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毛线团 博士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诱惑……
有些蛇显然已经严重神志不清了。
陵拾叹了口气, 甩了甩右手收起合金爪,蛇蜕期的变异种脑子普遍有问题,他没兴趣和这个状态下的塞恩战斗。
但话说回来有些事不说清楚绝对不行。
陵拾盯着他, 深橙色兽瞳很凶:「你知道频繁梳毛会导致掉毛吗?」
优雅的白西装单片镜僵硬一顿。
匕首也一僵。
塞恩:「……是吗。」
陵拾嗤了一声, 废话,这种事当然是哺乳动物更擅长:「还会破坏自然油脂和表层屏障。」
毛会变得干枯、缺乏光泽、不漂亮。
小猫当然会情绪低落, 心情不好就会食欲不振, 就会连玩都不想玩,整天睡觉, 抱着尾巴团成一小团。
正确的方式当然是在暖和明亮的地方,把小猫放在肚子最好蹭的绒毛上, 玩尾巴尖打结的游戏, 一边碰碰鼻尖、碰碰耳朵, 拱一拱软软的脖颈, 舒舒服服一起打两个滚再互相懒洋洋梳一梳毛。
塞恩:「…………」
塞恩:「是吗。」
接近统治级的E级个体变异种, 盘踞几百米的恐怖白色巨蛇虚影, 沉默着吞吐蛇信, 反复拨开每一块磨盘大的夜光鳞片寻找。
没有鼻尖没有耳朵也没有绒毛。
虚影凝定, 鳞片下发出神秘碎裂声。
「说!」
狼王步步紧逼凶狠质问:「你是不是来害我的猫?」
塞恩低头,看猫, 掉进圈套:「当然不是!我明明——」
陵拾才不会让他想起他明明是来找Glass博士的, 上前一步,毫不客气拧掉匕首一脚踩住, 按着肩膀把这条蛇推出瞭望台:「那你就去‘废墟’好好看看。」
「那片破地方有仪器还在运转。」
「在发射诱捕信号。」
陵拾很不客气:「他们要把我的猫捉回去,随你信不信,有本事你就继续给我添乱,直到他们得逞。」
陵拾:「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猫。」
金属窗板砰地关严。
被关在外面的巨蛇急得嘶嘶叫, 看起来还非常想顶嘴,但狼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连瞭望窗口也一并锁好,还不放心,又反复缠上十几道粗铁链。
——归根结底,现在是钻了塞恩恰巧在蛇蜕期,脑子不清醒,判断力严重下降,十分容易糊弄的空子。
陵拾并不敢过分放松,蛇类在蜕皮期实力大幅削弱,很容易反而应激,更凶狠、更失去理智,刺激得太过了就可能失控暴走……而陵拾现在半点都不想战斗。
更何况还有个没死透的实验室废墟,谁也不清楚,那些残骸下面究竟有没有依然在运转的机器。
发电厂外,隐没在林影和碎石废墟间的银狼群在逡巡、游荡、监视,随时准备应对更糟糕恶劣的状况。
陵拾捡起匕首,看了看。
不得不说。
塞恩这种装腔作势,什么都要好看的浮夸脾气倒也有点用。
武器弄得相当轻巧精致,拿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握着顺手,比狼杀气腾腾的粗暴合金指爪獠牙好看得多,还带点蛇毒属性……很合适。
很合适给柔弱又力气很小的人类博士防身。
狼王跃下几十米高的瞭望台,落地时无声,保持平衡的狼尾及时接住被自己碰掉的照明灯,卷着轻轻放回去。
庞大影子伏在保险箱边缘看了一会儿猫。
宋汝瓷睡得很好。
模糊的、泛着冰蓝色光泽的视野里,看到灯光投落整个小卧室的狼影,柔软的猫尾巴就卷住探进来的手臂。
狼王:“……”
真不是他不做正事。
陵拾这么替自己开脱,是尾巴先动的手,他小心翼翼,放轻力道把睡得又软又暖的小蛋糕捧出来,抱在怀里。
小猫其实是很喜欢被摸的。
摸耳朵,耳朵尖是冰凉的,越往下越暖,光泽流淌的细缎变成温热软绒,有一小点打着旋的奶油漩涡。
摸脊背和腰窝……哪怕隔着衣料,掌心也会察觉到细微的舒适轻颤,本来就柔软的小蛋糕变成软绵绵。
浅奶油色的尾巴卷着他的手腕,毛绒绒的尾尖轻动,贴着实验室剖骨的旧疤痕。
陵拾抬手,用同样的力道轻轻抚摸被改造的奶油金小卷毛。那条破蛇懂什么,怎么能轻易梳毛,它们那么敏感,在空气里都能捕捉讯号,碰得力气大了都会疼。
陵拾低头,轻轻拱了拱睡熟到融化的小猫博士,拿粗大狼尾裹紧。
他没来由想起实验室里的机械臂——过去是不会想起这些东西的。
混乱破碎的记忆非常糟,浑浑噩噩,充斥混沌的绝望与不知尽头的痛苦,没有任何一只实验体、如今的变异种,会留恋高塔里的日子。
如今的陵拾当然也并不怀念。
他只是忽然想起,似乎确实有奇怪浅奶油色的几十米巨大机械臂,仿佛完全不懂这个庞大残酷的白色监牢是在做什么,像是第一次跑出来,悄悄地、很礼貌地敲他们这些实验体笼子的有机玻璃,想和他们玩。
听话地悄悄去拿止痛剂和进化基因针,用输液管系上小蝴蝶结,当礼物送进玻璃罩。
在玩石头剪子布连输十五局后,好脾气地诚实交出十五管不同口味营养膏……又愿赌服输,轻轻地、很小心地捏着几厘米的小钢齿梳子,给耍赖的凶恶灰狼梳毛。
陵拾收紧手臂。
他是不是应该重新教一下宋汝瓷。
石头剪子布,是一种挺公平的游戏。不是一个人先出,然后停在那,等另一个再出的。
也不是输了的机械臂就要留在原地,愣愣地,捧着今天份的草莓牛奶营养膏……看着所有赢了游戏的新朋友钻出玻璃罩,头也不回嘲讽着逃走,扯掉那个芯片追踪器混着血肉狠狠碾碎。
然后这样在绝对寂静的纯白里,一直到高塔坍塌。
不是。
不是这样的。
/
宋汝瓷睡醒时,他们在地下城的入口排队。
每天要进入地下城的人类其实比变异种多,大都是些淘金者、探索队成员和异兽猎人——也就是所谓B、C、D级个体。
为了保护普通人,地下城入口的盘查相当严格,分门别类都要做安全鉴定,搜身,查包,做辐射测定,至少通过三层生物信息交叉对照核验,确认个体完全无害才予以通过。
这么一套复杂到不行的流程,不排队的情况才是少数。
在外面叱咤风云的狼王,这会儿也臭着张脸,挤在乱糟糟的队伍里,兜帽压住狼耳,尾巴藏起来,扯着帽檐遮住了眼睛上的疤。
怀里钻出小猫头。
小蛋糕这一觉睡得很好,眼睛已经不再覆盖那种冰蓝色薄膜了,蜷成一小团的身体舒展,奶油色小卷毛动了动,柔软温暖的脸颊贴着战术手套外的手指。
“醒了?”
陵拾低头,迎上清亮化开的浅琥珀蜜色,烦躁郁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
“还得排一会儿队。”陵拾轻声告诉他,“今天人多。”
他已经试了几个入口,都堵成了这个德行——全怪那条破蛇,昨天弄塌了几座矮山,地貌变化剧烈,淘金者和探索队不可能不扑过去。
捏着揉皱的登记表,已经领了止咬器、戴了颈圈和手环,等着打针和准入许可的狼王被吵得很心烦。
“都让开!”
“别挡道,看见昨晚的狩猎直播了吗?这畜生咬碎了老子半片肩膀!”
“你们也不想弄得一身血吧?”
“今天的收获可不小!这种东西可不适合软绵绵小崽子看,带小崽子的闪远点……”
几个相当粗野邋遢、浑身酒气的异兽猎人大声呼喝着,神气活现挑着几只浑身血腥的变异鬣狗尸体,大喇喇冲开本来就拥挤的队伍。
人群避之不及,潮水一样纷纷退开。
博士被托着后颈和脊背,往怀里抱了抱,带着体温的外套覆落。
巨狼虚影无形腾空,普通人类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在精神威压下无意识地畏惧避让,他们四周出现一个小范围真空。
宋汝瓷被他护住,冰雪混杂着硝石硫磺的气息瞬间隔绝开异味。
但变异种在这种环境里其实没这么轻松。
不是畏惧,是难以控制杀戮的欲望,这也是地下城对他们格外警惕、一再设下力量限制的原因。系统藏在奶油色小卷毛里,嘀嘀吹着警戒哨,提醒宋汝瓷注意到战术手套下若隐若现的合金爪。
受血腥气刺激眉头紧锁、深橙色兽瞳闪烁血光的沉默身影,盯着那几个异兽猎人,瞳孔深处闪烁幼狼被击杀的残影——提供基因的动物结局当然是死亡。
作为实验体的人类,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继承下这份难以消弭的深刻仇恨。
直到现在,陵拾其实还会做被猎人追杀的梦。
小猫耳朵动了动。
浅琥珀蜜色的眼睛眨了下。
颈环上的环形提示灯“叮”地绿了。
陵拾:“???”
狼王难得这么紧张,火速闪避一个义警掠过来的视线,抱着小猫博士杀进监控死角:“这是什么——”
宋汝瓷仰起脸:“是准入许可。”
陵拾:“……”
他当然知道是准入许可!
他明明记得宋汝瓷之前还要用手敲很多下!
地下城入口是管控中心直接维护的,在这种安装了上百个电子眼、汇聚了整个世界仅剩高科技监控系统的地方,就这么直接篡改指令没关系吗??
询问到了嘴边,又全被嚼碎吞回去。
狼王低头。
看着亮晶晶的、枫糖浆似的蜜色眼睛,稍微竖起来一点点的小猫耳朵,轻轻翘起来一点点的毛绒绒尾巴:“……”
没关系。
大不了杀进去抢个摩托车就跑,下次换南16区入口。
陵拾大步走过去,在心里做好了十个应急计划,从索性直接动手到退一步放弃纠缠回到地上,单手戴牢止咬器遮掩面孔,冷酷闯进安检门。
……什么也没发生。
即使这个架势本身就已经够可疑,而闯入的变异种,有着明显比一般人类高大强壮很多的身形、覆面下深橙色兽瞳冷冽,单眼带疤杀气腾腾。
E级个体检测仪甚至紧张到一口气连续亮起三盏代表“极危”的红灯。
但负责安检的安全防卫局还是根本没法顺利工作,悄声交头接耳,视线不停飘向这位恐怖E级变异种先生怀里那一点奶油白……完全控制不住地,偷偷看着卷在漆黑战术手套上的毛绒绒小猫尾巴尖。
安检员的喉咙轻轻动了下。
地下城有猫了……这件绝对机密,其实从昨晚就流传得很广。
是一家刚注册了杂货铺的小猫店主。
那张免冠一寸正面照迅速火遍整个安防局,因为复印冲洗次数太多,整体画质都已经相当模糊,耳朵更是只剩个轮廓。
听说底片就在这位恐怖E级变异种先生手里……
可惜。
直接问一位支配级的变异种,能否检查随身携带物品中有没有小猫照片的胶卷,这种行为还是有点危险了。
安检员咳了咳,尽力维持专业态度,请这位变异种先生把猫暂时放在法兰绒特制棉花软垫上,为仪器扫描出的274项可疑高危信号耐心找出了合理解释。
狼王沉默着配合了针剂注射,这种药水能在不损害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前提下,短暂封印变异种的能力。
说起来,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药水,短暂维持地上与地下的平衡,也是因为“摩伊拉”覆灭前遗留的海量存货。
人类博士Glass的小小发明创造之一。
“感谢您的配合。”
负责注射变异种针剂的安检员,举着另一只超小号注射器:“小猫先生……”
宋汝瓷交出胳膊。
还没回过神,小猫博士就被迅速捞回怀里,深橙色兽瞳溢出杀气,狼王死死护着宋汝瓷,喉咙里淌出威胁的低吼。
安检员吓得一个哆嗦,针管凭空崩裂,药水洒在地上。
“我没事。”
宋汝瓷抬起手,轻轻摸瞬间竖立炸毛的狼耳朵:“我想试试,它是什么感觉。”
“不行。”陵拾沉声说,“你怕打针。”
宋汝瓷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怕打针,眨了下眼睛,浅琥珀的瞳孔稍稍圆了圆。
陵拾已经出示了昨天作为店主办理的证书:“他没有爪子,没有獠牙,不会伤人,安全程度是A级。”
“哦哦!哦……”安检员回过神,火速收起针头拿出相机,对这位小猫店主的双手、小尖牙照相存档,“谢谢您的配合——您是好小猫!这是送给您的小鱼干。”
恐怖的E级变异种先生看起来还算满意,点了下头,捏起那一小盒小鱼干,单手抱着猫走远了。
安检员们的视线一直追到看不见,依依不舍收回注意力,七手八脚飞快藏起刚才那几张珍贵高清照片。
……
陵拾很快就把宋汝瓷带回了杂货店。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陪小猫玩个痛快——地上环境毕竟还是太恶劣了,不论怎么尽力维持,都寒冷荒凉,气息奄奄的惨白探照灯下没有任何兴致。
回到杂货店就不一样,店铺里的灯光又暖和又明亮,虽然空间狭小、东西很多,但这种环境才最有安全感。
他们相当没有责任心的一上来就选择「闭店模式」,狼王继续昨天没弄完的工程,把那一箱子法兰绒衬衫铺满旧衣柜,带小猫博士进去玩,直到琥珀蜜色的瞳孔流淌成亮晶晶的甜蜜枫糖浆。
「玩」是个不存在于实验室的概念。
实验体们的所谓“石头剪子布”,是陷阱,是戏耍,充斥着恨意的欺骗玩弄。
没人知道机械臂的另一头是什么。
是恨吧,是该死的、装腔作势的东西,一丘之貉。
深橙色兽瞳用力闭上。
记忆里红灯闪烁、警报尖锐鸣叫的实验室背景,愣愣捧着草莓牛奶味营养膏的机械臂消失。
睁开眼睛,是玩得出了一小点汗、轻轻喘着气的小猫博士,浅奶油金里支棱出的小猫耳朵跟着呼吸颤动,瞳孔里化开蜜糖,边缘是一层薄薄的金粉。
被温柔擦拭鼻尖的汗水,柔软白皙的脸颊就会轻轻贴上手腕。
颈环早就被搞定,狼王陪他蜷在衣柜里,把小猫拢在胸口,轻轻替他梳理那些汗湿的奶油金色小卷毛。
“高不高兴?”陵拾笑了下,摸摸他的后颈和脊背,T恤的柔软布料有点被汗水洇透了,“是不是比打针好玩?”
柔软的蜜色眼瞳圆溜溜望着他。
小猫博士其实很不常说话。
大概是实验室里本来也不需要说话,这种习惯遗留到现在,连高兴也是安静的,其实让狼王有些遗憾。
但至少,他们已经完全自由。
不需要再穿什么研究员制服、白大褂,只穿着超大号T恤的少年天才博士,蜷伏在他胸口,握着粗壮的狼尾,毛绒绒的尾巴尖轻轻按着他那个针眼。
宋汝瓷轻声问:“疼吗?”
陵拾摇头,咬了咬小猫耳朵,果然让敏感到极点的软绒耳尖抖动打颤。
“就这个感觉。”陵拾反问他,“疼吗?是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说完,也不给反驳的机会,陵拾抱着软绵绵的博士起身,从衣柜世界里探头出来,放在法兰绒特制棉花软垫上,拿绒布碾过覆着薄汗的脊背腰窝,连小猫尾巴也仔细擦了一遍。
转身去翻合适的衣服,没翻几件,听见东西落地的响声,狼尾想也没想火速延伸卷过去……刚好卷住差一公分掉到地上的小蛋糕。
杀回来的凶悍E级变异种狼先生:“……”
离开安检口的时候,那个安检员神秘兮兮往他手里塞了本小册子,打开一看是末世来临前的旧版《教你如何稳定拥有一只猫》。
第一页第三条是「切记:不要随意背对你的猫。」
当时的狼先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当初小蛋糕融化在泡澡桶里,或许就是个暗示。
“想试试走路?”陵拾托着他的脊背,护住肋下,力道轻柔地把人抱起,“过段时间好吗?你的身体还不适应。”
在实验室里的Glass博士不需要走路——那其实也不是“坐着”,是种被无数漂浮的神经纤维导线牵引着的漂浮状态。
唯一类似“走路”的姿势,是宋汝瓷差一点就被召唤回废墟里的时候,像是无数条线拴着的小木偶,摇摇晃晃,生硬地、无知觉地往那片黑暗里走。
博士看起来有点失落,蜷在他胸口,脸颊轻轻贴着他的颈窝。
陵拾咬了咬眼前的耳朵。
他手上拿了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哄着宋汝瓷抬手,滑进柔软雪堆布料的小猫博士太瘦了,过于宽松的领口卡在肩胛,袖口往上仔细折三折,总算停在了不影响动作的腕骨上方。
陵拾帮他换上条灯芯绒的背带裤,给小猫尾巴熟练掏了个洞,卷成一小团虎皮蛋糕的尾巴舒展开,像奶油融化。
陵拾把他抱进店角落的高科技磁悬浮轮椅里,仔细调整好高度、靠背。
狼王半蹲下来。
“小猫博士,你会不会看店?”
浅琥珀蜜色的眼瞳融化成杏仁圆。
耳朵竖起来了,轻微抖了抖,
这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了精神的表现——狼王沉稳地翻着《教你如何稳定拥有一只猫》,藏进作战服口袋。
陵拾已经意识到,被他捡回的人类博士,主观意识正在慢慢苏醒,不再是完全懵懂茫然的小蛋糕,也会自己慢慢思考一些事,有了想法。
那就不能再只是一味地过分圈养。
狼王拿过小毛毯,铺在宋汝瓷的腿上,故意挑了一块有很多穗和流苏的,相当恶趣味地看着小猫博士控制不住被毛线吸引,耳朵跟着动来动去。
陵拾咳了一声,收敛心神,不再逗猫:“你能执行看店任务吗?”
“我要去买摩托车,再买些别的装备,顺便给你买些改装能用得到的工具——你是不是想修这个扫地机器人?”
陵拾摸了摸宋汝瓷的耳朵。
小猫耳朵在他掌心轻轻弹动,很软,很柔韧,虽然稍微一按就会趴平,但松开手又会恢复原状。
因为被发现了会受毛线吸引,小猫店主有点害羞,耳廓微微泛粉,耳朵尖不自觉地向后翻折,但还是尽力从膝盖上那块小毛毯收回注意力:“嗯。”
他还不清楚,离开了那座高塔里的实验室,他还能做些什么。
宋汝瓷很想试一试,把扫地机器人修好。
系统也相当想把机器人修好,小黑影子还没当过机器人,感兴趣到不行,很期待在地上飙扫地机器人的实感。
陵拾点头,这没什么难的,他也不会弄这些东西,但可以去买一整套修理工具给宋汝瓷玩,还有摩托车,这些东西在末世里算是高级生存资源,配给有限,都要去熟人那交易。
全是血腥、杀戮、资源交易的另一个世界。
完全隐藏在光明背面的世界。
他不想带宋汝瓷去,但这次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我去买这些东西,不危险,最多三个小时就回来,这是地图。”
他把地图给宋汝瓷看:“我负责进货,你负责看店,我们是探险小队。”
陵拾问:“能完成任务吗?”
他抬头看轮椅里的博士,耳朵被奶油淹没的地方泛着粉,枫糖色眼瞳清亮,落进来的光线像是漾出细碎明亮的小气泡,看得出相当认真和期待。
陵拾笑了下,起身,低头用鼻尖贴了贴浅奶油金色的小卷毛,又把特地采购的无线电通话器给他:“有事就呼叫。”
小猫店主竖着耳朵:“嗯。”
……极危E级个体狼先生沉稳擦掉转基因血,又把店铺反复整理好,连玻璃瓶子也收起来,放进柜子里锁住。
还给小猫留了奶油蛋糕、加了糖的牛奶、酥脆小鱼干。
还留了可以打发时间的游戏机。
确定不会有任何可能磕破弄伤的东西,陵拾才暂时离开,快步前往那个秘密据点。
他其实还留了店内店外十八个摄像头,但暂时应该用不上。说实话,在这种安保级别下,地下城比任何地方都更安全。
最不安全的……或许就是他这个靠猫混进来的变异种。
见惯大风大浪、生死关头厮杀出来的狼王冷静地想——他至少不能在离开家的三分钟内就看两百次监控吧。
至于《教你如何稳定拥有一只猫》,虽然很有用,但里面的内容多少也有些太紧张了。
“不要离开你的猫超过十分钟”不适用于厉害的小猫博士。
博士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诱惑。
陵拾这么想着,沉稳离开,作战靴踩过的草丛晃了晃,一截雪白蛇尾迅速收回,上面卷了五颜六色的毛线团。
第72章 白蛇炸鳞了 软绵绵的小猫爪垫。
宋汝瓷看了一会儿晃来晃去的光斑。
地下城的日光是人造的, 尽量模拟出太阳光的效果,标准过头了,整个白天都像是天边悬着盏大号浴霸灯。
系统终于不用藏着, 在杂货店里到处寻宝, 一秒就找到了藏得相当显眼、只用一张餐巾纸盖着的九九新游戏机,兴冲冲扛回来给宋汝瓷展示。
「这个还能开机!」
系统问宋汝瓷:「我们可不可以一边看店一边打游戏?」
小猫博士从光斑收回视线, 弯了弯眼睛,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几乎也收束成一条线,底色就变成细细的金沙。
系统都看得愣了下。
是很灿亮神秘……缓慢无声流动着的金沙, 让人想起传说里的古矿脉,碎金在地下河底流动, 映着巨石缝隙漏下的日光, 下面掩藏着数不清的财宝。
系统没有文化, 联想不到更多, 看着那一片仿佛粼粼闪着光的金沙海, 满数据库都是「看起来好有钱」。
不过外面的人造太阳光也是确实太晃眼睛了, 系统跳到窗前, 放下遮阳板, 又飞快回到宋汝瓷肩膀上。
琥珀色的小竖线重新融化,变回杏仁形状的漂亮枫糖。
宋汝瓷正在试着拆开游戏机包装。
和编程无关的事, 这具身体其实并不那么听使唤, 不论双腿还是手——不过尾巴倒是还可以。
藏在小毛毯下面的毛绒绒尾巴动了动,冒出来, 灵巧地卷住纸盒,研究了一会儿,就顺利大功告成。
「厉害!」系统大力鼓掌,「好尾巴!」
宋汝瓷还是没太被夸习惯, 藏在浅奶油金里的耳朵尖轻轻抖了下,耳根有点泛粉,接过了系统颁发的小瓶盖徽章。
毛绒绒的小猫尾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卷走会反光、会沙沙响的塑料包装纸,工工整整叠好,折成小方块,藏进装玩具的小箱子。
装游戏机的纸壳箱子也被悄悄拖走了。
系统完全没发现,依然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地把充电线拽过来:「要先充电……不对,这个是毛线团。」
应该是拽错了。
系统有些狐疑地检查了下,完全想不明白好好的充电线,怎么就变成了浅奶油白色的蓬松柔软毛线球。
想必是杂货店里东西太多的缘故,问题不大,系统乐观地抛下莫名其妙的白毛线,找到正确的充电器。
还好,是通用接口。
游戏机附赠厚厚的一摞说明书,系统看了好几遍,相当期待上面写的《废土之战:守卫花园农场》和《绝望蜂蜜烘焙房》:「怎么样,还能玩吗?」
宋汝瓷从那团神秘冒出的奶白色毛线球上收回注意力,接过说明书:「我看一下。」
小猫尾巴也给玩具箱子上了密码锁,迅速收回,卷起兴奋到不行的小黑影子送到游戏机屏幕前。
开机至少是非常成功的。
充电后,长按开机键三秒,屏幕就亮了下,跳到初始登录界面。
但接下来就不太顺利——前店主的确没说谎,游戏机买来后就没拆封过,可以算是全新,也就意味着没有注册过新用户,没有联网激活序列码。
无法开启游戏。
系统原地化身土拨鼠:「啊!!」
可惜。
太可惜了。
宋汝瓷也搜索了下记忆:“地下城没有民用互联网了。”
「对。」系统叹气,「民用网络不安全……地下城的平衡太脆弱了,不能冒这个险。」
怪不得前店主这种会攒下一个月生活费买限量款的游戏发烧友,居然能在后来这么长时间里忍得住不玩——不仅仅是因为已经身处末世,再玩当初那些末世游戏,简直算得上是十分的地狱笑话。
更是因为注册新用户、联网、激活序列码……已经不可能了。
不要说天灾降临后,游戏厂商恐怕已经原地蒸发,就连“互联网”这个东西,都已经在末日时代严重退化萎缩。
目前的地下城居民,几乎已经全面倒退回了有线电视甚至是收音机广播的时代。只有极少数负责整个地下城监控、安全维护、资源运输的环节,还在以内部局域网为基础运行。
再剩下的就是地下城黑-帮——就比如陵拾手里那个监控软件,他们也有些偷拉的网线、私人基站,和几台私藏的服务器。
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不仅仅是由于服务器珍贵、维护成本高昂。
「听说是因为之前出过事。」
系统翻了翻地下城历史:「有人恶意煽动情绪,挑唆人类和非人基因对立,差点引发地下战争。」
「在那场混乱里,异类就是异类,基因决定同盟,而同盟内部又心思各异,很快就再一次分崩离析。」
「那之后,很多本来对人类态度友好的改造人、变异种,也都一起被推到了E级个体那一边……」
系统叹息着合上《地下城的十年》,没再继续读下去,摘掉书上离奇出现的蓝色毛线,丢进垃圾捅。
总之,一笔烂账。
网络这东西实在太危险,末世的平衡本就极为脆弱,一点煽风点火、情绪煽动,就可能惹出大祸。
地下城的关键是生存,是安全和稳定,决不能有任何混乱的种子滋生。
宁可全面封禁。
……
系统可以理解,但还是好遗憾,叹着气收好游戏机,打算去玩那个低密度聚乙烯解压泡泡纸。
小猫尾巴却不打算这么放弃,把它捞回来:「再试一下。」
系统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怎么试,就看到琥珀色之上覆过冰蓝色的流光——宋汝瓷握着游戏机,轻轻摸了摸塑料外壳,就有不计其数的、细如蚕丝的冰蓝神经纤维没入其中。
游戏机的屏幕上忽然出现无数滚动数据。
像这种完全是为了版权保护的设计,强行破解就会自动销毁程序,只能一个一个穷举,海量的邀请码数据库滚动在屏幕上,也流淌在冰蓝色眼瞳里。
像是在打开一扇必须绝对小心、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覆没的,可以放新朋友们逃脱,通向自由的密码门。
商店橱窗外忽然有轻微响动。
「谁!」系统生出警惕,杀过去看了看,窗外空无一人。
地上……
掉着一小团细细软软的红毛线。
破解也暂时中止,轮椅轧过地面的辘辘声,一点温热柔软的奶油香,小猫耳朵动了动,探出窗户——
系统终于识破:「是陷阱!!」
系统才不会上这种当,火速拦住操控轮椅过来的宋汝瓷:「不看,不看,我们要有定力。」
被它完全按住的小猫博士,靠在轮椅里,耳朵尖的绒毛轻轻动了动,配合地闭上眼睛,尾巴卷住险些被碰掉的旧花瓶:“嗯。”
柔软的奶油色尾巴卷着花瓶端端正正放好。
红毛线自己动了动,往远看,一直蔓延进人造草丛。
草丛里冒出一小截雪白的蛇尾,缠着五颜六色的毛线,轻轻晃动,每根毛线尽头都是一个蓬松柔软绒毛球。
……好可怕的陷阱。
宋汝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主动抬手,按住耳朵,尝试和自己讲道理:“我不喜欢毛线团。”
系统坚定赞同他:「对。」
毛线团算什么。
他们有一整个杂货店。
系统相当冷酷果决,火速关严了窗户,整个拉下遮阳棚,刚想要安慰宋汝瓷放心,转头就眼睁睁看着一个行走的毛线团推开门进了店:「……」
看错了,走进来的是个戴单片眼镜、穿着白西装的人。
只是身上无用的点缀过多
……过分多了。
戗驳领嵌着燕麦色毛线锁边,里面搭了件高领青灰色毛衣,植绒橙色羊毛混纺袖扣,单片镜坠着个晃来晃去的苔绿绒球,臂弯还搭了一大堆糖果色系的柔软毛线围巾。
系统:「…………」
系统有点想打地下城义警电话了。
相比之下,独立负责看家的小猫店主要更加冷静镇定,把手压在背后,仰起头,看清走进来的毛线团客人。
是塞恩。
现在的塞恩,如果不看有些奇怪的穿着打扮,更接近于非蛇蜕期的正常状态。
——优雅,得体,挂着虚假的和善笑容,流窜在地上与地下的欺诈师。
实验体「007」。
原则上塞恩被绝对严厉禁止进入地下城,他有可查询的击杀记录,就是在那段混乱的、不堪回首的撕裂时代。
有一窝异兽猎人死于他的蛇毒。
事后证明,这些异兽猎人的确恶行累累,甚至只为了好玩就肆意虐杀无辜的变异种幼崽……但不论怎么说。
在地下城这种地方,秩序高于一切,有什么事都应当交给安防局和义警处理。这样擅自大开杀戒,只会引起更多的骚乱、恐慌和无法化解的成见仇恨。
所以过去那笔烂账勾销,塞恩虽然没被地下城义警追杀,却也被严格封锁在地下城之外,任何一个入口都不会给他准入许可——至于这次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还是未知的秘密。
“你一个人吗?”塞恩俯身,声音很低柔,“我是来求助的……我饿坏了。”
“自己在修游戏机吗?”
“你这么乖,真是好小猫。”
塞恩的嗓音里有种奇异的金属嗡鸣,又像是蛇类的嘶响:“幼崽自己在家很危险,会被坏人杀掉,剥皮,挂在架子上……”
“要是我就不会把小猫自己放在家。”
苍白的瘦长手指摆弄毛线,有意一下一下挑动线头,满意看到小猫耳朵的影子跟着轻颤。
他端详着宋汝瓷手上的游戏机,又抬起头,细看轮椅里的柔弱少年。
镜片后的绿色蛇瞳,饶有兴致,从耳朵尖那一点雪绒似的浅色,到银亮细缎,奶油金色的卷发,瓷白的、温热微弱搏动着的柔软脖颈……视线停了几秒,含毒獠牙被彻底藏好。
只是看着就可口,想吞下去。
怪不得陵拾要在肚子下面那些破毛里护得这么严实。
“我养着一些小变异种幼崽,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惨得不行。”
“我想来找一点儿吃的。”
塞恩彬彬有礼,展示毛线制品:“我用这些当赌注,和你做个游戏,好吗?如果我赢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了下。
看着被小猫尾巴卷着提手,递到自己面前的藤编小篮子。
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奶油蛋糕、牛奶、草莓夹心饼干,草莓的甜香意外熟悉,蛇类的竖瞳微微收缩。
“我不擅长做游戏。”宋汝瓷很诚实地承认,“我输了,这些给你,你们要吃饱,我的窝里还有一些好棉花。”
塞恩盯着他。
半晌。
冰凉延伸的蛇尾骤然锁住要回去拿棉花的轮椅。
蛇尾挑起白皙下颌,森然冰冷,转为暗绿的蛇瞳幽幽凝注着这双眼睛,游动的毛线也像是小蛇,悄然缠上手腕、脚踝,虚影中蛇信吞吐。
“小游戏。”
塞恩:“只是石头剪子布。”
“嗯。”小猫博士点头,轻声说,“会输的。”
……
软绵绵、毛绒绒的浅奶油色尾巴,安安静静卷着藤编篮子,把所有的零食都交给他——还没碰到白西服,就被看不见的力道猝然打落。
过分!
活该没猫!
系统紧急接住篮子并愤怒对这条蛇进行激烈无声谴责。
但无济于事,几个附近的玻璃制品猝然炸裂,塞恩单手捉住宋汝瓷,把人从轮椅里拎出。
装腔作势的西装丝毫没限制他的行动,白变蝰蛇的基因令他灵活得不可思议,瞬间游进杂货店深处,背靠轨道管线:“陵拾,可能我的建议不合时宜——最好不要在地下城下毒和开枪。”
单手拎着消音枪的狼王,把整个店铺关闭,向前走。
兽瞳在漆黑环境里闪着幽红。
但他的视线根本不管这条该死的蛇,只是扫了一眼,就落回宋汝瓷身上,恢复柔和的深橙:“受伤了吗?”
小猫博士轻轻摇头。
被问“吓到了吗”,也摇头。
陵拾松了口气,抬起枪口,对准塞恩暴露在外的喉咙:“还给我。”
“塞恩,把他还给我……随便你提什么条件。”
陵拾哑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沃尔科夫斯克吗?还是地下城的黑-帮势力名单?整个北方,我都可以给你。”
……勒在宋汝瓷胸口的手臂收紧。
塞恩后退。
森然的绿蛇瞳渗进幽暗:“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不是猫。”
“他是Glass。”白蛇虚影扭曲,殷红蛇信吞吐,嘶嘶作响,“陵拾,你和Glass混在一起,你养他……”
清脆的碎裂声。
封闭的店铺里,凌厉狼吼同时震碎几个挂在墙上的玻璃画框,陵拾脚下炸开恐怖力道,身形骤然暴射过去。
扑了个空。
塞恩远比他灵活,在这种狭小又障碍奇多的空间,蛇类基因简直占尽了优势——更不要说这头蠢狼动手的时候简直显得极为忌惮,束手束脚自废武功。
又怕碰坏了东西,又怕招引来义警,更怕碰坏了猫、呸、不是猫。
塞恩背后贴着轨道,手里勒着这个找了不知多久的博士,地下城的轨道四通八达,随时可以带着猎物化蛇游走。
不是猫。
他上当了。
耳朵和尾巴只不过是种诱惑人心的柔弱伪装,里面包裹的是那个可恨至极的、无恶不作的人类天才博士Glass,就像当初在实验室,在实验室——
森然的绿瞳向下,看向被手臂困在胸口的猎物,正要再度勒紧用以威慑,蓦地一顿。
不是……
不是猫。
琥珀枫糖正在融化。
因为进入了太昏暗的环境,浓郁的、蜂蜜陷阱似的稠练糖浆,在暗调环境里融成柔软的正圆,柔软温热的一小团被他抱着,左手握着右手背在身后,尾巴卷着灯芯绒背带裤下伶仃瓷白的脚踝。
仰着浅奶油色的脑袋,耳朵也埋在那一片奶油里,静静地望着他。
塞恩低头看猫。
枫糖浆里没有涟漪、没有金粉,没有被陵拾裹着那种细碎明亮的小气泡。
安静,这回的猎物好安静。
又软又安静,还沾着一点刚刚的草莓牛奶味,他不该乱发脾气打翻那个篮子的,他为什么要打翻小篮子?
覆着细细蛇鳞的喉咙动了动,苍白手掌也有点不自然了,调整,再调整。
他是不是抱得不对?
耳朵为什么完全不竖起来……
“托后背!”陵拾眉头皱得死紧,“这样怎么抱得住?!塞恩,你会不会抱猫?不会就还给我!”
“哦哦。”塞恩立刻换手,“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地换了个姿势,连蛇尾巴都用上,托着软绵绵、简直怎么抱都抱不稳的猫:“对吗?这样对吗?陵拾!他现在可在我手上,我一口就能吞了他,你别不说话。”
狼王从鼻孔里冷冰冰哼了一声。
那大概就是对了。
塞恩松了口气,皱眉回想自己本来的目的,该死的蛇蜕期搞得他脑子都乱了——他是来找Glass复仇还是来偷猫的?
顾不上了,小猫耳朵为什么不竖起来,塞恩有些不安,故意摇晃那一堆毛线织成的糖果色围巾,全是用最轻盈蓬松的羊羔绒,颜色也是书上说“最吸引小猫视觉”的高对比鲜艳颜色。
效果一点都不好,白蛇虚影急得嘶鸣,摘下琥珀色单片镜上那个苔绿色的绒球晃动,这次有了一点用处,左面的小猫耳朵稍微弹动了下。
塞恩立刻低头,凝注变化,琥珀蜜色的瞳孔被小绒球吸引着稍稍转动,抬起手,白皙指尖轻碰了一下。
「送他。」
低沉的狼吼次声波响在耳朵边上,白蛇炸了下鳞片,冷冷盯了他一眼。
用不着他说。
塞恩拿蛇尾巴尖试探着戳戳小猫,不太好意思说话,摘下这个金链拴着的绒球,递到宋汝瓷面前。
琥珀蜜色的眼瞳怔了下,抬起目光望了望他,柔软安静地弯了下,轻轻摇头。
“我不要。”宋汝瓷轻声说,“谢谢。”
白蛇:「…………」
鳞片下发出巨大碎裂声。
响亮过头了,甚至吸引了义警的注意力,在外面轻轻敲窗户:“要帮忙吗?”这个动静听起来简直像是打碎了两米高的古董花瓶。
义警们都知道店主是小猫。
里面的声音听起来只是过于响亮,并不惨烈,小猫又是A级模范住户,应当不是什么流血事件,没必要太过紧张。
况且打碎花瓶肯定不是小猫的错。
所以义警们的态度也都柔和到不可思议,甚至很沉稳地提出可以帮忙证据:“彻底碎了吗?”
“如果碎成太多片,我们可以帮忙运走,小心一点,不要受伤。”
静了几秒钟,封闭百叶窗的结账小窗口被打开。
里面送出草莓饼干,和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猜得到是小猫尾巴努力握笔写的「不用了,谢谢^^」的小卡片。
义警们按着心脏,叼着草莓饼干抢着卡片走远了。
……
陵拾关上金属窗板。
白蛇森然盯着那几块草莓饼干,眼瞳幽绿,形态可怖,活像是从它那一对剧毒獠牙里硬抢出了什么宝贝。
——也不知道是谁先打翻篮子不要的。
「你可真拉得下脸说谎。」
狼王嘲讽:「给幼崽讨吃的?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以为还是我们刚逃出实验室的时候?拿这种话来装好人骗博士不脸红吗?」
「你闭嘴!这是我的事!」
塞恩森然盯着他,蛇瞳竖立蛇信嘶鸣,数不清的蛇鳞骤然竖起,层叠拢成穹顶,设下封闭屏障,把烦人的破狼彻底阻隔在外。
这下蛇尾小心翼翼松松卷着的身影有了反应。
小猫耳朵啪地立起来,不安转动,耳朵尖那一点细绒轻轻动弹着到处找人,柔软蓬松的浅奶油色尾巴也稍微炸开。
虽然没被猫挠,但白蛇的鳞片还是又碎了几片,塞恩这次是真的手忙脚乱,恶狠狠揪了几根狼毛进来安抚,又笨拙的把毛线团全给他:“别生气,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骗你,你真的是——”
他想问“你真的是Glass”,这句话却又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他是真的恨了那片数据光幕后的邪恶人类天才博士很久,所有实验体都是这样,毕竟在实验体眼中,实验室的一切都应当是最聪明的人主宰。
难道不是那个漂浮在光幕之后的、连接无数神经纤维的神秘身影,决定着他们的命运,摧毁重塑他们的一切吗?
塞恩无法理性思考,他处在蛇蜕期,思维混乱得很厉害,这种念头只是一瞬就被“他打翻了饼干”的懊悔淹没。
“对不起。”塞恩说,“我……”
被蛇尾卷着的小猫博士有了动静,本来背在身后的双手,努力地探着胳膊,想去握住那一撮狼尾巴毛。
够不到,尾巴轻晃,耳朵急得趴在那一片软绵绵的奶油里。
塞恩:“……”
白蛇沉默着,不情愿地吹了两口气,帮他把狼毛吹过去。
趁机送那个苔绿色的绒球,拿最细的蛇尾巴尖挑着,上下左右晃啊晃,看博士没拒绝,就暗戳戳塞进背带裤口袋。
偷偷摸摸溜出来的白尾巴还是被反应敏锐的小猫博士轻轻握住。
柔软的、温热的。
软绵绵的小猫爪垫。
白蛇炸鳞了。
它有点严重头晕,晃晃悠悠差点滚下去,勉强盘在房梁和轨道上卡稳了,脑子里只剩下小猫、小猫和被他打翻的草莓饼干,小猫耳朵也是浅粉色的。
巨蛇把脑袋趴平到小猫也能摸,鳞片舒展,不自觉轻轻晃着尾巴尖,被磨着后槽牙的狼恶狠狠一脚用力踩住。
“你说的Glass博士。”宋汝瓷摸着他,轻声问,“做了很多坏事吗?”
第73章 这安全吗?? 你从哪弄来的猫薄荷……
Glass……博士。
塞恩几乎用不着思考, 就能对着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给出相当多的答案:显而易见,这是个邪恶到头的坏博士,发明了一大堆药水, 做了一大堆改造人。
当然一定也是“摩伊拉”的背后主使者。
当初的塞恩哥哥, 在简易庇护所里这么教那群一个叼着一个尾巴、乖乖抱着团成一团的变异种幼崽躲起来。
躲好。
不要被发现,不要出声, 会被捉到。
谁都不许出去,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反派就是摩伊拉的Glass博士,丧心病狂坏到不行, 到处抓小孩当实验体。
坏博士会把他们全都捉走。
“是给我们草莓营养膏的坏博士吗?”
一群小幼崽叽叽喳喳问:“是发明超级无敌厉害止痛针的坏博士吗?”
“是闻起来香香甜甜,像奶油小蛋糕的坏博士吗?”
“是用投影仪给我们悄悄在高塔上放电影的坏博士吗?”
“我今天长高了, 掉了两片闪光鳞!想送给博士当礼物!塞恩哥哥, 你能不能把坏博士叼回来摸摸我的尾巴……”
他一尾巴一个揍到老实。
塞恩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很低级的流浪变异种, 一条没什么人会多看一眼的白变蝰蛇——白变基因就是最大的危险, 几乎无法隐藏, 没有组织会接纳他。
于是他去骗吃的, 去偷一些药, 那个可恨的博士倒是也发明了一些好药。末世早期的科技组织, 有不少还挣扎着维持,摩伊拉的止痛针和安抚剂是最好用的。
即刻起效, 没有半点副作用。
甚至都不影响变异种幼崽长个子。
还有高塔旁边的废料池, 也会相当浪费地定期丢弃一些包装都没拆的草莓牛奶营养膏。
小崽子们很喜欢草莓牛奶营养膏,每次都抢着吃, 吃饱了还不肯消停,非要听邪恶Glass博士抓小孩的故事。
故事总要有个结局吧,他编不出什么正义使者,急着催这些小崽子去睡觉, 想着明天要再去问问能不能给幼崽拿到地下城合法准入证,随口说博士被猎人打倒了……
然后那天。
那天好像是旧世界的什么节日。
他捡到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全新营养膏,什么可乐味的、蜂蜜烤鸡味的、棉花糖味的,腹诽着那个愚蠢的Glass博士整天往外丢这么好吃的东西,推开门。
他看见,整整齐齐的。
整整齐齐的、挂在架子上的幼崽,渗血的蛇瞳扭曲空气看到之前发生的画面,一群醉醺醺打着饱嗝的猎人,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这些小崽子都不知道怕枪”。
……合金利爪猝然卡进蛇鳞缝隙。
很深,毫不客气。
陵拾在紧张,很明显,变异种特有的精神力已经压制到极限。
浓稠到近乎凝固的冰雪和硫磺硝石气息之下,是仿佛岩石板块剧烈挤压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巨蛇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幽绿蛇瞳凝注着被自己卷住的——卷住的、小猫。
鲜明的柔软感触让这个词先于一切挤进脑海,那一点奶油尖儿似的耳朵,奇异驱散了那些淹没理智的混沌憎恨。
毛绒绒,暖洋洋的小猫味道。
那种浑浑噩噩、麻痹自我一般的盲目憎恨之下,有什么在碎裂,渗出从不敢直视的鲜血淋漓的真相。
“……没有。”
塞恩低声承认:“没有,错了,我说错了,小猫,你不要听乱七八糟的蠢话。”
“外面有很多坏人,到处都是坏人,拿枪对着你的是坏人。”
“Glass博士不是坏人。”
“不是。”
“他做了厉害的止痛针,没有副作用的镇静剂和安抚剂,每天都往外丢营养膏,他还……”
还不太会玩石头剪子布。
低频率的蛇嘶蔓延,殷红蛇信颤动,抹去错误的、不该存在的记忆。
高度紧张的巨狼喉咙里溢出极具威胁的低吼,穿着作战服的人影迸射袭近,扼住他的喉咙,劈手夺下软倒的博士。
“小蛋糕。”陵拾收回几乎要杀蛇的冰冷视线,低头轻声问,“醒醒,哪不舒服?”
他试着轻轻拱柔软的脖颈,听见喉咙里轻微的声响,绵软的尾巴动了动,想要卷上熟悉的手腕,却没能成功。
深橙色兽瞳颤动。
陵拾丢下枪,双手把软下来的小猫抱紧,浅奶油金色的脑袋枕着他的掌心,反复被摸的耳朵还是软的。
呼出的气流又凉又轻,陵拾碰了碰冰凉的鼻尖,把尾巴尖送到白皙掌心。
……威胁龇着的合金犬齿险些咬穿白蛇的喉咙。
塞恩没有抵抗,任凭硕大的狼爪虚影把自己重重按在墙上,大概是压断了几根肋骨,这对变异种来说无所谓,是家常便饭,咳了两口血骨头就复原。
五颜六色的毛线围巾全被蛇尾裹在小猫博士身上。
“只是睡着了。”
塞恩低声说:“实验室的坍塌,应当对他的意识状态损伤很大……他现在不适合想过于复杂的事。”
“不适合去探索回忆。”
那个漂浮在数据流里的人影,每一根神经纤维,都连接操控一台庞大的实验仪器或是几十米的机械臂,倾刻间一切都化作废墟,仅仅是铺天盖地数据回流的恐怖冲击,也没有任何中央处理器能受得了。
想到这,塞恩忍不住停下。
脑中忽然没来由冒出很久以前,他在某次蛇蜕期,应激撕扯着拽断、狠狠绞碎的那根机械臂——中央处理器会疼吗?
小猫博士会伤心吗?
无法再自欺欺人地无视那些线索和端倪,为什么恰恰是他们逃跑出去的时候,门锁恰巧就失灵了?
就在刚才,塞恩藏在窗户外面,监视宋汝瓷修游戏机——太熟悉了,那种破解方法,他研究过无数次怎么逃离实验室。
不可暴力破译的随机密码,只能在海量密钥库里一个一个尝试,否则就会判定非法入侵而自毁。
所以要试很久。
只靠实验体根本无法完成。
一个人,反复试密码的时候,Glass究竟知不知道,门一开他们就都会跑了?
当初放走了他们,博士承受了什么代价?
“我删掉了一些记忆,包括我个人对博士的污蔑,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但我保留——我保留我的意见。”
“变异种不该和非变异种混在一起。”
塞恩垂着视线,苔绿色眼瞳一动不动凝注着这头狼怀里的猫。
这并不是什么变异种的稳定基因,陵拾应当也发现了。
Glass博士的状态,是和他们所有人不同的、没有稳定形态的基因聚合体,是上好的猎物,很快就会引来无数心怀鬼胎的垂涎,只凭陵拾这一个支配级的变异种……
“这么危险,还不如交给你,你想要猫。”懒洋洋的、欠揍的狼问,“对吧?”
这还用分析——最心怀鬼胎的不就在他们家房梁上盘着吗?
白蛇炸了下鳞:「我没这么说!」
谁说他想要猫?!?
塞恩只是来监视Glass,带来这些毛线团,也完全不是要诱拐小猫、要给小猫送礼物的意思:「你裹好!那条黄色的要掉了,那条最软最蓬松,是羊羔绒的。」
「谁教你的羊羔绒?你到底懂不懂,小猫喜欢弹性有韧劲的毛线团,可以滚来滚去扒拉着玩。」
陵拾啧了一声,狼爪子扒了扒软塌塌的羊毛围巾:「像你这种只会把小猫缠得乱糟糟动不了。」
「小猫最不喜欢。」
「最、不、喜、欢。」
白蛇:「???」
刚才是重新说了一遍吧这头狼是故意又重复说了一遍吧他听见了!
鳞片下又传来那种耳熟的清脆碎裂声。
居心不良的巨狼多少也有些怜悯,好歹同类一场,总不能让这条破蛇在蜕皮前就心碎而死吧:「算了。」
「你去想办法重新弄来一百个有弹性的毛线团,要不一样颜色的,每个不要太大,要柔软蓬松又有一定弹性,再用它们做一个舒服的、够两个人躺进去的窝。」
塞恩掏出随身的本子飞快记录,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插嘴:「两个人——」
深橙色的兽瞳眯了眯。
穿着作战服、紧紧抱着小猫的狼,尾巴重重砸了两下金属制成的空心轨道,嗡鸣声共振回荡,震得蛇瞳一阵收缩。
一条生怕掉地上的动静太大、把猫砸醒的指头粗细白玉米蛇打了个滚,紧跟着就被一堆倒下来的纸箱子砸了个结实。
陵拾帮他确认了门的方向。
白蛇不甘心地抬头。
再抬头。
小猫博士被整个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几乎看不见,只能看见一点浅奶油色的绒毛,随着呼吸微微动弹。
坐在房梁上的灰狼低头,轻轻拱了拱蜷在怀里的一小块奶油,哄着小猫放松、融化、舒展,贴贴鼻尖,碰碰耳朵,把专门去洗护柔滑过的狼尾给小猫握着。
被轰走的白蛇愤怒爬行着去找一百个毛线团了。
/
宋汝瓷睡醒时,他们的小店开得很好。
摩托车买回来了。
就停在门口,很威风,相当炫酷的末日废土风格,整个车身都毫不掩饰锈蚀的铆钉和焊接疤痕,狰狞凶悍,座椅倒是半点不嫌麻烦,不心疼地换了相当昂贵的席梦思。
陵拾正在做最后的改装,察觉到小猫耳朵尖的绒毛动了动,立刻停下焊枪。
丢下焊枪、还戴着护目镜的狼王,匆匆脱下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回到摇椅里看小猫:“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他不自觉硬邦邦地晃着尾巴,低头,让小猫摸鼻尖和狼耳朵。
琥珀蜜色又泛起亮晶晶的涟漪了。
深橙色兽瞳跟着透出笑,陵拾松了口气,看到小猫抬起胳膊想要抱,尾巴有点不自在地敲了敲沾着的灰:“乱七八糟的……”
算了。
大不了再去洗。
陵拾低头,小心从摇椅里捧出睡得暖暖和和、软绵绵的小蛋糕,不舍得用力气,哄着捧在胸口:“饿不饿,吃烤鱼吗?”
宋汝瓷不饿,轻轻摇头,想离得再近一点。
小猫尾巴又恢复了柔软灵活,卷着他的衣角,学着他的动作把脸埋进狼毛里,轻轻拱他的颈窝。
狼尾巴不慎抡飞了一袋螺丝钉。
……再去买。
陵拾冒着烟想,现在没什么比猫重要,他抱着小猫博士回杂货店,用鼻尖碰奶油堆里轻轻竖起来、转动着探索环境的小猫耳朵,现在它们也恢复了柔韧,被碰痒了就会不自觉轻微抖动。
也不能一直碰着玩。
小猫博士很容易就会害羞。
尾巴会卷成毛绒绒的问号,把脸埋起来,自己按住耳朵不给碰。
陵拾及时忍住,坚持着不啃小猫耳朵,转移话题:“看店……看得很好。”
“来了奇怪的人,想骗吃骗喝闹事还不给钱,被你赶跑了,记得吗?”
小猫店主的任务也完成得很好,完美守卫了杂货店,陵拾想尽办法夸他:“我走的时候太疏忽,多亏了你,不然咱们的店就要被查封关门了。”
陵拾用上新学会的词:“惩恶扬善。”
这段记忆被低频率的蛇嘶干扰,几乎不存在,但狼王的信誉还在,所以顺利说服了小猫博士:“惩恶扬善。”
陵拾笑了下,碰碰他的耳朵,带着他回小店里洗掉不小心粘在绒毛上的油污,弄出不少泡沫给小蛋糕玩。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已经很熟练,一手揽着柔软脊背,冲净后仔细用暖风机吹干,直到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都柔软蓬松。
颈环上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宋汝瓷抬手,摸上那个倒计时,刚要修改就被握住手掌,放在狼耳朵上。
琥珀蜜色的眼睛眨了下。
陵拾告诉他:“这次我们不改时间。”
不论怎么说……有件事塞恩说得对,宋汝瓷不适合太多暴露自己的能力,否则迟早会被人盯上。
他在地下城异常滞留,归根结底是违规,违规就会被有心之人注意。一旦借题发挥,只会给宋汝瓷添麻烦,如果造成什么恐慌骚乱,得不偿失。
“我还有几分钟,摩托车修好了,帐篷在行李架上,烤鱼在保温箱里,还有草莓牛奶和小蛋糕。”
陵拾抬起手,拢着被暖风机吹成奶油色蒲公英的小蛋糕,捏了捏小猫耳朵:“要不要去地上冒险?”
小猫眼睛“叮”地亮了。
狼王忍不住晃了两下尾巴,相当迅速、一看就是蓄谋已久地跳起来,利落行动,替博士收拾好了小饼干和酥脆小黄鱼当行李,戴上小猫头盔,哄着博士抬手,穿好旅行专用冲锋衣。
地下城有条荒凉了很久的摩托车专用道——后来这种交通工具几乎不再有条件生产,价格变得高昂无比,没人再会骑它去地面上,这条路也就差不多被废弃。
无人维护的水泥甬道空旷又荒凉。
改装发动机轰鸣,打破寂静,风把灰尘吹得四起。
炫酷的骑行服领口冒出小猫头。
上一秒还在沉稳拧油门的狼轻咳一声,相当沉稳地抬手,揉了揉头盔窟窿里探出的耳朵:“还没到,等一下。”
话是这么说,摸着耳朵的掌心力道也并不重,几乎是轻柔捻着那一点绒毛。
小猫耳朵难得的活泼,轻轻地、不停地动来动去,很新鲜地望着从没见过的情景,四周的水泥墙都在不停后退。
陵拾问:“感兴趣?”
被他整个裹在骑行服里的,安静的、温热的小猫,轻轻攥着他的衣料内衬,尾巴卷着他的腰,柔软脊背贴着他的胸口。
白皙手指悄悄扒着皮质衣领。
浅奶油色的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被一点细碎的金亮光斑吸引,尾巴忍不住想要轻轻晃动,发现坐不稳就又安全意识很强地立刻认真缠回去。
陵拾忍不住捏了下刹车。
软绵绵的小猫因为惯性撞在胸口。
“嗯”了一声。
陵拾:“……”
陵拾忍不住,又捏了下刹车。
博士绷着脸仰头,狼王先服软,咳嗽着道歉:“不玩了不玩了,来,尾巴卷紧,小心掉下去。”
他控制好车速,维持平稳,在由出口溢进来的、夺目到仿佛能淹没一切的亮光里,单手把宋汝瓷向怀里揽。
衣服里柔软的身体顺着力道贴近。
小猫尾巴盘在他身上,被狼尾裹着,揉揉搓搓哄一会儿就好了,尾巴尖又变回蓬松的一小团,重新被振翅飞跑的变异云雀吸引了注意力。
深橙色的兽瞳收回视线,也暂时放过了那群云雀——如今生活在地面上的动物,无一例外都是变异种,谁也不知道这群云雀是不是混了八哥或者乌鸦的基因,会不会一边甩鸟粪一边骂狼。
他毕竟还随身带着小猫,不合适。
陵拾收回注意力,抬手从藤蔓上揪了朵漂亮的金色小花,嗅了嗅,确定没什么奇怪味道、没长牙也不咬人,就递给博士赔礼道歉:“不生气了?”
琥珀蜜色的眼睛眨了眨,微微愣了下,显然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倒是因为小花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发烫,圆咕隆咚的小猫头盔向衣领里缩回去。
陵拾心软得不像话,打开摩托车的侧挂模块,把小花给他收进装宝贝的小箱子里。
被欺负了都不懂得赌气。
怎么有这么乖的小猫?
宋汝瓷还在看那群变异云雀——它们本来应当是为了寻找栖息地,意外撞进了看不见的防护网,也不知道困了多久。
因为摩托车的到来,短暂打破了这里的电磁平衡,防护网失效了几秒钟,于是鸟群挣脱束缚越飞越远。
“逃跑。”陵拾轻声教从不懂得这个词的博士,“这叫逃跑。”
“逃跑的意思就是奔向自由。”
这次博士也被带着一起逃跑,陵拾低头,透过透明的防风片,看到枫糖色的虹膜融化进金沙,听见胸口细细的呼吸声,快到像是小鼓槌在敲的心跳。
宋汝瓷学会这个词:“逃跑。”
“逃跑。”陵拾点头,驾驶摩托冲出甬道,放慢速度的同时掀起头盔,轻轻咬了下竖起来的小猫耳朵。
“小猫。”
大灰狼低声教他:“遇到危险就要逃跑。”
在头盔、防风服和变异种强悍身体的保护下,人类博士相当安全,一只手摸索着,被狼类体温熨得温暖手指轻轻屈起,攥住了及时探过来的粗壮狼尾。
陵拾低头问:“拉钩?”
软软的手指很听话地勾住狼尾,像棉花糖,像小猫爪垫。
宋汝瓷藏在他的衣服里,听他的话,和他拉钩:“嗯。”
又乖又……让狼从尾巴根开始软。
陵拾管住了自己的尾巴,这时候乱晃就不合适了,他们毕竟在飙车。
狼王拧了下油门,把下颌搭在小猫头盔上,化出狼毛,裹住那两只被风吹得快要融化的软绵绵耳朵。
他们来到了地面之上,这个出口是北面极寒地区出口中最靠南的一个,从先前的云雀、藤蔓就能看出,植被已经丰富了不少,这附近曾经有个石油城。
末世之下,人类遗弃的一切都将变为废土。
这种曾经因为能源,一度相当繁华的地方也不例外。暗红色的砖石已经褪色,那些纯白的装饰石膏也早就风化斑驳,大片钢化玻璃堆满沙尘。
他们从傍晚骑到夜色降临,月亮爬上尖塔。
陵拾熄掉引擎,把摩托车暂时停在巨大的枯树下,铺好行军毯,及时杀过去制止了被吸引着想去摸一下亮晶晶排气管的小猫博士:“这个不能摸。”
陵拾教他:“烫,会把手烫成烤鱼。”
小猫:“烫成烤鱼。”
狼王抖了抖耳朵,沉稳说了声“对”,压着笑咳嗽了一声,低头揉了揉总算知道饿的博士。
他去打开保温箱,把里面的烤鱼拿出来——这也是当初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无用小发明”。
通过分子级别锁鲜,最大限度保证食物的热度和风味,大概没人知道研究出这东西的博士自己只吃过营养膏,最喜欢的口味是草莓牛奶味。
这次宋汝瓷想试试自己吃,对双手的控制还是不算成功,配合上尾巴的努力,也仅仅是挑出了最大的一根鱼骨。
不过已经获得了狼王相当捧场的鼓掌:“厉害!挑得好。”
小猫尾巴卷着餐刀害羞,团成毛绒绒的一小团。
狼王想把鱼骨头扔进嘴里,宋汝瓷拦住他,坚持分吃鱼肉:“这个好吃。”
深橙色兽瞳软了软,狼毛贴了贴小猫耳朵。
陵拾帮他仔细把剩下的刺挑好,分出嫩白的鱼肉,又生了堆火,把鱼肉稍微炙烤了下,一点一点喂他,再喂一点牛奶:“慢慢吃,嚼好了再咽。”
他替宋汝瓷擦拭,耐心教着博士细致咀嚼,自己也偶尔吃上两口,直到那一点香喷喷的鱼肉被吃光,月亮也从枯树的缝隙里透下。
兴致勃勃看了一路的小猫,吃饱了饭,靠在狼王穿着作战服的肩头,盖着暖暖和和的狼尾巴,耳朵尖融化进奶油堆里,呼吸又变得轻而浅。
冷却时间已经过了八个小时。
是时候回地下城睡觉了。
陵拾抱着宋汝瓷起身,刚要迈步,眼上疤痕跳了下,神经深处对着危险的本能反应窜上脊髓,右腿骤然爆发力道蹬地,闪电似的跃到枯树上。
宋汝瓷也睁开眼睛。
系统错愕:「沼泽地!」
几乎是沙漠的地方怎么会有沼泽?
可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就是仿佛融化了似的,极为古怪地塌陷、变软,连行军毯一起陷进不知什么深处。
这种软绵绵的怪东西甚至蔓延向摩托车,宋汝瓷撑起手臂,枫糖色瞳孔里的冰蓝光泽刚一晃,就被温暖手掌覆住眼皮:“没关系。”
“不要用你的力量。”狼王盯着未知的对手,低声安慰他,“没关系,博士,什么都能不要……除了你。”
“乖小猫。”陵拾轻声哄他,“小猫晚上要做什么?要睡觉。”
声音越柔和,腾起的巨狼虚影越紧绷,警惕、威慑、低吼的咆哮声响彻夜色,可合金利爪却仿佛对这种古怪的地形无济于事。
多锋利的高强度合金,也没法让这种软绵绵的东西出现一点痕迹。
「愚蠢。」他身后,熟悉的低柔蛇嘶响起,「你走错路了,还没发现吗?我住东边……」
「我本来也没想去你家!」深橙色狼瞳缩了下,凶狠回瞪,「偷猫贼,你不是不要饼干吗,又来干什么?」
塞恩身形一僵:「…………」
这头蠢狼到底要纠结这个破事到什么时候?!
巨型白蛇虚影腾空,苔绿蛇瞳凝定着逼住鬼鬼祟祟靠近博士的触手,蛇信嘶鸣,锋利鳞片竖成毫不客气的防御阵:“没时间和你废话了——这儿太危险。”
“带着博士去我家!”
“我家安全!”
塞恩已经提前结束了这一次的蛇蜕期,这次盯上博士的变异种和他差不多是同级别,没有上进心的蠢狼根本帮不上忙,只配贴身护卫博士。
要不是这头蠢狼有尾巴有鼻尖有耳朵还有毛……
塞恩用力磨了磨牙,森然盯了陵拾一眼,含恨放过了唯一能让博士摸毛的死敌。
白蛇只是奋力一扬,被抱着的小猫博士就像坐了个巨大过山车,仰着脑袋,耳朵被风吹得呼啦啦飞向——
牢牢护着博士的狼王身形一僵。
深橙色兽瞳凝定。
匪夷所思,无法理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缠满了五颜六色毛线团铺满柔软洁白蛇蜕的巨大猫窝。
「这是什么玩意?你从哪弄来的猫薄荷,羽毛逗猫棒是哪来的!」
已经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严阵以待的控制级变异种,和深邃夜空嘶鸣着对峙的白蛇,听见狼王遥远的怒吼。
「这安全吗??」
「你说这是你家?!?」
第74章 什么偷猫 好博士,能给我上点药吗?……
陵拾当年也去过几次那个蛇窟。
阴森就不必说了——这条破蛇外面光鲜, 其实本来明明就是住在充斥着黑石、冰水、血迹和惨白骨头,从早到晚腥风阵阵湿冷崎岖的破烂山洞里。
当初的简易庇护所。
陵拾也劝过几次,他不认为那些变异种幼崽的意外是塞恩的错, 没必要这么么惩罚自己。
那段混乱中, 就是发生了无数痛苦和绝望的惨剧,每天都在无休止地伤害、怀疑和杀戮, 数不清的死亡……简直就像天灾前, 那些人类发明的末世游戏里,完全无规则的黑暗大乱斗关卡。
混乱收束胜利结算, 至少在光明之下,暴力被勒令终止, 仇恨被强行忘却放下, 一切强制归于目之所及的“平静”。
于是侥幸存活的所有个体, 都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人类全面进入地下城。
变异种留在地上。
对前者而言足以致命的辐射和基因风, 成了后者的养料。
于是进化, 吞噬, 变强再变强。支配级、统治级, 或者还有之后的什么级别……其实说穿了, 也只不过是当初运气好,侥幸活下来的生还者而已。
这就是末世。
塞恩当然也完全懂得这一点。
所以, 熬过几次生不如死的蛇蜕后, 那一点人性也彻底被遗弃,冷血动物的天性复苏, 感情变成多余的东西。
当初为了一群变异种幼崽去捡垃圾的“塞恩哥哥”,性情彻底扭转,变成了个满嘴谎话、玩世不恭的冷血欺诈师。
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最冰冷的优胜劣汰,没有愚蠢的怜悯, 生存是唯一法则,欺骗是最节约力气的合理手段。
一切衡量,全部取舍,都仅仅基于“能否用最小代价掠夺更多资源”。
在废土表面游荡的「剥皮客」。
这就是塞恩的故事。
……
所以。
用作战服外套严严实实裹着猫,沉默着的狼王站在“塞恩家门口”。
单手拎着改装枪,扛着缜密的防护装备,头盔,防护服,帐篷睡袋和工兵铲。
盯着眼前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简直荒谬的离谱景象。深橙色兽瞳收缩,费了不少力气做柔顺的狼尾巴直接炸粗一大圈,砰地竖起,狼耳后压警惕成尖锐飞机翅膀。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这种清新的,混合了木质香和泥土气息,还掺杂着一点清凉甜爽柠檬香的邪恶薄荷味道是怎么回事?
明亮到刺眼的暖光灯这东西蛇喜欢吗?
猫窝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毛线老鼠?
隧道?
卷着末世前未变异五彩斑斓小鸟羽毛的毛线团合适吗??
「陷阱!」系统也相当警惕,吹着小喇叭提醒宋汝瓷,「是猫薄荷!我们要小心,对面用了猫薄荷。」
宋汝瓷握着炸毛的狼尾巴,在意识里「嗯」了一声,自己翻出小猫头盔戴上,因为窟窿开得非常严格,一只耳朵被压在头盔下面,找了一会儿才对准。
小猫耳朵腾地从头盔里竖起来。
耳尖颤了颤。
灯光下,蓬蓬松松的、仿佛沾了一层金粉的奶油似的柔软绒毛也颤了颤。
拎着枪正相当警惕四处搜索的狼王脚底下一绊:“……”
世上为什么会有猫耳朵这种东西,而且还就出现在他面前。陵拾想不通,但抗拒不了,停在原地,拱了拱软绵绵暖烘烘的毛绒绒耳朵根。
“不要上当,要有坚定的意志。”
宋汝瓷抬手按住耳朵,提醒他:“我们要坚持住。”
狼王:“坚持住。”
小猫尾巴晃了晃:“嗯。”
浅奶油色的尾巴警惕地轻轻摇晃,柔软的爪垫按在他的掌心,因为压强缘故,一点超出本身重量的实感力道。
他怀里的小猫博士戴着头盔,撑起身体,警惕地四处侦查。
机警的耳朵动了动。
鼻子动了动。
仰起很坚定的小猫脸。
狼王:“…………”
坚持不住。陵拾按住鼻子,砰砰乱砸的狼尾巴彻底不受控制,无视主观意愿,卷过来一个毛线球上供给小猫玩。
系统深知这地方的险恶:「不不不不——」
晚了。
宋汝瓷带来的基础核心代码,就算一直在不停认真工作、努力进化,对身体的控制程度极限也就到这了。
这是个相当狡猾的蛇类专用陷阱。
整个毛线猫窝里最好看、最多小鸟羽毛、最五颜六色的毛线球,恰好连着引信,浅青色的猫薄荷雾气砰地炸开。
陵拾脚下发力,身体骤然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被雾气全面淹没。
系统最先失去了坚定的意志,小黑影子当场融化,自动定位精准流淌进棉花糖池小蛋糕林,咕嘟咕嘟冒了两个泡就没了踪影。
小猫博士闭紧眼睛,闷哼了一声。
勉强做了最后阻隔的头盔凭空散架——又或者说,不是散架,而是被相当轻松地分析、探测、拆解。
那些实质上是神经纤维的浅奶油金色的小卷毛,正在忙忙碌碌个不停。
本来也是件相当厉害的高科技遗物,带有空气过滤系统、纳米级复合装甲、不少额外功能,地下城和地上武器贩子至今无法拆解复刻的精密头盔——只是不到一秒就被彻底干净利落地拆完。
陵拾脚步一顿,飞快接住噼里啪啦掉下来的零件,刚用防水布裹住放好,掌心就多出小猫尾巴。
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小猫尾巴。
尾尖勾着他的袖口,打卷,蓬松柔软的细长尾巴一圈一圈缠着手腕。
狼王眼疾嘴快咬掉了作战手套,换成干燥温热的掌心,捧住那一点细微震颤的毛绒绒,像捧着一小块融化的太妃糖。
“感觉怎么样。”
陵拾低头,收拢手臂,用鼻尖轻轻碰小猫:“别紧张,放松,有没有不舒服?”
博士在他怀里发抖。
呼吸又快又密,博士很不安,抬手握他的衣领,敏感到极点的小猫耳朵不给碰了,躲着手,极力向后压,那一片柔软的浅奶油金都在跟着微弱地簌簌颤动。
喉咙里微弱呜咽,又软又黏。
这种感觉肯定是陌生的,在实验室里不可能有,中央处理器不能有任何差错。
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们都逃出来的现在。
琥珀蜜色的瞳孔……像是变成了黏稠而温热甜蜜的糖浆,稍微长久地注视,就会陷进不可思议的美妙甜梦。
陵拾想安抚他,刚伸手,虎口就被小尖牙轻轻咬住,那一点力道实在连印子也留不下,短暂的清醒里,却依旧有愧疚到不行的柔软舔舐。
但还是忍不住咬。
小猫耳朵彻底陷在奶油里,尖牙衔着手指,身体抗拒,本能坚持,尾尖无意识拍打着蜷伏的膝盖,喉咙里滚着软绵绵的小呼噜。
博士用力闭眼,坚持和本性作斗争,把他的手往外推。
但尾巴又依依不舍往回拽。
爪垫抵在手腕上的柔软触感,渗着一点细汗,暖烘烘像太阳、干草和奶油,手指淹没在毛绒绒里。
狼王不得不在这种时候极力深呼吸。
“可以咬。”陵拾轻声哄他,“可以,完全不疼,我们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不疼。”
深橙色兽瞳像他们今天的旅程,停下摩托之前,在黄沙里看到的落日。陵拾揉他的下颌,轻轻画圈,又轻又温柔。
指腹停在喉咙上,用那种又酥又痒的力道抚摸,贴着那一点细微的震颤,停了一会儿,再向上,空着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着小猫尾巴。
打开紧张过头抿到泛白的唇,柔声细语哄一会儿,伸出手指,摸一摸小尖牙。
这么按着也根本什么都咬不坏。
“小猫。”狼王轻声逗他,“你是不是还没换牙?”
……博士被逗生气了。
生气的小猫博士也乖,又不咬,又不挠,光是背对着他不吭声,脊背软软弓起团成小球,小猫耳朵很冷酷地用力竖起来。
抱着有小鸟羽毛的毛线团,尾巴一下一下拍着毛线缠成的软地板……可能是很凶的意思。
可能是。
很凶。
应当哄。
陵拾咳了下,按住砰砰乱砸的狼尾巴,刚要起身跟过去道歉,身体忽然莫名不听使唤,定在原地。
定睛一看,右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出一对蛇牙咬痕。
相当明显毫不掩饰,两个通红刺眼的窟窿,还在往外渗着毒液。
从巨大柔软毛线猫窝外面游进来的白蛇,装模作样披着一层月亮光,英俊,潇洒,洁白蛇鳞风度翩翩。
狼王:“…………”
还能这么玩吗???
「你不是在打架吗!」灰狼虚影气到狂挠毛线,「来捣什么乱!这就打完了?」
这么点毒液最多能硬控几分钟的动弹不得,虽说不危险,但着实相当可恨:「偷猫贼!狡猾!卑鄙!可耻!」
闪着磷光的洁白蛇鳞一僵。
但不为所动,塞恩本来就是狡猾卑鄙的欺诈师,压根不在乎这种徒劳的指控:「胡言乱语。」
「什么偷猫?」
「不存在。」
「你以为谁都像你?不求上进,得过且过混日子——我是看上了博士的商业价值,想要合伙做生意。」
白蛇刚打完架,在血腥气吸引小猫耳朵之前,蛇鳞就已经飞快长出,严严实实覆盖住几道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塞恩很从容,旧鳞片组成的防护罩密不透风合拢,屏蔽一切外界信息素。
苔绿色蛇瞳缩成竖线,目不转睛,深深凝注着猫薄荷陷阱里的Glass博士。
琥珀色单片镜吊着绿绒球晃荡,蛇尾扒了扒那一防水布的头盔零件,随意一拽,划拉一声散落一地:「就算你再迟钝愚蠢,也不会还没发现吧?」
陵拾身形一僵,本来放松的神情沉了沉。
……怎么可能没发现。
他们的博士有点太厉害了。
如果仅仅是擅长编程和基因改造,说实话,在“摩伊拉”已经覆灭,最后一座作为实验室的高塔已然坍塌的废土时代,还没那么重要。
毕竟再强大的力量,也需要相应的科技设备作为支撑,而这些东西,在地下城的人类最终选择放弃科技树后,终于彻底坍塌在呼啸着的基因风里。
宋汝瓷是被遗弃的「书架」。
是失去一切外设的主机,是储存无法复活的尖端科技的无用资料库。
是那个曾经傲慢到无视一切禁令,妄图以人类血肉之躯挑战宇宙规则的狂想时代,最后遗留的残影。
——如果仅仅是这样,即使是在那些最疯狂贪婪的野心家眼中,他们的博士也只不过是块诱人的小蛋糕而已。
「但他能学习。」塞恩眯了下蛇瞳,「他学习的速度非常快,我甚至怀疑,他是在捕捉空气里散落的一切信号……」
「包括已经确认销毁的其他八个‘书架’。」
「或许,书架里记录的内容并没消亡,并没泯灭。」
「信息都汇总到了他这里。」
比起“操控身体”这件事的缓慢进度,在科技方面,他们的小猫博士进化得有点过于快了。
这就能轻易拆解末世之前最高端的科技产品——还是非暴力拆解,只要把这些零件一个不落地丢给那些武器贩子,立刻就能还原出设计图的那种。
甚至连这或许都是多此一举。
白蛇盘踞,幽绿的瞳孔和深橙色狼瞳对上,他们都不怀疑,这份设计图已经在博士脑子里装着了。
「盯上你们的那个变异种,是领域级,比我的级别还要高一些……它直接吞噬了那座石油城。」
塞恩:「它可以任意变形,有数不清的沥青石油触手,那些肮脏、污浊、混沌的东西……它靠吞噬进化。」
而那座工业石油城中,一切早已无人使用的锈迹斑斑的遗迹,都能成为武器:蒸汽轮机、闸门、高压电缆……白蛇身上那几道口子,就是被几十米长的吊车臂抡圆了砸的。
也是他跑得快。
看到对方抡起十二节火车皮的时候,再不跑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旅行是对的,如果还留在你那个破冷却塔,应该已经有无数势力杀过去抢你的猫了。」
「地下城也不是能久留的地方。」
「今天来的变异种,应该比我们的批次晚,基因特征更模糊,进化更快……我看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个触手怪。」
白蛇有点烦,摔了摔尾巴,给那几片新长出来的蛇鳞剖光磨边打蜡。
「我猜它是要吞了博士,做石油城的核心。」
末世里的情报传播没那么快,实验室坍塌的消息是需要扩散时间的,如今差不多到处都知道了,就算没有这个插曲,盯上Glass博士的人也绝不会少。
光是这一手拆解逆向破解高科技产品的本事露出来,小猫博士就会被关进小黑屋每天拆一百台机器。
……而博士。
博士在专心对付毛线球。
白蛇叹了口气。
蛇身消失,化成穿着优雅白西装的欺诈师,刚要走过去,就被狼爪钉住。
塞恩回过头,迎上冷冽的深橙色,陵拾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别打扰他。」
「让他玩。」陵拾虽然被蛇毒麻痹,暂时无法动弹,但要硬拼着挣脱,只要付出点代价也不是做不到,「他没好好玩过,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问题由我们解决。糟糕的事和他无关,他不需要考虑,不需要烦恼。」
「塞恩,我不管你到底要干什么——」
狼王森然的威胁戛然而止,抽了抽鼻子,盯着那个相当可疑、洁白可爱、一抻就会动来动去的蛇蜕玩具。
「看什么。」欺诈师眯了眯幽绿蛇瞳,「你独占博士这么久,我现在只是想请博士赏光,莅临一场简短的、友好的、毫无恶意的商业谈判。」
「我们都是实验体,都是博士亲手做的。」
「我不能和猫、博士,我是说博士。」
「我不能和博士单独谈谈吗?」
/
能。
说得好。
陵拾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就算找得到也没用,他们身陷蛇窝,这是塞恩的主场——毛线里都掺了剪成细丝的柔韧蛇蜕。
被封印的狼王动弹不得,被毛线缠紧绑住,连尾巴捆成了个狼球。眼睁睁看着这条蛇尾巴一挥,相当从容优雅地,整个毛线做的猫窝居然开始流动。
柔软,富有弹性,五颜六色小猫一看就喜欢的毛线砌成毛线墙。
他被毫不客气送去会客室,博士被带去核心区域,最后的余光看见缠着小鸟羽毛的毛线团被抛开。
小猫被白西装从容抱起。
尾巴碰了碰,发现人不对,砰地炸开变成蒲公英,耳朵警惕趴平。
优雅的变态欺诈师被小猫哈了气,并不在意,但因为抱小猫不熟练,还是捧着过于柔软的一小团忙活了半天。
听见焦急喵喵叫的狼王瞬间炸了毛:「死蛇!你要是敢对博士——」
毛线飞快过来堵嘴,陵拾气得脑门冒烟,狠狠咬断,撕碎身上乱七八糟缠的毛线,拆毁毛线墙:“宋璃玻!”
“咬他!”陵拾懊悔万分,就该早点教小猫,“挠他!挠他满脸花!”
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幸而这种变动让系统被扔了出来,小黑影子迷迷糊糊,恰巧和狼王汇合,火急火燎燃起斗志:「左边!你找错了,左边!」
往右边挠只能挖到三百个猫罐头!
往下全是鳕鱼冻干和无乳糖奶酪!
残缺的狼耳动了动,陵拾停下动作,深橙色兽瞳收缩。
「你是什么。」
陵拾低声问:「博士的冗余数据?」
差不多,随便吧,有必要系统也可以当博士的扫地机器人、博士悄悄藏起来的鼠标、博士掉的小猫毛:「你想不想找到博士?」
狼王牙根咬得咯嘣一声,不再多问,狠狠朝左侧一挥爪,五颜六色的毛线墙应声而开,等他们跃过,又自动恢复原状。
系统拽着狼耳朵冲杀:「还要更左!上面!再往左!现在往右!」
他们一路破开拦路的毛线墙,狼鼻子敏锐动了动,终于闻到小猫味。
像是刚出炉的小面包沾了露水,不蓬松和热腾腾了,但依旧香甜柔软,变得有更多弹性和韧劲。
虽然不算多放松……但至少,闻起来,也不算太过焦虑和不安。
陵拾暂时停下动作。
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解开最后打结的毛线,系统先找到正确的房间,压低声音把狼王叫过来。
……
“商业谈判”看起来不顺利。
这也不难猜。
是个人,看到满地的毛线小老鼠、激光笔、羽毛逗猫棒,白蛇尾巴尖上套着的滑稽毛线帽……再看到琥珀眼睛瞪圆的超凶小猫,都能看得出不顺利。
聪明反被聪明误。
博士显然还没从猫薄荷陷阱里恢复清醒,这其实对塞恩相当不利。
宋汝瓷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因为那种很好脾气、对谁都愿意相信和包容的天性,还能对这条蛇保持友好。
现在的状况就糟多了。
被白蛇卷着的博士,根本对镀金猫碗里的黑松露和牛冻干视而不见。
也不喜欢玩具。
不喜欢毛线团。
小猫博士警惕又凶,连耳朵尖的绒毛都炸着立起,警觉地微弱转动,尾巴缓缓拍打,小尖牙在沉默抿着的淡色唇畔若隐若现。
——这已经是塞恩换的第七套方案。
人身、蛇身,都试过了。
因为猫薄荷的干扰,博士无法理解更复杂的意思,本能状态下的提防心理又有些过分强了。
到目前为止,白蛇还没顺利和他的博士说上话。
这么进退维谷地僵持着,冷血欺诈师几乎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
狼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扒开一层红毛线,又一层黄毛线,再一层……尝试挤过去。
小猫耳朵似乎也捕捉到了某些动静,耳尖轻轻颤了下,尾巴忽然晃得明显,被蛇卷着的博士挣扎起来,爪垫无意识按到一片有些软的蛇鳞——
塞恩打了个颤,仿佛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洁白光泽的蛇鳞啪地碎了。
狼王:“………………”
这点声音果然把小猫爪垫留住,琥珀色瞳孔动了动,心软的博士停下动作,回来摸了摸白蛇。
那片蛇鳞碎得很惨。
四分五裂,受了重伤。
下面是一点特地处理过的不是红色的血。
殷红蛇信吞吐,白蛇像是忍疼,又像是不想被博士发现,拿蛇尾巴软绵绵的扒拉开小猫爪垫:“没事,一点小伤。”
看得陵拾想去一爪子拍扁他。
但小猫博士没见过,博士心地好,又善良,看着那片脆到小猫都能按碎的蛇鳞,皱了皱眉:“疼吗?”
被吊车臂犁开三条皮肉外翻的血沟,依旧生龙活虎、没事蛇一样,直接杀回来抢猫的白蛇,这会儿因为一片鳞,简直像是快要疼死了。
白蛇温顺地伏在小猫博士的爪垫下面,莹绿色的蛇瞳湿润,殷红蛇信柔软,碰了碰小猫的掌心。
又把碎掉的蛇鳞轻轻贴上去。
“不是很疼……”
白蛇嘶嘶地说:“这是片闪光鳞,很特殊,很漂亮,我本来想等它长好了就揭下来送给你的。”
“我不要。”小猫博士皱起眉,“你应该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白蛇慢慢游动,盘成猫窝的形状,满意地看到博士不再挣扎着执意逃脱,蛇尾拽着柔软的蛇蜕不停调整,让小猫陷得更深、趴得更舒服。
蛇尾巴尖可怜兮兮碰了碰小猫尾巴。
过了几秒,相当警惕、很提防的毛绒绒尾巴还是慢慢软下来,也碰了碰疼到打颤的蛇尾巴尖。
宋汝瓷说:“不要受伤。”
蛇颅拱进小猫博士的掌心,让他抚摸,让他教育。
“你教得很好,我知道错了。”
温驯的、乖巧的欺诈师,蛇信嘶嘶吞吐,嗓音低柔:“好博士,能给我上点药吗?”
第75章 这是一起睡的意思 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涌……
温暖掌心摸着那片碎鳞。
这种小要求当然没道理会被拒绝。
被缠上的可是好博士, 好小猫——早准备好了的蛇鳞养护膏被蛇尾巴从容托着,敲敲打打,轻轻拧开盖子。
欺诈师准备得相当缜密, 甚至已经提前添加了一些真正的止血药粉。
……
宋汝瓷接过那一小盒药膏, 低头嗅了嗅,被浓郁药气呛得打了个喷嚏, 毛绒绒的小猫耳朵跟着颤了颤。
蛇瞳里莫名冒出的小红心也跟着颤了颤。
蛇颅依然维持着驯服的温顺姿态, 蛇尾却已悄然抬起,缓缓游动, 收紧,将心软的小猫用最温柔的力道卷在其中。
真好啊。
小猫。
苔绿蛇瞳凝视那片澄净甜蜜的琥珀, 定定看着, 一点一点靠近, 蛇信嘶嘶:“谢谢你, 好博士……”
掌心离开了装模作样的碎鳞。
宋汝瓷放下药膏。
白蛇错愕, 尾尖急得猝然摆动了下, 又不敢过重卷坏了猫, 还没来得及询问怎么回事, 蛇颅就被温柔力道轻轻托起。
空气也随着这个动作悄然一僵,本来缓缓流动的毛线凝定, 蛇瞳也凝定。
这对欺诈师来说, 就太陌生、太不同寻常,也太危险了。
没人会蠢到在末世里露出自己的喉咙。
更不要说蛇, 蛇类最薄弱的地方就是柔软的下颌到胸腹,这地方没有鳞片,被天敌咬穿,几秒就能致命——当然, 小猫的爪子显然不可能具有这种杀伤力,牙也没有。
即使是在猫薄荷加成下,狂怒状态的小猫博士也拆不开毛线团。
但这不代表变异种不会应激,幽绿蛇瞳收缩,听见精神力领域深处骤然炸响的威慑狼吼,獠牙依然一现即隐。
接着。
接着,
冥顽不灵的冷血欺诈师,听见他的博士叫他:“塞恩。”
……能碾平一整座矮山的蛇尾在这句话里微弱痉挛了下。
完全不清楚宋汝瓷做了什么。
仿佛只是——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这么说其实都有点强词夺理,宋汝瓷摸的只不过是蛇颅覆盖的外部鳞片。
对变异种来说,真要刨根问底问体感,简直相当寡淡,硬要说的话,差不多就像是碰了一下遮挡脸部的碳纤维面罩。
还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只是这样而已。
塞恩微眯了下幽绿蛇瞳,后知后觉想起,猫薄荷的效力时长差不多到了。
被他卷着的,不再是警惕不安的炸毛小猫,是在持续进化、吸收外界逸散信息、自己一直安静地想问题……现在正望着他的,是温柔过头的琥珀色润泽眼睛。
是性格一板一眼认真过头的小猫博士。
不会玩石头剪子布的小猫博士。
白皙指尖透出雪绒似的冰蓝色光芒,像魔法,贴着鳞片的边缘慢慢检查,这点蓝光映在琥珀色糖浆里。
博士很严肃,微微皱着眉,仔细检查工作失误,竖着的浅奶油色耳朵微微后压,相当专注,绒毛随着呼吸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