,等我去火车站接你啊。”
语音发过去,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那边立刻回了句语音,“不用了,我已经上车了,不就是你发给我的定位嘛,马上就到了。”
她在许镌的眼中,看到自己狂揉太阳穴。
“……”明瑶收回了手,“我妹。”
许镌点头:“来看你。”
“你都听见了。”明瑶头疼,“你快走,别让她看见。”
“为什么?”
“她……比较热情。”明瑶解释,“我怕你有点不能接受。”
许镌看起来不太理解,但还是照做了,把电脑包给她,转身楼下走的功夫,不远处闪过一个身影,头发五颜六色炸起,一把拽住了明瑶,
“说了不用接了!”
明瑶脚步一顿,往外
瞟了一眼,许镌正往这边看。
没对上眼神,晨跑回来的刘老头和别的学校的老头老太太老师们边唠嗑边进来了。
她拉住令茜茜的手的瞬间,令茜茜“啊”一声,忽然往前跑去。
在刘老头惊讶的眼神下,她一把扯住许镌的卫衣带子,人绕到他身前,紧跟着又是一阵尖叫,不知道算是惊喜还是惊吓。
“姐夫?!”
明瑶嘴角一抽,看到向来游刃有余的那人,看着令茜茜,罕见地也沉默了下去。
就知道他应付不来。
第69章 拖延第六十九天(双更合一)可恨比爱……
五颜六色的小圆脑袋上仰,一动不动地盯着许镌。
许镌也罕有地带着耐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长得还行。”令茜茜踮起脚尖拿自己当尺子量起他的身高,“有一米八吗?”
明瑶拉了她一下,顺手要拿她的行李,“别站门口了。”
许镌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八五。”
令茜茜摩挲着下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转头把行李从明瑶身边夺过来,“让他搬。”
许镌倒也不磨叽,接过她的行李箱,顺带拎起上面半人高的大包,转身走的瞬间,令茜茜叫住他们,“不是这儿。”
明瑶一愣,“哪儿?”
“丽景酒店啊。”令茜茜说,“你们这条件太差了,一看隔音就一般。”
“……”明瑶:“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就在这附近呢。”令茜茜说,“我给你们指路。”
“不用了。”
看着明瑶有些无奈的眼神,许镌挑了下眉,出门下台阶,一把拎起箱子的瞬间,白色T恤下的手臂线条绷紧,隐约能看到青筋在上面浮起。
令茜茜跟在后面鼓掌:“姐夫好棒!”
明瑶吓得差点双脚踩空,“谁说他是姐夫的?”
“你妈啊。”
令茜茜显然对许镌为什么拎着几十斤的行李举重若轻的样子十分好奇,眼神一直没移开:“她和令书斌念叨来着,我就顺便听了两句。”
明瑶头疼,“你还偷听来着?”
“不是偷听啊。”令茜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让我以后多尊重长辈嘛,长辈说话,我总不能把耳朵捂起来吧。”
明瑶头更疼了,“你还犟嘴。”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令茜茜说,“万一我未来姐夫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八怪怎么办,那不白瞎了你长相了。”
前面拎着行李的那人脚步一顿,不知道是因为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是因为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总之他转头看过来时,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长相还行吧?”
“还行,简直是太行了。”令茜茜接话比谁都快,“和小纪哥算是各有千秋吧。”
明瑶眼睁睁看到对面那人的唇角僵了一下,但知道又不能和小孩计较,那副矛盾至极的样子,看着就憋屈。
毕竟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吃瘪。
“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令茜茜连忙找补,“乍一看俩人差不多,但是自己仔细一看——”
许镌脚步一顿。
“小纪哥根本不能和他比,你看我姐夫劲儿多大,比刚才那司机师傅强多了。”令茜茜撇嘴,“那司机连导航都看不明白,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明瑶又扯了她一下,她接过行李箱说了声“谢谢姐夫”,毫无察觉地拿着房卡进自己房间了。
留在原地的许镌和她对视,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妹。”
“是这么热情的?”
“我妹一直是这种风格。”明瑶连忙去挠他的手心,“你不会和小孩计较吧。”
屋里,令茜茜嚷嚷,“姐夫快进来,帮我挪一下床,这采光一般啊。”
望着对面女孩的眼睛弯着看他,无奈地松开了她的手,冲里面应了声,
“来了。”
-
好在许镌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种性格,进屋就扶着腰说腰疼。
在令茜茜带着歉意的眼神下,他打了前台电话,服务员过来,带着一脸歉意的和令茜茜说,移动后可能影响其他设施使用,他们没办法。
令茜茜趴在床上惆怅地看着手机,折腾的劲儿被他卸下了一大半。
出门的时候,明瑶看他的眼神,跟看大神没什么区别,“你能不能教教我?”
“你学不了。”许镌说,“你妈惯的?”
“不是。”明瑶摸摸鼻子,“我妈没惯她的机会啊,要惯也是她妈惯。”
“她妈?”
明瑶点头:“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过了两年,和她妈妈结婚,生了她。”
对面忽然沉默,明瑶连忙摆手,“我爸妈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离婚之后都还有联系,两家关系都不错。”
许镌安静地看着她比画,没说话。
“而且,也不算惯,她小时候确实身体不好,得过重病,不说是绝症,但也差不多了。”
看到许镌依旧垂着眼睛看她,她忽然想到前两天在这里转悠的,可以称得上得绝症的另一个人。
“什么病?”
“白血病。”明瑶说,“他爸妈配型配不上,后来找了好多亲戚,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移植的骨髓。”
“偶尔她来,我能照顾一下,就顺便照顾一下她。”明瑶说,“她父母这些年也不容易,你说呢?”
望着她坦诚的眼睛,他点了点头,顺手把她飞在一旁的发丝拨回来,
“是不容易。”
—
回去的那场短会,许镌直接以腰扭了为理由,只在线上参加。
严慈无可奈何,好在只是试飞前一次象征性的内部会议,第一次试飞的数据在那里明摆着,自主飞行的同时还能精确无误完成指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拿个名次回来。
周钰组首次试飞的数据表现不好,所以这次他的心思现在更多在周钰组。
短会真正的开得很短,除了刘老头最后警告了一下,乔之淮别掉链子之外,没说什么。
倒是全程认真记录的明瑶,最后被刘老头叫住了。
在乔之淮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明瑶一脸疑惑地留下了。
刘老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和你妈说,你要转专业?”
明瑶一愣,“没有。”
“实话实说。”刘老头扶了扶老花镜,“你妈都发微信问我了,问我你今年成绩进步这么大,为什么转专业也没转成?”
明瑶紧张,“您怎么和她说的?”
“你说呢。”刘老头没好气,“替你瞒着呗,说你绩点还差一点。”
明瑶松了口气,连忙讨好地给刘老头倒了杯水,“谢谢老师,那我走了。”
“谁让你走的?!”刘老头重重撂下水杯,“你打算保研的事,是不是没和你妈说?”
“说了……”
“说个屁。”刘老头看透了,“不仅没转专业没说,保研也没说,我看你老妈知道的,还没我这个老师多。”
明瑶心虚看天,被刘老头打了下后脑勺,“不打算和她说,那我作为老师能不能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明瑶揉了揉脑袋,“读研。”
“还有呢?”
“最好保研。”
“还有呢?”
“暑假去uss实习。”
“你再给我
挤牙膏试试?”
明瑶只好竹筒倒豆子,“条件允许就读博,毕业想进研究所,我现在对救灾无人机比较感兴趣,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水杯被刘老头端起来,他吸溜喝了一大口,被烫得抖了下胡子,这才又放下水杯,“许镌告诉你的?”
“不是。”明瑶说,“这是我自己的计划。”
刘老头意外地瞅她两眼,“那你为什么不敢和你妈直说?”
明瑶一愣,看着刘老头捋着胡子看她,“你以前和我说,你妈喜欢好学生,按你的规划,这就是好学生的路子,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和她说呢?没必要和她闹,能沟通解决的,就尽量沟通。”
明瑶一愣,对啊。
她为什么不说呢。
可能是成长过程中,她习惯性地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到最后,甚至失去了沟通的功能,她甚至忘记了,面对矛盾时,她没必要单方面的内耗,除了让自己筋疲力尽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看到她微弱到基本可以忽略地点头赞同,刘老头叹了口气,捋着胡子,开始和她讲起了他和谁都讲起的人生道理。
尽管明瑶这些都没听进去,但她对刘老头说的一件事是很认可的。
也许解决很多问题的最终途径是沟通。
—
令茜茜隔着电话和父母吵了架,难受得不行,给明瑶打了电话过来,非要找明瑶好好唠唠。
明瑶去给她灌了一堆心灵鸡汤,奈何令茜茜根本不吃这套,说她妈从来不听她说话,令书斌同志只会装死,当老好人。
劝到饭点,明瑶都饿了,给许镌发信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把前台的外卖拿进来。
许镌:【在忙,一会儿。】
日月:【我饿了。】
许镌:【?】
日月:【我也要吃TAT】
苦情戏看起来没用,那边可能真的在忙,也没回复。
明瑶挠了挠头,让她好好和爸妈说说自己的想法,奈何令茜茜软硬不吃。
外面敲了敲门,令茜茜埋在床里,嚷嚷了句进来,表情一脸不屑,“他们懂什么,我是有想法的,我要搞艺术。”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搞艺术。”
明瑶看着拎着外卖站在门口的许镌,愣了下的瞬间,他拆开包装,放到了明瑶面前。
“姐夫你很老吗?”
明瑶:“……”
“我是说更年轻的时候。”
令茜茜起身下床,拿到自己那份外卖,掀开盒子,显然打算边听边吃,“然后呢?”
“然后就只想着梦想了,没时间学习。”许镌说,“发愤必须考上美院。”
明瑶嘴角一抽,意识到他在胡说八道。
“后来呢?”
“后来没考上,梦想破碎了。”许镌说,“只好学理工科,一周五节早八,还要被教授压到实验室打杂,都是不好好学习的下场。”
令茜茜半信半疑,“真的?”
许镌:“你除了美院,还有别的备选方案吗?”
令茜茜愣了一下。
“想考华大美院?”
令茜茜迟疑点头。
“华大美院去年文化分数线要五百五。”许镌说,“最低。”
许镌转头看明瑶,“她现在模考多少分?”
令茜茜筷子上的鸡腿滑落在地。
—
最终在那人的攻心为上的攻势下,令茜茜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说了句“姐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就钻被窝里,说要思考人生了。
明瑶生怕许镌再说两句,刺激过头了,拉着他出来,那人看起来心情还很不错,横行学校,鱼肉同学的气势疑似卷土重来。
“恶霸”似乎毫不在意,说餐厅有手打冰激凌,让明瑶等会儿,给她拿一个出来,可能试图用甜头把她的抱怨堵住。
明瑶并没有觉得他说得不对,就是怕小孩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对青春期的小孩来说,那些话,万一再……
手机响了下,她看了一眼。
领钱钱:【姐,我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要不我和我妈谈谈?】
明瑶:……
回了个ok的表情包,她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朋友圈里,令茜茜甚至发了条“醍醐灌顶”的动态,配上有些悲伤的BGM,看得明瑶嘴角一抽,连忙往下滑。
划来划去,看到程爷爷转发的一条推文,[最新研究,这些食物坚持吃,癌症和你说拜拜!]
明瑶点进去看了下,作者通篇胡吹海侃,下面果然是卖保健品的链接。
她连忙给程爷爷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这种文章可能是骗子写的,保健品最好问了医生再买。
程爷爷回得很快,【什么保健品啊?】
明瑶把朋友圈的链接发过去。
程爷爷:【我就点进去看了看,不知道哪里按了转发,今天都被转发好几条了。】
明瑶看了眼,果然程爷爷的朋友圈这两天都转发了一些的文章,都是关于治疗肺癌的。
程爷爷:【我也没怎么看,怎么就被转发了,真奇怪。】
明瑶的指尖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屏幕对面,是一位心酸、犹豫、矛盾的老人。
横在儿孙之间,他进退维谷。
肩膀被人拍了下,明瑶下意识收回手机。
“看什么呢?”
“没什么。”明瑶说,“严慈刚才在群里说,明天中午一楼集合。”
“我和他说一声。”许镌说,“打车过去。”
明瑶愣了下,她忘了这人是许镌,不想处理的事,他总有办法摆脱掉,毫不费力。只是这种摆脱,更近似一种自我逃避。
“那之后呢?”
明瑶说,“等你回华城,继续堵你怎么办?”
“堵到他死那天。”许镌嗓音冷淡,“那天他就不会堵了。”
“这真的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吗?”明瑶声音很小,“也许要找他讨个说法……这样也好。”
许镌很平静,这种平静比愤怒更让明瑶难过。
“有种说法叫亲者痛,仇者快,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不是。”明瑶犹豫着要不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以至于太紧张,开口卡了壳,“我是说……要给亲者一个说法……他现在也是得了报应,或者说……恶人有恶报……”
“你妈妈的东西,还在他那里。”明瑶深吸一口气,才把话挤出来,“你确定他定好遗嘱了吗?至少要拿回你妈妈的东西。”
他怔了一秒,沉默片刻,开口道,“下雨了。”
已经是很温和的逐客令了,意识到他不打算继续谈这个话题的语气,明瑶抿了下唇。
明瑶看了天气预报,提前带了伞过来,伞的弹簧开关有些震手,她匆匆冲进雨里,回去的路上,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站在原地,雨中身形笔直,像挺拔的青松,可她却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或许一直没有忘记恨,恨比爱更有力量。
明瑶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一时冲动下说这些。
祝晚宁站在公交站牌下躲雨,不知道和谁打电话,看到她来,挂断了电话,钻到她伞里,要和她一起回去。
临比赛前,所有人都变得格外爱惜身体,生怕发烧感冒。
离很远,明瑶看到玻璃大厅里的两道身影。
前台站着那对男女,坐在沙发上往里张望,男人戴着口罩,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经过,就给女人使个眼神,女人上去搭话,对方摇头的瞬间,男人眼中透出失望的神采,透出一股焦急的意味。
祝晚宁:“怎么了?”
明瑶怕他们一会儿真碰到同校的学生,问出点什么。
“帮我个忙。”
“什么?”
“把他们支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瑶叹气,“就算欠我和许镌一个情。”
祝晚宁皱眉打量:“许镌的仇人?”
“差不多。”
说话间,雨中闪过一道身影,没打伞,仓皇间撞了她们一下。
祝晚宁骂了一句,但也没看清是谁没长眼,抹了把脸上的水,
“你怎么不去?”
“他们见过我。”
“行吧。”
明瑶把伞给塞给她,躲在隔壁的奶茶店,看到祝晚宁进门,经过女人身边,果然被女人叫住搭话。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两人一愣,站起身。
怕自己暴露,她连忙躲到里面,自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看到祝晚宁发信息说搞定,她这才从后门绕进来。
一头的雨顾不得擦,她连忙问祝晚宁是怎么支走的。
“他们问我认识许镌吗?我说是,我和他是同学。”祝晚宁说,“然后他们问我许镌还在酒店吗?我说昨天还在。”
明瑶一愣,“你怎么实话实说了?”
祝晚宁白她:“
我还没说完。”
“我说他昨天晚上吃坏了,上吐下泻。”祝晚宁摸摸下巴,“在医院输了一晚夜,刚好点,医生说建议回家休息,他上午就回家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华城了。”
“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也走了。”
明瑶有些担心,“他们没再找别人搭话吧。”
“除了前台,还有别人吗?”
雨势越来越大,明瑶起身,关上窗户的瞬间往外看了眼,看到有人站在楼下发呆,愣了下。
倒没发现程志闻他们卷土重来,可明瑶突然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怎么在这儿?”
“来参加比赛的。”祝晚宁看了一眼,“这楼不是有互联网大赛的学生吗?我高中同学就报了这个比赛,听说他是个人名义报的名,估计想来刷个奖,今天刚比完,连三等奖都没拿。”
明瑶哦了声,躺在床上,看到祝晚宁忽然坐起来了。
“对了。”祝晚宁说,“他好像也和他们说了两句话。”
“谁?”
“江序南。”祝晚宁说。
明瑶一下子坐直了,逼近祝晚宁,“说什么了?”
祝晚宁往后退了点地儿,“没说什么,我过去之前被搭话了,没说两句就走了。”
“……”明瑶快吓死了,“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祝晚宁白了她一眼,就转身去收拾行李了,一堆海迪土特产塞进行李箱,压了半天终于合上,转头看着明瑶举着平板一脸认真地看着什么。
祝晚宁凑过去看了一眼,表情复杂,“你妹怎么刺激你了?”
下午令茜茜的电话,她被迫听了一耳朵,没想到明瑶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怎么《不原谅也没关系》了。
明瑶摇摇头,其实这本书还是之前水课无聊,手机被老师收了,祝晚宁借给她看着解闷的。
当时她的心理健康教育课需要写一篇分析原生家庭的小论文,祝晚宁直接解剖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并且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了自己的性格成因,她管那叫脱敏疗法。
或者说,久病成良医。
也许大数据监听到了什么,读书软件的“猜你感兴趣”把这本书在首页推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开,也许是病急乱投医。
“别看了。”祝晚宁说,“那书我都快看吐了,一句话就能概括,4F反应,flight、fight、freeze、fawn,创伤后的四种生存模式。”
明瑶正看到这里,“但我看解决方式讲得很……”
“很抽象是不是?”祝晚宁说,“其实就是一句话,停止自我惩罚。”
明瑶愣了一下,“那如果再接触这些让人创伤的东西,是不是错了。”
“这很难说,作者的意思是,主张与伤痛和解。”祝晚宁怔愣的那一秒,不知道似乎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而不是与施害者和解。”
她这么解释,反而让明瑶有些矛盾。
也许她的想法是对的,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把所谓正确的理论,向一个也许依旧沉浸在创伤里的人传播。
这不对,也不应该。
祝晚宁把灯关上,催她明天下午还要比赛的工夫,明瑶看了一眼和许镌的聊天界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
“你惹我姐不高兴了。”令茜茜说。
酒店外的庭院,依旧下着雨,许镌掐掉烟蒂,转头看向掏兜想摸什么的令茜茜,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
令茜茜截住他:“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我说我姐怎么连我的信息都不回了。”
明瑶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伪装出来的耐心,许镌掏出手机,看了眼和她的聊天界面,忽然滋生出一种茫然情绪。
她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其实是为他着想,但他却在抗拒,也许是少一个去处理的契机,也许是内心并不认可,更深层的,可能是一种怀疑。
规避很久的棘手课题,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令茜茜自诩人精一个,见他沉默,越发确信自己的推测正确,心软姐姐就算受欺负了也不敢回击,身为她妹,义不容辞。
奈何已经领教过这位未来姐夫有多难搞,狠话也不敢直接放,盯着他“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是惹她,她妈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我,我也不是我好惹的。”
许镌:“还挺护短。”
令茜茜嗯了一声,意识到不对,“她是我姐,谁说是短了?她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能不护她吗?”
许镌脚步一顿,“什么?”
“我姐不是短。”
“下一句。”
“你让我说我就说吗?”令茜茜说,“我就不说了。”
“她给你输过血。”
“放屁。”令茜茜没察觉到这句试探,“她给我捐过骨髓。”
许镌怔了一秒。
他忽然想起明瑶说的,令茜茜的骨髓配型是父母没配上,找的身边亲戚配的,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隐去了自己,好像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不太相信对上一代的怨怼是可以轻易无视,但彼时捐献骨髓的明瑶,应该只有十几岁。
令茜茜看他忽然僵住的眼神,以为他不信,强调她姐对她有多好,当时捐骨髓时低烧了很久,她都说没事,还是后来医生告诉她的。
“我信。”许镌说。
沉积已久的困惑骤然解开,他发现很多答案出奇的简单,决定也不是那么难做。
他应该见他一面,看尽他所有狼狈、丑恶、不堪。
这也是他薄待许雨后,应该得到的代价。
给明瑶发了条信息之后,那边并没有回。
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令茜茜得意了,“我姐不理你了吧。”
许镌看她一眼,当即转身下楼。
“你现在求我,我就告诉你怎么办。”
许镌转头,没等他开口,令茜茜就出主意了,“你去负荆请罪吧,我姐心软。”
许镌点头,“还有呢?”
“我屋有棍子。”令茜茜说,“你到时候背着蹲她屋旁边,她不开门你就别走。”
“那就不用了。”许镌说,“谢谢了,妹妹。”
他是应该和她道歉,不只是为这件事,更是为之前他的种种自负、不堪、冷漠道歉。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打开看到明瑶的回复。
明瑶:【你谢我什么?】
他站在窗边往外看,天色如墨,这场雨终于停了下来,他很认真地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X:【我想通了。】
明瑶:【真的?】
X:【比赛结束,我就回去处理。】
她发了个小猫鼓掌的表情包过来。
明瑶:【那应该谢谢你自己,不用谢我。】
不。
还是应该谢她。
许镌想。
风雨初歇,这么长时间,他忽然想通了,困扰已久的阴霾散去,他终于大梦一场,能做个好梦。
第70章 拖延第七十天许镌女朋友很漂亮,你们……
后半夜的明瑶睡得并不安稳,沉寂已久的事情得到解决,她高兴地在手机里直接把比赛后的计划狂敲一通,带许镌和明丽他们吃饭、之后回家过生日,转道回来等许镌处理完事情之后和许镌去月老殿一条龙安排完,她顺便做了攻略。
中间祝晚宁起来上厕所,看她的手机还亮着光,催她赶紧睡,明瑶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和许镌说了声晚安。
这一夜睡得太沉,早晨还是祝晚宁把她拍醒的。
祝晚宁边把她从被窝里扒拉出来,边吐槽她恋爱脑没救了,大晚上不睡觉做恋爱小计划,埋了算了。
明瑶笑了笑,起来的瞬间忽然有些头晕。
祝晚宁愣了下,“感冒了?”
“没。”
祝晚宁碰了碰她的头,“还没感冒呢?这么热。”
她再要起来,祝晚宁坚决不同意,喂她吃了感冒药,让她再睡一会儿,她说没事儿,祝晚宁只好板起脸,说她这样下午发挥不好,影响小组成绩怎么办。
明瑶这才闭上眼,感冒药的效力下,她很快陷入梦境。
可这梦境光怪陆离,似乎带着灰色滤镜,到后面逐渐记不清是什么内容,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关于许镌。
内容并不圆满,她意识到是梦,于是拼命想醒,但越着急越醒不过来。
被祝晚宁叫醒的瞬间,她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车上,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祝晚宁被她的脸色吓到,连忙摸了摸她已经退烧的额头,“怎么了?”
她茫然地抓住祝晚宁的手,感受到了实感,“我怎么在车上。”
“让你多睡会儿不好吗?”祝晚宁小声问她,“做噩梦了?”
车里的宋时薇打了个喷嚏,看起来像是要醒,明瑶
见状,掏出手机和祝晚宁聊天,【梦见,我分手了。】
祝晚宁一愣,【他敢踹你?】
明瑶摇了摇头,切出聊天界面,看了眼手机里的地图,离比赛会场还有十公里,说话就到的距离,她忽然有些紧张,给许镌发了条信息,和他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趁那边没回,她顺手把赛后计划也发了过去。
见她开始看数据,祝晚宁也不再说话,低头看资料。
她复习了一遍等会儿试飞时她需要介绍的数据,手机一响,看到许镌忽然发来的小视频。
提前到场调试设备的乔之淮躲在蒋一昂身后,仍然躲不掉今天海市的烈烈大风,“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转头,他看到许镌的镜头一脸无奈,“老许!快问问小明妹妹和我家女王大人到了吗?”
戴着耳机,她唇角忍不住上扬,看到许镌调转镜头,用手指了指手机屏幕的方向,风太大,她没听清他说什么。
于是他低头给她打字,【好。】
明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回复她的赛后计划,“那你觉得还有哪些不妥的”停在聊天框,还没发出去,他已经发来第二条信息。
X:【都听你的。】
严慈的闹钟响得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直接把半睡半醒的宋时薇吓醒了。
看得祝晚宁差点笑晕过去。
严慈毫无怜悯看了宋时薇一眼,转头使劲拍了拍手,把还在梦中的众人吵醒。
明瑶脑子里忽然闪回刚才噩梦碎片,连带着起床气不期而至,【你骗我。】
日月:【明明我们都要分手了。】
屏幕对面的许镌罕见地怔了一秒,忽然关掉了视频。
车到站了,严慈叉腰催着他们快点下车的功夫,明瑶忽然有点慌。
随随便便把分手说出口开玩笑这种习惯,实在是不太好。
低头给许镌发消息解释的瞬间,那边又打了电话过来,听起来像是在室内,没有刚才的喧嚣。
“怎么了?”
许镌说,“别生气好不好?”
明瑶愣了下,经过严慈身边,没忍住笑出声来,把严慈和祝晚宁都笑得毛骨悚然。
“你没错。”明瑶小声回应,“不对,只是在我梦里犯错了。”
经过她身边的祝晚宁翻了个白眼,“梦是现实的映射。”
明瑶生怕他当真,连忙解释,“不是……一个噩梦,而且不是你和我分手了,也不是我和你分手了,好像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突然出现了一个坏人……”
越解释越麻烦,她连忙呸了两声,“梦都是反的。”
许镌怔了一秒,迅速捋清楚她这一堆话的前后逻辑,意识到她呸了两口是为了撤回刚才的玩笑,他唇角一弯,内心却闪过波涛汹涌。
他附和着她,“都是反的。”
她内心太过柔软,以至于一个情侣间的玩笑开出来,都带着点小心翼翼怕他多想的试探,意识到这点,许镌有些心疼。
爱人时,她的一切利他的“优点”,他也会难过。
她可以不用这样。
他们之间,看起来,明瑶是大大咧咧的那个,实际上,他渐渐看穿她开朗外表下,有一颗脆弱善良的心,尤其是在一个并不算美满的原生家庭下,这种心太过宝贵。
所以他应该,也义不容辞地应该去保护。
幸好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绝对不会是真的。”许镌说,“如果真的有坏人,他也不敢来惹我的。”
“就算他敢来,我也会帮你的。”明瑶说。
“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打不过我就跑。”明瑶说,“我找人来帮你。”
许镌:“……”
电话那端,女孩的笑声清亮中透着狡黠。
挂断电话,明瑶看到祝晚宁一脸嫌弃的眼神,连忙跟着她往比赛会场方向走,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把我背到车上来的?”
“谁说是我?”祝晚宁说,“是许镌。”
明瑶脚步一顿,看到祝晚宁撇了撇嘴角,“所以你那梦太扯了,就你们这腻歪劲,海枯石烂都难分开。”
明瑶笑了下,“嗯。”
比赛会场的选手陆续到齐了,一半在闭目养神,另一半都在休息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得火热,毕竟第一次试飞后的数据这几天调整完了,只剩下这次试飞取第二次数据评分。
用乔之淮的话来说,“万事俱备,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屋里大多是负责商业展示讲解的辅助组员,主力组员们大多都在外面进行无人机的安全检查,第二次试飞按阶段展示,商业展示之后,才是最重要的飞行演示由组长和副组长协同进行。
乔之淮整好设备,就顶着一头乱毛推开了门,一边嚷嚷着“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一边坐下找水喝,被祝晚宁白了眼,从旁边拿了瓶水递过去:“许镌和蒋一昂呢?”
“去外场试飞了。”乔之淮说,“风太大了。”
祝晚宁起身,说出去看看情况,一去不返,比赛的郊区,临时塔站信号不太好,明瑶有些着急,给许镌发信息好几次都发不出去。
过了一会儿许镌给明瑶回了条信息,让她先别出来了。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可能会影响飞行演示的效果,他和祝晚宁负责飞行演示,正忙着找严慈,看能不能调试一下设备,保证降落地点时的点更精确一点,问题不大。
毕竟不是他们一个组受影响,不会影响总体排名。
他们五个人,分两组开始演示,明瑶拉着乔之淮又检查了两遍商业展示时的介绍文稿,宋时薇拿出平板投屏直播。
毕竟是业内受人瞩目的国赛,很快直播间就进了不少人。
主持人正介绍着决赛的各个队伍,镜头扫过观众席,明丽和令树斌相看两不厌的坐在一起,下一秒,明丽和旁边的家长聊起来了,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当着外人疯狂吹孩子有出息”党,令树斌和令茜茜旁边听着都快睡着了。
明瑶看到,没忍住笑了笑。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在大群里催“第一”组做好准备,明瑶连忙拽着乔之淮出门。
乔之淮问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明瑶心虚,“没啊。”
“那你不是和老许这么说的吗?”乔之淮治她手机。
明瑶迅速收回手机,有点不好意思,“也就一点……”
“紧张你就多喝水。”乔之淮举起水瓶,狂饮半瓶,打了个嗝,“我给你拿去。”
“……”明瑶拦住他,“不用了。”
乔之淮哦了一声,嚷嚷着要上厕所,明瑶连忙拽住他,让他再坚持一会儿,乔之淮本来还在扑腾,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明瑶转头,看到站在赛场那边的祝晚宁斜眼瞪他,另外一个人揣兜的手放了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手机响了一声。
许镌:【尽力就好。】
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他垂眸,托腮歪头看她,摇臂镜头正好甩了过去,大屏幕上都是他认真卖萌的模样,观众席上不少女生“哇哦”一声,紧接着是带着善意的笑声。
他垂眸假装看地,罕见地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明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紧张被消解的瞬间,工作人员报了她和乔之淮的名字,她连忙上场。
前两组是周钰组和褚简然组,表现各有千秋,一个以商业展示中的推广形式丰富得到了评委们一致很高的评价,一个飞控系统表现稳定,飞行表现中起飞距离与落地精确,标准的六边形战士。
均分95分,目前出场的小组里排名最高,褚简然组的男组长回答评委提问时,多少带了点志得意满的意味,滔滔不绝地谈了一堆航空精神,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激动,“我们的征途不只是星辰大海!”
周钰站在一旁,没忍住浅翻白眼。
毕竟没有自主飞行的加分项,她的组均分还能在90分以上,算是十分优秀了,尤其是商业推广的部分,最终评分98分。
所以周钰有些好奇,“第一组”的商业推广的调查研究,最终能得分多少。
明瑶上
场的时候,乔之淮连忙打开了PPT,周钰只有时间扫了一眼上面的调查展示,愣了一下。
她算彻底服了。
一般调查用的都是在线问卷的形式,很多数据需要二次处理和重新整理,明瑶和乔之淮居然亲自在附近的中小学校现场分发问卷,并且为了保证调查的多样性,他们基本上把华城东西南北跑遍了。
是真不嫌麻烦。
可也确实用心。
评委老师对这部分脱水的数据非常感兴趣,最后综合下意见,打的分数属实不低,但商业推广与结果调查,打了个98分。
主要是明瑶这组,给评委的潜在的印象分太高了。
明瑶下场,很没出息地又开始紧张起来,飞行演示工作人员催促他们尽快离场,明瑶下意识掏了掏。
上场的那人,顺手递过来了什么,她接过,口袋巾丝滑润贴。
她擦了擦潮湿的手心,看到那人上了场。
乔之淮“呦”了一声,被明瑶看了一眼,更来劲儿了,回去的时候就逮住宋时薇和赵晴雨,问她们有没有手绢,实在不行,纸巾也行。
明瑶坐在沙发上,看着直播里许镌他们操作完开始操作投放援助物资后,精确无误地在指定地点缓缓降落。
评委知道他们是华大的,对他们第一次配备自主飞行系统的尝试非常感兴趣,评委席中有个眼神锐利的男老师对着麦克风问他,“我看你们小组是华大里唯一尝试自主飞行的,很大胆地尝试,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这问题有点尖锐,话里话外带着对华大的偏见。
“跟有病似的。”乔之淮说,“还歧视人呢,刚才那倒霉组长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嘴脸,笑得跟狗不理包子一样。”
许镌挑眉接过话筒,“大概我们华大人比较务实。”
“喜欢脚踏实地,实事求是。”
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观众席静了片刻,而后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华航的学生有些头疼,正常人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奇葩同学。
毕竟都知道前几天两人的冲突,心里埋怨他好好惹这么个记仇的干什么。
宋时薇快吓死了,“他还挺会挑时候,评完分再大放厥词。”
明瑶无奈地点头,看到他已经下场,笑着戳着屏幕,【你怎么敢的?】
最后一组要上场了,宋时薇他们和明瑶打了个招呼走了,乔之淮和水牛一样喝的又要去上厕所,顺手把西装带走了,说在厕所换衣服。
流程安排得很紧,最后一组结束,核分之后,就要安排颁奖了。
也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领奖时的小组要穿正装,方便学校宣传。
明瑶锁上门,从包里掏出白衬衫和百褶西服裙,刚换好,手机就响了一声。
许镌:【开门。】
许镌:【我告诉你为什么。】
推开门的瞬间,那人立刻走进来,拥住她的瞬间,顺手把门带上了。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同色西裤,内搭一件白T,被风吹过的头发,干脆抓成了背头,显得五官愈发深邃,慵懒闲适的模样,透着一股落拓不羁。
气息侵袭的瞬间,明瑶往外推他,“你把我拉链挤开了!”
他垂眸看了眼,身上还带着夏风的热烈,“没事,我帮你拉。”
她扯住他的衣角,瞪他一眼,“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了怎么样。”许镌慢条斯理地帮她拉上拉链,“我帮自己女朋友穿衣服,谁能有意见。”
明瑶看他一眼,想要生气,看他那故作无辜的样又无可奈何,只好接着使唤他,“那你给我扎头发。”
他倒听话,接过发圈就开始捣鼓她的头发,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完,也不是他扎的不好,只是完美主义上头,长发在他手里越扎越打滑,明瑶看他开始着急,就开始高兴,“帮女朋友扎头发好不好呀?”
他无奈地对上她的视线,最终笑了声,“好。”
“你求求我,我就自己扎。”明瑶拽住他的领子,眼中闪过得意。
他“哦”了一声,倾身过去,飞快的贴近她的唇,重重碾过,明瑶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换气快换不上的瞬间,他这才离开,“这样求行吗。”
见他唇角微勾,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明瑶无奈地踹他一脚,“行。”
迅速扎好头发,她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看到明丽拍的视频,是她和许镌刚才在台上的表现,附带一串大拇指,说小许这孩子表现不错。
明瑶勾唇收起手机,看到旁边那人的眼神,“我妈,夸你呢。”
“是吗。”许镌顺手帮她抚平裙角,“怎么夸的。”
“夸小许是个好孩子,让你和我好好学习。”
明瑶看他怔愣片刻,唇角继续弯了弯,“逗你呢。”
“一会儿结束,我就告诉她,优秀的小许同学,是我男朋友。”
他显然十分受用于这个称呼,唇角微弯,“我的荣幸。”
明瑶不依不饶地拽住他领子,“还有呢?”
“什么?”
“我表现得怎么样?”
“好。”
“就没了?”
“很好。”
“还有呢?!”
他的衣角被她一直扯着,皱巴巴的一团,他挠了下她的手心,痒得她撒手的瞬间,他起身又被她拽住皮带,劲还很大,一松手最轻也得抽得他疼上半天,
“你不好好说,我就松手了!”
“有人。”
明瑶心虚的功夫,他迅速起身,后退两步,开了门就往外走,气得她一路追出去,差点撞上过来找她的祝晚宁,“高兴疯了?”
明瑶看着在祝晚宁身后歪头的许镌,气得要死,可这气还没两秒,他忽然开了口,“就是很好。”
“真的很好。”许镌说,“让我很佩服的好。”
祝晚宁感到莫名,转头看他一眼。
身后女孩忽然笑了起来。
祝晚宁翻白眼,“要是高兴疯了,就出去凉快去。”
她越说,后面这人笑得越厉害,连带着许镌也笑了起来。
乔之淮探头,“老许,阎王叫你。”
许镌松开牵她的手,“一会儿见,女朋友。”
祝晚宁摸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蹲在原地休息。
乔之淮见状,从角落里划拉了两把椅子过来,半个会场的距离,他献宝般推过去,忽然就撞到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那人故意撞了过来。
也不知道那人说了句什么,乔之淮也急了,叉腰起来就想要和他开打,祝晚宁看到,连忙和明瑶跑过去,那人却已经走了。
祝晚宁:“这么多人,你非要搞点负面新闻出来是不是?”
乔之淮委屈,“是他故意找茬,你说他闲得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明瑶一愣,“谁啊?”
“姓江的。”乔之淮不明白,“你说他来干什么,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祝晚宁瞪他,“你小点儿声!”
“他来干什么干你什么事!”祝晚宁不想再横生事端,“给朋友捧场的行不行?少管闲事。”
乔之淮不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被祝晚宁拽住领子整理了下领结,转头看到西装革履的一行中年男女,“他们干啥的?”
“你没看到大赛组委会的通知吗?”祝晚宁说,“新加的环节,赞助商颁奖。”
乔之
淮挠了挠头,“今年真是不一样了啊,太有福了。”
说话之间,明瑶鼻子一痒,紧接着一个喷嚏打出来。
祝晚宁的头立刻转过来,“你感冒药吃了吗?”
“吃了……”
祝晚宁拽住她回到休息室,“没吃,先吃了再回来。”
明瑶以别耽误领奖为由试图挣扎,被祝晚宁一句前面还有组长领奖的环节堵了回去。
装退烧药的包还在扔在休息室。
被祝晚宁拖回休息室,找了热水把药冲好的功夫,直播里的老师已经开始宣布名次。
“第一组”以均分96.5分和华航“无所畏惧”组并列第一。
“第一”群里,乔之淮发了个“老板快大方,生意响当当”的表情包,让许镌发红包庆祝。
明瑶和祝晚宁跟在后面暗戳戳地发了个“+1”
连蒋一昂也都跟着凑了热闹。
可惜许老板已经上了领奖台领奖,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明瑶和祝晚宁边回会场边看直播,一套有些官方的颁奖词之后,主持人开始cue流程,让组长们上场。
镜头一转到他身上,直播间很多人开始发着信息刷屏,[要了老命了!长得帅就算了,还真是学霸啊!!!]
[看着好眼熟是不是网红!]
[一秒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否则我将引爆海市!]
[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急死我了!]
飘过一条弹幕,[本人许镌同学,人家有女朋友了,长得很漂亮,你们没戏了,回家洗洗睡吧。]
口气太过欠揍,立刻被群起而攻之,刷屏的都是骂他胡说八道的。
明瑶茫然地看下去,忽然手机响了一下,乔之淮在群里摇人,说有人在直播间骂他,谁能帮他骂回去。
他一个人,抢走了四个组长的风头。
明瑶笑了笑,继续和祝晚宁往外走。
主持人那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表情复杂的看了许镌一眼,转头强行cue流程,赞助商代表拿着自家产品上来和组长们合影留念的工夫,主持人连忙拿着卡片介绍各位金主爸爸家的产品。
许镌就站在原地,和经过的赞助商逐一合影留念,还不停被主持人提醒:“这位同学笑一下啊,长得这么帅气,笑一下啦。”
笑到最后,明瑶感觉他的脸都快僵了。
可能屏幕里“啊啊啊啊”的舔屏太多,机位一转,扫了扫其他组长们的脸。
然后,弹幕里就开始骂导播了。
镜头重新切到许镌这里,他上扬的唇角忽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凌厉中带着几分冷漠。
明瑶愣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颁奖台,赞助商中一个男人有些瘦削佝偻的背影,连忙跑了过去。
祝晚宁:“明瑶!”
来不及了。
男人摘下口罩,瘦削干枯的面容出现的直播里,几乎是生扑的姿势扑到了许镌面前。
“许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毕竟我是你的父亲,当年你妈——”
这句话没说完,对面的男生却忽然拽住了他的领子,眼神狠绝,
直播间顿时疯狂刷屏,全都是问号
“你有脸提她。”
直播瞬间切断。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其他人带着探究的心理,会场的观众席开始躁动。
颁奖台反而一片沉寂,其他学生都看向了许镌和他相貌极其相似的男人。
明瑶看着那人晦暗的眼神,连忙冲过去,挡在两人之间。
“叔叔。”明瑶把许镌推开,“你这是在道德绑架吗?”
颁奖台的话筒还连着音响。
明瑶很少真正地去讨厌、恨一个人,或者说,她很难想象一个人会这么恶。
他的可怜模样,不过是用来道德绑架别人的武器。
为了自己证明自己良心未泯,就要让被他伤害过的人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男人没想到忽然窜出来的女孩敢贸然掺和他精心策划的“认亲”场面,一时间竟然呆愣在原地。
许镌把她拉走的瞬间,明瑶还在骂他,“明明是你忘恩负义!背叛妻子和儿子,你还有脸求人原谅?”
音响被关掉了,可现场的人都有耳朵。
男人目眦尽裂的刹那,忽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