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拖延第七十一天一切都在风雨中飘摇……
混乱。
只余混乱。
程志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面色铁青,地面上蔓延着暗红的血,在橡胶地面上缓慢地流动,久久没有渗下去。
他倒地的瞬间,许镌感觉身旁女孩抓紧了自己的手,
“别看。”
许镌说。
工作人员喊了声叫救护车,紧接着上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程志闻抬了下去。
许镌和明瑶被冲到台上的严慈拽了下去,跟着几个华大的老师狂奔过来,组成了一道人肉屏障,尽量让他们避开观众席举起的摄像头,护着他们一路回了最近的休息室。
一路上无数的目光扫视,并不是在针对某一个人,更多是一种近乎看热闹的心态,明明是父子,却看起来像仇人。
也许在很多家庭里,都有这种分裂不和的家庭关系,但更多的时候,亲子关系比夫妻关系更难彻底从法律关系上彻底割舍,所以矛盾都被双方有意无意地遮掩,即使如刀般锋利,也要含恨吞下。
屋里吵的惊天动地,外面依旧粉饰太平。
鲜少有人有胆量闹得天翻地覆,所以此刻的许镌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明瑶牵住他的手的瞬间,忽然发现他的手很凉,连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甚至有些过于荒谬,像是一个黑色玩笑,可这玩笑未免太大了,震得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祝晚宁逐渐猜出了端倪,看向许镌的眼神带着些同情,明瑶却因为那同情有些难过。
被同情的当事人却垂眸看她,眉头紧紧蹙起,却依旧不忘安慰她,“没事。”
可他的指尖仍然冰凉。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强撑着一口气硬挺着,眸底浮起一层寒冰。
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着,她看了一眼,无暇去顾及众多消息,只回了明丽那条,她在休息室。
刘老头被乔之淮和蒋一昂一左一右的架着,急慌慌地跟在后面,被严慈劝着回去休息,刘老头急了,在外面就嚷嚷开了,
“都是我的学生,我不能进去吗?”
“您就别进去了。”严慈站在门口,一边劝着,一边听见刘老头说,“你来了?”
外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一男一女,脚步声越来越近。
刘老头探头,“明瑶,你父母来了。”
明丽拽着令书斌进来的瞬间,面色不虞,和严慈点了下头,就算打了招呼,转头看向明瑶的那眼,透着难以言说的愠怒,
明瑶脚步一顿,小声地叫她,“妈。”
她知道,明丽肯定很生气。
她平时最在乎的就是所谓的面子,可她刚才的行为,无疑是给明丽丢了脸。
刘老头进来劝她,说不过是孩子有点着急,就胡说了两句。
明瑶很想说,她不是胡说,再来一次,她也会那么说的。
可她现在居然但有点不敢说。
因为明丽看她的眼神,很冷静,冷静之中,透着股失望,在她人生做重要抉择的时刻,她总能看到这种眼神,比愤怒还要可怕。
许镌瞥见她的眼神,轻轻拍了下身旁人的手,挡在了她身前的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依旧是个胆小鬼。
“阿姨。”许镌说,“抱歉,是我没处理好这些问题。”
女人摆了摆手,脸上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就那么平静地掠过他,继续看着身旁的女孩,“明瑶,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还是你知道这个情况,却一直不和我说?”
他握住的手很冷,他紧扣住,指缝是黏腻的汗珠,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垂眸看向她瑟缩的肩膀,再往上,是她垂下的
头,握住她的手,愈发冰冷,以至于他开始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手那么凉,他想,也许是两个人都在手足无措。
是他活该。
他有些无措地想,刘老头说得没有错。
他太年轻,太傲,这种轻视一切的习惯,会害死自己。
一点都没有错。
他害了明瑶。
他妄想自己能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不过是诳语而已,不过是觉得自己无所顾惮,所以很多事任性而为,是最让他唾弃的自私。
如果他早点处理好这一切,今天的冲突就本不必发生,她也不会被牵连到这混乱不堪的因果中,所以面对她的母亲的时候,一时间,他除了说一句无关痛痒的道歉外,什么都做不了。
“明丽。”刘老头说,“别和孩子着急,一会儿有学校的车过来,你带她赶紧走,外面的媒体太多了,人多眼杂。”
见她站在原地没动,明丽急了,“你还不走,等一会儿被人堵住采访吗?”
明瑶没点头也没摇头,“那你怎么办?”
明丽发出一声很低的冷笑,对于在外面很注重维护表面形象的她来说,这已经表达愤怒的最深方式了。
“我没关系。”许镌安慰她,“外面太乱了,听我的,先回去。”
“我可以……”
“回去。”许镌低声说,“这里太麻烦。”
她很明显要和他说什么,但一切都被她压抑住,她怕连累他,怕给他找来更多的麻烦。
许镌终于彻底明白,他真的毫无担当,引火上身,以至于连身边的人都被波及,受了伤。
他应该感谢她,感谢她不愿让他一人承受风雨,但是,但是。
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处理好一切。
女孩的身形晃了一下,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只是在明丽没注意的时刻,回头看了他一眼。
女孩很努力地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是在笑,她明明没有哭,可他的心里却忽然下了一场雨。
-
回程的路上,无比安静。
令茜茜偷偷给她发消息,说刚才在观众席,明丽没发火,相反,她很担心她。
可明瑶明明在后视镜里看到,明丽一直紧锁的眉头,令书斌也看到了,所以,他也没插话,没人敢打破这难堪的局面,于是在沉默中,车一路飞驰。
明瑶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着,她看了一眼,有些烦躁地关上了手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否则程志闻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会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令茜茜频繁转头,观察她的表情,想说点什么,却又怕安慰不到点上,只一个劲儿地捅令书斌。
一路无数的急刹,甩的后座的令茜茜来回颠屁股,明瑶小声说了声,她有点晕车后,明丽才把车速放慢了点。
从海市到苏市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对她来说,实在太短,她真希望,这车永远不要停下。
不要停下,就不用去解释。
可她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明丽刚把车开进小区,立刻就把车停到了停车场,关车门的动静震得整辆车都晃了一下,紧接着就叫明瑶的名字。
令书斌看着大女儿动作迟缓地解开安全带,小声叮嘱她,“别和你妈顶嘴。”
他有些担心,长久不管孩子,多出来那么一些无处安放的关心,转头告诉令茜茜自己打车回家,他拍了拍明瑶的肩,“我陪你上去,你妈发不了多大的脾气的。”
明丽确实没发多大的脾气,她甚至还转头给明瑶倒了杯水,顺手帮她把包挂好,只是看她的眼神,透着一种很深的失望,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
令书斌拦着:“你别和孩子着急。”
明丽压根没看令书斌,只直直看着明瑶,强势的目光铺天盖地地侵袭下来,让屋里所有人都有点透不过气,
“明瑶,你和我说,怎么回事。”
明瑶抿了抿唇,尽量简单地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越说到后面,明丽的眉头皱的越紧,紧到她怀疑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合明丽的心意。
她还没说完,明丽忽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听明白了。”
“分手。”明丽说,“快点分手。”
明瑶愣住了,她想过明丽会因为这件事对许镌有一些成见,但她没有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强硬,干脆利落让她和许镌分手。
“为什么?”
“为什么?”明丽可能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笑了一声,“因为你们不合适。”
“可我不觉得。”
“因为你还小。“明丽说,”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分手。”
明瑶忽然觉得很荒唐,明明之前许镌来家里时,明丽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甚至发信息都要试探她和许镌的关系有没有实质进展,可今天这么一件事发生,她就把许镌看作豺狼虎豹,她必须退避三舍。
“我不想。”
“你不想什么?”
明丽端着茶杯的手重重一放,满溢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裙角,烫得她的腿立刻发红。
“有的事我其实不愿意和你说清楚,毕竟你还小。”明丽说,“当时你爸爸打听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一点没错,他们家太乱了,就不是正常人的家庭,尤其是他爸爸……”
明瑶小声说,“那只是他爸爸,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明丽的嗓音冷淡,“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没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关系,所以性格上可能有一些缺陷,就像你们这些小孩念叨的,叫什么原生家庭。”
“这话没什么道理。”
“怎么没道理?”明丽的态度斩钉截铁,“这些问题只是和你交往的时候隐藏掉了,也许你们结婚之后,就会暴露出来。”
“他本来就没有这些问题,怎么说暴露。”
“管中窥豹。”明丽问她,“连和亲人之间的关系都处理不好,你怎么能奢望他和你的感情能有多好?”
明瑶试图和她讲道理,“那只是他爸爸,他和别的亲人关系都好。”
明丽摆手,“我不管他和谁好,和他爸不好就最要命,你不懂——”
话音未落,明瑶看了令书斌一眼,后者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尽管她的揣测带着恶意,可她却忽然有点明白了明丽立即反对的主要原因,
“你怕他爸不会分他一份儿财产,是吗?”
明丽的手颤了一下,没说话。
“我也算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明瑶说,“我爸也和我关系一般,将来恐怕也不会给我什么,你是不是也会怪我没和他搞好关系?”
“不是!”明丽的脸气红了,“我看你真是学坏了,和他在一起都学会顶撞家长了,你还想学什么?和他一样把自己父母气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连专业都没转成,你还能干什么?”
明瑶看着颐指气使的明丽,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我没转专业。”
明丽愣了一下,紧接着,茶杯摔了过来,她的声音越发尖厉,“你还说没学坏?”
“我没学坏。”低头躲闪间,她看到了手臂的丝巾,“不听你的话,就算学坏了吗?那我宁愿一直学坏。”
“我高一的时候选科,我说我学不懂物理,我喜欢历史,你就找老师商量,改我的志愿表,后来我物理学不好,你花大价钱请老师给我补课,一边补一边说你不容易。”
明瑶的指节攥得发白,“可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喜欢物理。”
“高考出分,我说考不了华大的实验班,我想去提前批学汉语言,你找了一堆亲戚老师劝我,说我没出息,我听你的走了大类招生,分流到了飞行设计,你又说这个专业没前途,我听你的话跨考就是好孩子,是不是跨考失败就又是坏孩子?”
“现在你又觉得许镌不好了。”明
瑶说,“是不是我又要听你的话,选一个你觉得好的?你总说自己的人生是因为太任性才变成这样,可你就要操纵我的人生吗?”
“胡说!”明丽气得浑身颤抖,“我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
明瑶的沉默似乎激怒了她。
“你懂什么叫人生经验吗?”明丽拽住她,“我都快把心掏给你了,你看不出来吗?要是外人你看我管他吗?”
“我不懂。”
明丽的手高高扬起。
“你又要打我了。”明瑶闭上眼睛,感觉淌到嘴角的眼泪滚烫,“像上次报志愿那样。”
扑通一下,明瑶睁开眼睛。
令书斌连忙扶起前妻,“你妈怎么了?”
明瑶慌了,“我不知道。”
“快打120!”
她来不及害怕,飞快地找到手机,拨了急诊电话。
救护车呼啸而至,她跟着令书斌上车的瞬间,看到外面早已乌云压顶。
手机里的通知栏跳出的热点推送,她看到了程志闻的名字,虽然按灭手机,看向紧闭双眼的明丽。
惶恐、不安、无措在此刻升起,一切都跟着她在风雨中飘摇。
第72章 再也不会拖延了!!!她何其无辜,他……
许镌几乎是最后一个到医院的,刘老头和严慈担心外面人多嘴杂,特地在现场找了个海市当地的老师,动用的私人关系借了车,这才避开众人耳目把他送走。
程远望得了消息,第一个到的医院,看到许镌过来,连忙把他拽到等候区里,甚至紧张地往后看了看,生怕后面有人跟着。
隔壁女人的哭声很小,但持续不断地响起,许镌听着头疼,他只担心一件事,“爷爷那边,瞒着点。”
程远望默了两秒,才开口,“爷爷已经来了。”
“他……大咯血。”程远望说,“还在抢救,隔壁那位刚来,签的抢救书。”
许镌愣了一下,忽然感觉有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只机械地扯了下嘴角,
“报应。”
路过的护士脚步一顿,随即看过的眼神带着点探寻意味,程言拄着拐杖过来,腿脚悬浮,许镌怔了一秒,连忙和程远望过去,扶住了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的老人。
程言摆了摆手,一边说没事,一边扶着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问程远望,“你爸妈……”
“已经去机场了。”
“哦。”程言说,“给他们打个电话,催他们快点过来。”
程远望应了声,连忙出去打电话了。
程言这才冲站在原地的许镌招手。
“我已经把律师找好了,一会儿就过来。”程言说,“网上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还有他……这边,应该已经立了遗嘱了,不知道是信托还是……你放心,爷爷不会让你吃亏的。”
即使老人上了年纪,但依旧精明,该算到的都算得仔细,嘱咐了一通,就说累了,不许镌跟着,说去找个屋歇会儿。
许镌怕他出事,叫了个护工跟着,过了一会儿,护工说,老爷子已经睡着了,睡在急救室附近的房间,说什么也不走。
急救室外面,偶尔有护士快步经过,带过一股消毒水残留的味儿,手机弹窗跳出来的热搜,他点进去看了下,程志闻的名字赫然在目。
关键词“父子反目成仇”“巨富晕倒的剧情最新进展”“华大翻车”的诸类字眼,并不是正经媒体报道,所以大多是妄加揣测的内容,附上一段直播时的视频。
在视频结尾,他看到明瑶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周边的味道,闻起来有些让人反胃。
微信上的小红点显示有四位数,他看了眼和明瑶和聊天界面,手指悬在上面,“别着急”三个字发出去,他忽然发现自己做什么似乎都是于事无补。
刘老头劝他千万别冲动,他回了句不会,转头看到周钰发来的信息,时间是半小时前。
周钰:【你去查下监控,我不太确定,但是】
周钰:【昨天我看到江序南和你父亲说话了,只听见几句话,说你参加比赛了。】
他很费力地敲了两下屏幕,似乎这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昨天。
如果昨天……
程远望带着律师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程志闻的助理。
“我建议您先准备——”
“能帮我写一份律师函吗?”
律师愣了一下,“是网上那件事吗?”
“对。”
“现在吗?我建议还是——”
许镌低声说,“现在。”
太晚了。
他做得太晚了。
他想,刘老头说得没错,他太傲了,又太年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处理,以为事态尽在掌控,这何尝不是一种难以消解的自卑,现在看来,他确实害了人,因为自己的恐惧,搭上了一个最最无辜的人。
他所谓的爱意,化为利箭伤害她的那刻,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她何其无辜,而他罪无可恕。
-
明瑶看到网上的律师函的时候,令书斌正开车送明丽回家。
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昨天比赛时,许镌和她互相发的那些消息,她回了个“好”,不想让他担心。
回程的路上,她重复地看了很多遍,似乎多看一眼,屏幕里就真的会出现一条信息一样,“好”那个字挂在那里,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和明丽说许镌已经在网上发了律师函,令书斌打圆场说那小伙子效率挺快的,明丽冷哼一声说,不认识他就没这么多烂事,当时她很想和明丽说些什么,但看到她苍白的脸颊,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低血糖导致的晕厥,医生询问身体状况,确诊了更年期综合征,还有长期营养不良的毛病。
住院观察了一天,建议明丽回家静养,令书斌劝她请几天病假,面对令书斌的建议,明丽第一次没持反对态度。
于是她蓦然发现,明丽的身体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在家休息的这两天,半夜她总听到客厅有人不停地走动,开灯的瞬间,往往明丽会放下裤腿,假装无事发生。
她问令书斌,令书斌说,明丽静脉曲张,年轻时就有的老毛病了,恐怕是这些年劳动太多,没养好,年纪大了,又开始犯病。
令书斌试探地说,其实你妈妈也挺不容易,这次为了来看这个比赛,请了年假,领导不高兴,说了她两句,她刚开始还受着,后来领导说一个小比赛还兴师动众的,明丽立刻急了,和领导顶了两句。
“你妈表面上不说,但她其实也是很支持你的,别哭啊——”
挂断电话,明瑶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的是世界上并非一切都是非黑即白的,所以她很难做到很彻底地去恨明丽,也许她真的觉得一切都是给明瑶选的最优选。
可她不愿意。
纪疏韵来探了次病,明丽本来应该很高兴的,但看到纪疏韵身边的陶桃,她的神色却忽然有些不自然。
因为纪疏韵很大方的明丽介绍,陶桃是她的女朋友。
明瑶高中的时候,和陶桃关系就很不错,明丽对她这个有些天马行空的朋友是不太看得上的,有意无意地提醒明瑶,交友慎重。
但明瑶依旧和陶桃关系很好,她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叛逆”。
听到纪疏韵的母亲已经“认可”了这段恋情后,她的表情更不自然了,反复拉着纪疏韵,甚至有些失态地问他,他母亲怎么想的。
明瑶听不下去,回屋待着,陶桃却跟了上来,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门锁上了。
“你妈收你手机了吗?”陶桃问。
“在客厅。”
“手机不能离手。”陶桃说,“否则你如果离开——”
话音未落,陶桃忽然感觉明瑶扯了她一下,转头,看到端着水果盘的明丽面色黑沉。
纪疏韵看明丽脸色不好看,连忙拉着陶桃告辞。
“真是长大了。”明丽冷笑,“打算离家出走了。”
明瑶沉默。
“有句话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明瑶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跑向客厅,手机不知所踪。
“我没打算离家出走。”明瑶试图和她讲道理。
“你之前还说打算转专业了。”明丽继续冷笑,“不是说我操纵你的人生吗,那我索性操纵到底了。”
明瑶心灰意冷,她这才明白,她曾经和明丽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
这话太真实太难堪,一下子击碎了她多年以来对她作为母亲这一价值的自我肯定,产生自我怀疑的下一个阶段,可能是痛改前非,也可能是顽抗到底。
她的指节紧紧攥着裤脚,到最后攥得惨白,“我要出去。”
“不可能。”
她就这样和明丽耗了整整一天,也在家里找了一天,发现不仅
找不到自己的手机,甚至在家里找不到任何通讯设备。
明丽把防盗门锁住了,甚至请了长假在家休息。
她被软禁在了这一方之地。
小姨明美来看明丽,看到一直发呆的明瑶,有些担心,身为心理医生的她习惯性地摸了下明瑶的手,皱眉问明瑶这种症状有多久了。
明瑶没说话。
明美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妈妈,她的教育方式,是有一点问题。”
她隐约能猜到明美进屋和明丽说了什么,离开的时候,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明美建议带她去做个专业测试,明丽犹豫了片刻,同意了。
测试的结果,在焦虑的边缘状态。
明丽看了开始上火,但还是不松口,把持着明瑶的手机和身份证。
明美建议她来了就做次沙盘治疗,明丽听说对明瑶有好处,忙不迭地答应了。
等待治疗的过程中,明瑶借了旁边女孩的手机,看到首页跳出的一条新闻。
闻与公司前总裁程志闻因病去世,年仅52岁。
她怔了一秒,把手机还给了女孩。
摆好沙盘,明美问她,为什么她的“马戏团”乐园里,大象的象屋没用积木砌门。
“不用门,这里有木桩。”明瑶说,“大象不敢跑。”
“为什么?”
“驯象师在它小的时候用绳子拴在木桩上,它试过几次,没跑掉,长大了就不需要拴了,它也不会跑了。”
明美叹气,出门叮嘱明丽以后半月要带明瑶来做一次心理咨询。
明丽边答应边吐槽,说心理医生又不能帮忙解决实际问题,治标不治本。
明瑶一路沉默地跟她回去。
她发现这些日子自己躺在屋里,开始喜欢想事,只是刚开始还想许镌怎么样,后来开始想宋时薇、想祝晚宁、想乔之淮、想蒋一昂、想刘老头、想严慈……
想到想无可想,外面已经繁星满天,明丽一般会起来,蹑手蹑脚地经过她的房间,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试探她是不是在偷偷在房间里玩手机。
高中每周回家,她都会报复性熬夜,怕明丽说她,一般这时她会把手机调到最低亮度人和手机一起藏进被子里,同时故意发出一些呼吸声装睡。
她想,她现在反而不愿意装睡了。
床缝深处,藏着一些现金,是她平时省下的生活费,和后来跟着祝晚宁做线上家教后的一些收入,每月三四千,陆陆续续有两万出头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做过关于她未来人生的规划。
她想,也许大象对绳子的胆怯。
于是,很平静的一个夜晚。
一只大象出逃了。
第73章 拖延第七十三天失去一切的恐惧
车站前,司机边冲她招手,边躲避运营来抓车,眼神忍不住打量看起来打扮怪异的小姑娘。
明瑶刚从陶桃家出来,天还不亮的凌晨,陶桃一开门就明白了她的来意,从家里找出一个她淘汰的手机。
手机卡插好了起码能和人保持通讯,只是绑定手机号的账号全都登不上,用陶桃手机的微信小号给许镌的微信发了“原来的手机坏了,我是明瑶”好友申请后,明瑶庆幸许镌的微信账号她早已背得烂熟于心。
通过的瞬间,她连忙发消息过去。
桃桃桃:【你在锡市吗?】
X:【在海市。】
发过来的定位在海市国际机场。
桃桃桃:【哦哦。】
正在输入中在屏幕里闪了半天,后来又跟了一句话。
X:【抱歉。】
明瑶怔了一秒,【没关系,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桃桃桃:【你快登机去吧,别误机。】
明瑶关上手机,拉上防晒服的帽子,这来之不易的出逃太过珍贵,她不敢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生怕明丽从天而降,把她拽回去。
她拍了下环城巴士的照片,发了过去。
-
收到了明瑶信息的那会儿,程远望送他到了机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里带着担心,“就不能过两天再走吗?这才刚过‘攒三’。”
程志闻病危的那天开始,他这位堂弟几乎没有休息过。
网上发律师函后,他转头找程远望,找了共同的朋友,说想调取酒店门口的监控视频。
在之后,他找程远望通过丝丝缕缕的关系,给江序南的叔叔打了通电话。
上一代都是海市的生意人,虽说是关系搭着关系,但毕竟不是相同的产业,平时子侄辈罕有交集,程远望不知他要电话干什么,总之,打电话之前,面色低沉。
可江序南的叔叔,居然还特地派秘书来了一趟,态度十分诚恳。
随后,闹得沸沸扬扬的网上传言,华大官微发了一则声明,经调查,网传华大学生在会场对父亲大打出手的视频内容不实,具体情况涉及学生个人隐私,不予告知。
另外,发布相关视频,造谣生事者之一为本校学生江某,已移交公安机关,按照校规,予以劝退。
程志闻的病情发展的很快,已经是中晚期了,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了,第二次抢救没能下手术台。
程志闻被推出来的那刻,程言也在医院,前几天开始,老爷子忽然就烧了起来,尽管打针吃药,可这病反反复复的,到最后直接挂了吊瓶,许镌一直陪着。
于是除了侄子,谁也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程远望守在门口,打电话通知的许镌。
许镌在电话里沉默片刻才开口,“爷爷的液还没输完。”
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沉默的那一秒,程远望忍不住在想,他得知程志闻死讯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可无论如何,程远望都忍不住唏嘘了一瞬,程志闻所谓的道歉,到死,许镌都没有接受。
老爷子第二天退了烧,许镌和程远望的父亲这才把程志闻的死讯慢慢的告诉了程言。
程言愣了一秒,随即看向许镌,“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语气淡淡,仿佛是他人家事。
只是程远望感觉他的身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下去。
许镌则作为当事人跟着律师一起处理遗产的相关事宜,程志闻的一部分遗产指定了许镌作为明确的继承人,另一部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没来得及,没有在遗嘱里提到过的数十处房产和分公司的资产,都没来得及的规划。
按照现行的法律,遗产应该一分为三,由第一
顺位继承人,妻子柳丝研,父亲程言,儿子许镌三人继承。
当时程远望的父亲刚到不久,见律师出去了,和许镌说,其实这资产里面有一部分具体的界限是很模糊的,悄悄地“弄”一部分走。
分多分少就不是柳丝研说了算的。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富人们争夺遗产的嘴脸比一般人更无所顾忌许多,就算后期去法院打官司,也是来回扯皮。
傻子都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程言还在休息,于是程远望父亲说,他去和程言商量商量。
程远望明白,他是想在侄子面前卖个人情,程志闻一走,许镌和他们的关系,那就很微妙了,处好了没坏处。
程远望想,许镌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想到,许镌拒绝了。
程远望很诧异。
许镌说,“她和我妈没仇。”
众人愣了一下,他说得确实没错,柳丝研既不是第三者插足,也和多年前就去世的许雨毫无干系,只是程远望想不到许镌会这么说。
许镌转头看程远望,眼下是淡淡的青黑,机场天气有些阴沉,航班推迟了一次,最终广播还是通知乘客开始登机。
海市这里,有许雨生前一处房产和一些资产,属于许雨的婚前财产,许雨决定离婚的那一年,就委托了相关机构,必须在许镌年满二十岁后,才能交由许镌管理。
不久前生日,他就收到了律师的通知,只是那时才开始交办手续,今天才彻底交接完。
从那里出来前,他环绕四周,心情复杂,如果说恶人有恶报的话,这报应似乎来得太迟。
关于许雨很多记忆,都留在了已经泛黄的信纸里。
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十二年前,许雨在信封上画了一个很大的桃心,旁边是很清秀的一行字,“小镌,珍惜眼前,好好生活”
见他一直沉默,程远望主动找话题,“到岛城可能有雨,要不要我去找辆车——”
“不用。”许镌眼神从手机里遗产公证的文件收回,似乎在想什么,“还要去苏市。”
苏市。
程远望愣了一下,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头一天程志闻的视频被人传到网上,明瑶的身影也在其中,程远望看到后很担心不当的传言会到她身上,幸亏处理及时,影响不大。
可设身处地地想,就算明瑶不在意,她的父母可能也会多少有些意见。
他不禁为堂弟捏了把汗。
“放心。”程远望说,“爷爷这几天就在我爸妈家,别担心。”
许镌应声的瞬间,程远望觉得他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熬了这几天,他看起来清瘦很多,尤其是前几天,争分夺秒地整理好遗产清单,几乎几天没睡,也就今天看起来才稍微好点。
等他办完托运回来,程远望看他手里捏着牛皮信封,脸色依旧不好,白的快和身上的风衣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他刚才看见了什么,晦暗难明的眼神,隐约亮了起来。
那信封他转头给了程远望,程远望愣了一下,“这不是婶婶给你的吗?”
“我的在老房子放着。”许镌说,“这是她写给爷爷的。”
广播再一次提醒登机,程远望看他离去的身影,蹙眉说了声“保重”,没指望他回他。
没想到那人脚步一顿,竟然“嗯”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程远望一眼,“保重。”
从海市到苏市的车,比他想象中还要短。
中间无论如何规划,他总觉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