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拖延第六十一天再胡说八道,我就亲你……
她应该是想他的。
明瑶想。
外面雷声大作,油绿的爬山虎晃动着嫩芽,在细雨中飘摇,根系却紧紧缠着墙壁。
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看到过满墙的爬山虎,根很细,她使劲扯,带着墙面都跟着晃动,落在脚上不少土粒。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她看了一眼,是蒋一昂在群里发的消息,催她的进度,她获救搬举着手机,“我要补进度。”
他望着她,发梢的水珠落在她颈间,贴近的指腹温暖,她紧张的缩了下脖子,强压下的心慌冒了出来,脸烧得慌,这灼烧的感觉遍及全身,她连忙推开他,
“我真的来不及了,你电脑在哪儿?”
太拙劣地回避,他轻扯唇角,“这算惊喜吗。”
她被戳破了心思,越发心急,“惊喜一会儿给你,你快去洗澡!”
他甩头的动作一顿,看向僵在原地的明瑶,对方好不容易正常的脸颊又烧了来,低着头拿着手机慌乱的按来按去。
他拉下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扣子,在她慌乱又好奇的眼神中起身,“洗澡以后,一般干什么?”
明瑶躲避他的视线,“擦干。”
“擦干以后?”
“吹头发。”
他压在她的唇瓣,一口吞下她胡说八道。
在明瑶惊讶的眼神下,他走到卧室角落里的门口,扶着门框,在她眼中笑容如同妖孽,
“以后再胡说八道,我就亲你。”
-
于是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明瑶看着电脑桌面上一家猫的合影,脑子里只剩最后一个意识。
他为什么洗那么久。
这雨太大,她强压着自己的心思不要胡思乱想,下意识扫了下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档,这才找到软件的图标。
微信的图标忽然闪了两下,她看到文件传输助手传来名为会议记录的文档,帮他黏在桌面,那人终于洗完了澡,裹着浴巾坐在她身边,“点开。”
明瑶一愣,依言点开,是这次在法国的无人机大会的记录,
商用无人机与救灾无人机,她一直关注的议题。
这些内容在航院平时的讲座也有涉及,但远没有这么前沿。
商用无人机的技术升级速度远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不仅是普通配送,不少公司扩展规模,试图发展运输大量工业材料的重型无人机网络。
救灾无人机展开不多,目前依旧停在灾情评估与搜救、应急通信的方向,毕竟在发达国家,研究依旧是以市场导向为主的商业无人机为主。
这多少影响国内的一些企业,比如星海公司,据她所知,就是以商业无人机业务为主的一家500强。
许镌坐在她身边,抱着个笔记本,也在忙着整理自己的资料,只是明瑶的速度明显比他慢很多。
许镌托着下巴看她半天,看着看着,碰到她的指尖。
明瑶怔了一秒,眼神一闪,在许镌的笑意中,她捉住他的胳膊,开始摇晃。
“你说CNS系统模拟灾害,国内什么时候会应用?”
“……”
“你不睡了。”
陈述句。
他指着电脑右下角,“明天不上早八了?”
明瑶捉着他的胳膊,软着声调,“我就再看一会儿。”
许镌垂眸,看她故意卖乖,“求求你了。”
许镌坚定,“不行。”
他拔掉电源,奈何明瑶不吃他这套,跑到他身后又开机,如此往复几回。
许镌:“……”
他无奈地去铺被子,而后关上了卧室的灯,只留一盏床头灯发着微弱的光。
听着床边窸窣,她得意地抿了下唇角,在视频里和蒋一昂汇报进度的瞬间,她握着鼠标的手一顿。
那人不知何时贴近,抬眼睨她,对视中,他弯着眸子。
他的脚尖贴在她的腿,她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可他稳稳地托住她,跌坐的瞬间,他双手托着她的身体,她一个劲地躲,手机倒在地上。
蒋一昂茫然地问了句是不是关灯了,怎么这么黑。
上下颠倒,明瑶已经把许镌扑到了床上。
台灯滚落在地,卧室一片黑暗。
耳边的呼吸炙热,“先睡。”
她感觉自己像被一条蛇缠住了,挣扎越快,他缠得越紧。
“先休息。”他啄吻她的脖颈,“明天真起不来,老刘会生气,他生气了多可怕,你不怕他?”
“我不怕他生气。”
“我会生气。”
她盯着他,试图脑补出他生气的样子,但徒劳,于是继续挣扎,片刻后,腿僵在原地。
她似乎真的唤醒了巨蟒,喘息声粗重。
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最容易擦枪走火。
他收紧双腿的瞬间,她忽然感觉什么钻进她的裙角,如同一条游鱼。
客厅一声猫叫,瓶子碎地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却被许镌反身压住,她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心跳与呼吸杂乱,她分不清是谁的,明瑶抓着他的肩膀,划过几道红痕。
她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像雨水坠在翅膀的蝴蝶。
贴近的瞬间,他很轻地吻在她的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他无辜地看着她,“你闭眼干什么。”
她气愤地抓住他的浴袍,忽然感觉
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耳边漾起一声轻笑,她脸红得不行,“起来!”
明瑶炸毛了,“我要写作业!”
他笑着抱着她,笑意随着相抵的身体,滚进她的胸膛,“我帮你写。”
她不依不饶,“我不让你写。”
“那怎么办?”
“你求求我。”
“我求求你。”
她裹在被子里,感冒的嗓音又甜又哑。
“到底谁想谁。”
“我想你。”
“没了吗?”
空气中一声轻叹,
“我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堆积的数据和内容不少。
许镌帮她做完,已经到了深夜。
转头,看到她已经陷在梦里的睡颜,他脱鞋走过去,保证不会留下一丝动静。
手机里,老爷子的信息发了好几条,忸怩了几句,最后还是图穷匕见地提醒他一定要注意分寸。
毕竟在守旧的老一辈眼里,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结婚,通通都会被归结为耍流氓。
他回了个不会随便。
没想老爷子秒回了条语音。
“你最近怎么回事?”
他回了个无辜的疑惑表情包。
“之前说不用接你了,今天又说用接。”老爷子的语气是甜蜜的埋怨,“幸亏远望送我,否则还来不及。”
他回了句:【想您了。】
老爷子不吃这套:【没看出来。】
床头一声细响,他连忙抬头,看到被子掉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怕她感冒加重,他调高了空调温度,空调被压在身上不舒服,她这才踢掉,可踢掉又不好,瑟缩地蹙起眉头。
老爷子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许镌这次没回。
他知道是试探,可无论怎么回,都会伤了老爷子的心。
他找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但她不舒服,白皙的双腿依旧在空中蹬着,踢到了他的脸。
很软,她踩了踩,觉得不对劲,本能反应到危险,老实下来。
他无奈地把她的腿收回去,压好了外套。
像是小时候那人压住他的被角。
这记忆太过模糊,美好的都带上了玫瑰色滤镜,于是闪回的一瞬间,他怔在原地。
意识到自己这点晦暗心思,他扯起嘴角,唾弃自己的私心。
她仍在梦中,往常不让他人的眼睛合上,只剩下一种平常不敢显露的怯懦。
任何事,都要想了九百九十九步,才敢迈下一步。
不选择,不反抗,意味着她可以接受。
那个乌龙般的三支枪被他放在了床头柜。
他盯着看了两秒。擦了额头的汗珠,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调成冷水,看着玻璃上喷洒的水珠,知道这是很早就意识到的事情。
就像,他当初留下了那只小可怜。
并且,他会一如既往地贯彻。
他想-
醒来的早上,明瑶闻到熟悉的气息,心里一惊,继而一喜,然后伸手一抓。
抓住了一件外套。
外套的主人正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水。
见她醒来,他贴近她的额头。
明瑶紧张地眨了眨眼,听到他说,“没烧。”
她拽住他衣领,试图实践宋时薇所说的活色生香会激起男性早晨生理反应的理论时,他动作极快地给她盖上床大被子。
“……”明瑶急了,“你不会真不——”
“不什么?”
迎上许镌的目光,她那句“不行”在舌尖转了转,打了个迂回,“不会是柏拉图吧?”
他甩了**温计,让她夹住,随即托着下巴看她,“乔之淮说的?”
她慢半拍地点头。
许镌端水过来,扫她一眼,“他是不是还说我不行?”
明瑶差点呛住,被他拍了一会儿,脸憋得通红,“没……就是……你这样好像是不太正常。”
她落在床头柜的眼神一闪,瞟着几分心虚。
他哦了一声,似有所感,腰带扣应声落地,“验货吗?”
她连忙假装闭眼,“不用了!”
奈何他的声音妖孽般蛊惑,“来吧。”
于是明瑶被他勾着,顺着他的腹肌,摸了个爽,差点把他衬衫扯下来。
许镌提醒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瑶一愣,“什么意思?”
他骤然扯回衣角,“意思是,这方面我比较保守。”
明瑶翻了个白眼,信他的鬼话。
所以结果就是,明瑶缩在被子里换衣服的间隙,盯着许镌的背影依旧匪夷所思,“所以你真的是柏拉图吗?比如婚前?”
他“嗯”了一声:“结果导向,是没错的。”
明瑶很疑惑,“可是享受过程也没错呀。”
他低头,“你想怎么享受?”
猝然对上他的视线,明瑶缩进被子。
还是不享受了。
她消受不起。
昨晚的衣服沾了雨,透着股潮味,她穿了件许镌的短外套,袖子有点长,她挽了两下,上完早八,拿着他给她买的早饭,接过他的猫包,两人两猫去了要死楼。
乔之淮一惊一乍的,眼神掠过她和许镌,笑容逐渐猥琐前,被祝晚宁瞪了一眼。
蒋一昂过来和许镌交代完了进度,许镌走到明瑶身边,“我先去上课,有事——”
乔之淮浮夸地哇哦一声,祝晚宁已经戴上了隔音耳机。
明瑶连忙推他,“你快去吧。”
他似乎不太满意,“不想我?”
走过来的蒋一昂愣在原地,瞳孔地震。
明瑶急了,瞪他一眼,他才走了。
走之前不忘牵下明瑶的手。
把几人看傻了。
看过谈恋爱的,也看过腻歪的。
但这种腻歪的情况出现在许镌身上,总有种怀疑他被魂穿了的违和感。
祝晚宁一边瞪乔之淮让他快去干活儿,一边看明瑶的眼神透着股玩味。
明瑶被她看得心虚,转头望天。
见她不愿多说,祝晚宁也不多问,转头和蒋一昂告假,说今天要早点回去一趟,欠的进度明天补上。
蒋一昂:“要紧的话现在回去吧。”
“没事儿。”祝晚宁抱怨,“物业说最近有流窜犯,让我们回去领新买的摄像头,说是防患于未然,我看就是脱裤子放屁。”
明瑶一愣,点开手机,给许镌发信息,【你们那片最近有小偷吗?】
许镌:【?】
日月:【你问问物业。】
片刻,他发了张物业回复没有的截图。
明瑶看了眼快碎成渣渣的钢化膜,撕了下来。
她这点就是不好,脑子里事塞得太多,偶尔闹得头疼。
但很快,她的头又疼了。
复赛倒计时十天,期末周开始了。
第62章 拖延第六十二天明瑶:就是他了……
期末周无疑是所有大学生的噩梦,每年两次,如期而至,不把大学生们折磨得生不如死,学校不会至死方休。
这点在某些学院尤其严重。
航院的期末周开始早,结束晚。
和医学院以及法学院的学生们并称为难兄难弟,但更多学生只会说是倒霉兄弟。
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学这种破专业,毕业待遇差,考试科目多。
所以明瑶认为,一到学期末,不少老师频繁告假,极有可能是怨气冲天的学生们咒的。
谁让一问他们哪里是重点,这帮老师要么就是神秘一笑,说让他们自己猜,要么就板着脸说整本书都是重点。
这种暧昧回答,让学生们苦不堪言。
但对于明瑶来说,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些主课,而是体育考试的舞狮。
考完体育这场后,明瑶和许镌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被体育老师打了全场最低分。
明瑶看着一脸无辜的许镌,心里更气了,“都怪你!”
她每次找他排练的时候,他都腻乎
乎的,本来就是需要肢体接触的运动,他蹭来蹭去,弄得明瑶受不了了,他贴她耳边,说换个地方锻炼。
于是明瑶每次都被他骗到屋里,狂亲一顿。
明瑶看他无辜的样子,更来气了,“我这个月都不理你了。”
“今天31号。”
“两个月都不理你了。”
凑过来偷听的乔之淮一惊,连忙假装自己经过,却被明瑶拽住,“你做证。”
乔之淮一僵,“这最近期末太累,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明瑶:“我是拿嘴说的。”
“这耳朵也不好使了。”乔之淮无措地揉揉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明瑶:“……”
乔之淮看着双手插兜的许镌强调,“我最近眼睛和耳朵一直都不好使啊,祝晚宁,你能不能来扶我一下。”
从二楼下来的祝晚宁斜眼瞪他一下,他很茫然地扶着椅子自己走了。
明瑶看着似笑非笑的许镌,叹了口气,“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喜欢和稀泥吗?”
“还好。”许镌说,“随我,情商高。”
祝晚宁过来拿电脑,闻言,翻了个白眼。
“随你。”明瑶给电脑开机,“那你身边人将来都向着你,咱们打起来拉偏架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这问题太过冒犯,都是重要的人,不能这样衡量比较,她连忙找补,“我是说,你要公平。”
“不会。”许镌说,“我会让他们向着你。”
明瑶一愣,她小心地审视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到玩笑的意味,但无果——他眼中带着少见的坦荡,与她对视的瞬间,她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眼神。
但他就不怕这个,反而问她,“如果是你呢?”
“我什么?”
“如果你妈妈刁难我,你会帮我说话。”
明瑶犹豫片刻,“那要看你们谁对谁错。”
他哦了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组会开始前,不少组员过来拿椅子,感觉到他们周遭奇怪的氛围,扫了两眼。
宋时薇转头的间隙,他扯住她的裙角,贴近,重重碾过她的唇瓣。
“谁是对的?”
她坚持着底线,就是不松口。
一阵战栗,明瑶踢他的那脚误伤到了凳子。
宋时薇听到奇怪动静,转头,看到愣在原地捂着脸的明瑶。
许镌:“有事吗?”
明瑶听到宋时薇说了句没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没出息地躲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严慈开着组会,看到明瑶一直低头,“明瑶,走神呢?”
他不忘拉踩,“你能不能学学许镌,一直抬头认真听讲。”
明瑶:“……”
这场组会开得又臭又长,明瑶后面眼皮合上,忽然闻到熟悉的古龙水香。
她撇过头去,故意晾着他,感觉对面人僵了一下,忍住笑意不说话-
这场考试持续了整整七天,就像这场初夏的雨,绵长而磨人。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出了点小乌龙,听力信号不好,整个考场一半人的耳机都听不真切,电子表时间又不准,像明瑶这种心态不好的学生,就特别容易被影响。
在乔之淮唉声叹气中,明瑶却没有什么实感。
太快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大二学期就走到了尾声,莫名地有些无措。
这种茫然一直持续到最后一次大组会,考试结束的第七天,刘老头过来宣布,今晚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中午,华城到海市的航班,谁敢迟到,就自己手搓一架飞机出来自己飞过去吧。
祝晚宁在下面小声说阎王不够意思,就不能提前两天通知,来不及准备。
乔之淮杵她胳膊,让她小点声,被刘老头看到了,“乔之淮你在下面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知不知道团结!”
乔之淮委屈地收回手,看了明瑶一眼。
明瑶掏了两张纸巾,被迟到的许镌半道截过,拐了个弯,递给乔之淮。
于是乔之淮更委屈了。
明瑶瞪他一眼,避开他凑过来的手,坐在一边听刘老头严肃地说,他是老将出山,一定要在退休之前,为学校发挥余热的一些老生常谈。
明瑶认真点头,一心二用和程爷爷联机打游戏。
说起来奇怪,那晚他临走前,问她喜不喜欢打游戏,看到她犹豫着点头,程爷爷很满意,让明瑶当她的游戏搭子。
空战游戏,俩人天天手搓飞机,做完就组队开战。
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有时候会误伤明瑶这个队友。
明瑶又被他炸了一次,有些无奈地戳着屏幕。
日月:【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爷爷。】
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问她学业方面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他的,尽管说。
许镌解决不了的,他能解决。
她点开这段语音,才发现许镌和他的语气是很像的。
她看着程爷爷的头像,忍不住开始愣神。
其实祖孙两人是很像的,细看眉眼,都是黑眸浓眉。
区别是,许镌年轻,多少带些少年意气。
而程爷爷的眼睛更深邃,眼里是饱经世事的沉稳。
老人的朋友圈不会设置仅三天可见,她得以瞥见许镌的世界一角。
像很多老人一样,排除杂七杂八养生消息文章外,程爷爷发了很多照片,许镌的比例最高,从小豆丁到少年长成,几十张照片,她每张都点了保存,从头到尾翻过去,才感叹男大十八变。
许镌小时候瘦骨伶仃的,抱着quick的妈妈,比猫大点有限,像刚捡回来的小可怜,和坐她身边的那人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翻到最后,是一张大合影,看起来像是过年的时候拍的,几人围坐在年夜饭桌前,程远望搂着许镌的脖子,后者抱着quick一脸嫌弃。
最后一张,摄于2013年除夕。
阖家欢乐的时刻,许镌人依旧拽,坐在程爷爷旁边的中年男人,眼神落在许镌的身上。
明瑶无端的觉得他有些眼熟。
她正想翻翻朋友圈还有没有沧海遗珠,通知栏里忽然跳出两条信息。
明丽说给她寄了一包衣服,问她收没收到,收到明瑶回的“收到了”之后,她顺水推舟地问了句,她最近生活方面有什么新动向。
日月:【没有。】
AAA妈妈:【不对吧。】
AAA妈妈:【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和妈妈说的,怎么撒谎了。】
明瑶抿唇,从相册中退出,【真没有。】
AAA妈妈:【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但妈妈可对你有什么说什么了。】
AAA妈妈:【你爸爸可能认识许镌的叔叔,你和他说说,让他帮你打听打听。】
日月:【再说吧。】
日月:【我们明天要去比赛,是我说的那个国赛,在海市。】
AAA妈妈:【转专业结果还没出来?】
日月:【没。】
AAA妈妈:【怎么还没出来?你说的这比赛许镌去不去。】
日月:【不去,我先去开会了。】
她把手机扔进包里,对上刚过来开会的许镌,眼神下意识躲闪,幸亏他被严慈拦住说话了。
祝晚宁皱眉,“你报了吗?”
明瑶一愣,“报什么?”
“书雅奖学金。”祝晚宁给她发过去了,“你看看。”
“什么奖学金?”
乔之淮嗓门太大,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尤其是周钰。
其实并不是不友善的眼神,只是惊讶。
刚才展示各组成员简历,明瑶的绩点最低。
一水儿的3开头的绩点里,只有她2开头。
明瑶低头,看着祝晚宁发来的奖学金介绍,书雅奖学金名额很少,每个学院只能推选三个学生。
分为优秀奖和进步奖,综合绩点和综测成绩排名。
刘老头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看他们已经低头盯着手机,过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平时不努力,现在申请奖学金?都歇菜去吧!”
乔之淮不高兴了,“老师,不是有话说得好,不想申请奖学金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你吃到天鹅了吗?”
看到祝晚宁的白眼,乔之淮泄气了。
“那我申请个进步奖不行嘛,我觉得我进步挺大的。”
刘老头不屑,“进步大是你起点低。”
他瞅着发呆的明瑶一眼,“我看她还有点戏。”
“我们英语考砸了。”乔之淮说,“信号不好,没听到。”
刘老头失望。
“那没戏了,你们也就许镌——”
瞥见周钰他改了口,“和周钰两个有戏。”
临走前,刘老头叫住明瑶,说这次比赛结束,无论她的名次如何,只要这次期
末结束绩点能到3,他就能推荐她去星海去实习。
明瑶摇头,气得他敲她脑袋,“你还挑挑拣拣的?”
“不是。”明瑶说,“我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履历不够。”
刘老头恨铁不成钢,“又不是只绩点一项标准,你先申请!”
看她还在磨叽,刘老头哼了声走了。
听到两句的祝晚宁不太理解,在路上还给她发语音,“你为什么不去啊?星海条件挺好的。”
“许镌肯定去,你不和他商量一下?”
明瑶怔了一秒,【我过两天会和他说。】
她单纯觉得自己和星海集团的主营业务都不太搭。
她申请了别的实习,去另一家救灾无人机为主要业务的公司,这是宋牧然推荐给她的,综合来看,更适合她。
“我看你就是死心眼。”
她清楚对于他们来说,实习时间宝贵,应该尽可能去大公司尝试,每一份实习可能是未来第一份offer的预演,但她又实在胆怯。
她戳着屏幕,思绪有点飘忽,【可能吧,我习惯了一件事之后,就不太愿意去尝试新的,就会觉得】
手机响了一下,许镌发了张截图过来,拖延症论文时隔几月,一审通过。
她戳了两下屏幕,意识到她刚发的誓,决定继续不理他。
“许镌,我和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被严慈拦住的许镌,站在那里看她。
严慈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学生忽然沉默了,忽然又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
晚宁:【会觉得什么?】
指尖跳跃屏幕间。
她回,
【觉得,就是他了。】-
从华城飞海市的航班,因为暴雨延迟了两小时。
坐着机场大巴的明瑶靠在祝晚宁肩头,两人身上都披着外套,但祝晚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镌拍了拍祝晚宁的肩膀,祝晚宁如释重负,把明瑶撒给她。
于是明瑶这一路睡得安稳,醒来时看到身边人换了一个,还是冷战的那个,吓了一下。
当然仅仅是一下。
同样吓到的,还有刚醒来的刘老头。
刘老头的嘴张得老大,严慈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连忙解释,“他们谈恋爱了。”
看着一脸无辜的两人,刘老头忽然觉得头疼,“你们算是给我了一个惊喜啊。”
明瑶接过许镌塞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感觉刘老头看起来不太像生气。
“明瑶!”刘老头忽然点名,把她最后一点瞌睡虫吓飞,“你,可以。”
刘老头的手机屏幕的字老大,大到他们老远都能看得见。
上面标着期末成绩。
许镌依旧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许镌。”
许镌抬头。
“保持水平。”
“明瑶。”刘老头说,“回华城和雍宫,记得烧三炷香。”
明瑶:“……”
车上不少人已经开始查成绩了,但无奈校网进的人太多,都在低头刷新。
她顺着刘老头指的地方看过去,彻底愣住了。
年级排名92→44,绩点3.2。
航院进步名次最快的学生。
—
于是乔之淮的起哄下,众人让许镌和明瑶请客。
许镌说现在就请。
随即又是一阵欢呼。
今天是蒋一昂的生日,他们干脆去附近饭店开了个包厢,许镌和明瑶埋单。
几人凑在一起,临时订的蛋糕,并不大,上面是满满的车厘子,蒋一昂和乔之淮吃得非常开心。
明瑶晕机又晕车,蔫蔫地靠在角落里,看到推到她面前的奶油蛋糕,没什么胃口,许镌给她要了杯蜂蜜柚子茶,她尝了一口,也不想喝。
他大概是对“不想喝”有什么误解,于是服务员进来拿着两托盘的饮料,花花绿绿的,放在桌上,梅子饮,大麦茶,玫瑰花茶,酸奶,应有尽有。
乔之淮的手挪过来,被祝晚宁一把拍掉。
明瑶看他皱眉。
“想喝别的?”
她摇头,什么都不想喝。
“水也不喝。”
她感觉他简直逻辑鬼才,故意逗他,“人三天不喝水不会死。”
他的眸色好像一下子黯了下去,明瑶一愣,没想到他这么不禁逗,于是又去牵他掌心,他没躲,找了个橘子,低头剥着。
明瑶猜测他是不是在耍小性子的念头出现的瞬间,被自己吓了一跳。
于是她低着头搜索“怎么哄耍脾气的男朋友”的时候,听到乔之淮生日歌唱的震天响,抬了下头。
好在乔之淮终于没买二十一根蜡烛,换成了数字蜡烛,生日歌吵的祝晚宁给了一撇子打到他头上,他才老实。
她连忙凑过去跟着打着节拍,蒋一昂吹灭生日,很认真地许愿,“我希望——”
乔之淮打断他,说别念出来,否则不灵了,他连忙捂住嘴,“那会作废吗?”
祝晚宁安慰他,“不会的。”
她拿了扎啤放他面前,发现许镌依旧低着头剥橘子,眼神落在她刚才没拿走的手机屏幕上,她连忙息屏。
乔之淮带着蒋一昂喝了不少,两人很快就上头了,祝晚宁一脸嫌弃拿出手机叫了外送解酒药,阵仗快把包厢的屋顶都震翻了。
而角落里,他们这里出奇的静。
明瑶举着手机,百无聊赖拍着照片,心思悬浮。
剥得十分干净的橘子推过来的那刻,她愣了一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耍小性子。
平时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人,并不是对一切冷淡,他也需要一些回应,一些证明他的关心有人在乎的回应。
她太粗心,总觉得睥睨自若惯了,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当然。
她立刻把橘子塞嘴里,吃得太急,呛了一口,喷到拿蛋糕过来的乔之淮身上,乔之淮直接蒙了,说自己是不是水逆。
明瑶一边给她道歉,一边抽纸巾出来给他擦,乔之淮委屈巴巴地走了,听到身边人一声很轻的笑。
她转头,那人依旧沉着脸,好像刚才的笑声她的幻觉。
她凑过去,面对面地盯着他,他依旧硬挺着。
“你真不理我了?”
明瑶把腿别在他身上,“你怎么就这方面这么遵守誓言啊。”
她忽然反应过来,“好像那天是我说不理你的。”
他看着她忽然呆愣走神,挺了没两秒,没忍住,绷直的嘴角弯了下,明瑶立刻贴了过来,“惩罚我吃橘子,把我吃成小黄人。”
他看她带笑的眼睛,帮她理了理黏在鬓角的头发,“我看看。”
她手机里的录像,乔之淮的脸上蛋糕糊了一脸,对于小少爷来说,这是“你快点给我回应”的信号,照片不少,他眼睫低垂,罕见地看得认真。
翻来翻去,就翻到了他自己的童年照。
光屁股。
在浴池里漂着。
他的指尖一顿,看到呆住的明瑶,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
从哪里找的,他心里有数,只是看她无端心虚,有点想笑,“你喜欢这张?”
明瑶诚实地嗯了声,“这是最早的你。”
他没想到原因如此简单,“其实已经不早了。”
明瑶愣了一下,照片里他看起来有六七岁了,这里没有童年照。
“很多是丢了吗?”
他含糊的应了声,她心里觉得有点可惜。
智能机还不发达的年代,记录美好瞬间的工具便只有相机。
这也是她物理课上,对相机成像原理异常感兴趣的原因。
见他视线停在一张手拉手的背影,明瑶问他,“这是月老殿吗?听说那里很灵。”
他嗯了声。
照片里,两个手拉手的背影里,是一张小胖脸的侧脸。
明瑶怔了一秒,想起他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这话茬提得不好。
没想到他反而看了半天,“有空去拍。”
她惊讶地转头,看他眼神并不是开玩笑,说了句好,打开备忘录,就把这一条写在计划里。
备忘录计划密密麻麻,看得许镌沉默两秒,“告白计划?”
她划下屏幕,“她们帮我写的。”
他睨她许久,她只好承认,“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想法。”
“这个?”
他指着那条,“以退为进的拿捏要领,让男人对你俯首称臣”时,明瑶心虚地夺过手机,“不是!”
“哪个是?”
“下周晚上我们——”
她嘴刹住车,看着那人勾着唇角,使劲捏他一把。
“别捏坏了。”他挪到一边,“捏坏了下周计划泡汤怎么办。”
“泡汤就泡汤。”明瑶反应过来,“我没计划那个!”
“以后也不计划那个?”
“不计划!”
“那我计划。”他任由她靠在她身上,“行吗。”
她的脸好不容易不红了,被他插科打诨弄得炸毛,这一晚过去,回去的车上才被他顺好,坐在另一辆车上,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他一句。
“你暑假会去星海集团吗?”
他看她一眼,“不去。”
“那你去哪儿?”
“没想好。”
她鲜少在他这里获得这个不确定的回答,也不再问他,松开牵他的手,在车上打包给蒋一昂的生日礼物。
来得仓促,别人都准备好了,只有她的还没包装好,她连忙和蒋一昂说回去就给他,蒋一昂有点不好意思说心意领了。
用油漆笔写的卡片,字迹金光闪闪,她写,祝他的人生一路高昂。
许镌瞥了一眼,忽然道,“我的为什么不是这个。”
明瑶一愣,“因为我感觉你的人生,已经是一路高昂了。”
他没说话,眼睫垂下,像平静的芦苇荡,一片静寂下,她总感觉,他身上总有些她不了解的地方。
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角落,那里晦涩莫名,所以总在一些时刻,她感觉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什么,她的回应,透过层层叠叠的屏障,才能传到他心里,或者,只是他的耳边。
抑或者,是她的错觉。
书上说过,人总是在幸福进行时患得患失。
“什么时候去?”
她愣了一秒,“过两天我们就去吧,好吗?”
她当即在软件里搜着攻略,“我们比赛完就去,学生证有优惠,拍了照片回去我给家里看看——”
他转头,看到女孩笑着看他,神情一晃,回握住她的手,贴近的指腹温热。
这一刻,所有的躁动、焦虑、不安,都暂时停下,他看着弯着眼睛的女孩,很认真地回答,
“好。”
第63章 拖延第六十三天禽兽不如(双更合一)……
于是到了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已经是隔天中午。
刘老头正背着手遛弯回来,看到他们几个的黑眼圈,皱着眉哼了声,回去了。
紧接着严慈就跟着刘老头急匆匆地跑出来了,看到这几人,一脸头疼,但还是招手,领他们这几个进去了。
边进去刘老头边絮叨,就他们回来得晚,别的学生顶多去外滩遛一圈就回来了,他们竟敢夜不归宿。
几人一致默契低头装死,严慈叹口气,带他们去前台登记,不放心地盯着他们上了楼,还不忘嘱咐,这七天谁敢不和他报告就乱跑,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他们嘴上应着,实际上打量酒店附近的环境,快捷酒店,设施一般,双人房,但好歹干净,就是有点偏,五环的边缘,街道人口寂寥,店铺的装修风格和十八线小县城差不多。
最繁华的店铺,可能就是对面一条街上的沪上阿姨和蜜雪冰城了。
“这七天都老实点。”
严慈走了,刘老头开始上高度,“你们可是代表华大来比赛的,这酒店里全世界各大高校的学生都有。”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下去,明瑶看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酒店门口张望。
“看到了吗?都注意点,你们代表着本国大学生的风采。”
刘老头按着太阳穴,看着除了蒋一昂之外都没认真听的几个倒霉学生,叹了口气,从中山装里掏出房卡。
“你们谁住这屋?”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刘老头看着那两只手的主人,捋了捋山羊胡。
“你们是来比赛还是来度蜜月啊?”
明瑶犹豫着开口:“比赛吧。”
刘老头看她缩着脖子装鹌鹑的明瑶,气不打一处来,“知道比赛就行,注意分寸!”
他看着双手插兜的许镌,又来气了,打了下他胳膊,“你小子听到了吗?”
许镌倒不插兜了,指间夹着房卡,眼皮懒懒掀起,“听到了。”
“听到了就做到!”
刘老头感觉自己对上许镌血压都快气高了,看到试图溜走的身影,一声怒喝。
“乔之淮你干什么去?!”
“报告,我去下面买奶茶。”
刘老头胡子气直了,“滚!”
乔之淮立刻就溜了。
乔之淮很委屈,买奶茶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下面挤了一帮学生,队伍排得密密麻麻,一看就都是来比赛的学生,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德行,队尾甚至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拿着手机到处拍照。
一看就是国外的高校学生,看什么都新鲜。
尽管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平时周末说走就走的特种兵,大多是走马观花的景点打卡,这种全世界大学生都汇聚一堂的场景,对于他们实属罕见。
于是学生们都异常兴奋,买奶茶的队伍里,学生们回头张望,和其他学校的学生聊天,神情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兴奋。
乔之淮在队伍里窜上窜下,没一会儿就和一个小辫子黑人女孩连比带画,聊得火热。
刘老头在楼上皱眉:“这就是一个不注意影响的,你们两个记住,主要的任务是比赛,不是腻腻歪歪,海誓山盟的。”
他话说完,明瑶连忙按灭手机屏幕,得亏没让他看到自己刚才浏览的月老殿的攻略。
刘老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学生,一个装老实,一个一脸无所谓,想说什么,但气憋到嗓子眼,叹了口气,走了,走时心事重重。
但明瑶和许镌其实真的没有搞事的想法。
乔之淮拎着几杯奶茶上来,不忘给他们送了两杯,明瑶刚伸出手,就被许镌半道截合。
她感冒还没好,许镌给她规定的唯一饮品,就是999感冒灵。
明瑶不大愿意,“只喝一口,没事的。”
他不吭声,把奶茶挪到一边,自己插着吸管喝,一喝一大口,馋的明瑶直接去抢,他直接举起,身高的先天优势,她踮起脚尖也是徒劳。
她其实可以自己下去偷买一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他这杯,急得爬到床上跳下来,像树袋熊一样扒着他衣服,就非要他这杯,软声软气地撒娇,
“我就喝一口。”
“行不行呀?”
许镌默了两秒。
她认为算默许,连忙去拿,眼睁睁看着他把剩下一杯也喝完。
许镌:“不行。”
明瑶已经见底的奶茶,和这人一副“都是为你好”的表情,选择和他拼了。
她一个饿虎扑食,没防备的瞬间,许镌被她压倒在床上,明瑶非要他还她奶茶,他一本正经地说都进嘴了,没了。
明瑶无可奈何揪着他衣领,打了个滚的功夫,她差点摔下床去,幸亏被他用手垫着脑袋。
奶茶倒是没喝到,但她确实尝到了奶茶的味道。
干柴烈火的年龄,打打闹闹最后也会变成耳鬓厮磨。
刘老头的叮嘱他们是一句没记住,明瑶只觉得他的唇瓣压过来,吻太过强势,双人床足够大,从床上折腾到床下,被子被她踢到地上,她蓦然听到一声叮咛,来自自己。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强烈,扑面而来,侵占充斥全身。
他的亲吻与抚摸并不强烈,但给人一种缠绵至死的意味,明瑶忘了换气,被他摩挲着脊背的刹那,手背挡住了嘴。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吻落在她掌心。
她瞪圆眼睛,感觉酥麻蔓延在掌心,他细吻她的手指,眉眼凌厉,动作温柔。
二十岁的许镌,介于男孩男人之间的性感,贴在她身上微凸的肌肉线条,他其
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人,和他清矜不羁的斯文外表相比,现在的行为,实属禽兽败类。
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也足够过火。
她最后的意识是,好歹她锁上了门。
但有句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隔天两人起来,去nuc决赛选手碰头会,她的病好了,许镌反而感冒了。
刘老头看许镌戴着个大口罩,眉头一皱,“怎么你也病了?”
明瑶脑子里还想着演示内容,看得起他的黑脸,下意识联想到昨天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作为肇事者,她心虚地看向许镌。
“空调开低了。”
刘老头看许镌这拽不拉几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明天就比赛,今天你给我感冒,故意的?”
严慈打圆场,“一会儿回去早点吃药。”
他话音刚落,乔之淮被蒋一昂搀着,捂着肚子一脸菜色地进来了。
旁边祝晚宁翻白眼替他解释,昨天他非要吃生猛海鲜,吃拉了。
于是刘老头的炮火转移到了乔之淮身上,提醒乔之淮这两天不许再乱吃东西,絮叨了半天。
絮叨到其他学校的学生们也来了,严慈秉持着“校丑不能外扬”的原则,劝着刘老头走了。
明瑶喝了口许镌冲好的感冒冲剂,和许镌坐在后排摸鱼。
用许镌的话说,是观察敌情。
毕竟在场的高手如云。
但明瑶觉得许镌是在胡说,因为坐在后排,他就开始靠墙打盹,他脸小,口罩往上一拉,根本看不清是在补觉。
她坐在他旁边,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看到附近不少熟脸,华航、哈理大、西工大的学生齐聚一堂。
甚至还有亚大和迈大的外国学生。
主办方的老师在上面开大会,不妨碍学生们在下面开小差,聊得热火朝天,什么“你是华航什么专业的”“你们西工大航模社不错啊,社长有对象了吗”的寒暄。
社交悍匪乔之淮已经和那几个外国学生聊上国外经济局势了。
老师见维持不住秩序,干脆放任自流了,介绍着明天开始的比赛日程,六天两次试飞,以飞行演示和商业方案展示两项作为主要内容。
这场的学生,都是救灾无人机为主。
明天那场比赛,是飞行演示。
飞行演示执行一系列任务,救灾无人机偏向区域搜索、精准物资投放以及通过指定路线返回基地。
最重要的是,老师提到,今年组委会的最新规则,无人工干预下的自主起降,是可以额外加分的。
这点说完,在场学生集体抽气。
四大国赛中,学生们大多采用人工控制飞机起降。
无人干预意味着,对自主起降系统稳定性要求极高,除了华航的学生,其他学校应该很难做到。
“我看了下报名信息,选无人干预的,华航的同学比较多,如果想改的话,明天之前可以发到我的邮箱。”
前面几个貌似都是华航的,听到这条新规则,会心一笑,说话带着睥睨全场的意思。
“老师,赶紧cue下面的流程吧,今天改也来不及了。”
“是啊老师,你不如问问这几位外国友人,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改?”有个男生打趣,看起来和主办方老师熟稔,被老师瞪了一眼,说他嘴贫,但肯定是要用英语再解释一遍规则。
几个外国学生也纷纷摇头后,男生笑了笑,“老师,我看您多余问吧,这个项目,要是有外校的学生报名,我都能把这桌子吃了。”
华航的学生,历来包揽nuc的一等奖,所以傲气冲天,说话虽然招人烦,但也有傲气的资本。
奈何那男生对面坐着的是祝晚宁,华航的傲,她比华航的还傲,和那男组长不动声色地聊了两句,实际上是摸底,其中一个组员被祝晚宁几句问得接不下话来,有些尴尬地回头,正看到明瑶,打了个招呼。
“你也来了。”
明瑶一愣,认出来是初赛有一面之缘的褚简然,点头应了一下,就看到他忽然愣住了。
她身边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靠在墙边斜眼看他,眼神有点冷。
台上的老师按流程又确认了一遍,“华航的十组全部选了无人干预,我看还有,这是——”
“华大。”
“第一组组长,许镌,在哪儿呢?”
怪刚才华航的那几个仇恨拉得太大,引得在场的学生巴不得出现个大神治治他,没想到真的出来个神仙,许镌“嗯”了一声,前排众人的眼神就齐齐看了过来。
男组长愣了一下,确认似的问了老师一遍,“您开玩笑吧,华大的什么时候会无人干预了?”
许镌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外援的学长提供的技术指导。”老师看了眼资料,“你话别说得太满,好不好?”
男组长傻了。
围观群众反而觉得十分解气,看许镌的眼神都带着点崇敬的意味,跟看大仙一样。
大仙看了一眼僵坐在原地的男组长,又看了眼拍了拍组长肩膀的褚简然。
“桌子还吃吗。”
两人表情一僵,看着许镌眼皮都没抬,懒懒地靠在墙边,听到乔之淮一声嗤笑,男组长脸色更难看了,拉着褚简然转头回去的瞬间,几个南大的学生“吁”了声,他只能假装没听见。
明瑶连忙扯了下许镌的袖子。
没想到他又来了一句,“口气挺大,应该吃得下。”
明瑶瞪他一眼,“他发烧了,说胡话呢。”
褚简然点点头,表情刚好看一点,就听到明瑶说,“但那么说确实不太好,骄傲使人落后。”
男组长:“……”
最后还是褚简然打了两句哈哈,把这个冲突给糊弄了过去,毕竟都是名校的尖子,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结梁子,本着这个原则,他和许镌多聊了几句。
但越聊越被怼,怼得他莫挺奇妙的,散场的时候悄悄问了明瑶一句,他是不是有话说错了。
明瑶有些无奈,“他吃错药了,今天气不顺。”
话音刚落,吃错药的那人转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意识到气氛不对,褚简然说还要回组里开会,连忙离开了。
明瑶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许镌,犹豫他是不是吃醋的功夫,大群通知组长们去抽签决定比赛顺序。
于是她给某炸毛小少爷顺毛的措施中途夭折。
明瑶他们则开了个短会,总结了下目前的方案,自主起降会加技术分,但难度不小。
要在15mx15m的区域自主起飞,并着陆在指定区域,才能获得起飞与着陆分数。
所以一定要有备选方案,观察前几组的试飞情况的同时,调整方案,能保证尽量拿到最高分数。
敲定好备选方案后,大家的手机齐齐响了一声。
许镌:【1】
乔之淮一拍大腿:“靠!老许的手真够臭的。”
这次抽签代表了第一次试飞的出场顺序。
祝晚宁剜他一眼,“手臭也没你嘴臭。”
“问题不大吧。”明瑶斟酌,“第一组出场,就用第一方案,冒险一点没关系,但评委的印象会深刻一些。”
祝晚宁看向她那眼,带着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确定好最终方案,祝晚宁把方案发到群里,许镌发了个“好”后,就再没动静。
蒋一昂倒是发了个个文档过来,说是他和许镌选定的备选。
祝晚宁吐槽了句他谱还挺大。
明瑶:“他病了。”
祝晚宁愣了一下,“严重吗?”
她上午来晚了,没注意到许镌的状况。
乔之淮也愣了,“我说他怎么带着个口罩,合着不是补觉,是感冒了?”
明瑶:“不严重,感冒,已经吃药了。”
祝晚宁:“感冒也得重视,严重了也了不得。”
明瑶点头:“蒋一昂陪他去买感冒药了。”
该敲定的内容都谈完了,祝晚宁让大家回去,早点休息。
明瑶进了电梯间,看到抬头看她的褚简然,愣了一下,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抽完签了?”
她点点头。
“明天你是第一个出场讲解吧?”褚简然问,“压力大吗?”
“还行。”明瑶说,“就是感觉汇报内容还不太完善。”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褚简然忽然就不说话了。
对面那人衬衫披在身上,望过来的眼神凌厉冷淡,两步走过来,夹在两人之间,“撬人?”
褚简然一愣,“就聊聊。”
“聊聊。”他低头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明瑶一眼,随即看向褚简然,“你有脸和我聊?”
明瑶目瞪口呆,心想蒋一昂带他去买什么药了。
许镌盯着褚简然的表情透着股幽怨:“她是我的女朋友,怎么就和你说上话了?你敢说你没有想法吗?你知道我当时付出多大努力,才让她选的我吗!你这样道德吗?”
褚简然傻了。
明瑶嘴角微抽。
看来病是好了,都会阴阳怪气了。
周围经过的学生,眼神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看褚简然的眼神带着几分鄙视。
他结巴了两句不应该,等不及电梯上来,就落荒而逃。
明瑶按了下电梯门,看这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得意,外套被她不甚温柔地甩在身上,
“你病毒没上脑子吧,怎么这么幼稚。”
那人的嗓音沙哑,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头,他一只手按着手背,垂眸看过来,居然有点可怜意味,
“他对你有意思。”
明瑶叹气,“就算有点意思,你也不该这么给人家造谣。”
“没有。”许镌说,“我只是合理推测。”
她没想到这方面他也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拽住他的卫衣绳子绕在他脖子上,软声威胁,“你再说一遍?”
他头歪靠在她肩膀,明明圈在怀里的是她,可他却更小鸟依人一点,
“我只是一个害怕女朋友被坏男人勾引的无辜男孩而已。”
明瑶受不了他这小可怜样,“他不是坏男人。”
“嗯。”
“你下次别这么冲动行吗?”
“不行。”
“……”
明瑶的脚步一顿,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转头看那人依旧无辜的脸,明瑶第一次怀疑自己吃错药的是自己,和许镌讲道理,纯属自讨苦吃。
可看他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德行,明瑶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理他,转头就去祝晚宁房间了。
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
许镌:【?】
明瑶:【你不觉得刚才咱们俩的对话有一点问题吗?】
许镌:【有点。】
明瑶唇角一弯,看到那人又发来一条。
许镌:【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日月:【???】
许镌:【我不觉得你和我说话语气太凶。】
许镌:【真的没关系的。】
跟在后面一个委屈的猫猫表情包,让明瑶忽然联想到对面那人一脸得意的表情。
一想到明瑶就气得不行。
她玩命敲击屏幕,【那我永远不会和你说话太凶了!我和祝晚宁一起睡了!】
许镌:【?】
明瑶忍住笑,按灭屏幕,转头看到一脸莫名的祝晚宁,“你笑什么?”
“看到个笑话。“明瑶摸摸鼻子,”有点困,我在你这儿睡会儿。”
“怎么不睡许镌那屋?”
“他感冒了,打呼噜声音太吵。”明瑶说,“跟拖拉机一样。”
祝晚宁愣了一下,“他还有这毛病呢?”
明瑶一脸真诚地点头。
她颇为同情地决定这两天收留明瑶。
于是凌晨时分,明瑶看到许镌发了条微信过来。
许镌:【这算七年之痒吗。】
她品这着哀怨的语气,笑的被子跟着打颤。
祝晚宁不耐反身,“有那么好笑吗?笑到现在。”
明瑶讪讪收回手机,“吵醒你了?”
“没。”祝晚宁也在看手机,手电筒的光束直直地打在墙上,似乎在研究什么。
明瑶把手机亮度调到最暗,回复他,【怎么会呢?】
日月:【咱们也就谈了七周。】
日月:【七周不到,你就开始丧心病狂扫射无辜群众了,这对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良久,却一直没发信息过来。
想到许镌看着屏幕苦思冥想的样子,明瑶忽然感觉自己和他越来越像了。
捉弄病弱男友。
这很坏了。
于是她好心地戳了下屏幕,【快睡。】
许镌:【?】
日月:【睡醒了,明天我告诉你,我会不会原谅你。】
身旁的祝晚宁突然开口,“你去过月老殿吗?”
明瑶一愣,“海市的吗?”
“嗯。”
“没去过,只听说过。”明瑶指了下她举着的屏幕,“听说这棵树上求姻缘很灵的。”
祝晚宁哦了一声,低头接着看手机。
明瑶看她戳着屏幕,信息回得飞快,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有些好奇,“和谁聊呢?”
“乔之淮。”
明瑶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拽起来,看到祝晚宁还在发呆,整被子的动作一顿,“你要和乔之淮一起去吗?”
祝晚宁看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
“还没有。”祝晚宁说,“只是约着出去玩。”
“只是?”明瑶和祝晚宁对视两秒,祝晚宁还是败下阵来,“我还没想好。”
明瑶不明白:“考察期?”
祝晚宁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可能算吧。”
“你觉得他不太合适吗?”
“也不是不太合适,就觉得他有点不靠谱。”祝晚宁问她,“你认识他比我久,你觉得呢?”
“我觉得……”明瑶挠了挠头,“他是不太靠谱,但是他还年轻,你给他点成长空间嘛。”
“这世上也不会有人事事靠谱啊。”
“怎么没有。”祝晚宁撇嘴,“隔壁那个不就是吗?”
“有的人我是不得不服的,走一步看十步。”祝晚宁感叹,“怪不得请那么帮外援,原来是为了今天的自主飞行,你看今天华航那个男的吃瘪的样子,我想一次就爽一次。”
“你不能那么比……”明瑶找补,“也不可能谁都是许镌。”
“是不可能。”祝晚宁看她,“我长这么大,也就碰到这么一个,你男朋友。”
明瑶躺在她对面,看祝晚宁感叹的样子,回想起那人扬着下巴冲着桌子的得意模样,忽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祝晚宁斜她:“偷着乐了?”
“没。”明瑶挠头,“这不都两地分居了吗?”
“分居什么。”祝晚宁按灭手机,“你刚就和我扯谎,还说人家打呼噜,其实是和他闹别扭了,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明瑶简明扼要的把许镌今天对褚简然的扫射告诉了她,但省去了他发癫的那部分。
祝晚宁不解,“就因为这个,你就打算和他分居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祝晚宁摸摸下巴,“其实也没好不好的,但我总觉得你这样直接和他冷战不好。别的我不知道,但他,心思应该挺多的,很多事他不说,但心里跟明镜一样,不告诉你就做了。”祝晚宁说,“你悠着点。”
祝晚宁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因为明瑶这一
晚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不停的看手机,最后在祝晚宁警告她再用手机晃她眼,她就和她拼了后,明瑶又看了眼聊天界面,许镌确实从她让她睡觉之后,就什么都没回。
她关上手机,开始思考,这算不算记仇了。
可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因为很早之前,在她的印象中,许镌是一个理智克制的人,很少会因为个人好恶决定为人处世。
否则他也不会招那几个名声并不好的外援进组。
所以今天他忽然扫射褚简然,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干脆不再想了,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这么晾着他,好像是不太对。
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明瑶起身,立刻被祝晚宁拽住,“找他去?
她点头,祝晚宁翻了个白眼,“都几点了,他都睡了,你还找?”
熬到第二天早晨。她倒是想明白了,直接去餐厅截他,反正许镌都在那里吃饭,她假装不经意看见他,随便搭两句话,就能试探出他是不是“记仇”了。
可他不遂她愿,明瑶在那里等了半天,等到早餐时间都快结束了,也没看到他来。
明瑶接过祝晚宁递过来的油条,戳了下屏幕,发过去一个“早上好”的表情包。
没等到许镌回她,只等到蒋一昂发在群里的文档。
讲解稿的部分,重新做了标注。
她连忙私戳他,回了个谢谢过去。
祝晚宁擦了擦嘴,顺手递她瓶牛奶,“要不要你直接上去。”
明瑶看着牛奶犹豫,“直接上去?”
“就说怕他没吃饭,顺便给他拿的。”
“会不会太直接了?”
祝晚宁斜她:“那你别去了,但是回去不许再问我许镌是不是和你冷战了。”
电梯停在三楼,祝晚宁按下开门键,推了她一把。
她犹豫的工夫,看到乔之淮推开门出来了。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乔之淮指了指撕下来的退热贴,“我过来送药。”
明瑶怔了一秒,“他病还没好吗?”
乔之淮小声道,“昨晚又烧了。”
“严重了?”
“流感,老许昨晚说胸闷,我怕是心肌炎,就和他去医院做了个心电图,幸亏没什么大事。”
他这说话大喘气,快把明瑶吓死了。
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那人嗓音清哑,问了句谁。
明瑶转头,看到那人裹着浴袍的身影,觉得比平时孱弱一些。
他抬眸望过来,乔之淮咳了声,说下去给他拿外卖,立刻就溜了。
他看了明瑶一眼,拿过她手里的那瓶牛奶,指尖微凉,“原谅我了?”
明瑶没想到他病得这么严重,屏幕的白光照着他的侧脸,显得他的脸带着病弱的苍白,她走到他面前,关上电脑,“你快躺下,我就原谅你。”
他倒也听话,被她催着躺回床上,只是不太老实,依旧在看群里比赛通知。
明瑶只好强行把他手机夺过,熄屏,“你是不是真想熬成心肌炎?”
“不会。”
他说着,揉了揉眼睛,眼球里似乎还有血丝。
“现在还烧不烧?”
“不烧。”
明瑶不信,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触到额头带着股濡湿,她才发现许镌的发尾都沾着高烧后的汗珠,非要下去找个体温计,看看他是不是还在低烧,被许镌一句刚试完给堵了回来。
“我睡会儿。”
他说着就要躺下,说困了,她总感觉是在赶她走,可看他蜷在床边,鼻尖都泛红,昨天看起来还算红润的脸色开始发白,往常高高梳起的头发也垂在额头,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她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帮他掖好被角。
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微信。
蒋一昂:【不用谢。】
蒋一昂:【是许镌昨晚帮忙改的。】
明瑶怔了一秒,莫名想起昨晚和褚简然的两句抱怨,望到他眼下隐约的青黑,对视的瞬间,那人神色自若,“还有事?”
“你昨晚熬夜了?”
他抬手拿水杯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的吞了口水下去,“嗯。”
“上排位。
“你放屁。”
他怔了一秒,没想到她居然忽然爆粗。
“谁要你改了?”她举着群里的文档,密密麻麻的全是标注,鼻尖一酸,“你不要命了!”
他愣了一下,连忙抽了两张纸巾,“很早就改完了,没多久。”
放屁。
她不会再信了。
祝晚宁说得没错,他心里有数,很多事是只做不说,沉默地担当一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心疼的一瞬间,她的耳畔和心脏集体轰鸣。
余下的更多,是她斤斤计较后,那人毫不在意付出的愧疚。
第64章 拖延第六十四天七年之痒了
直到遇见许镌,明瑶才切实体会到生病的人会有多缠人。
明瑶被他泛红的眼睛盯了片刻,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刚看他睡下,手机就开始响,乔之淮拉肚子,下不去,让她帮忙去前台拿外卖。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关上门,下楼看到前台那里的巨大的外卖袋子,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各种寿司,两盒小龙虾,还是麻辣的。
明瑶确认了一下,上面确实写着收货人许先生。
她叹了口气,问前台附近有没有专门做家常菜的餐馆,把几个店名打进备忘录里,给祝晚宁发了条信息,让她下来拿外卖,看到打的车到了门口,她连忙出去了。
几家餐馆顾客都太多,她找到第三家的小饭馆,正好刚开门没多久,她连忙找老板娘点了单。
老板娘看了眼菜单,确认似的问她,“这些都打包?”
“不方便吗?”
“没不方便,就是怕你一个人带不了。”
明瑶这下放心了,“没事,我一会儿让车开到门口。”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看着老板玩命颠勺,又看了一眼盯着菜单发呆的明瑶,“家里有人生病了吧,菜都这么清淡。”
明瑶一愣,“嗯,流感。”
“那可得小心点啦,这流感厉害了听说有并发症啊,海市现在闹得可厉害伐。”
老板娘看着一脸担心的明瑶,又看了眼邻桌玩手机的小男孩,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多孝顺,你爸爸前几天生病的时候,你问过一句吗?就知道玩你那个破游戏!”
小男孩看了怔愣地明瑶一眼,眼里是对别人家小孩的反感,明瑶咳了一声,也懒得解释,低头给乔之淮发信息,麻烦他一会儿等许镌醒了记得给他试体温。
可能是被她这种孝顺孩子感动到了,明瑶走的时候,老板娘又送了个菜,两人一起拎着七八个打包盒,把她送上了车,老板娘转头又推了下坐在门口玩手机的小男孩。
明瑶怕饭菜凉了,司机刚停下车,就一路飞奔,出了电梯,掏出门卡一刷,愣住了。
里面反锁了。
明瑶敲了敲门,里面的嗓音带着一股倦意,“先回去吧。”
“为什么?”
“这病传染。”
“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手被包装袋勒得生疼,把饭菜和粥撂在地上,听到里面那人的清哑的嗓音透过来,“乔之淮刚告诉我的。”
明瑶不信,“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在里面偷卷怕被我管?”
里面沉默了。
明瑶敲门,“你饭也不吃了?”
“吃。”里面说,“放外面吧。”
明瑶看着自己磨红的手腕,叹了口气,“许镌。”
“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七年之痒了。”
对面开门的乔之淮听到这句,目瞪口呆。
明瑶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幽怨,“他这病真传染?”
乔之淮啊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摞起来到小腿高的餐盒,挠了挠头,“我帮你送进去?”
“你不怕传染?”
“我打过疫苗了。”
“……”
明瑶看他眼神从幽怨转变成无奈,嘱咐乔之淮送进去让他吃了之后,赶紧让他吃药,吃完药记得试体温,乔之淮应了一声,就拎着食盒进去了,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回了祝晚宁屋里,她依旧不忘给乔之淮发语音,“那个百合粥快凉了,你热一下再给他喝。”
从卫生间出来的祝晚宁翻了个白眼,“你干脆让他直接喂许镌吧。”
明瑶低头,看到程爷爷发来的游戏邀请,点了下拒绝。
“不用,他又没骨折。”
“……”祝晚宁:“你还知道?”
程爷爷发了个疑问表情过来,她连忙回复,【爷爷,我有点忙,等明天好吗?】
程爷爷不太高兴,【许镌那小子也忙?都不理我。】
日月:【他病了,可能
没看手机,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这一句话,那边立马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有些着急,明瑶连忙安慰老爷子,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了,已经快好了。
程爷爷不放心,“你们是不是在海市的望景酒店?我让远望去看看他吧,正好他就在海市。”
明瑶一愣,“我们确实在,但您和他打个招呼,约好时间吧,有时候我们出去比赛,不在酒店。”
程爷爷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两句,拜托明瑶有空盯着他吃药,明瑶连忙应下,挂断电话,祝晚宁问她,“家长嘱咐了?”
明瑶“嗯”了一声,鼻尖一痒,连忙在床上找空调遥控器,祝晚宁瞅她一眼,掏出手机对着空调把温度调高了几度,“要不要喝个感冒冲剂?别再多一个病号。”
她看着天花板发蔫,把祝晚宁真吓到了,摸她额头,“真烧了?”
“没有。”明瑶说,“我就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怕传染你呗。”
就算怕被传染,也不至于连饭都不让她送进去,她就不信站在门口几秒钟,病毒就能立刻传染过来,如果真是那样,不得是烈性传染病了,早把他隔离了。
她思前想后,莫名想到古代一位宠妃重病时,死活都不让皇帝见自己的病体,哭着说自己羞见天颜。
明瑶想了一下他平时不病都搔首弄姿的样子,觉得他因为生病就躲起来不见人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低头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还烧不烧了,也不回他。
在她又发了一连串的表情包,问他是不是还难受的之后,良久,那边终于回了一句,【不难受了。】
这一句回完,无论她再怎么狂轰滥炸,那边也一言不发,只有乔之淮回了她的信息。
乔之淮:【老许刚吃药,要睡了,放心吧。】
明瑶一愣,【他吃了一个小时的饭?】
乔之淮:【不是,他房间淋浴坏了,还非要洗澡,折腾半天去我房间洗的,才回来没多久。】
明瑶连忙敲屏幕,【没着凉吧?】
乔之淮:【没有。】
她瞅着聊天界面发愣,脑子里皇帝与宠妃拉扯的历史转来转去,指尖顿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他和羞见天颜有异曲同工之妙。
倒不是他真的“羞见天颜”,而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她过去,因为生病时人会脆弱,但又不想让她因为他的脆弱特意照顾他。
或者说是,“可怜”他。
她忽然想起来,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装乖卖惨的玩得很溜的,但好像熟稔之后,他就只剩下耍帅开屏这一个技能了。
毕竟高中生物里学过,只想展示自己最好一面给对方,是吸引配偶的本能。
意识到这点后,她轻笑一声,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祝晚宁扔过来一包纸巾,看她咧开的嘴角,眼神像在看傻子。
“傻子”擦了擦鼻子,在她目瞪口呆的眼神下,钻进被窝补觉了。
-
隔天第一次试飞,比预料中的还要成功,自主飞行的效果不错,按照许镌和蒋一昂定的方案,无人机成功完成试飞任务,评委们当场就打出了接近满分的飞行分。
明瑶上台的时候的紧张,直到看到成绩后,才略微消解。
第二组试飞的组长是见面会时被许镌调侃吃桌子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发挥失常,介绍方案时磕巴了几句,和第一轮上去的明瑶相比,实在不太流畅,单项得分肯定是拉了组内后腿,看明瑶的眼神像看眼中钉。
直到许镌从后排站起来扫了他一眼,他这才老实。
他们是第一个试飞,要等所有组成绩出来,还要有一会儿工夫,明瑶看许镌垂着眼睛没精神的样子,就催他回去吃药睡觉。
他倒也听话,“嗯”了一声,和严慈说了声,揣着兜就打车回去了,留下他们几人等成绩。
明瑶看着第三架蝴蝶造型的无人机在天上打了个转,晃晃悠悠的好像要掉。
掉下来的瞬间,扬起一的灰尘,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严慈皱眉看向她,问她是不是也病了。
明瑶揉了揉鼻子,“没有。”
“没有也回去喝袋感冒冲剂。”刘老头摸着胡子摇头晃脑,“最近流感厉害,预防就是最好的治疗。”
于是明瑶辩解不过,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比赛会场。
坐在公交上颠了一路,她下了公交,迎着热风,又打了个喷嚏的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感冒了。
热感冒。
她戴上口罩下了车,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火红的脑袋倚在走廊墙上,愣了一下,认出来是谁的脑袋了。
这么有个性的发型,除了程远望,也难找到第二个了。
她走过去想和他打招呼的瞬间,忽然听到房间内一声巨响,似乎是重物落地。
程远望显然吓到了,冲里面招了招手,从那边又仓张皇走出两道身影。
明瑶愣了一下,看向表情惊慌的一对男女。
女人很年轻,一身奢侈品的logo,打扮得光鲜亮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身旁的男人看起来明显比她大了不少,穿着套灰色的休闲装,眉眼异常深邃,无奈地看了程远望一眼。
他看过来的瞬间,站在程远望身后的明瑶,堪堪与她对视。
只对视的这一眼,她忽然想起来,她见过他一次。
在程爷爷朋友圈的照片里。
男人坐在许镌的不远处,讨好他却根本没被理睬的样子,和现在神情如出一辙。
她躲在暗处,揣度打量着男人的侧脸,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可能是,许镌的父亲。
那个丧妻很快再娶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淡。
房门打开,里面扔了一堆东西出来。
“你别这样。”男人捡东西的动作有些狼狈,“许镌。”
服务员推着清洁车经过,他拉着女人挪了下位置,语气依旧带着教训晚辈的意味,“我们今天是特地抽空来看你的,你这样合适吗?
这种语气她太过熟悉,明瑶皱眉看向两人,女人拉着男人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看,连你妈妈都替你说话,你对得起你妈妈和你哥吗?”
话音刚落,屋里又飞出一张椅子。
男人反应很快,拉着女人躲过。
明瑶身前的程远望一声惨叫,应声倒地。
她连忙过去看他的伤势,没想到对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差点磕到明瑶的额头。
“弟妹?”
“我妈早死了。”
明瑶抬头,看到几道视线齐齐向她看来,她看向站在门口的许镌,面无表情地掠过三人,像是透过空气。
随即,看向了她。
“你怎么过来了?”
明瑶一愣,“我路过。”
她自己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更怕不小心触碰到他敏感的那根神经,“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许镌站在门口看她,
“别走。”
第65章 拖延第六十五天(修文)她不忍心听下……
中年男人看了明瑶一眼,眼中带着诧异。
有学生打开门,或是好奇或是揣测的张望,年轻女人拉着男人要走,可他却很执拗地待在原地,还拽着程远望。
“许镌。”男人接着叫他,“这还有同学在。”
明瑶蹙眉绕过他,拉住许镌的手腕,触感冰凉。
她看到男人凑近两步,向里张望的瞬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一地狼藉,只是他冷脸站在她对面,让她无端地有些心慌。
一室寂静间,明瑶措好词刚想开口,手机忽然响了。
许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接起,那边刘老头的沙哑的嗓音响起,“你病得还严重不?用不用严慈回去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没说话,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是嗓子哑了吧?”严慈的声音传过来。
“不能说话个屁,刚才在赛
场上叭叭叭挺能说的。“刘老头生气,“程远望刚才说带着你爸去找你了,给你带好多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胖大海?”
“喂?”刘老头被晾得很暴躁,“你看见他们了吗?”
明瑶瞅他一眼,指了指手机。
“看见了。”许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垂着眼睛。
“你看看那些补品,什么合适吃点什么吧,有没有沙参?”
明瑶想起门口一地狼藉,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看看啊。”
“扔了。”许镌说,“都没看。”
刘老头一愣,质问掺和着唠叨就铺天盖地地传过来了。
他站在原地,表情冷得像冰雕。
明瑶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刘老头灵敏地听出别人的声音,嚷嚷着不管是谁,快把许镌那小子叫回来,怎么现在这么没礼貌了。
“老师。”明瑶看了许镌一眼,“他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现在把他叫起来,您说是不是不太好呀。”明瑶小声说,“他昨晚熬了一夜,为航天事业鞠躬尽瘁的,别让他死而后已了,是不是?”
许镌闻言,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找的借口太过扯淡,刘老头嘟囔了一句“小丫头糊弄我这老头子是不是”,又没有办法,嘱咐了她两句注意身体,这才挂断电话。
他甩掉外套,坐在床上,不忘给她留出位置。
明瑶犹豫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你倒点水吧……先把药吃了。”
他嗯了一声,起身去拿药,被明瑶按在床上的瞬间,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光彩。
她把药攥起来,放在他掌心,蹙起得眉头松下。
明瑶这才略略放心,却不忘逗他,“这水温刚好,一口气喝了赶紧睡,省得刘老头一会儿杀过来找你要说法。”
她话音刚落,忽然响起敲门声。
明瑶一愣,没想到自己嘴这么灵,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却被许镌拦住。
凑近门镜,她看到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女人和程远望看起来已经走了,只是他看起来异常执着。
周钰从走廊经过,看了男人一眼,“您找谁?”
“我找许镌。”
“您是谁啊?”周钰掏出手机,“这个时间他们可能去比赛了,还没回来,您要不打个电话吧。”
男人摸了下口袋,眼神带着歉意,“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麻烦你给他打一个?”
明瑶看到许镌的眼神又冷了下去,心里也有些不满。
就算孩子不想见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逼宫”。
许镌直接拧开了门,扒在门上的男人摔到地上,四仰八叉的,地板上似乎还带着血迹。
明瑶下意识弯腰,瞥到许镌的眼神,立马站直了。
她咬牙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犟,她还没见过比明丽还难搞的家长。
“孩子。”男人捂着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屁就放。”
周钰意识到不对劲,看了许镌一眼,点了下头就走了。
明瑶瞥到对面房间开着的一条小缝,拉了下许镌。
“我很想见你。”男人依然趴在地上,语气带着哀求的意味,“给我个机会。”
许镌低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秒,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给了。”
“还有事吗?”
明瑶拉着他的衣摆,他看她一眼,终于还是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男人依旧躺在地上,看起来有点惨。
明瑶不敢脑补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看着坐在床边的男生,忽然有些坐立难安,“对不起。”
他看她一眼,她连忙道歉,“是我把你生病的事告诉爷爷的,所以你哥才会来带他们见你。”
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像是硬蹭着程远望过来的,尤其是那个男人。
六月末,外面响起几声闷雷,伴随着潮闷的热风,窗外的树枝张牙舞爪,沉闷至极。
手机响了下,她看到宋时薇发来的问号,回了个没事,心里总觉得堵得难受。
“成绩怎么样?”
明瑶愣了一下,“很好。”
她回来前看了眼祝晚宁发来的信息,“总分第三,比褚简然他们组还高。”
“哦。”他坐在床边,脊背挺直,连衣角都整洁如故,一丝褶皱全无。
可看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倦意和孤寂,她这才发现他的胳膊倚在床头,似乎是把全部的力量都撑在上面了。
“许镌。”
她试探着去触他的手,立刻被他回握住,紧紧地扣住她的指节,像是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地挣扎,“你知道他。”
对上他的眼神,明瑶轻轻点头。
近在咫尺间,他的眼睫垂下,像漆黑深夜里的芦苇荡,“其实——”
很少见他不善言辞的时候,盯着她的头顶,似乎是在努力措辞。
明瑶忽然感觉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连忙回握他松开的手,“你可以不说的。”
许镌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明瑶握紧了他的手,“如果难受的话,可以不说的。”
窗外终于响起了雨声,雨点拍打着玻璃,远处的红绿灯已经模糊成了红绿的色块,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的世界。
她不愿他这么难过,试图成为他新的支点。
明瑶攥紧了他的手,温热传递过去,她看到许镌很轻地点了下头,声音也很轻很轻,
“好。”
-
这雨来得太快,让比赛结束中途下车去吃披萨的祝晚宁和乔之淮困在了原地,祝晚宁给她发信息,说附近有九十多人在打车,让明瑶不用等她一起吃饭了,她能在今晚前回来就不错了。
明瑶叹了口气,回了个“好”,转头发现原来程爷爷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她都没看到。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老爷子看起来很着急,问她是不是许镌和程远望吵架了。
明瑶怕他着急,连忙回他,【没有。】
她特地强调了一下,【真没有。】
她往前划了划聊天记录,刚看到程爷爷说程远望说今天碰见她了,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刚想点挂断,那边程爷爷就发了个条信息过来,【爷爷问你一件事,有点着急。】
她怕老爷子着急,连忙点了接通。
电话那头,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问她,“小镌没和远望打起来吧?”
明瑶安慰他,“真没有,您觉得他像是那种动粗的人吗?”
老爷子哦了两声,这才找回理智,“他不像。”
“他就不是嘛。”
“那您着急什么。”明瑶压下心头的慌乱接着安慰,“这不是瞎着急嘛。”
老爷子应了两句,可语气听起来不轻松,念叨着已经给许镌发信息了,但就是不太放心,所以才冒昧之下给她来个这个电话,毕竟年轻人最怕就是冲动。
不过是老人家怕孩子冲动嘟囔的几句老生常谈,明瑶看着外面的雨,那些念叨左耳进右耳出,忽然听到老爷子问了一句,她愣了一下,“什么?”
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他是不是和别人发火了?”
“别人?”
她坐在窗边,看着雨水把打落的柳叶卷到地上,叶子无力地挣扎了几圈,终于还是顺着浑浊的水在地上转圈,露出几分凋零气象。
她收回视线,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就是别的什么人。””
您没问许镌吗?”
电话那端一声长叹。
“小瑶,你是不是看到了。”
她握紧手机,没说话。
沉默良久后,老爷子再开口,声音更加沙哑了,“你看到他爸爸了吧?”
明瑶想到倒在地上的男人的狼狈模样,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嗯。”
老爷子这口气叹得更长,“没见过这么乱的家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夸张了……”
“不夸张。”老爷子问,“他爸爸刚才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血。”
明瑶的手顿了一下,想起刚才看到地板上的殷红血迹,心脏抽了一下,心惊肉跳此时有了实感。
她家庭就很复杂,可这种父子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场面,她确实没见过。
可发生在许镌身上,她总觉得,是有苦衷的。
“他是真活该啊。”程爷爷喃喃,“打死他都是轻的。”
“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句引导试探的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越界了。
她其实不愿意,也不想去探寻其他人的家庭琐事。
但许镌,他不是别人。
“就是话里的意思。”程爷爷顿了一下,“我这是气话,不能让小镌打死他。”
她心里刚松了口气,听到老爷子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我早知道他鬼心思这么多,我就应该先打死他。”
明瑶愣了一下,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是失望。”程爷爷说,“我没想到他居然还算计自己的亲儿子。”
听他的话茬,明瑶强压住心中的震惊。
一瞬间脑中的念头一闪,她忽然想起她见过许镌父亲两次。
另外一次,是在许镌家。
他可能是在跟踪程爷爷。
“也许有误会。”
“不会的。”程爷爷说,“小瑶,如果你再见到他,麻烦你联系我,好吗?”
她连忙答应,却听到对方又咳了一声,“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想和你说说,怕现在不说,将来就来不及说了。”
她怔了一秒,“您方便说吗?”
“我想和你说说。”
明瑶的手指颤了一下,她有预感,这也许是他心里最晦暗不明的地带。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
许镌十二年前姓程,程志闻的程。
镌这个名字,就是程志闻给他起的。
彼时彼刻,正是许雨和程志闻感情尚可的婚后第二年。
许镌出生的那晚,许雨的胎心异常,紧急转院做了剖宫产,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齐齐在医院外等候,一边互相安慰亲家,一边埋怨程志闻不早点把妻子转到国际医院,焦急万分。
直到护士和陪产的程志闻推着许雨出来,在孩子一声响亮的哭声中,众人笑了。
早产了一个月的小孩身体并不好,在保婴箱里待了一晚,程志闻也就盯了一晚,顺便翻了一晚的字典。
清晨的时候,程言催他吃饭,他举着字典的一页,和程言说,孩子的名字起好了。
就叫镌。
雕镌始就,镌铭于心。
不管年纪尚小的许镌是否记得,但他出生的那天,确实很美好。
程言和程志闻说,七活八不活,叮嘱程志闻一定要小心,吓得程志闻当时就把年假请了,顺道陪许雨一起休产假。
同病房的妈妈都很羡慕许雨,说她的丈夫贴心,一听说文质彬彬的程志闻是大学老师,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爸妈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研究员,将来不上华大都浪费爸妈的基因。
这种吹捧多了,再打听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底细,许雨总会用眼神制止程志闻,自己微笑不语。
大学老师的父亲,研究员母亲,院士爷爷,医生奶奶,以及开公司的外公外婆。
明瑶想,这可能就是现在不少人调侃的,一出生就能闻到母亲身上名贵香水的味道,听到教授父亲爽朗的笑声,感受到院士爷爷和医生奶奶地带着宠爱的抚摸,被外公外婆轻轻抱起,俯瞰公司对面的东方明珠。
很高的,甚至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能到达的起点。
也许是陪老婆坐月子的这些天,程志闻很少见地闲了下来,和同事长辈聊了聊天,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大学老师社会认同度并不低,但上升渠道有限,熬到教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最重要的是,银根紧缩。
不如自己单干。
彼时国内的无人机领域尚处于蓝海,程志闻选择创立的公司,初期整合了双方父辈的资源,专注于工程机械领域,赶上国内大兴基建的东风,乘势而起。
许镌上小学时,程志闻已经在本行业名声鹊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