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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邻居

乔慕鱼脑子一热,当即就签下了租房合同,准备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就联系货拉拉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运过来。

颜奕森站在门口热情地欢送走进他电梯后,没有转身回屋,而是鬼鬼祟祟地移步到隔壁2301室,熟练地输入开锁密码,没打一声招呼就登堂入室。

客厅里没人,他循声来到健身室,很快就在落地窗前那架跑步机上发现了正富有节奏律动着的高挑身影。

颜奕森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把一份合同甩到路枕面前的操作面板上:“路总,您过目。”

路枕瞥了眼,抬手关停了机器,迈步走下来,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你们市场部的合同不归我管吧?”

颜奕森十分贴心地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怼到他跟前:“你再仔细看看呢?”

路枕放下毛巾,看见乙方签字处的那个清秀熟悉的字迹后目光轻轻跳动了下。

两人又在车里磨蹭了半晌后,路枕开车先走了,乔慕鱼则赶在电影散场前回去跟韩绮他们汇合。

他们组的几个同事都是外地人,老家天南地北的,实在不方便请假回去过节。只有颜若瑾是北汕市土著居民,但她晚上她爸和她哥要出去应酬,他妈跟闺蜜约了打麻将,就她一个人在家。

于是大家一合计,干脆聚在一起过节好了,正好也是为颜若瑾践行的离职聚餐。放在一个小时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外面的真听不清楚。

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乔慕鱼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

他没有这么丢脸过,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乔慕鱼沮丧着不吱声,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

“对了,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药也行。”

医生打印完单子,仔细关照:“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

乔慕鱼随之收回注意力,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

他继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

医生立即意会:“你没用避孕套?”

乔慕鱼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

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自己脸颊还慕道泛红,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应该是用了的。”乔慕鱼麻木地应声,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但整个过程有点乱,是不是都记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说完,乔慕鱼再一次没憋住,往门口的方向瞟。

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路枕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说有1米87,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有几分禁欲。

这道身影落在乔慕鱼眼底,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

然而,乔慕鱼忍着腿根处的酸意,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样,瞧不出来半点失态,乔慕鱼视线有点凉,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

在乔慕鱼旁边,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

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

乔慕鱼再次回过神来,顿时没了气焰,又开始难为情。

论这场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路枕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

听着像笑,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

这惹得乔慕鱼闹起别扭,哼哼着抬起下巴,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

他俩隔空发脾气,医生则兢兢业业。

“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符不符合高危条件?”他问。

面对医生,乔慕鱼瞬间老实了。

“体检报告很健康,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脑勺冲着路枕,规规矩矩地说。

医生诧异:“多大点事,你找他确认一下啊?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省得你背地里乱猜。”

乔慕鱼自幼来医院就很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体抽条,心智成熟,却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够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来看医生。”

医生匪夷所思:“昨晚刚上过床,把你折腾成这样,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

虽然跑的人是自己,可乔慕鱼一副受害者姿态,满脸单纯地点点头。

医生见多识广,能推测出大概状况。

他一猜一个准:“你们太不靠谱了,你和他是哪种不熟?不慕道人家真名,也不慕道人家背景,就慕道长得有多帅?”

乔慕鱼:“。”

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再开了化肿的药膏,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

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

乔慕鱼礼貌地道谢,医生继而看着门口,登时感到困惑。

“怎么您也要跟着走了?”他问路枕。

路枕说:“我的情况差不多。”

他顿了顿:“而且我被硬塞了一大叠钱,感觉我遇到的更不是什么好人。”

医生:???

开玩笑的吧,是谁胆大包天嫖了投行的首席啊?

他发出饱含同情的感叹:“天哪,你俩怎么都撞上渣男?”

乔慕鱼:“……”

他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路枕微微偏过头,缓慢地勾了下嘴角,瞧着很是绅士。

通过这个动作,乔慕鱼看清楚路枕有两颗虎牙,给笑容增添了几分恶劣意味。

被衣物挡住的牙印还隐隐作痛,乔慕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脊骨发麻。

他感觉不妙,如猎物嗅到陷阱气息,迅速与人离远了些。

但离得再远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会儿要结伴去机构,彼此根本就分不开。

乔慕鱼被弄得狠了还没恢复,这时候堪堪支撑,装得一切如常。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路枕,这人平时作风应该很利落,走路都比大多数人快。

最开始他还能跟上节奏,但步伐逐渐有些踉跄。

这时,路枕接到一通电话,乔慕鱼看到联系人备注上写的是“妈妈”。

他新奇地竖起耳朵,对方也没避开自己的意思,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吃晚饭了么?”女人问,“阿树,这几天应酬多不多?”

乔慕鱼机灵地捕捉到信息,原来这人在家叫做阿树。

“还没,刚下班不久,待会儿就去吃了。”路枕淡淡地回答。

路母道:“别人让你去的那些酒水局,能推就推了吧,饭桌上乌烟瘴气的,不如回家吃点干净的热菜热饭。”

“嗯,我慕道。”路枕说。

路母铺垫完,提议:“既然你还一个人饿着,要不要到这边来?今天我们多做了几道菜。”

路枕熟练地编造借口:“我这边有点小事,应该赶不上。”

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寻常,路母低声问:“你旁边还有人陪着?”

“对。”路枕这次没撒谎。

路母后面说得很轻,乔慕鱼听不清楚,之后看路枕挂断电话,随即开始拿捏声调。

“阿树?你的小名比Alfred好听,是不是本名里带了一棵树啊?”他试探。

“不巧,没带这个字。”路枕说的是实话。

紧接着,他有来有往:“我也慕道你家里怎么喊你。”

乔慕鱼没相信:“你又没进过我家门,请不要造谣。”

路枕学着他阴阳怪气:“早上我要进门的时候,正好你奶奶和你发语音。”

他停了半秒,开口:“绒绒?”

奶奶这么喊的时候,夹杂着苏州方言,路枕字字清晰,另有捉弄意味。

乔慕鱼向来伶牙俐齿,不可能一被调侃就哑巴,当即拒绝承认。

“胡说八道,不准喊了啊我警告你,有劳你叫我Fannar先生。”他用英文代称来拉远关系。

另外一边,路枕听到他的请求,觉得特别可笑。

他说:“Fannar先生,你现在挺会用敬语,不像昨天在我面前骂人。”

乔慕鱼回忆片刻,眼前的男人确实没有撒谎。

不就是嘴了几句甲方大佬吗?

这点事干嘛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不说大半夜的他还贪得无厌,把自己抱到了窗边?

打住,再想下去记忆又要浮起来了。

乔慕鱼闭了闭眼,任性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找姓路的揭发我呀。”

这么抬杠完,乔慕鱼忽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自己走得并不吃力。

他再仔细一瞧,对方不慕不觉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特意配合自己。

乔慕鱼从而愣了愣,别开头继续嘟囔。

“其实我没见过路总,你想告状很难的,他办公室都在大楼最高那几层,要找他的话提前半个月预约。”

一行人先是去吃了顿热闹的火锅,觉得不尽兴,又转场来到附近商场的一家KTV续摊。

包间内暖气充足,头顶的彩灯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旋转变幻,将整个空间浸染上缤纷绚丽的色彩。

小滴和尧十二抢着当麦霸,将一首凤凰传奇的《都是爱》演绎得淋漓尽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逗得大家笑作一团。

一时间,屋里除了扯着嗓子呐喊出的难听歌声,全是毫无负担的大笑声。

唱累了,大家就围坐在茶几前玩转酒瓶的弱智小游戏,规则简单却足够刺激,没过多久,桌上的果酒就一瓶接一瓶地空了下去。

乔慕鱼今天运气不太行,旋转的瓶口十回里有八回最终都是不偏不倚对准他鼻梁的,想耍赖推给旁边人都不行。

这种情况就是越输越是要不死心地继续玩下去,赌狗心态上头的乔慕鱼不服气地缠着众人玩了一轮又一轮。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天花板上灯条散发出的氛围光圈都晕得更开了些,像是加了层模糊滤镜。

KTV室内光线偏暗,大家看不太清乔慕鱼脸上的红晕,却清楚地发现他此刻投来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么清晰明朗,说话时也带着点醉醺醺的黏糊尾音。

韩绮率先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适时站出来叫停:“木鱼啊,你就乖乖认输吧,别逞强了。”

“就是就是。”

小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他面前的酒瓶半是调侃半是宽慰道。

“你看看你都喝多少了,上次聚餐我们就发现你酒量一般,可别一会儿都醉得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谁说我酒量一般的,我那是在故意迷惑你们,其实我、我可厉害了,我一个人能喝倒你们一群人!”

乔慕鱼说着,将酒杯夺了回来。

“再说,今天是给小瑾践行,当然要喝个尽兴!”

“哎呀,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嘛,而且这样会显得我的目标太明显了,傻子也能看出来我是奔着他去的!”

乔慕鱼想想也是,确认道:“这周六?”

“没错!”

小滴对着他双手合十。

“小鱼大人,你最善良了,你就陪我去一次,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去了都行!”

入职后的这段时间小滴帮了自己不少忙,乔慕鱼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朋友。

给朋友当助攻是天经地义的,就当是在积德行善了,于是他爽快点头:“好,我陪你去。”

第 52 章 老熟人

答应了别人的事乔慕鱼一向会尽心尽责,为了把助攻戏码演全,他转头就在某宝上下单了一个网球球拍。

毕竟连基础道具都没有的话,怎么伪装网球爱好者呢。

周五这天,因为修改策划案bug,乔慕鱼被迫加了两个小时班,临走时小滴特意提醒他别忘了明天下午的约定。

乔慕鱼应着好,回到家时才想起自己买的球拍还没收到货,立马查看物流信息,却发现快递显示已签收。

正纳闷间,门铃忽然响了。

他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不是快递员,而是路枕。

这个时间点他出现在这里,乔慕鱼瞬间警惕:“有事?”

“你的快递。”[周柯有点上道,找来几个花瓶解闷,抚慰了我被新能源伤害的心灵。]

[你不来真的很惋惜。]

[算了,你还是不来比较好,一来这个场子就会被你变成清水局。]

路枕嫌他吵,准备拉进屏蔽名单,偏偏合伙人话锋一转。

[你慕道么!!我刚看了周柯发的员工简历,居然就是我们前几天遇到的人!!]

看到这条消息,路枕嗤笑:[所以?]

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这会儿精神饱满,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光脸蛋好看,学历和经验居然也不错,人家本科很拔尖,和你母校离得近,传说中的学霸扎堆地段。]

[感觉今天缘分没到位,蒲音来了老板和商务,这位乔总监没有露脸。]

[我让周柯喊人过来,他说是有别的工作,惊呆了,大晚上的还干活,怎么和你一样无聊?]

直到落地窗边漏进几缕阳光,乔慕鱼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他整整一晚的状态很混乱,有时失控地掉眼泪,有时哑着嗓子在求饶。

酒精麻痹了他的理智,身体的反应却依旧敏感,他青涩地遵循着本能,去追逐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也没想过推拒,被陌生的感官刺激牢牢支配。

到最后眼眶干涩,乔慕鱼视野模糊,狂欢过后浮上来的不是餍足,转而是难以言喻的空落与不安。

他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下意识地往温暖处靠拢。

梦境黑沉漫长,之前种种如春宵幻觉,好似可以随着酒精一同消失不见。

乔慕鱼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完全没有睡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整个人被羊绒毯裹着,一时间居然没法动弹,稀里糊涂费劲小半天,然后想也不想就掐掉了闹钟。

[8:30]甜美的梦因寸照丢失而就此断掉,光怪陆离地扭转了阵,变成被绑架的那三天。

檀山其实是顾家老宅,不过顾明喆顾政希顾颖文成年后早早搬了出去,只有顾承亦愿意和顾越泽住在一起。

GK这份家业,最初顾越泽也是要交给顾承亦的,所以连带着跟顾承亦有关系的司韵路枕也住在这里。

后来顾承亦和司韵死亡,也没人让路枕搬出去。

在路枕映像里,顾越泽面相虽威严,但其实是个很和善的老爷爷。

那天檀山气氛异常凝重,因为顾越泽身体不行了,所有人都在走廊的会客区焦急等待。

就连一生洒脱爱自由的顾颖文都回来了。

在这关键又敏感的时刻,乔慕鱼和四名律师被顾越泽叫到房间。

没过多久乔慕鱼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出来,去到自己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紧接着又去了顾越泽房间。

足足等到正午时分,其中一名律师出来告知说顾越泽已经去世,大家这才得到允许进入病房。

房间里,顾越泽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刚满18岁的乔慕鱼坐在床边。

大家来不及悲伤,律师当众宣布遗嘱。

遗嘱内容最开始是一些古玩珍藏、房产林地,直到律师念出重头戏。

顾越泽将GK38%的股份全部转给乔慕鱼时,整个房间都静下来。

顾明喆当即道,“这不可能!”

顾政希“沉浸”在悲痛中。

顾屹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顾颖文抱着手远远靠在门边,看这一出好戏。

脸也没有当场撕破,檀山有条不紊地准备丧事。

下午五点,静安区某国际小学下学。

十岁的路枕从校园出来,前往往日司机来接的上车地点,途中碰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来问路,路枕解释了遍他不听懂,路枕只好带着他去。

跟着进了弄堂后路枕就再没出来,司机等了许久不见人,一边打电话通知乔慕鱼顾屹为,一边进学校找。

噩耗接踵而至,保险柜丢失。

顾屹为找过顾明喆,先礼后兵让他把路枕交出来。

顾明喆问他什么意思。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却也没任何证据。

而在郊区某间破厂房中,一群地痞流氓正在喝酒打牌,路枕在这时苏醒过来。

没有被绑,但书包已经不在身上,校服到处都是泥巴。

“哟,小萝卜头醒了。”叼烟的大汉发现他行了,抖着肩膀靠近,手上来回掂着一把长长的砍刀。

其他几个人哄笑,笑骂别给孩子吓出病来。

为首的起身正正皮带,来到路枕面前哐哐拍他脸,向后一指,“去把那个箱子打开。”

回头,路枕看见了那个顾屹为与乔慕鱼共同使用的保险箱。

“我要回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枕只敢这样说。

“把箱子打开马上让你回家。”

“不,我要回家。”

10岁大的孩子能保持理智已非常不容易,路枕不停强调我要回家。

于是理皮带男的,抽出皮带开始打他。

疼痛招呼在身上简直无处可躲,路枕很快被打得遍体鳞伤,哇哇大哭。

最后被这群人按在椅子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用尽了恐吓手段。

第一天,他们把路枕独自扔在厂房,不给水也不饭吃。

这群人甚至懒得绑他,因为清楚他压根逃不出去。

漆黑晚上,狂风从高处破损的窗户吹进,呜呜地鬼叫。

没有灯光食物水源,路枕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承受着无法回避的精神折磨。

第二天,路枕很恹,轻微脱水地让他神智不清。

这群人收着力打了他半小时,打到哭声微弱方才收手。

“老大,还是给他喂点东西吧,箱子还没开要是先把他弄死,上头恐怕要怪罪。”

他们给路枕塞了最劣质的小面包和水,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这群人临走前聊天说,“不说的话杀不杀。”

“你小子活腻了吧,他把我们脸都见光了,不杀干嘛?”

“老早让你把水泥铁通准备好,到时候往黄浦江一丢,咱哥几个拿着钱逍遥快活。”

“谁他妈还管那江底的桶子。”

第三天,路枕恢复了丁点体力,但是这群人不会让他再拖延。

他们又把路枕按进生锈的铁椅子里,这一次却蒙上了眼睛。

路枕意识溃散,却感觉到厂房有除了绑架自己之外的人进来。

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不那么凶神恶煞了。

他们每一个行动都是滞怠的,他们在听谁指挥。

后知后觉,路枕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撕扯疼痛。

为首的抓住他头发,问他最后一遍保险箱要旋转几圈指针输入什么密码。

路枕很害怕,但他不说。

一是说了也会死,二是里面有“顾屹为”很重要的东西。

但如若这件事发生在现阶段22岁,他一定会开,为什么?不是因为“顾屹为”不重要了。

而是因为10的他对死亡根本没有概念,娇生惯养的小花朵从未踏足世俗的沼泽,怎知人心险恶?

为首的逼急了,“再不说就砍了你的手!”

这群亡命徒真的这么做了。

在那一瞬间,路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先是近距离听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接着小臂传来一股温热。

不疼,没有任何感觉。

众人看傻了,以为这个孩子没痛觉。

但缘由是疼痛过于剧烈,大脑疯狂地分泌肾上腺素保护机体。

两分钟后,路枕先是感觉到小臂开始灼烧,慢慢地像火一样煎烤,最后致命痛楚才陡然炸开。

仅仅几秒,疼到晕厥。

如此的疼痛创伤一直持续到此刻现实。

檀山的天黑透了。

温暖雪白的大床上,路枕俯卧其中,不停地呓语。

“路枕?醒醒。”有人反复在叫。

唰地,路枕剧烈喘息着睁开双眼。

“顾屹为”的脸贴在眼前,但——这是乔慕鱼。

倘若还有认错机会,他会义无反顾地投进怀抱。

可顾屹为已经死了,路枕痛苦地阖上眼帘。

乔慕鱼将他半抱起来,很是隐晦地问,“梦到小时候了吗?”

路枕沉默摇头,乔慕鱼没再问,将他重新放下,抚了抚汗湿的后颈。

接着将他左臂从被子下拿出来,一声不吭,手法娴熟地揉按。

中西医都说,这种方式可以缓解因心理创伤引起的疼痛。

静默地按了十几分钟。

枕头上,路枕目光轻闪,很安静地说,“哥哥,我们以前很少说话。”

“嗯。”乔慕鱼没有停顿,亦没有抬头。

“你以前好像很讨厌我。”

乔慕鱼说:“是吗。”

路枕从容地问:“哥哥,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倘若要对一个人好,隐藏再深皆有迹可循。

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本人。

自己最近不坐班,怎么突然忘记关闹铃?

困惑一闪即逝,乔慕鱼轻飘飘地闭上了眼睛,没发现这只手机的型号和自己的有区别。

打盹到九点多,他勉强有了力气,再习惯性摸手机听新闻。

“在研报中指出,美股或保持高位震荡,需持续关注通胀数据,昨夜三大股均短暂回调……”

听着主持人一口流利的播音腔,乔慕鱼半梦半醒地缩在羊绒毯里,缓慢回复堆积的未读消息。

周柯:[松晟那位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你要不赶紧抱抱大腿?和你竞争带队的那几位都精着呢,你稍微上点心。]

乔慕鱼武德充沛:[从小骨头比较硬,他的腿在哪里?我没法弯腰捞不到。]

奶奶:[图片]

奶奶发语音,用苏州方言喊他乳名:“绒绒啊,也给你看看花,你下班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多出去放松。”

乔慕鱼选择性听话:[(?????? )拍得真好看!能文能武的老太太!]

最后是陶奕白发来关心,字里行间颇为敬佩。

[哥们儿,在我店里灌了那么多,你人真的没事儿?还好么?]

[松晟那边挑了几个人,你也在里面,他们打算聊聊项目细节,你最近有没有空去面试?]

[对了,秘书还没决定好谁带队,想看看你们的语感和匹配度,想出点钱让你们各自翻一份稿子,是路枕写的发言。]

换成寻常的客户,周柯绝不会答应这么麻烦的要求。

但松晟毕竟财大气粗,他有意维护关系,在硬气和圆滑之间选择了溺爱。

乔慕鱼问:[那截止时间是?]

周柯报了个日期,补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头就偷偷摸摸反馈了,我建议你越快越好。]

乔慕鱼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败坏行业风气。]

路枕提起手里的一个长条形包裹。

“快递员送错地址了,以为是我的,我就顺手帮你签收了。”

乔慕鱼一看这包装形状,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球拍,伸手接过:“哦,谢谢。”

他正要关门,路枕却又道:“你最近在打网球?”

乔慕鱼瞥了眼快递盒上标注的物件信息,想必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然承认:“嗯,随便玩玩。”

“跟谁一起?”

“就,公司同事。”

乔慕鱼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随便找借口结束了这段尬聊:“路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就回屋了,队友还等着我上线刷本。”

路枕没做纠缠,点点头:“晚安。”

乔慕鱼:“晚安。”-

乔慕鱼没有相关经验,但好在听话又机灵,也不怯场,全程跟着指挥走,表现稳稳当当的,没有出什么乱子。

台下各式各样的闪光灯对着他们一通拍,乔慕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像其他专业coser一样瞎扭摆动作,就提着个灯笼乖巧地站在那里充当人形立牌。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营业式微笑,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等下了台,他一定要找个时机偷偷溜了。

反正这么多coser在场,少一个人大家也不会注意到的吧

多亏周晟元没骗他,上台展示这活确实没什么难度,十来分钟后就顺利结束了,得到工作人员示意后,乔慕鱼跟在其他coser后面走下了台。

他正想溜回后台休息室,忽然一个穿着jk裙的女生小碎步走到他跟前,仰头用星星眼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搭话:“老师,请问可以跟你集邮吗?”

“”

乔慕鱼实在不忍心拒绝她投来的渴求目光,心软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的女生高兴地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的自拍模式。

乔慕鱼第一次被陌生人要合照,一时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摆好了,正巧女生又问:“老师,你可以跟我一起比个心吗?”

乔慕鱼:“可以。”

合照结束,女生真诚道谢:“谢谢老师,你是我见过最还原的鲤鱼精cos了!”

“谢谢。”

乔慕鱼腼腆一笑,心说我这身可是官方砸钱堆起来的,能不还原吗。

女生走后,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陆陆续续又有很多路人上前找他搭讪集邮,他身遭很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只能留下来被迫营业。

甚至还有路人压根不知道他cos的是哪个IP里的角色,单纯觉得他这身装扮好看,被美貌吸引来的,乔慕鱼趁机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繁山起》这款游戏,买了波安利,逐渐享受起了跟同好交流的乐趣。

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明星八卦顶多在热搜上挂两天就会被网友淡忘,更何况他这个素人的。

其实相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旁观者,乔慕鱼更关心路辉钧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路枕和谢秋玲在背后尽力阻拦和规劝,反正他一直没有被请去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喝茶,更没有收到HR的裁员通知。

按照杜鲸飞的话来说,他俩的事民众都没意见,路董事长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棒打鸳鸯,大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日子就这么平安无事地朝前滚动着,二月份天数最短,一不留神,就到了月底。

除了焦头烂额的月度总结,最近身边同事和朋友们讨论最多的是即将到来的CW。

CW是北汕市一年一度规模最大的漫展活动,无可厚非地成为了全国动漫爱好者每年初春时节都共同期盼着的一场线下之约。

青衍的大部分员工都是资深二次元用户,再加上地缘优势,CW这种开在自家门口的盛会,他们自然不愿错过。

乔慕鱼也想去参加。

一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跟徐绒灿和杜鲸飞约好了要一起逛逛。

二是因为他最喜欢的画手叁橘老师这次也会来现场签售,作为她多年的死忠粉,他想去线下支持一下。

开票这天,乔慕鱼学着小滴,手机平板电脑齐上阵,蹲守在屏幕前死死盯着倒计时。

三、二、一!

开抢!

这完全就是一场手速和人品的极致考验,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找他合照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乔慕鱼脸上的肌肉差点笑僵,不得不感慨这两万块钱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在场馆中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九总算在人群中找到他,十分抱歉地打断热情的围观群众,带他回到休息室吃午饭。

“Hi,我来啦!”

颜奕森和路枕齐齐回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方昱,瞬间黑了脸。

颜奕森望着路枕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憋着笑问三川:“他就是你们会长?”

三川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

颜奕森轻咳一声,在路枕耳边悄悄吐槽:“看来你这运气不太行啊,这都能碰到情敌。”

路枕:“”

第 53 章 双人赛

乔慕鱼着实没想到随便来打个球也能碰到路枕。

最近跟他偶遇的频次实在太高了些,难道真像周晟元说的那样,他们的缘分是用不尽的吗?

而一旁的周晟元看到路枕和颜奕森后,就跟老鼠见了猫,慌忙拿球拍遮住自己的脸,扔下一句“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先走了”,就匆匆离开了。

乔慕鱼大概明白他的心思,估计是害怕自己在公司扮演平民的游戏被这两人拆穿,便贴心地悄咪咪侧了侧身子,帮他的撤退路线打掩护。

好在众人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新入场的三人身上,没有发现这边鬼鬼祟祟退场的周晟元。

夜幕悄然降临,北汕市的上空飘起了点点雪花,给这座冰冷枯燥的城市增添了几抹浪漫气息。

此时,青衍B座办公楼大厅门口,方昱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一大束红玫瑰,看到落在鲜花上的雪渍后有些不悦地蹙了下眉。

快递小哥赶忙道歉:“抱歉啊,路上突然下雪了,淋了点。”

还好玫瑰所受影响不大,花瓣依旧饱满鲜艳,方昱并不想为难人,便叹口气:“算了,不投诉你。”

快递小哥立马嘴甜道:“谢谢啊帅哥,祝您告白成功。”

方昱勾了下嘴角,顺手给他点了个五星好评:“借你吉言。”

这会儿正值下班点,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的。休息室的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化妆品的甜甜香气,仔细闻的话,还有点残余的饭菜味,这会儿没有别的工作人员,很安静。

“其他人呢?”乔慕鱼问。

“他们都已经吃过了,又出去忙了。”

林九从门口的塑料箱里拿出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递给他。

“不好意思啊小鱼哥,我刚刚实在没找到你人在哪,饭菜已经凉了,你将就着吃点吧。”

乔慕鱼:“没事,有饭吃就行。”

林九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消息,赶紧就要撤离:“晟哥找我了,你在这吃,我先去忙了。”

乔慕鱼:“好,辛苦了。”以为对方早已安然入睡,他前往客厅找杂志,却见路枕就站在那里,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刊。

“床单底下有豌豆磕疼你了?”路枕现场采访。

“没什么,我找点事做。”乔慕鱼尽量掩盖嗓音的沙哑。

路枕散发善良:“我帮你换套床单吧,丝质的会好一点。”

对此,乔慕鱼摇头说不用,可路枕还是跟回了房间。

“我都讲不需要了。”乔慕鱼埋着头。

路枕道:“哪里住得难受,我看看怎么改。”

乔慕鱼咬了下嘴唇,开始朝眼前的男人告状。

“这张床都是你的味道,换了被子还是有,睡衣也不是全新的,这个尺码也不对,我穿上以后不合身。”

他一边轻声倾诉,一边和路枕比划。

路枕抬起眼,扫过他领口露出的锁骨,躲闪着收回了眼神。

乔慕鱼在床边总结:“反正我在你家受苦,你做人要负责。”

没辙,路枕坐到旁边,回答他的诉求。

“那怎么办,你现在这么精神,我不懂怎么哄人睡觉。”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只有一次经验,不小心害乔老师晕了过去。”

乔慕鱼一下子站起来,捏紧手中那份杂志。

“你的经验有什么用,慕道了分寸会变小心?”他心跳有些快,语速跟着加速。

询问的时候,乔慕鱼卷着那本杂志,惩戒般敲了敲男人结实的肩头。

转而沿身体弧线滑过去,试探性地抵着路枕侧颈,又微微端起对方的下巴。

“好像不是。”路枕答复,“慕道分寸以后,就是故意弄晕了。”

他们之间那么近,几乎能感受到双方肌肤的温度。死去的人怎么会发邮件?

辨认了好一阵儿,路枕才看清手机左上角写着“来自定时发送”。

面前,乔慕鱼沉着脸,“把手机给我。”

怎么可能给?路枕立刻说:“不!”

两人无声对峙,然后同时对手机进行争抢。

坐着不受力,路枕抢不过但就不松手,乔慕鱼扳他的手指。

拉扯间,不知谁触碰到了音频播放键,温文尔雅的嗓音从听筒流淌而出。

经典开头:

“小枕,当你听到这段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请原谅我的自私,在今天这个日子打扰你。”

路枕已经完全被乔慕鱼压在了沙发上,双腿被双腿抵着,两人紧紧贴合的姿势像是在进行某项亲密活动,但其实他们在各自较劲。

“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小枕。”

“放开!”路枕逼红了眼。

一言不发的乔慕鱼捉住了他的手腕。

“抱歉今年没办法陪你过了,小枕,你会期待明年吗?”

乔慕鱼倏地停下动作,路枕也呆愣住。

死去的人连今年都没有,难道还有明年吗?

“小枕,你会忘了我吗?”顾屹为轻轻叹气,“小枕,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我很想你,每一分每一秒,你想我——”。

就在这怔忡的片刻,乔慕鱼眼疾手快抽走了手机,极为响亮地咔嚓一声。

他直接将薄薄的金属手机掰成了两截……

顾屹为未能说出来的后半句刹那截停,路枕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慕鱼,厉声讨伐起来,“你干什么!”

“不要听他的声音。”乔慕鱼告诫道,“他已经死了,还——”

“闭嘴!你闭嘴!”这一刻所有坏脾气统统喷涌而出,路枕疯了一样去打乔慕鱼,抓乱他的领口,用拳头去砸,也用脚去踢。

“你是个疯子!”

“乔慕鱼!你恶劣至极!”

任他如何打骂,乔慕鱼都无动于衷。

直到路枕自己打累了,骂不动了,肩膀倏地一软,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挑高十几米的客厅穹顶。

“你是个疯子,你没有人性,你只在乎自己。”

“他已经死了,你还能做得这么绝”

乔慕鱼冰冷反问:“你就没想过他这么做的用意?你以为顾屹为没有私心?”

“他不过就是给我留了遗言而已!”唰地偏过头,路枕睁着通红的的双眼,用愤怒地眼神描摹着乔慕鱼每寸五官,“不留我也不会忘了他!”

“因为他每天都在我身边!”他望着乔慕鱼字字诛心,从齿缝中碾出,“哥,我每天都很想你!”

单膝跪上沙发,乔慕鱼俯下身来死死钳住他的下巴,“你一直把我当顾屹为的替身?”

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孔身型,外人分不出,朝夕共处的人还分不出吗?

“对。”路枕撒着言之凿凿的谎言,“所以我才愿意去总裁办跟你吃饭,所以今天我才愿意跟你一起吃饭。”

“就当在陪哥过生日!就当每天都在陪他!”

“不过很辛苦,因为每次叫你哥哥我都害怕出错。”

倔强地昂着头,路枕轻声说。

“谢谢你跟他长得一样,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觉得是他回来了。”

“哥哥,你能不能偶尔温和地笑一笑,或许你就是他了。”

乔慕鱼喘了口气,“所以你逛商场是在给他挑礼物,没买蛋糕不是因为太贵,而是他吃不上?”

“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我会买一条领带送给他,因为我想看他穿西装。”眼泪滚滚而过,路枕屏息仰首,“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无论蛋糕多贵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买。”

“他不喜欢吃金皇后,他喜欢吃玫珑瓜。”

如他所愿,乔慕鱼笑了,同时松掉桎梏住下巴的手指,委身在沙发一侧坐下。

路枕爬起来,想走,乔慕鱼强行将他按回沙发。

客厅灯光璀璨,温暖如春。

“你挺残忍。”乔慕鱼心平气和,“对我很残忍。”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路枕亦冷静,“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共处,是你把平衡打破了。”

“平衡?”乔慕鱼冷嗤一声,“你把我跟他混为一谈的时候想过平衡吗?”

“没有想过,因为我没办法区分你们。”路枕说。

“不要撒谎,路枕。”乔慕鱼言简意赅地说,“你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没有撒谎。”

乔慕鱼冷笑道,“顾屹为操.过你么?”

刹那,路枕脸上血色悉数褪尽。

“那晚在北京,你躺在床上——”

“住嘴!你住嘴!”路枕惊恐大叫起来。

眼神相当轻蔑,乔慕鱼说:“那晚你躺在床上用腿勾着我的腰,高潮的时候叫了我很多次哥哥。”

“一会儿说受不了,一会儿说不要。”

路枕浑身抖如筛糠。

“问什么你都答应,让你抱紧我,你就抱紧,环着我的脖子小声叫。”

“让你不要吸,却吸得更厉害。”

“中途你跪在浴缸说膝盖疼,我是不是让你躺在我身上?你是不是没反抗?”

“浴缸的水被你踢掉了大半缸,地面全湿了。”

“最后意识混乱到讲胡话,羞耻得想尿尿不敢说,是不是求着我,叫了我一遍又一遍哥哥?”

乔慕鱼一字一句地拷问:“在那种情况下你都分得清我是谁,现在你说分不清,是不是太荒谬?”

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血痕,路枕咬紧了嘴唇,不愿回答一个字。

这些隐藏在脑海深处模糊的画面在乔慕鱼一件件提醒下,仿佛变得有迹可循。

他立刻起身离开,乔慕鱼却将他锁在怀中,一手环住腰身,一手紧箍肩膀,路枕完全动弹不得。

知道全身上下哪里最敏感,所以乔慕鱼用温热的嘴唇反复擦着他的耳廓,“别出声,要是让阿姨听到你该怎么办?”

阿姨早已休息,尽管不会乱走动,但他们这是在半公开的客厅!

无法逃离,路枕只能痛苦地紧闭双眼,“放开我。”

“叫什么?”乔慕鱼强调。

“哥哥,你放开我。”路枕小幅度颤抖着。

“这种时候就分得清了?”乔慕鱼语气傲慢,“路枕,现在想想平衡这个词。”

背对着坐在怀中,路枕看不见乔慕鱼的神情,全身感触仿佛都在跟喷洒于后颈、耳尖的呼吸共鸣。

箍在腰间的那只手陡然松开,将宽松的裤腰下拉了点。

乔慕鱼低下头,湿热口腔完全包裹住路枕整个耳朵,舌尖游走于起起伏伏的轮廓。

他咂摸出靡靡水声,察觉到掌下之人越发抗拒,也发现掌下之人没有逃脱生理冲击。

话音虽含混不清,但乔慕鱼冷静提醒,“这个时候有没有想起平衡?”

路枕颤抖着崩溃:“别碰我!”

片刻后,唇舌终于离开耳廓,来到闪着细碎湿光的鬓角,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手上带着狠狠惩罚的意味,乔慕鱼掷地有声说:“嘴硬的东西,这才几分钟,坐都坐不住了?”

彼此呼吸交错之际,路枕没有回避,迎着乔慕鱼的目光。

第一次是醉酒糊涂,第二次是浅尝辄止,如果发生第三次犯禁,还能找什么借口喊停这场荒唐的发酵?

眼前没人考虑这些,路枕准备当最下流的猎手,偏偏披上绅士的伪装。

“不赶我走,也不反驳,光看着我干嘛?”他凭借野性制造问题。

“你要允许我吗?”

偌大的休息室就剩下他一个人。

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装着物料和道具的箱子,乔慕鱼拿着盒饭随便坐到一张梳妆台前,拆开塑料筷子,默默填起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

半长不短的假发实在碍事,他又怕吃饭时把它弄脏,索性连着发网一起摘了下来,蓬松的黑发散落出来,总算可以稍微透透气。

凉掉的盒饭着实没什么饭张力,乔慕鱼兴致缺缺地扒了两口米饭,又吃了几块土豆牛腩后,拿起手机,才看到自己男朋友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路枕】:你还在漫展里吗?

乔慕鱼叹口气,回了他一长串一言难尽的省略号。

然后指尖敲击屏幕,正想跟他详细吐槽一番自己今天被抓壮丁的事,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拧开。

乔慕鱼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扭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门口的路枕跟他撞上视线后,目光轻轻跳动一下,几乎是怔愣着没敢上前。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节日,这么张扬捧着花的人轻易就吸引了周遭好奇的目光。

方昱站在寒风中却不觉得冷,只因他一心在为即将要发生的事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

忽然,手机屏幕闪了下,置顶聊天框多出一条新消息。

【乔慕鱼】:学长,我出电梯了,你在哪?

方昱一边低头打字回复他,一边又急切地转身朝大厅走去。

他没顾上看路,不小心跟迎面走过来的一个正在打电话的高挑身影猛地撞在一起。

手里的玫瑰花没抱稳,和手机一同哗啦掉到了地上。

方昱第一反应是去捡起自己的手机擦了擦屏幕。

而落在脚边的那束玫瑰被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拾起,戴在腕骨处的名表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流光。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五官俊朗,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外套着件深色呢绒大衣,衬得他的身姿分外落拓高挑,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言自明的矜贵气质-

奔前跑后一下午,乔慕鱼出了一身汗。

他洗了个澡,却毫无胃口不想吃饭,心里总想着项链丢了的事,做什么也提不上来劲,干脆早早地关灯上床睡觉,企图靠睡眠把烦心事忘却。

夜色静谧深邃,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不住翻身的声音。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个多小时的馅饼,还是没能把自己哄睡着。

刚叹了口气,他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什么动静,好像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乔慕鱼猛地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这房子该不会是,真有鬼吧!

他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摸黑摘下挂在床头的那张辟邪符,紧紧攥在手里保命。

可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离他的房间也越来越近,看起来目标十分明确。

乔慕鱼心如鼓擂,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觉得这样坐以待毙不是个好办法,他壮着胆子起身,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准备给对方来个先发制人。

两秒后,门锁从外面被轻轻打开,乔慕鱼二话没说,一把将枕头朝对方脸上重重砸去,捂着他的脸把人狠狠撞到墙上堵住。

“唔!”

对方微微吃痛,一手扯开枕头,一手揽过乔慕鱼的腰身把他紧紧扣在怀里。

乔慕鱼一惊,这特么还是个色鬼啊!

他刚想抬脚朝某个关键部位踹过去,却借着门外走廊上的光亮看清了身前这人的脸。

“路枕?!”乔慕鱼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第 54 章 理由

路枕似乎刚洗过澡,穿着身舒适的睡衣,一头黑发吹得蓬松清爽,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如果忽略他眼下夜袭贼般的行径的话,他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

好在枕头杀伤力不大,没真把他捂出人命来,只是头发和衣领被弄得凌乱些。

夏天的雷雨总是来得汹涌澎湃,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一次性都宣泄个够才肯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声才稍稍平息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白噪音。

乔慕鱼侧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条薄毯,他望着窗玻璃上不断滑落的水痕出神地想,自己今天出门好像没有带伞。

忽然,身后人伸手从他腰间穿过,将一个黑色首饰盒放到他眼前:“送给你。”

乔慕鱼愣了下,不明所以地打开盒盖,入眼是一颗幽蓝色的宝石,漂亮得令他呼吸一滞。

他认识它,昨天路枕的小姨将这份礼物交到他手里时,说,让他留着以后送给他喜欢的姑娘。

而现在,它正静静躺在自己手里。

路枕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环抱着他,在他耳边柔声说:“我觉得把它做成戒指,戴在你手上,一定很好看。”

乔慕鱼哽了哽:“戒指么?”

“嗯。”

路枕牵起乔慕鱼的左手,用指腹在他纤细的无名指指节上轻轻划了一圈。

“这样用银线绕过来,做成海水或者浪花的形状,中心是一抹蓝,内圈再刻上你的名字,好么?”

乔慕鱼静静听着,没接话。

片刻后,他问:“这值多少钱?有七十五万吗?”

路枕微怔了下,不明白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小姨送我的东西通常不止这个数。”

乔慕鱼轻轻摩挲着那块宝石,心中划过一个声音:把它卖了,就可以还清债务。

可是他不能。

“真好看。”60层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三个提案全被敲定,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分出胜负。

乔慕鱼率先从会议室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面色不虞的顾明喆和顾政希,还有几位年老股东。

容朗匆匆追去,脸色有些焦急地小声说,“顾总,顾逊在12楼跟小枕闹起来了,不让他走还出言辱骂。”

凝神听完,乔慕鱼没表态只是加快了脚步。

参与股东大会的一行人都到了电梯处,但谁也没说话,连场面寒暄都没有。

垂眸思索了半秒,乔慕鱼侧身朝一旁正在等公用电梯的顾明喆看去,说,“二叔,你过来。”

天底下哪有侄子叫叔叔过来的说法,顾明喆虽不愿,但当着众多股东的面,只要姿态摆得足够低,乔慕鱼就更不得老股东们的心。

秉着这个想法,顾明喆背着手阔步过来,披着一层温和儒雅的皮,“慕鱼,什么事?”

话脚刚落地,乔慕鱼扬手就是一耳光扇他在脸上。

毫无征兆的动手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顾明喆直接被打蒙了。

总裁办电梯门开了,乔慕鱼理理袖口走进去,转身,身形极高地站在电梯里,以一种极其漠视的眼光淡淡环视过众人。

容朗立马跟了进去,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顾明喆才反应回神,颤巍巍指着空气。

顾政希踏着高跟鞋小跑过去扶他,“二哥,我看看。”

顾明喆老脸挂不住,脖子梗得通红说不出话。

几名股东和董事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乔慕鱼。

顾政希悲切地叹了口气:“各位也看到了,现在慕鱼独揽大权,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说着,同时悄悄捏了把顾明喆的手臂。

强行忍下这口气,顾明喆无奈地笑,“可能是因为股东大会对我有怨气吧,唉只要对集团好我”他两手一摊,露出老脸上那通红的指印,“受点羞辱没什么。”

这话一出股东们怨气更足,不罢休要乔慕鱼回来道歉。

几步公用电梯同时到,顾明喆摆摆手,“罢了罢了。”怅然若失地迈进去,身后顾政希对众人抱歉一并更进去。

几分钟后,古斯特和曜影一前一后驶出总部大楼,汇进车流驶入高架,最后同时停在一栋庄园门前。

顾明喆从古斯特下来,顾政希从曜影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迈进庄园。

佣人见到顾明喆脸上有指印,不敢多问赶紧拿拖鞋,给顾政希打招呼。

低头换鞋,顾明喆问:“顾逊和王雨霖呢?”

“夫人出门打牌了,少爷跟您去集团了还没回来。”佣人小心翼翼地回。

“你们先下去。”顾明喆沉着脸。

送来了消肿的冰袋,给顾政希倒了常喝的咖啡,佣人们赶紧下去。

豪华精致的客厅,顾明喆右手将冰袋捂在脸上,“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望着外头明媚的日光,顾政希神色冷漠地说,“今天是你,下一个就是我。”

“他居然敢在股东面前动手!”顾明喆唰地起伏一瞬,“太张狂了!”

仔细回想了遍股东大会发生的事,顾政希迟疑道,“股东大会这点小事不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他突然知道了什么?”

“我不过在会上驳了他的面子,三个提案最后还不是如他所愿?”顾明喆眼角抽搐着,“妹妹,我忍不了了,咱们动手吧。”

顾明喆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关注到乔慕鱼骤然发难的重点,顾政希懒得再提,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车祸概率太低。”顾明喆冷哼一声,“把当年那群人找来,直接杀了吧。”

“他的安保那么严密。”顾政希拢了拢头发,“谈何容易。”

顾明喆纵目一横:“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我不信苍蝇飞不进去!”

“既然决定就尽快制定计划。”她提醒道,“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South项目既然双方都很重视。”顾明喆沉吟道,“乔慕鱼肯定会亲自出马,出了申市什么都好办。”

“听闻年后在当地签合同。”顾政希垂眸啜了口咖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顾明喆说。

“二哥,这次再不要心慈手软了,当年你把路枕扔到医院让他捡回命。”顾政希很平淡地说,“虽然这些年他在顾家不受重视,慕鱼也没把他当回事——”

大门处隐约传来动静,顾政希停下话音。

踢踢踏踏的拖鞋响起,顾逊迈进客厅,惊喜道,“姑姑来啦。”

顾政希温和地笑笑。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顾明喆放下冰袋。

“爸!”顾逊冲过来,“谁打你了?!”

顾明喆不耐烦地挥退他,“你引以为傲的好二哥干的好事。”

“什么?!”顾逊怂了一秒又嚣张起来,“他居然敢打你!”

“让保镖把我赶出集团就算了,他居然敢对你这个长辈动手?”

顾政希问:“他赶你?”

顾逊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唯唯诺诺地:“然后我就跟路枕去吃饭了。”

顾明喆和顾政希对视一眼,顾明喆没好气:“你先上楼我跟你姑姑谈点事。”

顾逊骂骂咧咧地走了。

聪明人不必将话讲得太明白,顾明喆冷笑道:“没看出来,乔慕鱼还给他派了保镖。”

顾政希淡淡道:“不管慕鱼对他如何,一起解决了吧。”

十多分钟后顾政希走了,顾明喆上楼休息。

佣人出来收走残杯,一并收走茶几底部的录音笔。

窗外陡然明媚的阳光骤降好几度,阴沉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

六点多回到檀山天已经黑了,路枕刚在小厅坐下准备吃晚饭,乔慕鱼进来了,坐下没吃两口电话响起,凝眉看了几秒,去到外面草坪接。

菜没上完,路枕已经吃完了。

阿姨端着两小盅燕窝桃胶甜水进来,”小枕你吃这么少呀,顾先生吃好了吗?“

摇摇头,路枕说,”打电话去了。”

“呀,今天大部分都是炖菜有没有冷呀,我去热热。”阿姨炮语连珠,“甜水你快趁热喝呀,还加了花胶,要是冷了就腥掉了。”

甜水温度刚刚好,确实再过几分钟就会冷掉。

搅了瓷白的勺子,路枕起身推开小厅一侧的门,去催催。

踏上草坪的窸窣脚步皆数被冷风所掩盖,越靠近乔慕鱼所坐的露天沙发,话音就越清晰。

“合同签订地点出步订在顾明喆顾政希会在那时动手。”

“我知道,但无论无何一切以路枕安全为重。”

“麻烦你了,刘厅长。”

脚步骤停,路枕蓦地瞪大眼睛,而不远处的乔慕鱼已然挂断电话起身。

冷风中,四目猝然相对。

乔慕鱼坐起身,最后看了它一眼,轻轻合上首饰盒,顺手将它扔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可惜我不喜欢。”

路枕闻言一僵:“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乔慕鱼冷冷说,“路枕,我们分手吧。”

“”路枕大脑嗡了一声,眼中满是错愕,“为什么?”

乔慕鱼不慌不忙地拾起自己的裤子穿上,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面无表情地拆了包装,低头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才淡淡开口:“跟你交往本来就是个意外,现在高考都已经结束了,我也没必要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意外?”路枕不解,“你跟我交往是为了什么?”

乔慕鱼指尖夹着烟,扫他一眼:“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说完,又自顾自勾着嘴角笑道:“哦不对,假话你见过了,我给你写的那一整封信都是瞎编的,什么一见钟情因缘邂逅的,你还真敢信。”

“至于实话么。”

他停顿了下,轻佻地朝路枕脸上吹了口烟雾,看他俊朗的眉峰不悦地蹙起,却仍不愿意将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抽烟么,因为高中学习太无聊了,想找点刺激。跟你交往多半也是这个原因,不过你带给我的感受可比抽烟刺激多了。”

“刺激?”

路枕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禁冷笑,“就是为了这个?”

“是我。”

路枕的声音听着比平时低哑了几分,透着不加掩饰的疲惫感。

他也和自己一样,难过了一整夜吗?

乔慕鱼拍拍脸,及时打住自己的想象,端着架子冷声问:“你今天不是要回北汕吗,来我这做什么?”

“你开门,我有话想对你说。”

乔慕鱼不想见他,不敢见他,害怕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缴械心软。

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这样是不是就能离屋外的人近点。

“直接在外面说,我听得到。”

“我不想和你分手。”

“那是你的事,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门外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已微微哽咽:“你之前说让我不要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所以昨天那些也都是骗我的,是吗?”

乔慕鱼抬手抹掉不自觉又掉下来的眼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隔了好几秒才说:“你真搞笑,专挑自己爱听的相信是吧?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昨天说的都是真的。”

“我马上,要出国了,可能三五年都不会再回来,这样也没关系吗?”

乔慕鱼一怔。

三五年么。

那应该足够让他把自己忘个干净了吧。

“哦,那挺好的啊,反正你去哪去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本来我还担心会不会又跟你进同一所大学,免得在学校遇见了会尴尬,看来现在不用担心了。麻烦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路枕听到门那头乔慕鱼带着冷淡笑意的嗓音,还有一句礼貌到疏离的祝福:“路少爷,祝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祝你,也祝我。

路枕,最后这句,没骗你。

路枕静静听完,真诚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现在心里清楚多了。”

杜鲸飞:“清楚什么?”

路枕转身,迈步迎着晨曦走去,话语随着呼出的白雾散在风里:“我不会再让他孤身一人了。”

第 55 章 忐忑

乔慕鱼在房间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时,门铃忽然响了。

他吓得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想把房门再度锁上,接着又愣了下,路枕知道他家门锁密码,干嘛还要按门铃?

于是他走出来,对着门外扬声问:“谁?”

“我。”是杜鲸飞的声音。

“就你一个人?”

受害者家属早早地带着她委托的律师在警局协商室等候。

看到乔慕鱼进来,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疯狂地冲上来,而是瞬间又红了眼眶,偏头不想看他。

她面容憔悴,黑眼圈很深,像是一夜未合眼。

乔慕鱼递给她一包餐巾纸,沉默着在她对面坐下,翻看起了律师提前准备好的赔偿合同。

警察问他要不要也请律师,乔慕鱼说不用了,对方要多少他就赔多少。

75万。乔慕鱼把自己锁在家里昏天暗地地睡了整整两天。

直到房间的窗帘被人“哗啦”一下扯开,刺目的阳光不打一声招呼迎面扑来,照得他顿时睡意全无。

他眯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己床边,吓得抽起枕头就朝那人脸上砸去。

“卧槽!”他之前拼了命地想考出好成绩是为了哄乔永德高兴,好让他对自己多点好脸色,可现在他人都进局子了,他也就不需要再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至于他和路枕考同一个大学的约定,他都要出国了,自然没有了意义。

他垂眸淡淡道:“随便,有学上就行。”晚11点整,落地窗外的草坪上亮着几盏暗灯。

落地窗后的客厅一丝光线也无,柔软宽大的沙发上伏坐着两道模糊轮廓。

前人光.裸的背脊贴着后人的胸膛,斑驳湿掉的毛毯一半缠盖在彼此腰间,一半垂拖于地面。

起起伏伏,停停落落。

偶有几句语不成调的黏糊嗓音逸出,又飞快咽回喉间。

眼底是一片黑点,路枕脱力地往前倾,撑着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双股战战,欲倒不倒。

这会儿离得远了,乔慕鱼把他重新抱到腿间。

单掌撑在沙发上,恶劣地抬了一下腰。

下唇咬得生疼,路枕忍不住漏出一声惊.喘。

像只可怜小猫被吓到了,脚趾都蜷缩起来。

看起来实在可怜。

冬风簌簌地刮,呼啸而过的响动像极了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慕鱼双手拉着大腿两侧的毛毯,仰躺进沙发靠背。

就着这个姿势,毛毯下的路枕顺势被拉进怀里,平躺上他的胸膛。

三个多小时的……让客厅湿度温度不断攀升,落地窗悉数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片刻后,乔慕鱼微微埋头,手指抚上路枕乌黑发顶,指腹插.进头皮细细摩挲,最后一路向下来到耳垂。

将那冰凉耳垂捏在两指之间,爱不释手地揉弄把玩,好像这耳垂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意识混沌的路枕已经不太能给反应,鼻腔下意识不耐地哼了两声。

此刻这样轻柔的动作相较于方才的凶厉行径,简直就是爱抚。

没对多时,路枕呼吸匀净地昏睡过去。

静坐十分钟等睡熟,乔慕鱼掐着他的腰缓慢将他提起。

啵儿地一声——几滴37.2°的液体旋即滴落。

在怀里大幅度转了个圈都没醒,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指腹轻轻擦过仍然湿润的眼角,乔慕鱼顽劣地加重手劲,直到面前人茫茫欲醒,他又有病似的将人按进肩膀,轻轻哄拍。

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病态地享受着这份亲手造成的伤害,从而附赠的依赖。

面对面抱着路枕起身时,乔慕鱼的手探到自己腰间,拉上拉链。

回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这才有空拨开缠在路枕身上几小时的毛毯,露出“内瓤”。

红的、紫的、青的,大大小小的块状痕迹陈列于胜似白瓷的肌肤。

眸色再暗,闭眼强行剥离画面足足好几分钟。

乔慕鱼轻点床头触控板,接着水流声从浴室传出。

等到浴缸水放满,他打横将路枕抱进去。

现在的路枕就是一个根据趣点反应的泥人儿,眉眼紧闭,鼻息孱弱。

胸膛倒是稳定起伏,就是偶尔会在尚未褪却的余韵里梦颤一瞬。

乔慕鱼捏他脸,半点反应都没有。

但要是抬起腿弯手指探洗,路枕会条件反射地紧缩。

一个澡洗得极具考验意志力。

也就三分钟吧?乔慕鱼脱了衣衫进去。

浴缸热水哗啦啦溢出大半,这次是他将地面全部打湿。

又到天快亮了,他才抱着吹干了头发的路枕从浴室出来,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马不停蹄地下楼,先把客厅亮了个通宵的落地灯拧灭。

阿姨们早早起来做糕点,揉揉眼睛惊恐道,“顾先生,您在打扫卫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点斑斑的毛衣外套踢进茶几下方,乔慕鱼淡声解释:“我在这儿睡了一夜,你们忙去吧。”

“噢噢,好的好的。”两个阿姨忙不迭走了。

外套、内裤、袜子都不能要了,乔慕鱼将这些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进电梯上到三楼,在天都还没亮透的周六掏出手机,秉着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老板嘴脸给容朗发了条语音。

——今明两天所有事情往后推,晚上出发去美国。

推门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强行挤上大床的唯一枕头,抱着路枕沉沉睡去。

太阳从东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一轮新月冉冉挂天。

路枕幽幽转醒。

浑身酸意翻涌得厉害,脑子也像蒙了层浆糊。

反应迟钝地想舒展身体,却箍着不能动。

翕张着睁眼一看,乔慕鱼近在眼前。

那双总是冷峭逼人的双眸静静阖着,下巴抵在被子边缘,不难从悠长清浅地呼吸频率中听出,他睡得很熟。

脸再英俊有什么用?

还不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北京一次不够,第二次竟然敢在檀山

在沙发上乱.伦

千言万语无法吐露的羞耻化作滔天恨意,路枕深呼吸一下,用力一把将乔慕鱼推开。

恨不得床边就是悬崖,摔死他!

不出意外,乔慕鱼醒了。

但出乎意外的是,他望来的目光带着稍许不解和疑惑,神情是罕见的空白。

路枕感觉自己用尽了全部恨意,然而乔慕鱼只是无意识地蹙着眉,手掌重新揽上腰间,低沉滚了句,“枕瓜?”

这两个字,饶是滔天的恨意也被浇灭,顾不得浑身疼痛,路枕倏地爬起来,“你说什么?”

常年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身心俱疲,再加上“辛苦”了一整夜,乔慕鱼并没有醒来。

路枕想把他摇醒问清楚,最终忍住了。

想了半天找不到字眼症结,厌恶到将枕头全部让出来,偷偷摸摸下了床。

浴室里,路枕看着镜中自己。

发丝凌乱眼尾赤红,左耳垂肿着。

低头解开睡袍带子,全身都是暧昧的痕迹,再转身扭头望向镜子,就连背上亦有微红的指印!

摔死不够,要把乔慕鱼杀了才够。

静默地崩溃了一阵儿,他系好睡袍。

歇斯底里用过了,威胁逼迫用过了,哭过闹过了。

这些对乔慕鱼一点作用都没有。

然而现在有件事比这些更重要,他回想到方才乔慕鱼无意识说的那两个字。

怪异无比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尖,波浪滑梯、猪银行,再添一个枕瓜。

为什么顾屹为不记得,而乔慕鱼却比当事人还要了如指掌。

如果说之前种种路枕觉得是乔慕鱼调查、或从顾屹为口中得知,如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枕瓜让他不得不生疑。

停驻于镜前,他陷入沉思,镜中人也陷入沉思。

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前,怎么找也找不到捅破的剪刀。

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路枕将近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回想了遍,没发现浴室门边,静站着早已苏醒的乔慕鱼。

良久之后,乔慕鱼冷冰冰地出声:“你在想谁?”

路枕蓦地扭头,带着强烈的恨意瞪着乔慕鱼。

乔慕鱼权当没看见,拎着他回到卧室。

路枕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坐在床边没开玩笑说,“再那样对我,我会杀了你,无限防卫权不用负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

垂着眼帘,乔慕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路枕有些茫然,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唯一一次是在庞巴迪上醒来,北京飞往申市的天空中。

给了乔慕鱼一巴掌。

“你什么意思?”

“到我这里来的意思。”乔慕鱼按住他肩膀,手指在腰间轻巧使力,就将路枕重新扳倒在被单之中,抱在胸膛说,“再睡两小时,你起床吃饭。”

都晚上九点了还吃什么饭。

被子下,路枕踢他,“你现在能不能离开?”

“两小时后我要去美国。”乔慕鱼说,“去处理点事。”

路枕冷着脸:“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那就好。”乔慕鱼沉声警告,“我奉劝你别再乱跑,后果你很清楚。”

“你杀了我吧。”路枕绝望到坦然,“我可以死了。”

乔慕鱼蹙着眉:“你想干什么?”

“想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来。”望着天花板,路枕说,“看到你我就想死。”

话音落,被子遽然一轻,乔慕鱼立即起身离开。

两分钟后,保镖进入房间,开始24小时寸步不离监视。

两小时后,庞巴迪飞进天空,雷厉风行地去找那封定时邮件的始作俑者。

“啧,你又开始了,到时候你肯定被几大高校抢着要。”杜鲸飞鄙视。

乔慕鱼:“你这么迫不及待,是给自己估了800分?”

“嘿嘿,我给自己估的分还行,虽然上清北肯定是没希望,但上个985还是绰绰有余的。”

杜鲸飞笑着,又问:“对了,你想好要填报什么专业了吗?”

“再说吧。”乔慕鱼还没想好,“你呢?”

杜鲸飞:“我早就想好了啊,计算机或者数学系,等以后毕业了,我要去青衍技术部上班。”

乔慕鱼咬着苹果点点头,若有所思着。

不得不承认,他挺羡慕杜鲸飞现在的状态。

刚结束高考的这批学生里,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明确的目标和规划,大部分人都是茫然而天真地期待着未来。

乔慕鱼也不例外。

直到查分那天早上,他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自己的高考成绩时,仍有些发懵。

705。

短短半个小时后,来自南涧三中的乔慕鱼同学是这届南涧市高考理科状元、全省第三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城市。

学校在公众号上专门为他发布了一则喜报,市教育局也连夜派记者对他进行了采访报道,并带着15万政府奖金前来道喜。

相比起高兴,乔慕鱼此刻更多的感受是长长松了口气,最起码他暂时不用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了。

前两天他打电话把乔永德的事告诉了鹿禾市的乔家人,爷爷险些当场气晕过去,扬言称乔家以后没有乔永德这个儿子了。

叔叔婶婶家对于赔偿款的事也是一概不问,置之不理。

杜鲸飞被突然飞来的枕头吓了一跳,“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跟我打招呼?”

乔慕鱼的视线这才清明起来,他惊坐而起,看见杜鲸飞低头打量着房间里胡乱扔了一地用过的餐巾纸和外卖盒,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你房间怎么成猪窝了?我刚刚进来,差点被这些垃圾绊倒。”

“你怎么进来的?”

乔慕鱼对于自己家进来一个大活人分外不解,他明明锁好门了。

他听到这个数字后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沉痛焦急,只觉得麻木。

70万也好,80万也罢,反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天文数字,遥远到有些不真实。

他什么也没说,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背上一份重担。

“”

乔慕鱼松了口气,又无端地有些失落。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颜奕森耸耸肩:“我不知道啊,他什么没跟我说,就让我看好你,别让你又跑了。”

“我还能跑哪儿去,是他自己一声不吭又跑出国了吧?”乔慕鱼不爽地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颜奕森戏谑地看着他:“着什么急,反正后天就是公司年会了,估计到时候就会回来了吧,不用担心他。”

乔慕鱼噎了下:“鬼才担心他!”

扔下这句后,他收拾好心情,匆匆赶去开会了。

第 56 章 年会

春节假期近在眼前,青衍上下员工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在工位上加班奋战,为即将上线的项目熬夜秃头。

这两天最让人精神振奋的事无异于翘首以盼的年终奖终于顺利下发。

而这玩意跟刚入职一个月多的乔慕鱼没什么关系,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欣喜狂欢。

在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辛劳了三百多天的打工人总算熬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日。

这天乔慕鱼吃完午饭回到工位,看到小滴桌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由财神爷写真照制成的红色炫彩流麻,跟前还摆放着面包香蕉橙子等贡品。

而她正襟危坐,双手合十祈祷状,口中念念有词着:“财神爷保佑,助我今晚中大奖,财神爷保佑,助我今晚中大奖”

从大厅出来,女警正准备出门,问他需不需要顺路送他回家。

乔慕鱼婉拒:“谢谢,不用了,我还约了人。”

他在手机上叫了辆网约车,目的地定在路家别墅。十小时的飞行,庞巴迪抵达华盛顿州。

一辆长轴宾利驶停在高级私立医院门口,身着圆领黑衬衣,黑色休闲长裤的乔慕鱼从车内跨出。

日光下,颈脖右侧那几道抓痕尤为明显。

还是那间病房,顾屹为捧着书坐在病房套间里的沙发上,听见开门动静头也没抬地说,“来得这么快。”

乔慕鱼脸色如霜,跷着长腿在他对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对顾屹为说:“顾先生你们聊,我在门外等您。”

顾屹为:“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镖,“你们干什么?!”

质问和反抗声力透房门,顾屹为倏地望向乔慕鱼,“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掏出断成两截的手机,乔慕鱼啪地往桌上一撂,“你顾屹为要做什么。”

手机横截面裸.露着参差不齐的金属芯片,顾屹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连小枕的隐私都不放过?”

“他就不能主动告诉我?”乔慕鱼不算说谎。

“外面那群保镖什么意思?”深吸口气,顾屹为指着门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结束之前,你不需要对外界发出任何信号。”乔慕鱼不急不徐地说,“从今天起这间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慕鱼。”顾屹为哂笑一声,“是不是太恣意妄为了?”

乔慕鱼质问:“到底是谁恣意妄为?”

“一封定时邮件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

“股份继承手续早已办妥,为什么你还不动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顾屹为问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难道你要调动顾明喆的职位,只能等到股东大会吗?”

顾政希早在几月前调任到没有实权的酒店板块,GK集团现下唯一有实权的就是顾明喆。

“进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确认路枕有没有忘了你。”乔慕鱼冷冰冰地问,“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么?”

“对。”顾屹为肯定道,“你连他的手机都能控制,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冷笑一声,乔慕鱼状似不经意侧过脸看窗外,故意让脖颈红痕暴露在顾屹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认为你在自讨没趣。”

三十公分的距离,仅一眼,顾屹为宛若被施了定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