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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乌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挑弄着漫不经心的调调,乔慕鱼讥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话音落,顾屹为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来到乔慕鱼面前。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脸,传达出来的表情迥然不同。

蓦地,顾屹为狠住攥住乔慕鱼衣领,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对他了什么?”

撑着扶手站起,乔慕鱼拂开他的手,凉凉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说,但潜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钟,顾屹为脸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数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发。

“要帮你叫医生吗?”乔慕鱼云淡风轻地问。

垂着头,顾屹为并未回答。

“这个滋味是不是不好受?”乔慕鱼说,“顾屹为,这么多年你忘了,他从小就是我的。”

“小枕是独立的人,他不是谁的。”心脏置换手术才过去两个月,顾屹为其实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强行忍下心脏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认为你掌控一切,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抬起头,他心平气和地问,“到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乔慕鱼不笑了,面无表情。

“慕鱼,你太心急了,你做错了。”顾屹为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可以被你囚.禁在这里,没关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时间了,顾政希和顾明喆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如果你——”

“他快发现了。”乔慕鱼忽然开口。

顾屹为问:“什么?”

“我承认,我的确心急。”乔慕鱼坦然道,“但是他马上就会想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以牙还牙回敬这个指代词,他神色自若地问,“你觉得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顾屹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那时候他才4、5岁,什么都不记得。”

乔慕鱼却不这样认为,轻声碾着字眼:“是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乔慕鱼和顾屹为两人太过“自信”。

乔慕鱼认为路枕喜欢顾屹为。

顾屹为也认为路枕喜欢自己。

三人共同成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自认为非常了解路枕。

但其实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脱离预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联系他。”倦了,顾屹为闭上眼睛,“不过如果你还要继续拖延时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临走前,乔慕鱼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顾屹为仿佛没听见。

稍后,无数保镖占据这层早久被清空的高级病房,接下来的136天,就连医生护士进入都需核验身份。

楚珂放了回来,冲进房间第一时间检查顾屹为状态。

“没事。”顾屹为疲倦地摆摆手,脸上近乎没有血色。

“您为什么默认您弟弟的所作所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楚珂是沉稳的人,这次他忍不住发声询问,“囚.禁在医院我们将会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到时候该怎么办?”

到时候到时候,今天这个词已经说了太多次。

“无论事成与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师都会告诉小枕真相。”顾屹为留有后手,“慕鱼再只手遮天,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静静地望着楚珂,“你觉得小枕知道后会怎么想慕鱼?”

“肯定是讨厌更多。”楚珂沉默一瞬,“您脸色很差。”

顾屹为摸上脸颊,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错了。”胸口郁结着闷气,顾屹为捂住心脏位置,“我错了,搞成今天这样。”

楚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接话。

“我从小就羡慕慕鱼,羡慕他健康的身体,可以跑可以跳。”

“羡慕他能正常上下学,能去参加夏令营、帆船比赛。”

“在小枕没到檀山来之前,我只是羡慕他。”

双眼陷入沉思,顾屹为轻声道:“那天天气很好,慕鱼吃完午饭照例来房间陪我,他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从外公那边收到消息,心脏供源再次匹配失败,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他没由来地恶语相向,他没有生气,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发现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枕。”

“我躲在树后看他们一起玩了很久。”

“后来慕鱼就不来房间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说到这里,顾屹为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从这时我开始嫉妒如果当时我光明正大认识小枕……不会发生那些事,我跟慕鱼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地步。”

楚珂隐约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声问,“所以您充当了乔慕鱼先生?”

“是。”顾屹为点头。

“乔慕鱼先生没有拆穿?”

“呵,就连你都这样问。”顾屹为自嘲一笑,“他从来没有拆穿我。”

“这件事是我不对,可后来那么多年都是我陪着小枕。”他捂住眼睛,长长叹气,“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衔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顾屹为垂下手指,下定决心地说,“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颌首:“好。”

美国艳阳天,申市却是一片阴沉。

乔慕鱼走后,保镖送来了新手机,也送来新一轮更加严密的监守。

整个周末,路枕去哪里他们都跟着,甚至还帮上了忙。

比如路枕在后花园松土,几个保镖自告奋勇拿起铲子,结果却铲坏了数朵紫菀。

路枕沉着脸,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乔慕鱼是让你们来捣乱的吗?”

保镖悻悻退到一边。

两天一晃而过,时间来到周一。

——临时股东大会召开的日子。

早上八点,众多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迫不及待蹲守在GK总部外的大楼处。

因为这两天风言风语在申市悄然盛行。

盛传临时股东大会关于缩减商业地产板块的提案,是乔慕鱼要将顾明喆逐出GK的第一步。

本来之前风向完全落在在海枕South项目,不知怎地,陡然转变成叔侄权力争夺战,关键是这场争夺战还带着,当年乔慕鱼篡改其爷爷顾越泽遗嘱的背景色。

以搏人眼球而为生的记者们怎会放过这个绝佳新闻?

8:20分,Gk总部外面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今天这条街被豪车占满了,欧陆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辆。

车载音频放着早间财经新闻,主持人在里面侃侃而谈这场万众瞩目的股东大会,预测大会结果,分析未来十年GK商业走向。

涉及众多经济名词路枕听不太懂,只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乔慕鱼轻描淡写的一个决定对外界产生的影响有多么广泛。

大会即将召开,他望向静默矗立在天空之下的大楼,期盼乔慕鱼栽个跟头,那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控自己。

罪恶感油然而生,最后变成希望乔慕鱼吃点苦头。

不算太过分吧?

导航显示司机距离他还有大约11分钟的路程,乔慕鱼四下看了看,朝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走去。

他拿了瓶矿泉水,到前台付账时又要了一盒最便宜的烟。

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摆放着的几排避/孕/套产品,他眼皮轻轻跳了下,懒得去挑味道和款式,顺手抽出一枚最大号的,跟烟和水放在一起结算。

收银阿姨见状,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

见他模样青涩,气质乖巧,八成还是在校高中生,便多嘴问了句:“小朋友,你成年了没啊?这东西可不能乱买的。”

乔慕鱼将头上的鸭舌帽朝下压了压,却遮不住泛红的耳根,他没什么表情地答:“谢谢关心,我18了。”

未了,又补一句:“我对象今天19了。”

收银阿姨眨眨眼,一边扫码,一边咋舌感慨:“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于是他几乎是出于雄性本能地挑衅道:“路总,虽然你是小鱼的上司,但这是私事,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凭什么?”

路枕眉梢微挑,悠悠地重复了这句话,垂眸看向身边人,“乔慕鱼,你告诉他我们什么关系。”

“啊?”

乔慕鱼被他这句疑似宣示主权的话搞得相当莫名其妙,刚想问他发什么神经,路枕忽然抬手扣上他的后颈,低头不由分说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乔慕鱼呼吸一滞,睁大了眼睛。

靠……!

第 57 章 抽奖

被眼下这一出暴击到大脑宕机的不止乔慕鱼一人,还有方昱。

他瞬间傻眼了,脑中冒出一堆翻滚的天文符号,意识到自己疑似是这场三人电影里的小丑角色后,他慌乱撤离:“打、打扰了。”

望着方昱头也不回跑远的背影,乔慕鱼简直羞愤欲死,他奋力推着路枕的胸膛,却被他搂着后腰贴得更紧,温软的舌尖也不满足似的探了过来。

你、他妈!亲上瘾了还!

乔慕鱼回到小区时太阳早已西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夕阳红得尤为清亮,小区单元楼的老旧玻璃窗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抬眼看去,红彤彤的一片,像被鲜血泼洒。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家单元楼下,却远远地看到那里围拥着一堆居民。

他们脸上神色紧张,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聊什么,气氛莫名严肃沉重。

住在他楼下的宋叔眼尖地最先发现了乔慕鱼的身影,扯着嗓子招呼一声:“小鱼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顿,齐齐扭头朝他看来。

楼下卖烧饼的张婶率先冲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沉痛道:“哎哟,小鱼啊,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乔慕鱼茫然:“张婶,怎么了?”

“刚刚有两个警察来找你爸,说他开车撞到人还跑了哇!叫那个什么——”

“肇事逃逸!”另一人搭腔。

“对!就是这个!”回到办公大厅,路枕找了个非常严肃的借口说自己要回一趟家,忘记拿东西了。

“同学们”很热情也很有分寸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路枕咂摸出于心有愧的味道,拿起外套赶紧溜。

这栋楼里的人都是满足硬性条件和自身拥有过人本领招聘而进,他不想同学们知道自己是个关系户。

更不想让同学们发现自己跟容朗一起,那代表着跟125层总裁办的关系。

哪怕初衷并不是工作,却犹感抱歉。

电梯里,容朗递来一块削薄的黑色卡片,“这是这部电梯的门禁牌,假如以后我有事没法来接你,记得自己上来哦。”

路枕不想接也没有接。

容朗补充道,“顾总让我交给你的。”

“好吧。”路枕默默揣进兜里。

飞速跃升的电梯让耳膜有点疼,他揉了下耳朵,听见容朗问他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纪主管很和善,同事也很开朗。”他如实说,“他们都很好,只是我们不需要做事么?”

“会的,工作暂时还未安排下来。”容朗说,“小枕,在集团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叮——电梯门开了。

“好的。”路枕同他一起出去,发现这层楼跟自己所处的31层完全不一样。

幽深走廊两侧分别是秘书团、助理团,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双开大门,大门右侧铭牌上标着“总裁办公室。”

“进去吧,顾总还在开会,我得下去等着了。”

“可是我”路枕踌躇道。

总裁办如此严肃的地方,而乔慕鱼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来,万一毫无预兆地动手动脚怎么办?

那晚的血腥激吻尚且历历在目,乔慕鱼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从前在檀山碰到连眼神都吝啬,为什么顾屹为死后总要将自己强行捆.绑?

功德圆满的送佛送到西,容朗不解释,微微一笑很快离开。

再在走廊停留生恐两侧办公室有人出来,路枕赶紧推门进去。

总裁办公室第一个感觉是大,第二个感觉是空。

大是因为面积所至,平铺而去的办公设备几乎无法阻挡视线。

整个办公室是黑白灰地的色调。

背墙而置的巨大办公桌,房间中间摆着三具拉扣黑皮沙发,旁边圆形置物小桌摆着一盆吉莉草?

路枕慢慢靠近,确认这是三年前自己种在后花园无缘无故丢掉的那盆,因为花盆底部的磕痕都一模一样。

不是,乔慕鱼偷花啊?还是家里园丁搞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发现左侧是整面墙的恒温酒柜,里面放满了各式酒水、成套酒具。

办公桌后面大敞的门后更是别有洞天,餐厅、休息间、茶室、甚至还有一个壁球室。

路枕没有进去,退到主办公室站着,从125层的落地窗外看出很远很远,仿佛申市尽数高楼皆匍匐于脚下。

俨然这些年乔慕鱼很少回檀山,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十二点整,乔慕鱼回来了,听见动静的路枕局促回身,“哥哥。”

“等多久了?”乔慕鱼解了领带扔沙发上,舒了口气说,“到我这里来。”

心头一惊,路枕愈发迟疑,是巧合还是什么?

“到我这里来”——是吉莉草的花语。

他举棋不定地迈脚过去。

近距离下,乔慕鱼深深端详着他,盯着他的嘴唇,“还适应么。”

因目光实在刻意,路枕联想到了顾屹为死去的那晚,他羞耻地别开脸。

“办公室没有加湿器?”乔慕鱼皱着眉,“嘴唇起皮了。”

上午光顾着聊天了路枕不回答。

“去洗手吃饭。”乔慕鱼又说。

洗完手路枕差点迷路,四拐八绕地才找回餐厅,乔慕鱼已经坐在桌边等他。

桌面上摆着看起来像是家里阿姨做的菜,坐下尝一口,确实是。

说了整上午的话很饿,所以路枕吃得比平时多,最后喝汤的时候他发现乔慕鱼在看他。

“很累么?”

这段时间没有睡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路枕不知道。

“没有。”

“吃完饭就在这里休息,上班再下去。”乔慕鱼放下筷子。

吃饭就算了还要在这里睡觉,路枕差点打翻了碗,扶稳后撒谎说,“我不睡午觉。”

“你睡不睡我不知道?”乔慕鱼淡声道,“以后每天这个时间点上来吃饭,午休。”

路枕立马站起,“那我去睡,以后我就不上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乔慕鱼也起身,路枕马上抬腿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没有睡衣,可以不睡吗?”

“睡衣去衣柜拿,你习惯的洗漱用品在卫生间,自己去找。”

多少有些窒息,路枕却不敢说什么,乔慕鱼的强硬霸道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再拂意,会起事端。

在卫生间漱口换好睡衣,他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在床边蜷缩成小小一团。

心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什么都还没想明白乔慕鱼进来了,照样漱口换了睡衣。

想了想,路枕半撑着坐起来,看见乔慕鱼正在用遥控器关窗帘。

“睡你的,看什么。”乔慕鱼瞥了他一眼,随后躺上床。

默了会儿,路枕小声说,“我想回31层。”

“不许。”

小时候因为害怕跟顾屹为一起睡过觉,路枕再没跟任何人睡过。

他躺下,擎等到身后呼吸均匀绵长,接着悄悄摸索下床。

但很快身后响起乔慕鱼冷淡的嗓音,“躺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重新躺下,路枕将自己蜷缩的更小,是一种稍微动动就能滚下床边的姿势。

“你确定这样睡。”乔慕鱼说,“再像小时候一样滚——”话音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小时候滚下过床么?

路枕以为乔慕鱼就是随口一说,尝试慢慢放松身体平躺。

结果蜷缩太久,在缓慢的细微动作里,每根骨头都爆出了轻微脆响

等到终于躺平,他在床上“站”了个军姿。

耳畔“啧”了声儿,乔慕鱼不满道,“转过来。”

又僵硬地侧了个身,路枕看见乔慕鱼近在咫尺英俊的脸。

睫毛一抖,唰地阖拢。

房间昏暗静谧,加上午后饭闷,两道眠息渐渐同频。

睡着了的路枕不太安分。

因为幼时胆子小且独自睡那么大房间,为了确保没有鬼怪骚扰,他喜欢陷在两个枕头那块小小缝隙中睡觉,头部两侧有包裹依靠,很安心的意味。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成年,现在的他下意识翻身往枕头缝隙靠。

深谙缘由,乔慕鱼故意让开距离,让路枕的脸颊陷进去,也让睡颜半露于眼前。

眼皮薄薄的,上面分布着淡青色的毛细血管,长密睫毛偶颤,是还未熟睡的警告。

等到睫毛不再颤动,他缓缓伸出手,用手指指背轻轻抚弄了下。

毫无反应,没有惊醒。

他再将这个动作重复了遍,收回手静静盯着这张脸看。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没眨眼便过了。

方才苏醒的路枕像个小虾米一样弓起来,又展开。

半梦半醒间腿踢到什么,脚趾划到了一坨软中带硬硬中带软。

倏地,他睁眼惊叫出声。

将乔慕鱼吵醒了,然而乔慕鱼瞳底一片清明,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哥哥”路枕赶紧下床,抱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就往洗手间去,换好衣服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总裁办。

恰逢下午上班时间,电梯出来大群人,是整个秘书团。

不知道多少目相对,总之两方都停下了脚步。

“小枕。”看看表,容朗解围地说,“快到上班时间了。”

路枕磕磕绊绊地点头,“哦是,再见容助理。”刚迈脚,大家不约而同朝一方向看去,然后正经站好问了句顾总好。

哪怕后脑勺没长眼睛,路枕也觉得浑身汗毛立起来了。

“外套没拿。”乔慕鱼在背后提醒。

路枕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

众人作鸟兽散,掏电话的掏电话,开门的开门,不知道谁说了句我车忘记拿下去拿个车。

转瞬间走廊消失了个干净。

路枕感觉自己要死了,肩头忽地一重。

是乔慕鱼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慕鱼却不依不饶:“人也不叫,小时候怎么教你的?”

紧紧攥紧衣袖,路枕回头挤出笑容,“哥哥再见。”

“去吧。”乔慕鱼漫不经心地关了总裁办的门。

走楼梯下到122层,路枕选择乘坐公用电梯下到31层。

落座在工位上,姜来问他脸怎么这么红。

路枕说怕迟到跑过来的,姜来夸他好有时间观念。

下午,纪舒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了。

园林设计部第一个项目是给某市政单位设计公园的绿植布局,工作要求是在一个月内画出设计图。

6人择优选3份提供给甲方,交稿时限要求半个月。

最终当选的有奖金。

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交稿期限比学校老师要求都低,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立项文件。

其实同事们也不是那么清澈,讨论完毕很快进入状态,各自在GK自主研发的电脑系统上建模。

园艺专业不涉及软件建模,所以路枕不会用这些软件。

孟想从茶水间回来发现他在发呆,问他是否还未想好思路。

路枕如实告知,“其实我一个软件都不会用。”

“那就手绘。”姜来转下了椅子,“我们部门只有你会哦。”

笑了笑,路枕点点头。

没了上午的嬉笑聊闲,认真工作一下午很快过去。

到了下班时间大家结伴同行搭地铁,邀请路枕一起去,路枕没有办法说实话。

下午司机发来消息:五点半早上您下车的地点等您。

磨磨蹭蹭等到同事都走掉,一出大厅路枕看见了尾随在身后、以及停车场出口的保镖。

唉走了一条街,他抱着刚起了头的图卷上车。

返程中路过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路枕提出下车买蛋糕。

司机再次对着耳麦那头请示,很快反馈说蛋糕会与您同时到家。

其实路枕不想吃蛋糕,他只是想确认行动受限的范围。

默默记下司机从请示到收到反馈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分钟。

所以在上下班途中没有机会逃跑,得另辟蹊径。

车子刚在檀山后门停稳,一辆黑车随后而至。

下来个提着蛋糕的保镖,一言不发地陪同他一起返回副楼。

路枕知道,所以除了自己乘坐的欧陆,其实后方还有监视他的人。

蛋糕没有胃口吃,他送给阿姨了。

吃过晚饭他去到大书房,将画卷完全展开,暂时逃不掉的话就先做好手上工作。

上课时老师说过,近年来申市很喜欢引进国外品种的鲜花和绿植,因而埋没了申市市树梧桐和市花白玉兰。

但无论种哪类绿植鲜花,皆需要抽取当地土壤进行分析,还有测量周围空气湿度、光照度。

用小本本记了很多问题,路枕打算明天去请教纪舒。

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回房间休息。

这时书房门开了,穿着白衬衣的乔慕鱼进来,“在忙?”

“没有。”路枕不敢看他,总会想起那一脚的触感。

“饿不饿?”乔慕鱼问。

没明白什么意思,路枕抬起头,“哥哥,你还没吃饭么。”

“嗯,下来陪我吃点东西。”

已经十点了,路枕沉默着不说话,他不想去。

“不愿意?”乔慕鱼淡声问。

确实,但谁敢答?

沉默半秒,乔慕鱼站在门口说,“现在陪我吃饭明天不用来办公室。”

路枕毫不犹疑地迈出脚步,乔慕鱼讥笑了下。

在这即将入睡的时间点,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小厅里。

乔慕鱼让阿姨煮了一碗很清淡的素面,闻着很香,淡淡的麻油味道。

路枕偷偷了咽了口口水,听见桌对面的乔慕鱼说,“明天我要出差,后天回来,好好待在集团不要乱跑。”

天花板吊着波球形状的水晶吊灯,故意抬头让璨璨灯光迷蒙视线。

路枕趁机翻个大大的白眼。

仿佛一道闪电直击乔慕鱼脑门,令他全身血液都凝结了一瞬。

“我爸?”他难以置信地扯了下嘴角,企图保持清醒,“他今天不是在跟你们打麻将吗?”

“是的哇,我们本来打麻将打得好好的,可他给你打了电话后,突然就说他不打了,有急事要走!”

张婶绘声绘色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问他什么事这么急,难不成家里着火了,他说比那还急,再不去他的财神爷就要溜跑了!”

“可不嘛,他当时就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同桌一起打麻将的宋叔接着说。

“临走时他说让我把车借给他,等过两天送我两条好烟,我也没多想,就把钥匙给他了,谁知道他一个这么多年的老司机居然还会开车撞死人啊!他妈的,害得我车都被扣收了,哎小鱼,那烟我不要了,但这车你可得替你爸赔给我啊!”

“宋老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是要把孩子给逼疯吗?”

邻居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颗颗石子密密麻麻地朝乔慕鱼身上砸来,搅得他思绪几乎快要爆炸,脑中涌起一股股眩晕感。

忽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声,将乔慕鱼混沌的意识拉了回来:“你们谁是乔慕鱼?”

众人闻声扭头,看到身后出现了身穿警服的一男一女。

邻居们纷纷指向乔慕鱼,并自觉地给警察让出一条道来。

乔慕鱼看向他们,嗓音轻颤着开口:“我是。”

男警点头,抬手出示证件,道:“您父亲乔永德涉嫌车祸肇事致人死亡,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乔慕鱼垂眼,如实道:“警察说,保守估计,要六七十万。”

“操!他们怎么不直接去抢钱!”

乔永德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眼中精光一闪,扑到乔慕鱼跟前谄笑起来。

“小鱼,你那个小男朋友不是很有钱吗?你去求他付赔偿金好不好?他那么喜欢你,这点小钱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的!你去找他救我,好不好?”

乔慕鱼曈孔骤缩,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震惊到指节都在发颤。

他站起身,脸色惨白地开口:“我跟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我那天看到你们在楼下亲嘴了!”

乔永德得意地笑起来。

“我去跟踪调查他,发现那小子居然来历不浅,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

乔慕鱼心头一紧:“你还跟踪他?”

乔永德理直气壮道:“我是你爸,我去了解一下我儿子整天跟谁搞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乔慕鱼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今天下午就是去找路枕的?”

“哈哈,猜对了!”

乔永德神情癫狂,手舞足蹈地说起他今天的经历。

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中,大屏幕重新滚动起来。

路枕没着急按下暂停键,舞台月白色的顶光落在他周身,给他镀上一层不知名的温柔:“最后这个红包就当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因为我去年很幸运,遇到了自己想见很久的人,所以我想把这份幸运传递出去,希望最后中奖的那位朋友在新的一年里一切皆得所愿。”

不知是不是乔慕鱼的错觉,他似乎感觉路枕说这话时的目光是穿过人群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

但距离实在有些远,他看得不真切。

直至小滴激动得像峨眉山的猴子用力晃着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木鱼!是你!”

小滴眼含热泪地指着大屏幕上定格的那个工号和ID,“你中奖了!十万!!!”

第 58 章 谢礼

小滴的这声呐喊就像投在人群中的一颗炸弹,一瞬间,半径十几米的观众都齐齐扭头看向乔慕鱼。

离得近的几个同事直接上手薅他脑袋握他的手,为他欢呼祝贺的同时疯狂蹭欧气。

舞台上,主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沸腾的观众席:“策划部的木鱼同学,你在现场吗,请你起来发表一下中奖感言吧?”

一旁的工作人员十分有眼力见地穿过人群递了个话筒过来,乔慕鱼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懵懵地站了起来。

“哇,是位相当帅气的小哥哥呢。”

“呸。”

周晟元咬了口蛋糕后嫌弃地皱起眉,“糖也放太多了吧,齁得慌。”

他把乔慕鱼手里的餐盘放到桌上,故意扬声道:“别吃这个了,一会儿尝尝我们家大厨的拿手好菜,爆炒鸭舌,特有嚼劲,我猜它们怕是没少在别人后面乱嚼舌根。”

两位妇人听到他这话,捧着香槟讪笑着走远了。

乔慕鱼的脑子此刻乱得一塌糊涂,心中的诸多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撇下周晟元转身离开:“失陪一下。”

他独自一人走到别墅西侧的池塘边,望着池水里游得欢乐的一群红色锦鲤整理纷乱的思绪。

忽然,一块小石子“扑通”一声被扔进池塘,将那群鱼吓得涣散逃开。

乔慕鱼回神,扭头看到周晟元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周晟元走到他身侧,拍了拍手上的细灰:“这就被吓到了?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呢。”

“什么?”完全脱离电子产品路枕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不过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乔慕鱼。

又过了三天,晚上接近10点时,乔慕鱼来了,推开书房门又是那句,“饿不饿?”

尽量维持着从前无事发生的状态,路枕阖上书,“哥哥,你还没吃晚饭么。”

“吃了,没吃。”乔慕鱼给了个奇怪的答案,“穿件衣服,就在书房吃怎么样?”

书房有对沙发和小茶几,供小憩使用。

阿姨很快送来两人份的清淡菜式,路枕也跟着加餐。

由于沙发太矮屈着吃饭不方便,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面对面在地毯上坐着吃。

相隔的距离不算远,路枕闻到一股清甜的红酒果香。

应酬桌上只有酒没有菜么?想了想,他好奇道,“哥哥,你是觉得外面的饭菜不好吃么。”

“一桌人。”乔慕鱼言简意赅,“脏。”

“不是都用公筷么?”

“也脏。”

哦了声,路枕搅动着汤勺,视线落在面前这几样小菜上。

那是不嫌弃自己的意思吗?不过他仍然没有探问的欲望。

观察着乔慕鱼放下筷子,他说出盘旋于心中已久的疑问。

“那天晚上,哥哥你为什么说我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箸筷子的手一顿,乔慕鱼皱眉望来,“谁联系你了?”

路枕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静默片刻后,乔慕鱼说:“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路枕眼神真挚,“我们小时候很少说话,很少见面。”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乔慕鱼轻而缓地抛出,“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屹为的呢?”

话题跳转的太快,这个问题也太过直白。

但其实答案早在心中。

4、5岁乃至其他十几岁,对喜欢都是没有概念的。

要把喜欢扯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未免太牵强。

可就算明知牵强,乔慕鱼也明知问了。

路枕一直没回答,他也不催,就静静等着。

要说喜欢顾屹为,路枕自己也说不清楚。

18岁生日那天,顾屹为来到副楼给他送成年礼物,还在檀山给他送了场烟花。

那晚檀山被火树银花整整照亮了三个小时,砰砰砰炸响不绝于耳。

在这美好动人的一刻,顾屹为吻了他,说小枕我很喜欢你。

路枕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只是并不厌恶与顾屹为嘴唇相贴。

但若要扯开喜欢二字,也不太合适。

因为顾屹为自小陪伴他长大,是他来到顾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叫他小枕瓜。

他很喜欢这个称呼,一定要有定论的话,是长大后听说自己在被绑架的那三天里。

是顾屹为没有放弃找他。

那种可以完全依赖、相信,不会被抛弃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跟喜欢有关系吗?

饭菜凉透了,路枕答,“我也不知道。”

接着乔慕鱼继续吃饭,没有解释只言片语,这件事也就此搁浅。

一场秋雨来袭,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书房安静又温暖,乔慕鱼开口问,“手疼不疼。”

这个曾在十岁留下的伤口在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产生着幻肢疼痛,大多是神经没有恢复好的缘故。

后来伤口完全恢复好了,却落下每每在雨天或者下雨前几天就会阴痛的病根。

看过很多次医生,西医说这是心里因素,需要心理医生进行疏解。

中医说伤寒伤寒,有伤就有寒,开了膏药一直贴到现在。

其实这圈规整的环形疤痕已经很淡了,路枕举着小臂观摩着。

对面,乔慕鱼伸手轻轻捏住给他放回去。

“不疼。”在乔慕鱼看不到的桌下,路枕蜷了蜷手指。

“疼要说。”

“知道。”

“哥哥。”路枕轻声问,“是叔叔还是姑姑做的。”

“怎么了?”乔慕鱼声线异常温和。

“我想知道。”路枕垂着眼睛,在长长的睫毛颤动中说,“他们看到我不会愧疚么。”

“到我这里来。”明明就隔着桌子,乔慕鱼却对他这样说。

犹豫了瞬,路枕在乔慕鱼身边坐下。

乔慕鱼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上他的手背,或许是察觉到路枕身体很僵硬所以乔慕鱼并未做其他任何动作。

“会有清算那天。”乔慕鱼说,“他们会给你赔罪。”

“都过去11年了,还找得到证据吗?”路枕其实不太在乎了,“哥,算了吧,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了。”

说完空气仿佛静了下,路枕知道自己叫错人了。

今晚的乔慕鱼太过温柔,以致于让人不自知地产生错觉。

他自觉地回到原有位置,垂眸说,“对不起,哥哥。”

“过来,到我这里来。”乔慕鱼不罢休地重复。

奈何路枕不愿再挪动,听见乔慕鱼突兀地问,“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顾屹为?”

“没有,只是刚刚叫错了。”

乔慕鱼没再说什么,没有吃完饭起身离开。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申市越来越冷,每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路枕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养花。

常想,公园项目应该已经选出设计稿了吧?

猜测应该是陶静的设计包被甲方选中,因为她很优秀,很有才华。

大家过得怎么样,还记得他吗?

想到这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路枕强迫自己睡着。

事情迎来转机是在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乔慕鱼把手机电脑还给了他,与之做交换的是身份证和护照。

在乔慕鱼面前,路枕从来只有听话的资格而没有发言与对话的权利。

手机开机后,他惊异又恐惧地发现,原来在自己登上出租车前往机场的那刻开始,纪舒就在工作群里说路枕因私事请假一段时间。

所以说,其实乔慕鱼早就发现了,甚至可以说放任他逃到北京。

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想让他体会跑掉再被抓回来的绝望。

不过在这个节点,路枕发现了异样。

从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通通指向一个问题。

如果说乔慕鱼强行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保险箱,但保险箱顾屹为和乔慕鱼公用,乔慕鱼知道怎么开。

那强行将自己困在檀山有什么意义?

路枕认真思考,既然前几天乔慕鱼说绑架案是顾明喆和顾政希做的,说明箱子也在他们那里。

如果乔慕鱼想要这个箱子,只需要找顾明喆和顾政希就好了,或者根本就不用找。

无论乔慕鱼是否篡改遗嘱,毕竟箱子打不开才是更有利的。

这些事情到底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排除以上,只剩一种可能。

那就是顾政希和顾明喆希望自己给他们开箱子,乔慕鱼怕自己会这样做,威胁到他在GK的董事长地位,所以才将自己强行留在身边。

不接触任何人的真正目的是,不让顾明喆和顾政希接触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路枕缓缓瞪大眼睛,那乔慕鱼应该是篡改了遗嘱。

不然乔慕鱼怕什么?

不光这些事情,自从顾屹为死后,与乔慕鱼接触日渐多起来。

路枕发现乔慕鱼刻意隐瞒着跟自己在一起的行程。

比如从北京坐庞巴迪回来时,比如从机场到檀山、檀山到公司他们都分别坐两辆车。

当然不排除乔慕鱼不想暴露与自己关系的真正原因是觉得丢人。

那又为什么把自己安排进公司,还每天叫到总裁办吃饭呢?

公司那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撞破。

强行留下来与刻意隐瞒信息,这二者非常矛盾。

越想越离谱,路枕暗自诽腹,难不成当情人?

完全不可能好吧。

乔慕鱼想睡谁睡不到?十多岁时他就曾听到小道消息,多少谄媚讨好者卯足了劲将男男女女往他床上送。

那时候他才刚刚成年刚刚接管GK呢,更别提拥有最多股份的现在。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枕从没见过乔慕鱼身边有谁,嗯,总裁办也没有任何痕迹。

应酬时分餐而食的饭局他都不愿意吃,宁愿空腹喝酒,别提还要跟谁做点什么。

路枕恐怖幻摹,如果有人靠近乔慕鱼,乔慕鱼吐出来

好恶心,赶紧继续胡思乱想。

算了,他实在想不通。

可无论如何再不敢动逃跑念头,这个记性完全长够了。

午觉睡醒四点多了,路枕赶紧去到后花园打理花草,弄了俩小时,浑身都脏兮兮的。

累了,干脆一屁股在灌木旁坐下,发着呆摘蓝莓。

吃了饱饱一肚子,嘴角都被汁水染得乌紫。

背影却很孤单。

消瘦的肩膀,修长的脖颈,只有脸颊是圆润的,咀嚼时像某种地鼠一鼓一鼓的。

偶尔喂到嘴边的手指停下,呆呆看着某处,想起才吃一口。

轻咳一声,乔慕鱼迈腿走出去。

听到动静的路枕扭头看来,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哥哥,你回来了。”

“坐地上干什么,起来。”乔慕鱼朝他伸手。

抓着乔慕鱼的手路枕站起来,顺便提起脚边那小筐蓝莓,换了种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吃么。”

“没洗。”乔慕鱼嫌弃皱眉。

路枕收回手,两人慢慢朝附楼走。

半途中乔慕鱼又改了性子,“给我尝尝。”

认认真真挑了几颗酸的,路枕塞他掌心,“超甜。”

难得捣蛋,乔慕鱼没拆穿,面不改色地咽下。

走了几分钟两人到了楠木林,这些年虽然没人再来这玩儿,但每年游乐园设施会原封不动地换一批,所以还跟当年那样崭新。

两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不由自主看着远处那些五颜六色的陈设。

因为侍弄花草,所以路枕今天穿得是齐膝的雨靴,还有小羊绒圆领毛衣,怕晒戴着遮阳帽。

他眯了下眼睛,缩小瞳孔的表情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乔慕鱼落后他半步,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想不想过去玩。”

“什么?”路枕转过身,“我吗?”

“嗯。”

乔慕鱼对顾屹为的所有东西都很反感,为什么不反感这个游乐园?还让自己去玩?

“不了吧,这是小时候玩的。”路枕摇摇头。

“你现在也不大。”乔慕鱼拿过他手上装蓝莓的篮子,“去吧,除了我没人知道。”

霎时心头一道闪电劈过,路枕唰地扭脸,“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乔慕鱼一怔,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他以为毫无城府的黄发少年眼里此刻竟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戏谑与清明,猛然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今天故意叫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些?”

周晟元却耸耸肩,坦然开口:“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如果我想害你,我早就把你跟路枕的事拿去告密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吓唬你,相反,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所以想给你提个醒。乔慕鱼,我对你和路枕的未来并不看好。”

乔慕鱼皱眉,很是不解:“为什么?”

不消多时,宴会正式开席。

在请到现场的小提琴手和钢琴手美妙的伴奏声中,宾客们姗姗入席而坐。

乔慕鱼随便找了张边缘的餐桌坐下,看着摆放在面前一堆没见过的高级菜肴,不敢轻易动筷,默默等同桌的客人开动了后,他才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午餐后是娱乐休息时间,别墅内应有尽有的休闲娱乐设施足以让客人们自得其乐。

路枕走到哪儿都被众人围拥着,难以抽身,一下午都没能跟乔慕鱼单独相处几分钟。

乔慕鱼实在觉得无聊,领了伴手礼后就准备走人。

周晟元说晚上还会有烟花秀让他留下来看,乔慕鱼婉拒了,在微信上给路枕留了条消息后就只身离开了路家别墅。

“那个,学长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清清白白、绝对什么不正当的关系都没有!”乔慕鱼说。

“真的?”

“真的!”

方昱沉默几秒后,扶着方向盘又问:“那如果换作是我亲你,你会躲吗?”

“……”

乔慕鱼哑然,最终还是坚定地给出回答:“抱歉,会。”

方昱从他略带愧疚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选择,扯着嘴角释怀地笑了下:“小鱼,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欣赏你这个人的,以后还是朋友?”

乔慕鱼听完,松了口气,他郑重点头:“嗯,还是朋友。”

第 59 章 回南涧

乔慕鱼买的车票是今天晚上十一点多出发的,八个多小时的车程正好够他睡上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进站发出的轰鸣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他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建筑和景色,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兴奋感。

下车后,他对着天边并不刺眼的曙光伸了个懒腰,呼出的白气散在清冽的冬日冷风里,宣告游子久别归家。

刚刚怕打扰到别的乘客休息,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现在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于一个ip南涧市的陌生号码,是昨天深夜打过来的。

乔慕鱼只当是骚扰电话,没有放在心上。

乔慕鱼原本还想再问下周晟元去参加这种宴会要穿什么,但他的衣柜里实在没有正式场合穿的衣服,索性也不去纠结,套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阔腿裤就出门了。

半个小时后,他打车来到路家别墅。堪堪一场夜雨,精致如申市的男女老少裹上大衣。

路枕自认没什么行动力,睡前调了三个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

在第三次响铃完毕,终于体验到上班的痛苦。

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拐进浴室,被冷水冻了个激灵。

房门响,保镖在外低声询问,“小顾先生,起床了吗。”

保镖通常只在檀山后门等,怎么一大早来副楼催促?

不太对劲,路枕满脸水珠开了门。

“顾先生让您这段时间不必去总裁办吃午饭。”保镖简明地告知,“请您尽可能上下班之后在家休息。”

虽然去总裁办吃饭没之前那么抗拒,但好奇怪,路枕迟疑地问,“好的哥哥有说原因么?”

保镖欲言又止,最终说:“昨晚顾总在应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暂时去不了公司。”

“什么?”路枕惊愕出声,“他怎么样。”

“左肩骨裂。”

昨晚应酬发生车祸,媒体却没有播报,说明被刻意压下去了。

车祸,又是车祸。

上次车祸是顾屹为葬礼返程,这才一个多月。

联想到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路枕深吸口气,“是顾家的医院吗?”

保镖点头。

去衣帽间换了衣服,路枕给纪主管打电话说请假,纪主管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匆匆下楼,听到急促脚步的阿姨从厨房出来,“小枕还早呀,不在家吃早饭啦?”

厨房飘出一阵粥香,路枕踌躇回头,“阿姨,家里有保温盒吗?”

“有的,带到公司吃吗?”阿姨说,“我再给你装些爱吃的莲蓉包。”

看来阿姨不知道。

路枕跟进厨房,发现中岛台面摆着盘还未下进粥里的海鲜,有白贝鲜虾什么的。

“海鲜很快的,闷一分钟就好。”阿姨端起盘子,“小枕你出去等——”

路枕猛地出声阻止,“阿姨,不要放这个。”

海鲜发物,对伤口愈合不好。

阿姨奇怪,明明最喜欢吃海鲜的呀。

但在檀山做事,她们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不问不看不管闲事。

“那换点青菜碎行吗?”阿姨问。

路枕点点头。

青菜叶放下去搅搅就好,热粥和莲蓉包、燕麦饼分开装好,还装了些坚果。

沉甸甸的,路枕右手提着袋子出了门。

路过后花园,顺手摘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吉莉草。

三年前乔慕鱼“搬”走一盆,想必喜欢吧?为什么不直接要呢,真是奇怪的人。

冷风刮得脸颊一片冰凉,他加快步伐去到后门上了车。

GK集团名下的私人医院名叫爱佑,全国各地都有分院。总部在长宁区,所以从檀山过去不算太远。

在停车场下了车,路枕抱着保温盒在保镖陪同下进入电梯。

私人医院费用昂贵,更别提16层的高级病房,出了电梯一路过去几乎没有其他病人。

乔慕鱼入住的病房很好辨认,因为走廊中间一点的某间病房门口立着两个路枕眼熟的保镖。

走过去,保镖朝他点头示意,路枕小声问,“哥哥在休息吗?”

“与容助理在谈事情。”保镖回。

“噢,那我等等。”走廊没有椅子,路枕退到一旁等着。

要进口的粥和小菜哪怕装在保温盒也没往地上放,他靠着墙,好饿好渴。

怎么听到车祸消息什么都没管就来了呢?

十几秒不到,房门很从内打开。

“他们说你到了,顾总等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容朗惊喜道,不由拔高音量,“小枕,还带了花?”

路枕:“啊?”下意识将手中吉莉草往身后一藏。

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一举一动保镖都会汇报给乔慕鱼,甚至精确到了分钟。

不然怎么这么快开了门?

跟着容朗进了病房,路枕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走过长廊转角见到了乔慕鱼。

豪华清雅的病房里,穿着病服的乔慕鱼正在下床。他额发没有梳上去,自然垂挡着额头,添了几分柔和俊朗。

病床尾摊放着文件,看得出方才还在办公。

路枕抱着袋子叫了声哥哥。

乔慕鱼一直凝视着他,视线下落,落在一同抱在胸前的吉莉草,“穿这么少。”

匆匆跑来还有点热,路枕没作声。

气氛一时尴尬,容朗笑着打圆场,“正说让餐厅送早饭过来,看样子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去往里间去,将花瓶里原本的细杆兰花扔进垃圾桶,疾步出来笑着说,“小枕来得真巧,刚好花瓶也没花。”

乔慕鱼下了床,拿过路枕手中装保温盒的袋子搁桌上,又拿过手中的吉莉草,认真询问,“养在土里的吉莉草我知道怎么养,摘下来的吉莉草怎么做才能维持它的花期?”

十分有眼力见的容朗将花瓶轻轻放到床头,悄悄关门出去了。

将手揣进外套偷偷蜷了下,路枕说,“花枝还没来得及修。”

唰地,他闭上嘴巴,片刻后回答道“可以用浓茶侵泡,不过要冷却后的。”

“还没来得及修。”乔慕鱼将这几句话品味了遍,“怎么修?”

“哥哥你吃饭吧。”心头好奇怪,路枕赶紧话题,“我弄就好了。”

垂着僵硬的左臂,乔慕鱼从抽屉拿出剪刀,回头问,“是不是斜面剪?”

路枕这才看到,他左肩安着透明的固定器,原来伤得这么重。

“我来吧。”路枕夺去剪刀,“一只手怎么剪啊。”

沙发组成有三座,两个单人一个长条。

乔慕鱼碰了下他的手背,皱着眉,“怎么这么凉?”

路枕不自然地抽离乔慕鱼温暖掌心,用早餐转移注意力。

阿姨打包得特别精美,袋子系着蝴蝶结。

抽掉缎带后他将保温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摆到乔慕鱼面前。

静静看着这番动作,乔慕鱼浅浅浮起笑意,“给我准备的?”

青菜粥混杂着莲蓉包的香甜,路枕抿着唇点头。

乔慕鱼问:“你吃过没?”

“吃过了。”路枕眨眨眼。

乔慕鱼没再说什么,右手舀了一勺粥。

一旁,路枕抽了株吉莉草,认认真真修剪起来。

病房特安静,于是肚子咕涌的动静特别明显。

三株吉莉草刚好剪完,路枕尴尬地收拾好枝叶,起身说:“我回家了哥哥。”

乔慕鱼拉着他坐下,一眼扫过冒着袅袅热气的保温盒,“她们不会给我做莲蓉包、燕麦饼。”

“噢,可能阿姨今天忘记了吧。”路枕掩饰道。

乔慕鱼将粥推到他面前,“她们不知道车祸,你没说原因,所以把自己早餐带给了我。”

没想到这么快被拆穿,路枕却不想承认。

太奇怪了,从早上保镖来告知就太奇怪了。

“一起吃吗?”盯着吉莉草的小小花苞,乔慕鱼说,“很多年没跟你一起吃早餐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心酸,路枕心道好吧。

两人安安静静分食了早餐,粥动过,所以乔慕鱼只喝了粥,剩下的莲蓉包燕麦饼都是路枕解决的。

收好盒子,这下真的要回檀山了。

路枕刚抬脚,身后作势去拿文件的乔慕鱼“嘶”了声。

容朗怎么还没回来?路枕只好折返回去,病床边两人面对面错着肩膀,宽松的病服因下俯的姿势露出一片锁骨。

以及一圈非常明显的齿痕。

路枕赶紧错开眼,心道原来那晚咬得这么深。

乔慕鱼单手接过文件,这才回答了他进门来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两次都是顾明喆顾政希做的。”

听懂在说什么,路枕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

哥哥小心一点?还是哥哥我知道了?

紧接着,乔慕鱼又说:“这些年还有许多次。”

许多次,路枕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问得却是,“那哥呢?哥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原本祥和的气氛陡然破裂,乔慕鱼蹙起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不能再提顾屹为这件事已经反复说了挺多遍,路枕立马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哥哥我走了。”

说完连保温盒都忘了提,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日头半爬,黑色欧陆驶出爱佑,滑进庞大的车流。

路枕想:

乔慕鱼和顾屹为都会开箱子,那这么多年来顾明喆和顾政希有没有对顾屹为动手?

还有最重要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就是顾明喆顾政希他们所为?

自身陷入险境乔慕鱼都可以忍受,那么讨厌的顾屹为呢?是不是直接冷眼旁观?

如乔慕鱼所言,这些年来还有许多次。

这么倨傲的人隐忍多年是为什么?

简直是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路枕还是觉得顾屹为的死亡比乔慕鱼隐忍不发更重要,他想调查。

可是该怎么调查?

手机在衣兜震动一声,是一条迟来的微信消息。

李实秋医生回复:

抱歉小枕,这几天太忙没看到消息。

他引用之前路枕发的信息回复道:

看了下你发来的药,有一些是进口的,有些是GK自主研发的,这些药都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哦。

路枕动动手指:长期吃会死人吗?

李实秋:[哈哈]小枕,这是药,是治愈身体的。

路枕放下心:谢谢李医生。

一颗大石头稍稍落稳于地,车子进入高架,路枕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些药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

那顾屹为不就撒谎了吗?

不记得小时候的细微末节说不记得就好了,这很正常。

顾屹为并不是完美主义者,常年生病让他的心态远比常人平和,不仅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不在意别人眼光。

他为什么要撒谎?

有误会还是有隐情?

脑子太乱了,路枕翻着通讯录,还有一个人可以查证。

顾屹为的助理——楚珂。

没多想,他拨通电话。

这通电话通过急速运转的卫星讯号,跋山涉水来到大西洋彼岸。

夜色下的窗边,楚珂疑惑地看着来电显示,反应两秒说,“顾先生,路枕来电话了。”

片刻沉默里,顾屹为深呼吸了下,“无论他问什么,按原计划回答。”

楚珂点头表示知道,接听键滑动到一半。

顾屹为脸色苍白地拦住他手腕,轻声说:“开免提,我想听他的声音。”

周晟元似乎已经跟守门的小哥打过招呼了,乔慕鱼没有受到为难,直接进来了。

他望着庭院里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有些找不到方向,因为这里的布景跟他上次来的时候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精心修剪过的草地上处处装点着浅色系的鲜花和气球,院落中央摆放着一张盛满精致甜品和香槟的长桌,空气中还飘荡着悠扬的音乐,让乔慕鱼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露天婚礼现场。

此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个个打扮讲究,捧着杯香槟随意地放松交谈着。

突然,一阵狂躁的犬吠打破了和谐优雅的气氛,一只体型硕大的金毛犬冲进人群,受了刺激般横冲直撞。

宾客们唯恐躲之不及,惊叫连连,顿时乱成一团。

乔慕鱼的身旁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吓得花容失色,脚步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好了。

眼见着她就要被那狗撞上,乔慕鱼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被大狗猛扑在身,撞倒在地。

“南瓜!”

周晟元及时赶到呵斥住了那狗,抱着它细声安抚,看向一旁的乔慕鱼:“喂,你没事吧?”

乔慕鱼摇了摇头:“没事。”

少女赶紧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手掌上擦破了一片,扭头看到不远处的汪川,忙道:“汪叔叔,他擦伤了!”

汪川闻声走过来,看到乔慕鱼有些意外,但没多问,只是说:“请跟我来。”

一旁扶桌站着的一名贵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天啊,谁把野狗带进来了?”-

虽说是一个人在家过年,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

乔慕鱼太久没回家,冰箱里空荡荡的,什么存货都没有。

于是他戴上冷帽和围巾去附近超市扫荡了一圈,买了两大包年货回来,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再贴上春联和福字,忙活了一下午。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山头,冬日的晚霞稍纵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天边就徒留一抹搀着青灰的粉蓝色。

夜色缓缓降临,寒意也随之加深。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乔慕鱼发现自己房间的空调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用已经老化了,打开后根本吹不出热风,反而让原本就寒气逼人的房间更加凉飕飕的。

他打电话给小区物业,结果人家说维修师傅已经下班了,说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回来再说。

乔慕鱼只能郁闷挂了电话,等过完年,自己怕是要被冻死了吧。

他正在储物间的犄角旮旯里翻找着八百年前买的电热水袋,门铃突然响了。

乔慕鱼一愣,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他?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开了门,被迎面冒出来一束鲜花微微吓了一小跳。

路枕偏头躲在花后对他露出一双明亮的笑眼:“新年快乐。”

第 60 章 阿榛哥哥

楼道里窜过一道轻声呼啸着的冷风,画面陷入微妙的静止。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乔慕鱼怀疑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他跟门口这位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三秒后,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却被路枕慌忙拦住门把手:“就这么不欢迎我?”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

乔慕鱼眨了眨眼,脑袋被他怀里散发出的浓郁花香弄得有些晕乎乎的。

“周晟元不是说你们去马尔代夫了吗?”

周晟元反驳:“这是我的狗,不是野狗。”

贵妇打量着面前这个桀骜不驯的黄发少年,觉得他眉眼十分熟悉,却又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单纯对他带狗进入这种场合感到不满,皱眉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和煦的声音传来:“馥金姐。”

李馥金看到来人,立马挤满了笑容热情地迎过来:“哎呀,秋玲,真是好久不见!”

谢秋玲跟她简单抱了下,看向蹲在一旁安抚南瓜的周晟元:“小晟,还不快跟客人道歉。”

周晟元不服气地嘟囔:“是刚刚不知道哪家的小孩拿石头砸它,它被吓到了,才突然这样的,又不是故意的。”

“小晟?”“小伙子你在看什么啊?”司机简直好奇,这个穿戴不菲的年轻小伙子上车就频频往后看,就像有人追赶他似的。

瞧了眼,后视镜里也没有尾随车辆嘛。

“没什么,师父麻烦您快点,我赶时间。”路枕很急切。

一小时后到了虹桥机场,而路枕根本没有买票,随便找到某航空公司柜台,“最近起飞的城市是什么,麻烦您帮我买一张机票。”

“您好,最近起飞的城市是10分钟后开始检票的北京航班,不过只有头等舱了,您看需要吗。”

递去身份证,路枕点头,“需要。”

他一路飞快过了安检,直到提心吊胆地上了飞机,攀升至天空中心头那颗大石头才稍稍落地。

也恍惚,不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走了。

飞机播报北京天气,只有11°。

不敢开机,路枕很怕乔慕鱼会顺着什么定位找到。

两小时后飞机平稳站在机场降落,太阳光照倒是足,风却透心凉。

仿佛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干燥地直抵肺部深处,也像刀子慢慢在脸颊绞。

单薄的外套完全不能抵御寒冷,出机场时路枕买了杯热咖啡,一口气喝光才回暖些。

航站楼出口人流和车辆来来往往,他茫然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赶时间,可以去体验一下从未坐过的地铁

沿着电梯下行,到了人满为患的机场地铁站。

路枕生怕露了怯,偷偷观察别人如何过站,发现大家用手机二维码刷一下就好了。

可手机暂时还不能使用,所以他去自动售票机用现金买了2号线。

因为2号线有个以商场命名的站点,去那里可以买手机吃饭。

现在的他又饿又累。

可地铁站光是排队就排了很久,天枕地北的游客拖着箱子,也有操着地道的京普。

其实挤在人群里,路枕很安心。

到商场时正好晚饭点,先买了手机然后找了一家烩饭店,连上wifi搜索起附近酒店。

一溜的豪华酒店,GK名下最贵。

如果没记错,现在是姑姑顾政希在负责GK酒店板块?

路枕赶紧调整价格区间,很不幸,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没有低于八百块的。

忍痛订下售价最低的812元房间,接着又看起机票软件。

北京消费太高了,很天真又很朴实地考虑,明天换个小且无价不高的地方藏起来。

办理入住的时候,因他频频环顾四周,引得客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路枕这才正常一点。

酒店已在供暖,而且房间还不错。

洗了澡穿着浴袍躺上床,胡思乱想好一阵儿。

乔慕鱼知道了吗?希望他根本不会找自己。

幸好设计部还有其他同事,自己的离开不至于影响进度。

容朗不会挨骂吧?毕竟自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才八点多,他担心得翻来覆去。

最后打开电视机,调整到申市财经频道。

很好,没有GK任何新闻。

距离临时股东大会还有二十多天,乔慕鱼会不会还在外面出差没回申市?

电视看不下去睡也睡不着,床垫不太舒服空气很干燥。

就这样一直睁眼到到半夜,路枕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房门却哔哔两声,忽地开了。

混沌思绪刹那被一榔头杂碎,路枕猛地坐起。

乔慕鱼来了。

整个世界仿佛调成0.75的倍速。

呆滞的瞳孔里,是乔慕鱼走动起伏的黑色大衣下摆,劲瘦修长的腿,自然垂在裤边腰间的手指上提着塑料袋。

还有那张英俊帅气且冷若冰霜的脸。

“哥、哥哥”路枕话都说不利索了。

乔慕鱼来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这几天他们说你很乖。”

“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说着,他脱下大衣扔在对面沙发上,又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

然后取了下长长的领带,一圈圈地缠于手掌。

“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小时候就能用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他人。”

确认完毕,黑色花呢领带大概可以在手掌那缠7圈。

接着乔慕鱼将领带取掉,将已经呆若木鸡的路枕放在被子下的双手手腕拿出来,缠了7圈稳稳系上。

路枕彻底沦为空白,麻木地看见乔慕鱼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瓶透明的圆柱形液体,还有几盒正正方方的纸盒。

“路上买这些东西时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跑。”

乔慕鱼将这些东西的包装全部拆掉。

“想到最后,我认为是我的问题。”

“是我没有看好你,是我的错。”

从路枕离开总裁办第一时间起,乔慕鱼就收到了消息。

这些天的确在海枕出差,很忙。

但确实腾出宽松时间,看看路枕会不会走。

在他眼里,还犯不上“逃跑”二字。

当然来得这样晚也有缘由。

一是为了查明这件事顾屹为到底有没有参与,如果他敢撺掇路枕逃跑,那么美国那边会动手。

花了三个小时查明并没有顾屹为插手痕迹。

二是为了贴合猫捉老鼠的游戏,特意在既定全套拉开一道缝隙,让老鼠来到更小的网里。

既然没坐过地铁就去尝试一下吧,逛好商场吃好饭,玩累了睡觉再进行惩罚。

一字一句敲打心房,终于将希望全部敲碎。

终于辨认出那是什么,路枕惊恐地往后退缩。

乔慕鱼轻巧地箍住他,与顾屹为死去那晚一模一样倨傲地扬起下巴,以非常平静的方式地说出最暴烈的情绪。

他说:“路枕,你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然而恐惧已经完全搅乱了理智,路枕并未察觉潜藏之意。

在不可抗拒的力道下,他被迫被按躺于雪白的床铺之上,“哥哥,哥哥!”

狭窄且不停颤动的视线里,乔慕鱼微微侧着头,将两只手的衬衣挽了两折,然后拿起圆柱形的小瓶挤在掌心。

路枕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乔慕鱼接下来的意图。

须臾,乔慕鱼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腿,同时俯下身来挡住了所有光。

白瓷袖口擦过脸颊肌肤,带起一阵冰凉。

脸被强势地扳过来,乔慕鱼用舌尖撬开他紧抿的唇舌,带着火热温度的舌尖刮过齿列。

吻得极其下流。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口腔蔓延,上颚被寸寸舔舐,直冲天盖的酥麻唰地席卷全身。

唾液在彼此口腔中交渡,是压倒性的侵占。

舌尖探寻到喉咙,如同交.媾般插.动。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路枕已无法用眼睛感知外界。

而乔慕鱼还没将温软湿润的口腔品尝够,彻底将他反转到正面。

嘴唇反复从光洁白皙的额头向下流连。

因恐惧而不断颤动流泪的双眸、爬满湿痕的鼻梁、微凉柔软的脸颊,最后咬住唇峰反复裹.吸。

路枕双手禁锢在领带之中,不得章法地搅动,挣脱半晌从鼻中瓮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嘤.咛。

视线往下一扫,乔慕鱼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路枕恨不得羞耻到去死,然而乔慕鱼这才动真格。

“从没对你这样做过。”他冷静的口吻就像在例谈公事,“这次长点记性。”

起初路枕咬紧牙关不愿溢出一丝声音,于是乔慕鱼用手指托住他因汗湿而纠.缠的后颈,呼.吸.粗.重地命令,“睁眼,看清楚我是谁。”

后半夜,路枕思维变得涣散,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不停说哥哥停.一下。

然而乔慕鱼不会哄也不会停。

到天快亮时,房间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

路枕也断断续续地流着泪,下意识抓住乔慕鱼手臂。

无法表达濒临的极限,连口齿都不清晰了,却仍在哀求。

“我很怕哥哥我很怕不要这样。”

乔慕鱼托起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吻住他的嘴唇,问他怕什么。

涨得满脸通红的路枕,抿紧嘴巴摇头。

乔慕鱼挨着他的耳朵,柔声再次问怕什么。

温热气息尽数吹旋于耳廓,路枕刹那哆嗦了下。

以为他冷,所以乔慕鱼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又擦着耳朵重复问了遍怕什么。

可是尾音刚落,路枕便再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溢.出一声前所未有的

紧接着一股断断续续的温热水流漫过彼此小腹,淅淅沥沥地砸落地砖之上。

足足几十秒才减弱停歇。

最后一滴略微浑浊的水珠滴挂在半悬于腰侧的脚后跟,乔慕鱼虚虚捏住左侧那只仍绷紧的脚背,亦忍受不了地、神魂颠倒地重新吻住路枕嘴角。

也强行咽下哽在喉头而急需迸发的浑话。

最终的最终,变成一道头皮发麻的喟叹。

李馥金嘀咕着,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向周晟元:“你就是小笙呐?”

周晟元纠正她的发音:“是晟不是笙。”

李馥金尴尬一瞬,自顾自接着说:“哎哟,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你才跟只小猫一样大,长得可水灵了,还——”

“不记得了。”

周晟元冷冷打断她的叙旧,牵着南瓜离开了。

谢秋玲无奈地看他一眼,挽着李馥金的胳膊打圆场:“别在这聊了,进去吧。”

李馥金笑着点头。

谢秋玲朝旁看了看:“对了,奕森呢?”

“他说要给阿枕个惊喜,一下车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那若瑾呢?”

“她啊。”李馥金扭头茫然道,“好像带什么人看伤去了。”

乔慕鱼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傻眼了:“他们认识路枕?”

“当然认识了,这就是最受孩子欢迎第一名,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礼物和红包。”

宋齐晨把几张钞票塞进红包里,半开玩笑道,“我最恨这种靠钱收买人心的家伙了,简直就是作弊。”

乔慕鱼:“他经常来这里吗?”

“那倒也不是,一年也就来个一两次吧。”宋齐晨道,“之前几乎每年他跟他爸妈都会过来给宋妈和孩子们拜年,不过前几年他不是在国外么,过年的时候就打视频电话问候了,我还以为他还没回国呢。”

乔慕鱼听完这话,心中的迷惑感更甚,一阵酝酿许久的猜想浮上心头。

如果只是赞助的关系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而且,那些小孩叫路枕什么?阿榛?

哪个zhē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