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个烙印 单手解开他的武装带

一箱抑制剂换他们平安抵达休息点。

至少装甲车被弄瘪的地方还不算多, 问题不大,才十几个坑——当然这可能也不全是抑制剂药片的功劳。

更多还是因为,他们的向导, 在最后那半个小时里。

总算被没收了那支要命的钢笔。

……

同样被收走的还有地图。

当时宋汝瓷靠着车厢, 身形不小心滑倒了第二次,苍白指尖无意识按揉太阳穴, 抬手遮掩着, 轻轻打了第三个呵欠。

柔软的、湿润的温暖气流,在漆黑冰冷的金属笔身上附着一层薄薄雾色……看不见的蛇尾也毫无预兆卷起。

被抽走地图和钢笔的向导有些惊讶, 抬起脸,望向那个通气孔。

灰鸮在后视镜里出现幻觉, 他仿佛看见咖啡渣凭空漂浮, 拼出了「睡觉」。

苔绿色眼睛好脾气地眨了下, 配合地闭上, 清瘦过头的向导不再喝第三杯咖啡, 松开捏着杯柄的手指, 也放松身体向后靠, 稍微舒展双腿, 倚着柔软的蛇身休息。

趴伏的战猎犬第一个察觉,立刻站起身, 警惕守卫。黑豹毕竟不是戍卫型精神体, 再次慢了一筹,无声弓背龇牙, 被克莱因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

被封印的小红狐狸只有巴掌大,实在什么都干不了,骑在幽灵岩羊的角上,挥着小爪子催促岩羊去叼毯子。

宋汝瓷有点惊讶, 随即弯起眼睛,温声道谢,把那条毛毯盖在身上。

……

车厢也就这么一直鸦雀无声到现在。

灰鸮一脑门子闹心,在那一堆少年哨兵能把后背盯穿的沉默注视里,磨了磨牙,只能拿出生平最轻的力道点刹车,快要把脚踩抽筋……装甲车总算平稳地缓缓停下。

离开白塔七个小时后,他们成功抵达废弃焦土深处的安全点。

毯子下安静浅眠的向导,身体还未由于惯性而倾倒,就被蛇尾包裹着托住。

宋汝瓷睁开眼睛。

湖水似的柔和绿色,有一路护持消耗精神力带来的疲倦,但依旧平稳温和。

莫名躁动的少年哨兵们,各自悬着的心这才落定,用力压了压舌下苦涩药片,鱼贯跳下车厢。

没给克莱因阁下优雅一把的机会。

蛇尾无视等在车厢口的手,缠着清瘦腰身,稳稳当当将那个洁白身影放在地上。

“现在是03:27,在这休息十六个小时零三分。”

灰鸮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19:30集合,记得把状态调整到最佳,我们要用十个小时穿过整片棚户区,没有休息。”

不论灵境松树种,还是这几个身份相当显眼的学生哨兵,都是最好的靶子——他们不适合在白天行动。

所以每个白天都要停下修整。

傍晚出发,太阳升起前,再赶到下个安全点。

棚户区有大量未被妥善安置的退役哨兵、劣等向导,也充斥着精神体地下擂台,非法药剂交易所,向导素贩子。

灰鸮特地强调:“别出去乱逛。”

克莱因养尊处优,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地方,相当不适,死死皱眉盯着一处污渍,神情几乎已经到了发作边缘。

但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的向导,又把刻薄话硬咽回去。

“谁会乱逛?”金发的贵族少年哨兵皱着眉,不耐烦催促,“行了别废话了,快进去吧,累死了。”

哨兵当然不会因为七个小时的车程疲倦。

但向导难道能一样?

宋汝瓷靠着车身,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身形依然挺拔,但侧脸雪白,落地时下意识用手撑了下车门才稳住身形。

不快点休息还等什么??

灰鸮有些讶异于这个大少爷的老实,但没有刺头总是好事——最好一路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快去快回。

他招了招手,刷了哨兵的身份铭牌,将几人带进安全点。

外表上看,只不过是相当破旧、混乱咬合着的危楼里的一栋。墙皮剥落,有些地方支出断裂钢筋,挂着水泥的残骸,看起来摇摇欲坠,被纵横交错的破旧电线捆绑。

但其实里面相当坚固,有人定期维护,很干净和安全,有足够的食物,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有不错的浴室和床。

晚饭是几个少年哨兵争抢着做的。

封傲用面包、酸黄瓜罐头、切片午餐肉做了三明治,纪琛居然意外的有些手艺,弄出了些蛋沙拉抹上去。

耿烈撬开几个罐头,熬了一大锅热罗宋汤,靠哨兵敏锐的嗅觉分析,差不多还原了那天别墅里香气的七成。

克莱亚这个大少爷插不上手,相当恼火,不停走来走去,试图给这个挑毛病、给那个瞎指点,被毫不客气请出了厨房:“拿着你的狐狸去给柏哥摸着解闷。”

封傲咬了咬牙根,追出去,还是补充:“别——别硬打扰他。”

“他可能要休息,不一定想下来吃晚饭,不开门的话就别敲了。”

封傲低着头:“他肯定很累了……”

“他一累了就不喜欢吃饭。”

所以封傲做了三明治,这东西什么时候吃都行,可以用托盘装好了就放在门口,只要用微波炉打上几十秒,很方便。

他们都看出宋汝瓷是真的疲倦。

外面的世界和白塔……也是真的完全不同。

不仅仅是危机四伏这么简单。

脱离了屏蔽护罩后,四处都是飘荡的混乱精神力,充斥着暴力、血腥、贪婪欲望,对未成年和刚成年的哨兵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冲击。

但那些安静蔓延的淡白菌丝,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就把一切拦在远处。

又不是一刀切的拦死。

那是种相当温柔稳定的,湖水似的宁静力量,不急不缓,慢慢引领他们接触,适应,耐心等他们学会分辨和屏蔽,重构起足够稳定的精神领域。

直到现在,名单安排的真正用意才隐约显露——不是柏风信来混学分毕业,是有柏风信跟着,学校才放心把他们几个放出来做这种危险到没边的任务。

见识过真实世界的哨兵,和始终在白塔温室里被培养的哨兵,哪怕实力相近,在战斗表现上也天差地别。

克莱因看着那个托盘,皱了皱眉,还没开口拒绝,耿烈已经添上一保温桶的罗宋汤,纪琛也拆出口粮包里的牛奶,配上一管对精神力有好处的光晕甜霜。

奥古斯汀家的大少爷有点炸毛:“你们拿我当什么了?仆人?!”

幽灵岩羊幽灵一样冒出来,纪琛去接他手里的托盘:“那我去送。”

克莱因:“……”

金发碧眼的贵族少年哨兵,把托盘举高过头顶,不让这些人碰,泄愤一样重重踏着地板,拧身就往楼上走。

没几步,想起封傲说的“他很累了”,脚步声就忍气吞声地放轻。

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前,已经算得上蹑手蹑脚……克莱因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自己都不明白这么慌干什么。

皱紧了眉,半跪下来把托盘摆放整齐,还在调整牛奶盒的方向,却因为门另一头地板轻微下陷的吱呀声渗进耳膜而整个人不受控地重重打了个激灵。

……见鬼的!

蓝绿色瞳睁圆,克莱因干咽了下,手忙脚乱掰了片药扔进嘴里。

短暂几秒里,身体依旧几乎无法动弹,他的右膝盖点在地上,脑子里全是车厢里盖着毯子浅眠的向导——

那些睫毛,在灯下栅栏似的细影。

稍微后仰的脖颈。

毯子的柔软边缘堆在雪白清秀的下颌。

他想起家族里那些珍藏,昂贵的东方瓷器,浅草色发丝被冷汗沾在颈侧,像细腻的冰裂,太荒谬了,他明明只是对柏风信的神秘实力感兴趣,只是狩猎本能……

门缝里渗出的影子,不知是谁,不知是什么,一小片。

有什么靠在了薄薄的木门上。

影子,影子,几乎就要沾到指尖的刹那,仿佛被看不见的獠牙扎透手指。

克莱因陡然惊醒,仓皇起身,踉跄跌撞头也不回逃下楼梯,狼狈得仿佛完全忘掉一切礼仪。

/

房间里。

宋汝瓷被挤在薄薄的木质门板上,想办法抬手,轻轻摸着蛇鳞,尝试安抚塞满了整个小房间的巨蛇。

顺便悄悄和系统反思总结:「刚才不该那么问。」

系统一共就离开了三分钟,它去偷冰镇桃罐头吃的时候,这两个人明明还十分温馨,宋汝瓷困到睁不开眼,巨蛇卷着他帮忙洗漱。

——因为担心吵架还没和好,巨蛇甚至异常温顺,完全不反抗,蛇颅上被堆了一小座香皂泡泡雪山。

怎么回来蛇就突然这么大了??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系统坚定站宋汝瓷:「问什么也不该反应这么大啊!他这么大你怎么睡觉,我还有一针‘反派BOSS秒睡针’,等我看看你问了什么么……」

系统往回拉进度条,气势汹汹,检了看半分钟前的画面。

系统:「。」

系统:「可能,可能。」

可能。

确实不是很该,在这种时候,问酆凛……他是不是没有结合热。

虽说这确实是个很值得一问的问题——直到死亡之前,作为已经完全成熟的SS级哨兵,酆凛都没有任何出现传统结合热反应的失控迹象。

仿佛这部分被完全封印。

哨兵的结合热,其实不仅仅是失控冲动那么简单。就像耿烈所说的,它会让哨兵在感官彻底爆炸后提纯,在绝对的、仿佛核爆后的空白里,寻找那根只属于自己的蛛丝,然后用尽毕生的力气死死攥紧它。

攥紧,不再松手,就永远不会再走散,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共鸣从这里建立,烙印由此打下……换句话说,如果当初去北部边境的实验室,在那之前,酆凛已经出现了结合热。

他和宋汝瓷就绝对没可能走散。

看不见的柔韧蛛丝,不论他们怎么走,都会把他们牵在一起。或者是宋汝瓷阻止那场死亡,或者是在那场雪里找到哨兵的尸体,不需要日复一日徒劳的寻找、尝试、无所获,漫长等待就不会变成安静服刑。

系统客观分析:「问得没错。」

宋汝瓷:「嗯。」

系统从主观角度也认为:「是该问的。」

宋汝瓷:「嗯。」

薄薄木门发出细弱呻吟声,门板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系统转了两个缓冲圈,来不及再多说,随便找了个地板缝就飞速钻进去。

渺远的、渗进窗棂的银白色月亮下。

蛇影在变。

填满整个小房间的蛇影,鳞片在融化,卷曲变形,逐渐模糊,叫人牙酸的骨节拧动声里,幽光磷火似的闪烁,粗大黑影渗出近似于人的轮廓。

黝黑蛇鳞褪去,熔金蛇瞳也仿佛被地火吞噬,裂开的缝隙里淌出漆黑岩浆,只剩边缘还剩鎏金。

要仰头才能看全的人影。

月下的缄默哨兵,慢慢俯身,肩膀完全罩住他,轻轻抵着额头,气流喷吐——时而是从活着的人身上习得的温暖,时而是种幽深的冰凉。

宋汝瓷看到这道影子胸前的豁口,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却被圈住手腕。

“别动。”

不再是少年声线的哨兵,嗓音里透出被血浸泡的粗砺,酆凛低头,近似蛇獠的犬齿轻含着他颈后的腺体。

不舍得用力刺破。

轻轻咬,轻轻含着。

酆凛把手护在他身后,不让廉价木材的倒刺伤到他,不让浅草色发丝沾染尘埃,手臂回环膝弯,将人捧起,贴着轻轻磨蹭。

哨兵低头咬制服领口花纹繁复的纽扣。

白皙的、温暖的手指,稍稍屈起,掠过唇边,哨兵过敏感的触觉瞬间爆炸,什么东西砰地炸碎成粉末。

宋汝瓷自己解开领口的扣子,第一颗,第二颗。

非人非蛇的黑瞳缓缓扩张又收缩。

之前好像有些事忘了说。

“酆凛。”

宋汝瓷轻声念他的名字,好好地、专心地告诉他:“我们吵完架了,现在,我想要个烙印。”

宋汝瓷说:“我想……”

他在很认真地说这话,但不知为什么,睫毛颤了下,胸口后知后觉渗出疼痛,仿佛经年冷风呼啸。

仿佛蛛丝飘落,伸手去捉,去捉,只差一寸。

脑后的精神触丝发绳不知怎么,自动松开,浅草色的发丝就这么倾泻垂落,带来细酥的、针刺似的疼痛。

武装带扣弹开,响声清脆,像枪械扣动扳机的撞针。

“不哭。”他的哨兵哑声哄他,“不哭,抱抱,给你这个。”

酆凛把金属铭牌交进白皙掌心,柔声告诉宋汝瓷,害怕了、疼了、不舒服了、不高兴了,就用力狠狠拽。

酆凛抱着他,不松手,不挪开视线,不需要特地摸索,单手解开他的武装带,解放被收束勒紧的腰身,像拆一封本该早就送达的情书。

第62章 碍事 坏哨兵

「嵌」

宋汝瓷第一次学到这个字, 是在医院。

穿书局的员工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带记忆的,所以印象很模糊,只是些零星的画面——血和碎瓷片, 边缘锋利尖锐, 随着肋骨间隙翕张而起伏。

有人按着他的肩膀,视角很高, 他的年纪或许很小, 只有四、五岁。

“乖哦。”人影揉着他的头发,转身交代, “异物嵌刺,肺叶破了, 去报警, 我们怀疑这个孩子……”

异物嵌刺是要清理的伤害, 纱布嵌塞也很疼, 他在医院学习认字, 还学会了嵌顿疝、关节嵌锁。

总之, 都意味着“异物陷入了本不该在的错误地方, 且无法脱离”。

不是好事。

……

进入穿书局,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第三者视角,很新奇, 系统的虚拟屏幕正在实时浮出关当前情景的简述:

「酆凛正尝试把他的向导嵌入心脏。」

系统回过神, 发出尖锐爆鸣声,啪地关掉共享:「不不不你要专心!」

这只是穿书局的一项新功能, 提供给熟练钻地板缝的系统们,实时转述当前情况,辅助了解局面发展。

这种局面,通常情况下, 都不会有人有什么余力分神,所以也不用特地屏蔽系统和宿主的共享视角。

……怎么能有当事人自己来看的!

酆凛到底有没有结!合!热!!!

系统鼓起勇气怒吼,变成烫手的小红影子,抱起微型电脑满屋乱窜,在墙上弹球一样反弹了几次,一溜烟钻进浴室不见了。

苔绿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下。

不等回神,后颈陷入濡湿软热,獠齿悄然咬合,气流淌过,庞大黑影覆落,他被托着腰胯膝弯整个抱起。

/

宋汝瓷被咬住后颈。

这实在是套很小的房间,几步就能走到头的卧室,一个配套的小淋浴间。

和旧别墅比起来,的确小得太多了。

蛇尾依然存在,鳞片缓慢翕张,过滤有淡淡潮湿旧物气息的空气,送过来一点清凉干净的风,但在那种近在咫尺的无形炙烤下似乎杯水车薪。

“慢一点呼吸。”耳旁的声音很轻,淌过耳膜,“会刺激到我。”

哨兵感官太敏锐了。

手臂卷过脊背,拇指轻轻引领着下颌向一侧稍偏,柔韧白皙的脖颈轻微颤动,汗水淌进锁骨凹陷。

咬合,轻柔捻磨,一下一下慢慢挤压,直到脊背震颤,一点向导素淌出。

细软的蛇信卷着细细舔舐干净。

蛇颅的影子这才彻底消失。

那一点柔软的皮肉被轻轻暂时放开,嘴唇依然在上面贴了贴,热意烫得脊背轻颤。

胆敢走神的向导喉核溢出气流,看得出对这种情形认知不足,下意识攥住蛇鳞化成的作训服,仰起的眼睛像被一大盆小石子惊起涟漪的温柔湖水。

漆黑眼瞳映出清瘦影子。

额头、胸膛、墙壁和床头,已经搭出不受风雨侵袭的三角区,于是那件华丽挺括的洁白军装所有金属扣都弹开,滑落。

宋汝瓷仰着头,温热透过衬衫布料,仿佛整个肩背都被一只手拢住。

“咚”地一声。

已经显得有些粗糙的旧枪套连带着枪砸在木地板上。

“怎么换了肩挂背带。”嘴唇轻轻碰着白皙耳廓,嗓音有些哑,指腹抚摸脸颊眼尾,“这么紧,不勒吗?”

——似乎过分熟稔“弯一下眼睛再摇头”的糊弄模式,哨兵不上当,单手遮住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别动。”

“我看看。”

宋汝瓷不太清楚自己坐在什么上,靠在什么上,总之一切暖热柔软,垫着后颈腰背,不用他出任何力气,却也温柔控制着他的动作。

衬衫扣子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衬衫的衣摆,蛇尾在检查,共享感官后能听见蛇鳞摩擦布料的响声,有什么冰凉的、柔软冰凉的,淌过紧背带勒过的位置,缓解了那一点肿热隐痛。

有些不为人知的、知道了也未必会注意的……未亡向导的小小习惯和癖好。

把武装带扎紧,枪套背带勒紧,勒到近乎完全贴合胸肋脊椎。

巨蛇曾在他睡熟后,盘踞不动,借着月色长久注视那些由柔和瓷白下泛起的淡色淤痕。

这不是酆凛教的,十九岁的哨兵帮向导着装时会反复调整,确保留出一根手指的空余,头几乎低到胸口,紧闭着眼睛屏蔽过多感官刺激,但往往反而因为看不见而弄巧成拙,摸错不该摸的地方,多费很多时间。

怕痒的少年向导总会忍不住笑,会笑得轻轻咳嗽,浅草色发丝轻颤,边躲边闭眼,脸红得不用双手捧住轻轻亲一下就是犯罪。

第一个吻。

两个少年都有点被吓到,不太会动,不太敢呼吸,漆黑眼睛凝视苔绿色眼眸,心跳吵到好像白塔爆炸。

但第二个、第三个就熟练得多了。

那些青涩的,好奇的,小雨点儿一样的柔软密集的吻……两个少年挤在一个小帐篷里,头碰着头,掌心捧着柔软洁白的脸,悄悄逃了今天的早训。

外面是能把世界淹了的暴雨,嘘,不要说话,不出去,和他们无关。

雷鸣电闪,黑蛇从掌心温驯游上瓷白指尖。

小黑蛇在身上游来游去,变得更小假装指环,又游过少年柔软瓷白的脖颈,游过齐耳短发,咬着耳朵荡秋千。

开玩笑一样,从衣服里穿过肋下肩膀,把人轻轻缠住,不放,不放。

……二十一岁的宋汝瓷在被隔离审查,全副军装笔挺地坐在禁闭室,汗水顺着颈后淌落,礼服制式的军装变成潇洒的刑具,但闭上又张开的眼睛……光泽柔和,抬起一根手指,轻轻贴上淡色嘴唇。

嘘。

不要说话。

那之后,紧过头的背带、腰带、武装带,勒过白瓷似的脊背腰身。

因为主人忘掉了“疼”,知觉也自然跟随着变得迟钝,于是一再系得更紧。

直到隐约模拟出记忆里的千分之一。

现在这具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不再只有纯白菌丝,能淌出一点血,会困到在揉眼睛时泛红掉泪了。

于是肩头、脊背、肋下,宋汝瓷看不到身上泛起微微凸出的淤紫瘢痕。

它们被拼命疼惜,尽力抚摸,被压着暴戾滔天怒火的嘴唇小心翼翼亲吻。可惜这里没有元老院老头,盘绕整个安全区的蛇尾重重砸塌一栋藏污纳垢的烂尾危房,而獠齿轻过呼吸。

温热护住头颈,宋汝瓷被这样轻按进怀抱,黑蛇游上瓷白,充血淤痕被细细的獠牙刺入,漆黑军靴无意识抽动了下。

宽大手掌包裹住细心保养擦拭、泛着光泽的亮黑皮革。

一手握着纤细的膝盖,另一只手慢慢牵拉,流动的空气带来细微的凉意,这条腿又要蜷起,却被掌心早有预料般轻柔托稳悬空膝窝。

两双靴子被整齐摆放在床边。

衬衫和长裤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手掌提前护住险些坠落的洁白蝴蝶,向下暖着凹陷,粗糙指腹轻轻磨蹭。

漆黑眼瞳深处的岩浆已近喷发。

喉咙喑哑,反复深呼吸几次,灼烫额头用力抵住冰冷墙面,闭眼半晌终于缓缓吐出字句:“不怕。”

“我会停。”

覆着枪茧的温热掌心圈住冰凉手指,撕下一片柔软蛇鳞作为垫衬,然后把银链一圈一圈缠上去:“难受了就——”

……就拽它。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呼吸细弱,身体正轻轻发着抖的、有最纯净苔绿色眼睛的向导。

明明二十一岁了,反应还和旧时少年一样青涩,但不是少年了,不是了,已经见过杀戮、阴谋、黑暗不堪的一切,眼睛的弧度柔和宁静,仿佛走遍千山万峦,朝他微笑。

宋汝瓷固执地朝他微笑。

仰着头,双腿蜷着,抚摸他的脸,然后睫毛垂落,在生理性的水汽里,垂眸去亲吻那条细细银链和蛇鳞。

明明是最柔软的、一触即断的菌丝,只是白蝶轻轻落下。

银链就断裂。

一起断裂的还有别的什么。

淡白色的柔软双唇衔住了那片蛇鳞,不听话,不听话,甚至还想吞下去,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有除不净的死气。

慌乱的亡灵哨兵强行分开双唇,却只看到白皙柔软的喉核轻微滑动。

酆凛从未有过这个样子,宋汝瓷被他整个架起,压在床头,仿佛受着某种惩戒的跪姿哨兵将他托在髋腿之间,碾开微抿着的唇齿,没有克制,没有压抑,不会再停了,只有炽烈岩浆扫遍口腔,清瘦胸膛被刺激到微弱震颤,到最深处时,犬齿剐蹭柔软微凉的舌根,咬出一点血珠。

……没有。

已经吞下去了。

手腕被攥住,掀起衬衫袖口,小臂内侧泛出细细的、淡青色的鳞形纹路。

还有涌出的柔软菌丝亲昵裹着剧烈颤抖的粗糙手指。

漆黑眼底震颤着渗进熔金,化为某种竖立兽瞳,宋汝瓷仰躺在蛇腹里,被衬衫胡乱裹着的双手向上压进更深的软热,吻里掺进血,血滴进咬破的腺体,幽香的风信子终于在月下绽放,不等风走漏消息,即刻被SS级领域一丝不差地锁死。

不够,不够,再近些,还要再近。

再近。

要离得比任何时候都近,要被彼此的心跳在胸口叩门,要听见远行者归家,要听见泪水滴进窗下的月亮。

空荡荡的肋骨下有东西长出来。

一颗菌丝包裹着的风信子在里面悄悄扎根。

数不清的精神力灌入,从探芽到开花也只要一瞬,冰雪似的纯白花瓣浮现半透明的蛇鳞纹,叠成盛放花絮,鹅黄蕊心,有种深嗅令人眩晕的浓郁冽香。

风信子微弱摇曳,很活泼,很高兴,软软裹住小心触碰的手指。

这样要被亲。

要被一点一点、完全不错过地亲。

要亲柔软的额发,亲悄悄睁开又飞快闭紧的睫毛,亲沁出水汽的眼尾,亲挺直鼻梁和轻抿着的嘴唇。

宋汝瓷张开眼睛,这次的笑影被彻底洗净,抬起的手力道不足,但很快就被握着向上,轻轻抚摸哨兵近在咫尺的头颈。

摸到满手心的冰凉湿润。

宋汝瓷轻声问:“下雨了吗?”

哨兵的亡灵跪在他腿间,抚摸浅草色的长发,捧着柔软的、微凉的头颈,低头望这双眼睛。

没有下雨,是他们两个都在掉泪,但这种事不该在这时候说,他的爱人笑得这么漂亮。

所以下场雨吧。

这么点事,当初因为第一次见到向导就偷懒不想去早训,十九岁的SS级哨兵也能做到。

记忆已经恢复,习惯的技能也信手拈来。

大颗的、在过分寒冷的夜晚甚至显得稍烫的雨滴,砸在棚户区锈迹斑斑的铁皮棚上,贯穿厚厚的焦土尘埃。

叮叮当当,像十九岁哨兵被他的向导握着手,第一次学着敲那种叫“钢片琴”的精致纤细的乐器。这片焦土贫民窟太久没下过雨,密集的雨水由天空倾落,越来越多的人狂喜着冲出来不顾一切飞奔。

雨很大,很干净,冲刷经年积累的油污,让建筑短暂露出本来的面目颜色,居然有些墙曾经被涂鸦得五彩斑斓。

窗外是混乱的欢呼声。

困死在这里的人在狂欢和感激。

感激白塔、神、圣树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感激别的无所谓,感激元老院那帮该死的混账就不行。巨蛇不高兴,又要用雨水拼字,在制造出新的骚乱前被它的向导及时阻止。

哨兵紧抿着的唇被柔软指腹按住。

像少年,像少年。

苔绿色的眼睛轻轻弯起,宋汝瓷的声音很轻,菌丝编织成的小帐篷把他们两个盖住,藏起:“嘘。”

……好吧。

嘘。

黑发垂落,纠缠着浅草色的发丝,漆黑眼瞳一动不动凝注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无法不被这片绿色里的笑影沾染。

温柔强悍的手臂,珍而重之地,再次捧起纯白雪影。

风信子的浓郁香气又悄然散开了。

“我居然说那种话。”酆凛想不明白自己失忆的时候犯的什么蠢,死死皱着眉,半晌低声忏悔,“坏哨兵。”

苔绿色的眼睛随着这句话弯出柔和弧度,白蝶栖落,掌心轻轻抚着漆黑短发,抚摸菌丝修补好的残破身躯。

悄悄小声学他说话:“坏哨兵。”

酆凛抿了抿唇,无法克制,低头落下更深的吻。

黑蛇朝圣一样呵护柔弱花瓣,即便那些绿萼锋利得仿佛转瞬就能化凛冽冰刃。

缠绕束缚,层层交叠,将化未化的柔软雪水悸栗,随风簌簌落下星尘雪籽。

真是……碍事。

什么都碍事,风碍事,空气碍事,光线碍事,精神旋涡将一切卷入彻底的漆黑。

第63章 出大事了 人呢!?!?

「原来酆凛真的有结合热。」

哨兵去加热晚餐, 用作战服的外套和蛇蜕絮成巢,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宋汝瓷蜷着腿靠在柔软温暖的巢里,用废弃地图边缘记日记——这也是常年做任务的哨兵的标准习惯, 被只看过一次的少年向导学会, 从此复制移植进菌丝。

字写得清俊整齐,相当工整。

系统顶着小不锈钢盆, 蹦蹦跳跳出来找他聊天, 第一眼看见这句话:「……」

宋汝瓷切换到意识悄悄话模式:「怎么了?」

「没事,没事。」系统火速帮他折地图, 「快藏起来,折好, 折好。」

顺便把钢笔也盖好笔帽, 大气不敢出, 扛到一旁的床边桌供上。

「我们要在手册上添一条。」

系统告诉他:「不能在身上有衣服的时候咬笔盖。」

更不能在披着酆凛衬衫的时候, 用堪比任务反思总结的认真态度, 在用完的旧地图边缘工整写下“原来酆凛真的行”……

抑制剂是真不多了。

纪琛他们家有点异空间血统, 出来之前带了不少物资, 尤其抑制阻断剂, 但也不是照着这个消耗量带的。

苔绿色的眼睛轻眨了下,看得出不明就里, 但还是好好把新规则记住。

宋汝瓷脾气一向很好, 说了就会听,做别的之前还会提前商量:「那我还可以给他开花吗?」

系统:「……」

怎、怎么说呢。

虽然但是, 宋汝瓷种的风信子开了。纯白色的小花,一嘟噜,挤挤挨挨的很热闹,花瓣背面有半透明的鎏金蛇鳞纹路, 相当神秘,正面看活泼轻翘,像一堆跳着什么经典曲目出场的小天鹅。

系统好喜欢。

「开,使劲开,香酆凛一跟头。」

系统熟练删监控,假装没看到元老院陷入的极度恐慌——那里面开满了怎么除也除不净的白色绒花,现在也全是因为太开心轻轻摇晃的风信子了。

这其实是真正恐怖的地方:菌丝本质上是一个整体。

虽说绝大部分用掉的菌丝,在没有被向导特意维护的前提下,只能存续48小时,就会化作纯粹的精神力消散。

但一旦它没消失——那么不论是在什么地方的菌丝,元老院的绒花,北部边境那个已经被清空的实验室依旧在下的暴雪。

又或者是这条路上,想袭杀他们的贪婪觊觎者,在扣下扳机那一刻惊恐发现枪口长出的包裹一切的纯白绒羽。

这些都只不过是「子实体」。

受同一个菌丝母本控制,保持与母本完全相同的状态。

所以它们现在都在热热闹闹开满纯白风信子了,包括那柄没能杀人就报废的枪,包括元老院——元老院所有参与某场阴谋交易的人,他们华丽的地毯、名贵的摆件、办公桌锁着的抽屉,不停冒出毁不掉的花。

包括他们妄图毁掉这些花,靠杀戮隐藏真相的双手。

如果宋汝瓷想,这些菌丝也可以把一切接触到的精神体变为傀儡,又或是索性吸干精神力,直接回传给母本。

所以宋汝瓷绝、对不被允许,不戴手套触摸精神体。

……

设定已经超出人设本身,应该融进了宋汝瓷本身的数据。系统越来越好奇他原本的世界,又想起件相当在意的事:「对了,对了,你小时候被虐待过吗?」

宋汝瓷的神情温和但偏于茫然,这也是难免的,他们的记忆并不完整。

不过系统还是不放心:「要是虐待的话,就找总部举报!我们有任务者工会,员工在现实世界是绝不允许受任何伤害的。」

宋汝瓷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轻声道谢。

他也悄悄送给系统一小朵风信子。

漂亮到不行的小花在掌心轻轻旋转,香的系统都能闻见,小黑影子狂喜,当即扛起来直奔聊天室找其他统炫耀。

宋汝瓷的眼睛刚弯了弯,就听见脚步声,于是抬起头时,这点柔和润泽的笑影恰好迎上端着餐盘的亡灵哨兵。

酆凛看着他,目不转睛,眼睛里同样微微笑了下。

“好香啊。”酆凛轻轻揉他的头发,“又开花了吗?”

苔绿色的眼睛弯得很开心:“不疼。”

酆凛“嗯”了一声,指腹小心摩挲那个依旧不愈合的伤口,上面多出一层淡墨色精神力,衬着瓷白,像水墨云烟。

“等退休了。”酆凛柔声说,“我们弄个花园吧,你喜不喜欢风暴橡树?”

风暴橡树看家护院不错。

一株十年树龄的风暴橡树,就可以把一切奇怪的人狂暴殴打丢出十公里。

哨兵强悍而训练有素的体魄,在这种时候很能派得上用场。酆凛屈膝抵着有些狭窄的单人床沿,把巢穴里的向导单手托起,靠着床头坐下。

太舒服、太放松就会困,放松下来的意识会飞速模糊。

宋汝瓷轻轻打了个呵欠,头颈被温柔托住,先喂了点红酒味的血——酸甜馥郁,有薄皮汁水丰沛的熟李子的风味,玫瑰回香。

酆凛从元老院老头家里抢的,分析了味道配方,觉得很衬他的向导。

面包也被撕成小块,沾一点蛋沙拉或是罗宋汤,像喂什么胃口很小的小猫,酆凛低着头,一点一点哄着淡色嘴唇张开,放在柔软的舌尖上,柔声让他嚼好再咽。

宋汝瓷眨了眨眼,困到酸痛的眼皮牵起一点水汽,轻轻笑了下,嗓音有些哑:“又不是小朋友……”

黑眼睛也又掠起点笑影。

“小朋友。”酆凛低声学他说话,搂着他,下颌轻轻搭在浅草色的发丝上,“下次。”

他们已经完全结合,完全亲密无间,精神力彻底相融,所以有些话说的时候甚至不用费力气张口。

「下次。」

「不要你留下,不要你照顾人,不要你辛苦。」

「不要你等。」

「你当小朋友。」

在这片完全下给宋汝瓷的雨里,可以解释成“下辈子”的“下次”,受SSS级哨兵规则级别的影响,空气中无形波动一瞬。

酆凛低头,看着已经不小心睡着的向导,轻轻捧起雪白脸颊,屈指抬起下颌,落下亲吻哄他咽下还含着的食物,再喂一小勺掺了光晕甜霜的牛奶。

鼻尖轻轻错开,头颈微偏,气息缠绕,分开唇齿的磨蹭。

吃着吃着东西都会睡着,还说不是小朋友。

宋汝瓷其实还有一点意识,但太舒服、也太疲倦了,所以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溺在温暖的黑海里。

温暖的黑海摇摇晃晃,裹着他进了淋浴间,这是个很狭小的空间,干净,但没有浴缸,只有喷淋花洒。

黑海好像不太满意。

宋汝瓷对生存条件其实没有要求,迷迷糊糊抬手,想用菌丝做一个简易浴缸,被温热掌心拢住。

“放不下。”酆凛柔声说,“我帮你洗,你睡觉。”

宋汝瓷还剩百分之零点一的意识,找到仅剩能想起的零星词汇:“抱抱。”

冷硬幽深的黑眼睛,轻轻笑了下,冰消雪融,轻轻亲倦意浓厚的淡白眉眼,并不纠正这个姿势已经没法再更抱了。

“嗯。”酆凛一味地答应,嘴唇贴着睫毛,柔软的眼皮,伸手调整花洒溅落的水温,轻声回答,“我也很想你。”

淋浴间居然有很烫的暖光,这种老式供暖用具,会提供某种明亮到叫人落泪的强烈光线,宋汝瓷表现得很喜欢它们。

那么酆凛就不拦,细心把装备里的军用肥皂反复揉出细腻泡沫,涂抹推匀,撩起温水冲洗。

那些放过血的淤痕,没那么紫得吓人了,但还是很刺目。

酆凛蹙了蹙眉,咬开药膏挤在掌心,缓缓推揉,药膏难免有些冰凉,瓷白凹窝微微打颤,又在掌心的热意里恢复放松。

宋汝瓷安然睡在他怀里,伏在他的肩膀上,半张脸埋在颈间,柔软得像是风信子的嘴唇,随动作轻轻贴着他的颈动脉。

那块银链子拴着的、代表“塔”的哨兵的金属铭牌彻底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可能是被菌丝趁乱悄悄拖走,藏到了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也可能是他的精神体过于激动,在某个环节不小心吃了。

无所谓。

名字不再重要,身份不再重要,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已经有了最好的答案,哨兵的心脏里风信子盛放。

酆凛已经得到「蛛丝」。

/

安全点的哨兵们得到了一些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昨晚骤然陷入不见五指的绝对漆黑,经过排查不是因为跳闸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的停电,这栋建筑的安全性依旧十分可靠。

坏消息是……他们可能是被感官剥夺了。

感官剥夺通常见于差距过大,无法逾越的境界碾压导致的惨败。

当时未必能察觉,但事后脑仁剧痛、精神体沮丧,影响非常明显。

比如今早。

不早了,今天上午10:49。

小红狐狸瘫在地板上颓废宿醉,黑豹瘫成绝望豹饼,猎犬在门外淋雨,岩羊在吃第七个方便面塑料包装袋。

出门探路回来的灰鸮看着这一屋子乱七八糟:“……”

灰鸮还是决定,不论怎么样,一会儿得上去找那两个人谈谈。

在祖尔法哨塔这么干也就算了,毕竟他们打不过。但白塔学校是保护学生权益的,至少不能在出任务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对学生哨兵进行感官剥夺吧。

灰鸮夺走塑料包装袋,给纪琛发消息让他来检查一下岩羊,把面饼汇聚到一起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方便面,又给其他人发消息下楼吃饭。

纪琛没回消息。

剩下的人也没回。

灰鸮对着死寂的通话频道皱眉,太懈怠了,这叫执行任务?他上楼要去叫人,来到二楼,却匪夷所思停住。

人挺齐,都在二楼的楼梯口,没见过奥古斯汀家大少爷这么合群,攥着纪琛的胳膊,耿烈揪着封傲的领子。

他们既不敢也不能闯进去,哨兵对境界差距极为敏感,这种恐惧深植在本能里,卡在这甚至再没法靠近一步。

喉咙受扼,身体被封,手脚不听使唤,冷汗大颗滚落,仿佛被什么强悍过头的力量直接压住后颈。

里面有异常恐怖的存在。

看不清,不知道是什么,但领域缝隙里能看到盛放的洁白风信子,闻不到香气,花园不对外开放。

“里面……有两个人!”

克莱因脸色发白,紧张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扯住灰鸮的作战服袖子:“柏风信不是单身向导吗?为什么待选库里他的名字消失了?!”

也不是克莱因一个人这么问。

白塔学校的校园论坛分明已经炸了,仅仅一夜之间,雨后春笋一样冒出足足10798个帖子。

所谓「待选库」,是白塔学校的一份单身向导和哨兵的名单——要么是太优秀了待价而沽,不急于立刻绑定,要么是太差劲没人要的吊车尾。

起初,绝大部分人相信,柏风信肯定是属于后者。

前段时间有相当一部分人转变了想法。

尤其那些被摸过的毛绒绒……因为精神体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甚至已经有不少向导和哨兵发起了请愿。

[一日临时绑定不行吗?]

[半日!半日行不行??我的剑齿虎学会后空翻了!真的后空翻!]

[又是你……醒醒!你是个向导啊!向导绑定向导吗??]

[所以还是不行吗,就因为我是向导,即使有堪比手工厚绒毯质感的绒毛,沙发靠垫般的耳朵,懒人沙发般的肚子和完美充当扶手的爪子,最适合当抱枕的长尾巴,可以一口气打两百六十九个滚……也不配被摸了吗?]

[…………]

[别管那个疯了的剑齿虎,我们哨兵就该联合起来,凭什么一个向导只能有一个哨兵!还有,今天晚上那场请愿游行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是我的地狱火豪猪不够毛绒绒吗?]

[……那可能是的吧。]

[那可能是的吧。]

[是的吧;D]

[别闹了!还在这扯淡,出大事了。]

[你们快去看待选库名单,我们宿舍把眼睛都找瞎了,柏风信的名字是不是不见了?]

[?]

[?????????]

这一夜显然不怎么太平,废弃焦土的棚户区下起久违的暴雨,罪恶的元老院开满鲜花,白塔学校举行了“一个向导就该有10798个好哨兵”的游行请愿,荆棘寮又在半夜爆发混乱,暴怒着定要揪出那个背叛组织的邪恶毛绒绒。

知道更多一点内幕的、昨晚被强行关灯一整宿的学生哨兵们,个个摇摇欲坠,脸色发青,挂着黑眼圈盯着灰鸮。

天塌了。

怎么回事。

人呢!?!?

第64章 第三世界完 有一个在等它的小朋友。……

一片兵荒马乱里, 无声无息跟上来的幽灵岩羊忽然不安地踏了下前蹄。

在这扇薄薄的门板对面,那种被领域强势屏蔽、绝对无法窥探的寂静……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流水声和轻微的对话声。

还是模糊,大概依旧有领域差过大的影响, 听不很清楚, 但知道其中一个低沉偏于冷硬、另一个则是熟悉的温润柔和。

武装带金属搭扣的清脆咬合,军靴踏在地板上的清晰步子, 地板的咯吱轻响。

“咔哒”。

门锁旋转。

……

学生哨兵们惊慌失措到满地乱跑。

连最沉稳的耿烈也不争气, 局促到同手同脚,一伙人你挤我我推你, 乱七八糟藏到灰鸮身后。灰鸮上哪挡得住这么多人,被拽得险些滚下楼梯, 彻底忍不住爆发:“够了!你们几个——”

训斥声戛然而止, 没了后续, 因为门里的人已经打开门走出来。

两个人。

其中一个高大, 穿着一身“塔”换装前的哨兵军装, 因为饱受质疑, 这套军装已经在一年前被统一收回销毁。

就是那套被相当诟病实用性、被狂喷对身材要求过分严格, 根本没人穿得出真正效果的旧式军常服。

——黑色呢料在走廊的暗灯下冷硬挺括, 银骷髅徽章,血荆棘袖标, 马裤猩红色边线延伸进漆黑的镜面军靴。

嵌进靴跟那块生铁, 碾过陈旧木头地板叫人牙酸的动静,听起来能轻易踩断一个倒霉鬼的脖子。

「鹰犬」。

当初就有不少人这么愤怒狂喷这套军服。

因为就算它能被侥幸穿出理想效果, 看起来也简直可怖又可怜可悲,像是什么完全丧失灵魂、仅仅供人驱使着沉默杀戮的冰冷獠牙抑或是鹰犬。

不过酆凛大概不在其中,灰鸮悻悻地想,才不是因为这家伙自己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当然酆凛的身材不错。

但像他这么高、这么能当衣服架子的哨兵少说也有一千个, 之所以偏偏他酆凛没沦落进那一挂,全因为运气好遇上柏风信。

那个温柔的、轻盈的、像一阵风里淡白薄雾掠过绿色苔原的向导。

谁看到柏风信都会这么想。

这样的人,不需要獠牙,也不需要鹰犬。

所以酆凛自然就是他的朋友、他的伴侣、他唯一的哨兵。

他的……爱人。

酆凛依旧保持着蛇鳞覆面,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面容。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推开门,侧身,等着向导出来,垂在身侧的左臂要是拿量角器来量,会知道折角分毫不差——最适合拔枪、战斗、护卫的姿势。

灰鸮仓促错开视线,磨着后槽牙,盯着楼梯角落那一点积灰。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胆子这么大,才走出多远,就这么无视元老院无处不在的监视眼线,把旧装束换了回来!

灰鸮没想看的!

当初在祖尔法哨塔,这套衣服就叫人不敢看,当时其实不少人还暗地里觉得……这种分明是给成年向导提供的专业作战服,有些不衬那个干净到仿佛雪绒的少年向导。

但这也是没办法,离开学校后,向导其实就不怎么被鼓励穿制服了——过于拘束板正的制服束缚感太强,会影响向导的精神力效果,而能完全包裹身形的柔软面料,流畅贴合又不拘束动作,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布料摩擦对精神蛛丝的干扰。

所以宋汝瓷穿了件无袖战术背心。

半高领,雾白色领口贴合柔韧脖颈,看得出薄薄一层流畅的浅肌线条,浅草色长发还是没扎,就那么散着。

漆黑护臂吞没瓷白上行到肘弯,修身长裤被束扣长靴裹牢,枪套——见鬼的枪套!绑在大腿上!

灰鸮有点想去捂那个没成年哨兵的眼睛。

……幸而。

有酆凛在,这套衣服能被看见的时间总共也没超过三秒。

半点都不意外地,那道影子抬手幻化出一道雪色披风,从头到脚,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带兜帽的披风有厚实的纯黑内衬,却又不仅仅像是过去那些冰凉滑硬的泛光蛇鳞。

变得……有点,毛绒绒的。

错了,是哑光缎面高档星夜绒,星夜绒行了吧星夜绒!算你跟毛绒绒党此生势不两立!灰鸮抱着仿佛被针扎了下的脑袋狠狠磨牙,暗骂自己还不长记性,又想得太大声。

怎么又忘了在祖尔法哨塔是怎么忍不住胡思乱想,被这个有了向导就无法无天的混账家伙教训的?!

灰鸮愁得头大,几乎没顾得上考虑任何更复杂的麻烦,等回过神时,这两个人已经和门口的一坨不速之客点头打了招呼,并肩往楼梯走了。

看见背影,梦游似的封傲狠狠打了个哆嗦,骤然醒神追上去。

“干什么!”灰鸮急得要命,压低声音,“那是亡灵哨兵,记忆缺损,他未必记得你,别乱跑——”

哪里拦得住。

封傲的双脚不听使唤,浑浑噩噩,狠狠绊了一跤,几乎摔下楼梯。

头昏脑涨里被一双柔软的手托着胸肩扶住。

眼泪猝然涌出,封傲看着那片温和宁静的苔绿,大张着口剧烈喘息,说不出话,身体颤抖得厉害。

酆凛揪着他的衣领拽着他站直。

还没后撤,就被发着抖的手死死拽住军装衣摆,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哥。”

少年哨兵吃力地呐动嘴唇,脸色惨白,被恐惧吞噬,他想起柏风信种在身体里的那些花。

柏风信一个人从北部边境回来,安静地做回学生,继续上课、学习、考试,偶尔去闯禁地闯到躺在医院里只剩一口气。

面对理事长的暴跳如雷,留长了头发的青年向导微垂着睫毛,在月色下呈现出某种结晶化的透明质地,也只是很轻声地道歉、解释:他听说那里是亡灵居住之所,于是想去看看。

“我想再看看他。”

那时封傲把这些当做谎言,当做装腔作势,不屑一顾。

现在的他只想回去活剐了自己。

“哥,你是回来接柏哥的吗?我不想……我不想你们走,不想你们回去那个地方。”封傲的喉咙哑得像是吞了炭,慌乱地打着颤,他其实清楚他谁也留不住,“柏哥也,也才二十一岁,求求你们——”

慌到完全混乱的话,直到看见那双有点惊讶、又微笑的苔绿色眼睛,才渐渐停止。

“我们先不走。”宋汝瓷温声解释,“会把你们送到哨塔。”

然后他会和酆凛启程去北部边境。

人对过强的力量,永远是会在欣赏、倾慕、敬畏之后,逐渐生出强烈的恐惧忌惮,这或许是永恒无法规避的规律。

所以“在白塔学校当个平平无奇的选修课教师”这种退休规划……大概是没什么可能实现了。

但系统紧急回去确认过。

「居住在北部风雪之城的神秘向导和哨兵」是个相当炫酷的主角配置。

这是另一个相当棒的结局。

也是全新的开始,他们的能力已经足够在这个世界畅通无阻,可以随时回来看封傲,可以拿不少能量点。

……

少年哨兵愣怔站着,捏紧衣摆的手指慢慢松开,那套旧式军装滑回去,像回到一个他从不了解、从未涉足过的孤独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只有洁白风信子花田里的缄默巨蛇,只有不冷的柔软的永不会停的雪。

有天蛇走丢了。

于是那些雪化成人形,短暂探进人世,好奇地、温柔地,找失落的爱人。

——顺便摸一摸毛绒绒,黑豹打着滚哭成豹球,果然让心软的向导蹲下来,捏一捏耳朵、揉一揉肚子,好好把毛重新梳成缎子似的黑亮……再一抬头,一手烟一手酒的小红狐狸躺在岩羊背上,醉醺醺打着颓废嗝。

战猎犬已经沉默着蹲坐在不远处排队了。

所以这趟旅程接下来的部分,与其说是做任务,不如是《教你如何照料一只毛茸茸》的教学现场。

毕竟有两个SS级——“塔”里没这种分类,多半是SSS级了,有这么两个人在,任何危险都称不上是危险,队伍里最大的流血事件,也无非是被强行剪指甲的小红狐狸挠花了克莱因的脸。

倒是抵达哨所的当晚,神出鬼没的幽灵岩羊冒出,纪琛毫无预兆问那个擦拭玻璃的向导:“花是你种的吗?”

宋汝瓷停下动作,转回身。

月下的苔绿色眼睛很宁静。

“我看到了元老院。”纪琛那双近似羊瞳的古怪方形灰瞳,微微垂着,像在看虚空,“长满了花,很讽刺,那么肮脏的尸骸能开出那么漂亮的花。”

慌乱的元老院将其解释为某种“神秘植物病毒”——但同时又通过理事长,给纪琛下了秘密命令。

还交给了理事长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被幽灵鹿衔来,纪琛划破空气,异空间里一颗残破心脏艰难跳动,沾着肮脏毒液,沾着洁白菌丝。

元老院的命令是「销毁心脏」。

元老院没有「必须执行命令」的命令。

“我和母亲的立场一致,这个还给你们。”

纪琛说:“花开得很香……”

“花很漂亮。”

兜帽下的怪瞳少年低着头,慢慢走远,因为幽灵岩羊被轻抚脖颈而打了个颤,险些被自己的腿绊了一跤。

少年哨兵匆匆回来,道了声歉,连拉带拽,把自己的羊拖走。

……

留下那颗心脏。

宋汝瓷抬头望了望始终注视着的熔金蛇瞳,配合着放下刚用来擦窗户的抹布,保证自己不是洁癖发作想把它一起擦了。

不过巨蛇看起来不是很信,用尾巴尖牢牢缠住他的手。

心脏周围,漂浮着点点淡银色,是一些精神力碎屑。

一些仿佛已很遥远碎片记忆。

空旷的、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实验室。

一切污秽血腥都被洁白菌丝覆盖,被折磨的惊恐实验体,狰狞的、贪婪的兴奋面孔,失控的恶意,一切都凝固在雪落进眼睛的第一秒。

浅草色短发的少年向导,慢慢走在这片白雪里,穿着看着都很冷的无袖作战服,向这些凝固的白色雕像礼貌询问:“请问看到一个哨兵了吗?”

“很高,很年轻,比我大两岁。”

“这里缝了一朵小花。”

少年示意领口翻起才能看到的内侧角落,几乎不可能发现的位置。

一个悄悄打下的小玩笑烙印。

活泼的,温柔的,柔软得不可思议、雀跃着相拥的。

十指交叠着满心期待头碰头说着悄悄话,讨论未来的别墅里要不要一个壁炉的……少年向导和他的哨兵。

“他可能摔倒了,我来接他。”

“我来接他。”

“是我的哨兵。”

问题没有答案,少年向导的身体其实又远比自以为的羸弱。

之前被凸出的钢筋绊倒,摔破了膝盖,还向下一直划破了小腿,坚持走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所以他又摔了一跤,这次没有站起来,有一些东西从眼睛里涌出,摸了摸,没有热量,不是眼泪。

是洁白的、不化的菌雪。

他这么坐着,垂着的睫毛打颤,像没人照顾的小朋友一样不停抬手去抹、去擦,胸口微弱抽噎,用柔软手背和纤细雪白的手掌手腕。

他在这些不停涌出的菌雪里断断续续说着“酆凛”,语气也像小朋友,好像这么叫上一声,就会有人匆匆来抱他。

他坐在厚厚的菌雪堆里,就这么被自己的眼泪淹了。

……

蛇瞳猝然闭紧。

有什么轻咬着衔住后颈,宋汝瓷同样从这段记忆里脱离,他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像小朋友的时候,耳朵有点红,被用力紧紧抱住。

宋汝瓷提醒他:“你的心脏。”

“在抱着。”酆凛低声回答。

他在抱着宋汝瓷了。

在抱着他的心脏,轻轻圈住宋汝瓷的手,按在胸口,那朵风信子开得热热闹闹完全自由,旧心脏已经没必要再找回。

沾了不干净的脏东西,沾了诡计、毒液、阴谋,不配再捧给向导。

不要了,可以拿去积肥。

系统:「……」那是不是也不要得太彻底了!!

不过已经升到SSS级、可以注视「规则」的哨兵俨然不在乎,他直接抬头,漆黑眼睛凝定小黑影子。

系统当场凝固。

有什么来自下层世界的精神力,强行侵入,闯进系统的数据库:「下辈子。」

「要陪他到最后。」

这是当前世界身份的视角。

系统理解,酆凛是说下次要更稳妥,别再开局就遭遇剧情杀,留下宋汝瓷一个。

这次会出意外,是因为探路组员工能带进来的数据太少了,几乎就只剩下那点核心数据。如果把这么点阴谋放在叱咤风云的褚方块眼前,根本就不够看。

系统当然也想更稳妥,但那是不是也太无聊了,每个世界都是西西里大佬,谈恋爱还有什么新鲜感……不,系统是说,宋汝瓷需要更多体验。

系统发现了,宋汝瓷似乎完全缺乏正常人该有的经历、体验,而仅有的记忆也遗失了不少。

比如宋汝瓷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像是小朋友。

被遗落,不代表不存在,它仅仅只是代表那一段的生命被忘在无人的风雪里,永远等待,永远安静,永远不被用暖和的厚衣服牢牢裹住抱走。

系统挥舞传单,疯狂诱惑冷酷哨兵:「你不想把他藏在你的蛇蜕里好好养他,让他盖着你的尾巴睡觉吗?」

熔金蛇瞳:「。」

「触手!」系统知道酆凛吃了老头的触手精神体,思维不可能不受影响,「你不想和他共生吗!融入他的神经纤维,感知他的所有疼痛、情绪变化……」

熔金蛇瞳:「。」

「毛!绒!绒!」系统就知道大蛇快憋疯了,表面上和毛绒绒势不两立,其实不知道在背地里试了多少次让蛇鳞长毛,「你不想让他摸你的耳朵吗!被你的尾巴裹着,趴在你肚子上的暖和绒毛里,你甚至能短暂侵入他的基因序列,让他也长一下猫尾巴……」

熔金蛇瞳沉默着眯起来了。

系统还没展示完,抛出一大堆宣传单:「我们这还有毒素的!不只是你们这种毒液,还有甜蜜毒药!有一千种不同口味,甜梦幻效果,编织只有你们的瑰丽幻梦。」

「还有机械人改造款,你的义眼可以记录他的所有影像,他帮你维修你破烂的手臂,擦拭零件的手指仿佛在抚摸你最软的骨头……」

系统一口气念了一大堆,传单抛得满天飞,发现蛇鳞已经完全静止,不再翕动,就彻底放下了心。

系统胸有成竹,清了清数据喉咙。

这次一定没问题。

巨蛇一定已经被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完全吸引到不能自拔了。

……有一个在等它的小朋友。

「来吧。」

系统:「你想选哪个?」

第65章 世界预告 只要一个币~只要一个币~

人类自我毁灭的疯狂改造时代, 结束于一场天灾。被改造实验体怪物们在这场变故里升级、进化、杀戮,并开启复仇。

末世来临。

在高塔坍塌的废墟里,狼王捡到他的仇人。

一个柔弱的、穿着破破烂烂衬衫的、有奶油金色小卷毛和琥珀蜜色眼睛的, 没人照顾连饭也不会吃的“遗弃品”。

但狼王不会上当。

冷笑。

他已嗅出猫腻——这就是当初, 那片冰蓝色数据光瀑后隐藏的可怖罪犯。

「冷血、残忍、罪行累累」

「令实验体们生不如死的天才科学家」

在触手通缉走私犯,蛇蜕变态欺诈师, 异种毒蜂王族和破烂机械改造人雇佣兵杀来之前。

狼王把仇人叼走, 恶狠狠将人重重摔进自己狼化后本体的柔软肚子毛毛里,露出冰冷的陨星刚玉爪刃、耳朵、锋利的振金獠牙、肉垫、足以压迫精神崩溃的骇人血瞳和大尾巴。

(总有一样能令仇人手脚发软、头晕目眩、魂不守舍)

他发誓。

一切伤害都必须被惩罚。

他再也不会放过这个邪恶奶油蜂蜜小面包了。

第66章 邪恶小蛋糕 “洗澡之前,要先结婚的。……

沃尔科夫斯克。

月亮是冷的。

水银一样的月光漫过山脊, 流淌过污雪,淹没高塔残骸——合金骨架扭断,几十米厚的防护墙变成废墟, 撕裂的电线在呻吟, 挣扎出几颗火花。

显示改造名录的电子光瀑彻底熄灭,机器人报废, 履带无法转动, 发出垂死呻吟,仪器毁成扭曲的金属残骸。

其中隐藏的一切肮脏秘密, 如今彻底裸裎在这片严寒里。

……

要是走近。

就会发现更奇怪的景象。

坐在水银月光、污雪和狰狞残骸中间的少年,居然只有件过分宽大的衬衫, 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设备。

衬衫领口露出锁骨, 纤细单薄到仿佛一按就断, 虽然蹭了不少泥水污雪, 但干净的地方雪白, 身体柔软温暖。奶油金色短发尖端有点烧焦了, 养得不好, 有好几撮蓬松乱翘, 像干燥枯草。

这样孱弱的个体,居然还没在末世里死亡, 身上居然没有明显外伤。

只不过是有点灰扑扑的。

变异兽逡巡, 鬣狼环饲,眼睛在夜色里幽绿贪婪, 像末世来临前的LED灯。

「我的护罩还有五分钟!」系统嗡地一声上线,「宋汝瓷,你的头还晕吗,还有没有不舒服?能不能走到庇护点?离咱们八十九点三米有一个。」

他们来做这次任务之前, 宋汝瓷结算了上个世界的能量点,相当丰厚,还成功解锁了双人超豪华邮轮福利。

不得不说,度假相当放松和愉快。

阳光、沙滩、温热澄净的海水,琳琅满目的当地特色美食……系统跟着蹭了免费赠票,全程戴墨镜躺在微缩沙滩椅上喝橙汁晒太阳,爽得不行。

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探路组方块员工还教会了宋汝瓷玩大富翁。

掷骰子,走地图,买地开酒店收租那种小游戏——事实证明人也不能什么都有天赋,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在垄断、现金流截取、投资欺诈和怎么把人放进监狱出不来这些小技巧上,宋汝瓷还有着不小的提升空间。

所以当然也就输得毫无疑问,宋汝瓷连续破产了三次,变卖了所有财产,连五十点的保释金也交不出,被关在褚宴大酒店里一整晚。

系统明知这不讲道理,但还是实在忍不住,相当义愤填膺地谴责对面就知道赢、不解风情、毫无情趣可言……直到。

直到,输得精光又喝了好多小甜酒的住客,眼睛弯弯抬起胳膊。

就这么被褚宴大酒店裹在外套里抱走了。

系统:「……」

大酒店给系统留下豪华夜宵,巨额零花钱支票,和「暂时借走贵宿主,三日后归还」的礼貌欠条。

系统:「…………」

好的。

它就知道赢。

它不解风情。

——不过。

独自遗憾大吃豪华夜宵、心情复杂收拾筹码的系统,也有个相当惊讶的发现:这两个人玩的筹码居然是记忆碎片。

在月亮下柔软的海浪声里,在完全放松的意识空间、在褚宴的引领下。

宋汝瓷慢慢学会玩大富翁,打开一些门,让褚宴进来,或者自己试着出去,把记忆碎片暂存在原地。

骰子转动,一扇又一扇门打开,褚宴进入这些几乎从未有人来过的地方,动作很轻,悄悄叩门,走进仔细寻找,绝大部分都是无窗的白墙空屋。

在很深的一间屋子里,很狭窄,抬手就能碰到和摸索完的四面空白高墙之间。

褚宴找到藏着的小朋友。

小朋友蜷着,又安静,不怎么说话,不会走路。

一看见他就笑了。

/

而三天后,刚洗漱穿好衣服就被通知上班的两位员工,就这么接到紧急开工通知,直接投入了新工作。

系统也火急火燎追上来,给宋汝瓷看地图。

这次带过来的核心数据少,记忆筹码都还在游轮酒店里呢,系统怕把人吓到,连忙把后续语气放轻:「你看啊,在这个方向,能站起来吗?」

浅到有点透明的、蜂蜜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下。

就算只带了基础数据,宋汝瓷也一样脾气好,把系统也装进因为这场坍塌而破破烂烂的衬衫,抬手撑住尖锐石牙,试着站起身。

这样的动作,瞬间刺激了早已蓄势待发的鬣狼——仿佛硬币刮过脊骨的牙酸嚎叫声里,獠牙滴落贪婪涎水,黑影暴起,冰寒刃爪瞬间飙长。

细微的。

叫人心寒的“喀嚓”声。

淡蓝色的数据光晕护罩被活活咬碎。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还没等捂紧宿主的眼睛和自己的摄像头退出世界重开,先听见什么仿佛徒手攥爆熟透番茄的闷响。

系统心事重重,一点一点挪着镜头盖,打开一点摄像头。

凌空扑落的恶狼软塌塌坠落。

像块豆腐,转眼就只剩下些苍白碎渣,绝大部分力量连同皮毛、血肉、断骨,都自动融化淌入更高级别的猎食者基因链内。

这就是他们在的末世,天灾下失去秩序、只剩规则的废土。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基因嵌合体”。

利用某种堪称残忍的手段,或者称之为科学渎神妄想,把狼的基因和人类强行融合,少量活下来的个体再进一步改造、强化、促使变异,不停升级后的“成果”。

从最简单的骨骼与外表异化,到感知异化、人与狼的感知彻底融合,再到变异强化觉醒,引发基因海啸。

宋汝瓷悄悄告诉系统:「陵拾」

实验体010。

「噢!噢噢噢!」系统万万没想到宋汝瓷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是预习了,飞快翻剧情介绍,找到了010的介绍,「是要来吃了你的狼。」

这是个相当恐怖、相当难对付的家伙,不和人同行,从实验室逃脱后,就一直居住在废弃发电厂冷却塔。

这片地方如今已经实际算是他的。

这些狼……也是他的,附近悄无声息出现的灰银狼群,轻而易举就将低级变异鬣狼撕咬吞噬一空。

这同样也是基因海啸的影响之一,末世发生基因链崩毁,基因在流动、在混合、在不停变异,越是阶位高基因就越复杂,流动融合就越容易,统治力就越强——当然,这些只是为了炫酷出现的设定,纯粹是世界背景,其实不看也完全没关系。

比如系统就没怎么细看,熟练地刷刷翻过十页直接看结论。

陵拾能驱使这里的所有高阶兽群。

陵拾是沃尔科夫斯克的「狼王」。

现在这头穿靴子的狼,穿着有些磨损的、相当厚实的雪地迷彩战术夹克,半旧的尼龙作战裤,咬着支烟走过来。

虽然如今已经成了这片区域基因链最高阶的存在,但他最初融合的也不过是只普通的西伯利亚灰狼,铁锈色短发粗硬,有些乱,右眼有爪刃疤痕,装了机械义眼,左眼是深橙色的兽瞳。

呼啸凛风里,烟头猩红明灭。

陵拾蹲在宋汝瓷面前。

灰白色的烟灰簌簌掉落,系统挥舞数据芭蕉扇,还是有一点漏网,落在了浅白金色小卷毛上。

咬着烟的人抬了下眉。

鼻腔里轻嗤了一声,抬手轻轻掸了掸,那些浅色的卷发柔软蓬松,从指缝向外溢,像握住了一把奶油。

奶油沾了一点灰,脸上也一样,下颌、鼻尖蹭到泥。

像个因为塑料袋不小心破了,滚落到泥雪里翻了好几个圈的小蛋糕。

“……宋博士。”

陵拾慢慢开口,把玩这张脸,嗓音有近于兽类的喑哑低沉:“记得我吗?”

柔软的、雪白的脸颊,在这只手中像是什么随手把玩的棉花娃娃,锋利异常的指甲轻轻一碰,就能轻易划开这种没有皮毛保护的脆弱喉咙。

不过陵拾暂时没这么做。

他看着眼前伪装成小蛋糕的人类天才博士,兽瞳微微眯了下,把手挪开。

在断壁残垣上随便磨了几下爪子。

系统看着瞬间出现深深爪痕的合金墙壁残块:「……」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宋博士。”

陵拾咬字时有种咀嚼猎物骨头似的慢条斯理:“那些人呢,只顾着逃命,不要你了?你不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吗?”

他边问,边脱下外套。

厚重的雪地战术夹克落下,就把柔弱过头的小蛋糕压得一塌。

宋汝瓷坐不稳,被从天而降的战术夹克压住,摇摇晃晃要摔倒,又被温热甚于人类的躯体欺身压近。

带有烟草气息的热意裹住他。

手掌托住冰凉胸腹,按着一捏就碎的心脏。

陵拾凑在他耳边脖颈,嗅了嗅,叼住打着卷的头发咬了咬,这具身体居然连头发也有触觉,不自觉微弱打颤,身体在破烂衬衫下蜷缩,闷哼的气流溢出喉咙。

陵拾松开这些头发。

“脏兮兮的。”陵拾眯了眯眼睛,“全是泥,去泥坑里打滚了?”

他吐掉那些干掉的泥浆,抱起宋汝瓷,随意散步似的踩过普通人连攀爬都费力的废墟残垣,月下狼群像银色幽灵,悄无声息随行。

陵拾依旧咬着那支烟:“实验室地库的密码是多少?”

伏在他怀里的,柔软冰凉的,小猫似的少年慢慢眨了下那双琥珀蜜色的眼睛。

“SAAGSCWAD。”少年慢慢地背诵,“15,10,19,DXG-21,2136,S20QG3ADX……”

陵拾完全没记住,随口叫停:“离我下次蜕骨还有多久?”

“1895个小时,29分钟,14秒。”被他抱着的少年说,“10秒,7秒——”

陵拾:“……”

他不太想听1895个小时的倒计时,再次打断,抬起空着的手,玩了玩缀在额头的柔软小卷毛,松手的时候头发弹回去,浅蜜色的眼睛被扎得闭上。

陵拾笑了一声。

很难想象。

这个恐怖实验室背后,那个叫无数人畏惧的天才科学家走出数据光瀑……是这样子。

如果不是气味不会说谎,陵拾也未必会信。

但问什么都对答如流,甚至记得他的蜕骨期——这让人好奇,陵拾托着雪白下颌,让他抬头:“记得我?”

甜得像蜂蜜一样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不是陌生神色,微微弯了弯,不染纤尘的纯净柔和……多半是什么用来叫人掉以轻心的电子瞳孔滤镜。

陵拾问:“我叫什么?”

少年抬起手,轻轻粗硬扎手的铁锈色短发,这些与其说是人发不如说是狼毛,手感并不好,硬得像钢丝。

陵拾刹住脚步,气流莫名冲过胸膛溢出鼻腔,匪夷所思用力晃了几下脑袋。

他听见对方回答“陵拾”。

说话的同时,那些软得活像什么草莓棉花糖的手指头,不怕扎地摸他的头发,小心试着揪他头顶的狼耳。

……拽不下来!

这邪恶小蛋糕要干什么?

陵拾攥住这只手,不准他乱拽,刚想开口,却听见伏在他胸口的少年恶魔,居然继续认真执行了剩余的社交流程。

交换名字。

自我介绍。

“我叫宋璃玻。”

宋汝瓷找到自己的人设资料:“是一个程序员,负责破解恶意软件逻辑,反编译,修复代码漏洞。”

陵拾像是听见了什么很荒谬的话,摇了摇头,顺便用力抖了两下被莫名其妙摸麻的耳朵:“你?”

——他随口就要讥讽反驳,却没来由的,突兀停下话头。

陵拾低头,吐掉了小半截烟头,看着这双琥珀蜜色的眼睛。

忽然低头咬了下浅金色的睫毛。

少年本能闭眼,淡色嘴唇抿起,往他怀里藏。

“他们这么和你说?”

陵拾没有阻止这个动作,他像是随口问,腿部发力腾跃而起,仅仅只是几个纵跃,就蹲在巨大的高耸圆形建筑边沿。

这是个废弃的核电冷却塔,站在深处仰头时仿佛看见无法逃离的庞大水泥坟墓,但在这种混乱的世界里,已经是难得的庇护。

陵拾半蹲着,脊背以非人的兽类姿态微弓,蹲踞着,低头看怀里的柔弱棉花娃娃。

宋汝瓷也好奇地望着他。

很凶很好摸的狼。

月亮在他们身后,圆,亮,大得过分。

深橙色兽瞳微微眯起。

陵拾差不多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嗤了声,摇摇头:“真可怜……”

不论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宋璃玻”都是个敷衍过分的名字,像被问到的时候扫了一眼窗户,就随便拿来什么劣质谎言敷衍欺骗……虽说念出来倒也还勉强算好听就是了。

被豢养的柔弱天才,为虎作伥替人作恶,到了逃命的时候,又被当做累赘,任意随地丢弃。

“怪不得。”

“实验室都塌了,你对他们也没用了。”

“他们才不在乎你会不会死,没了机器人照顾,你会自己走路吃饭吗?”

陵拾可是见过,那片光幕之后,机器人是怎么照顾“宋博士”的。

进食全是调配好的营养膏,直接喂到嘴里,只要会吞咽就够了。

也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只要敲击键盘,敲键盘,庞大的机械手会完成手术、完成拾取、完成一切指令。

如今一场剧烈离子风暴袭击,高塔坍塌,机器人全部报废,机械手也折断,这个世界最后高科技的部分宣告崩解,陷入无法再自行苏醒的废土。

……

“没人要你了,小蛋糕。”

陵拾低头,用鼻尖拱了拱宋汝瓷,告诉这双浅蜜色的眼睛。

同时耳朵不自觉向后用力压,再压,几乎贴着头皮,躲避这只没完没了乱摸的手——现在是摸耳朵的时候吗?

这人到底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宋汝瓷其实听到了,他也在努力专心、努力认真思考,但这次带来的相关数据太少,本能反应就占了上风。

所以。

他已经尽可能集中注意力,但收效甚微,还是被那双不停动弹的耳朵吸引,忍不住抬手去碰。

被摸毛了的狼王在喉咙里暴躁低吼,侧头叼住他的手腕,定了定,烦躁地用力甩了几下尾巴。

琥珀蜜色的眼瞳被晃来晃去的尾巴吸引。

系统眼疾统快扑上去拦:「不不不这个真的不能摸了……」

陵拾那个牙被改造得很厉害!

是能直接把高强度合金咯嘣胳膊咬碎当干脆面吃的!

真要咬实,这只手一秒就不见了!

宋汝瓷也在努力控制,收回双手。

陵拾盯着他的动作,狼耳腾地竖起,横亘爪痕的深邃眉宇莫名沉了沉。

他抱着宋汝瓷跃入冷却塔,这里面的冷却液早已流尽干涸,只剩下当初为了保护核反应堆,连地震和离子风暴也无法摧毁的坚固建筑。

曾经有人改造过这个地方——把它做成了个庇护点,有休息区、活动区、餐区,还有个公共浴室。

后来地表环境越来越恶劣,燃料耗尽,聚集在这里的人类才不得不撤离。

所以这里的水是冷的。

就算拧开水龙头,淌出来的也是混有泥沙的、融化的雪水。

陵拾是打算把沾了泥灰扑扑的小蛋糕洗干净,至于剩下的,剩下再说——不论宋璃玻说的是真是假,知不知道自己的行径,都不可能不为此付出代价。

谁知道是不是谎言?

轻飘飘饶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末世无聊,有件事可报复,会比闲着发疯有趣很多。

陵拾问:“怕冷吗?”

穿着宽大过头、下摆遮到膝弯的破烂衬衫,顶着他的战术夹克的少年,轻轻眨了下眼睛,摇头,又去摸他的尾巴。

粗硬的狼尾相当凶狠地打了这只手一下。

陵拾扯过这只手,看了看,指节全冻成草莓酱似的酡红,皱紧了眉低头,朝着这只手呵气,拿尾巴整个卷住:“现在呢,手,什么感觉?”

草莓酱要淌出来的小蛋糕跪坐在床上,仰着头:“被1000个5.5号针头扎。”

陵拾:“……”

行吧。

天才邪恶小蛋糕连什么是“冷”也不知道。

在那个锈迹斑斑的破浴室里转了一圈,看着淌出来三秒冻冰的水……陵拾还是决定下去看看,于是回到睡觉的窝,把人丢进去,从保险柜里扯了件能遮住头脸的连帽风衣。

所谓“下去”,是进入地下城。

人类在末世来临前建造的地下避难系统,是个四通八达的地下网络,因为这几年又找到一部分代用新能源,还有部分地铁勉强能够运行。

地下城只属于人类,原则上不对变异者自由开放,他们这些基因改造人更别想随便出入。

陵拾在门口做了登记,戴了抑制手环、麻醉颈环,扎了一针血清,拎着个止咬器皱眉:“宋博士……宋璃玻。”

怀里的人对这两个叫法都很不敏感。

陵拾:“小蛋糕。”

琥珀蜜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下,贴着他的脖颈抬头。

一双手被尾巴卷着捂暖了,变回灵活柔软,但清秀眉睫又蹙起来。

皱什么眉?

陵拾看他盯着自己的麻醉颈环,就把领子拉高,随便遮住,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让这里的人类有个安心。

一掰就碎,出去就卸掉了。

根本半点用处没有。

还有那针血清扎了也真的不疼,邪恶小蛋糕不用一直那么用力帮他按着针孔……他就是来用一下有热水的浴室。

陵拾一手拎着刚买的洗漱用品,什么香皂、毛巾、牙刷牙膏、洗发香波,价格相当高昂。

他已经很久没当过人了,记忆都消退得差不多,也不知道就是洗个澡,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是随便在雪水里滚两圈再跳上来把毛甩干的。

不过怀里这个比他的常识还不如。

陵拾阻止了邪恶小蛋糕尝一口香皂的举动,握着变暖的手,莫名停了下,低头看红通通的鼻尖。

他们站在明亮的、人类的地下城,临近入口处已经开始有热腾腾的洁白蒸汽,像腾云驾雾,像教堂。

“这个不能吃。”陵拾把香皂没收,“是洗澡用的。”

邪恶小蛋糕很听话,握着他的衣服,还想知道填的那张表是干什么用。

那张表?

陵拾想了想,哦,是“E级个体登记表”。

E级,非人个体,紧急状态下无需授权,任何人类可采取任意极端手段诛杀、消灭、清除,并予以无条件豁免。

这就是实验体的现状,他们并非占据地表,而是只能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地表。他们曾经属于过人类,如今已经不是了,人类视他们为异类、暗藏威胁的敌对方。

视他们为“它们”。

陵拾一手拎着洗浴用品,一手捏着那个晃晃荡荡的止咬器,漆黑,冰冷,特制碳纤维混进引爆丝。

实在没有第三只手。

只能低头,吹了一下,没成功,又用鼻尖拨了两次,总算弄开差一点滑落、扎进琥珀色眼睛的奶油金小卷毛。

陵拾说:“结婚登记表。”

系统:「……」

“洗澡之前,要先结婚的。”陵拾很没有道德感地编瞎话骗他,“知道吗?”

第67章 是小猫 您诱拐了一名人类。

邪恶小蛋糕确实不知道洗澡前要结婚。

小蛋糕看起来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结婚”。

陵拾自感没趣, 嗤了一声,砸了两下尾巴,自己叼着止咬器单手戴好:“他们除了编程就什么都没教你?”

止咬器一定程度上限制口腔肌肉活动, 又毕竟是个罩子, 说出来的话怪声怪气还发闷,很不好听。

狼尾巴不爽地又用力砸了两下。

宋汝瓷抬手, 伸向止咬器, 想帮忙解开。

陵拾向后仰了仰,没让他够着那个固定扣, 给天才博士科普基础常识:“我是变异种,进地下城就得带这个。”

不然就会有一大堆麻烦——被普通人指着大惊小怪, 被巡逻队或者义警拦住, 被监控电子眼抓拍, 警告, 吃罚单, 十天内禁止再进入地下城之类的……总不能真十天不来吧。

小蛋糕吃饭怎么办?

陵拾盯着自动贩卖机橱窗里的人类解闷小零食,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捏了一大袋水果味棒棒糖, 卡里的余额也神秘消失了一笔。

他的手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意志。

扒拉了半天, 挑了个草莓味的,相当费劲地在不捏碎糖球的前提下剥开了糖纸。

……陵拾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了看宋汝瓷。

可怕。

这一定就是顶级人类邪恶天才博士的思维入侵术了。

陵拾顺手把糖塞进邪恶博士嘴里, 教他:“不能咽, 含着,它自己慢慢会化……成草莓小甜水。”

好消息是宋璃玻很乖。

不让咽就不咽, 也没用疑似思维入侵之类的恐怖能力操控他做别的。

靠在他怀里,轻轻眨了下琥珀蜜色的眼睛,淡色的嘴唇稍微抿着,含住忽然塞过来的草莓棒棒糖, 因为狼的动作太凶,来不及反应,柔软微凉不小心贴上手指。

陵拾定住,低头,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这么看了快半分钟,实在忍不住抬手,屈指轻轻弹了下白色小棍。

邪恶天才博士软得要命,只是碰了一下,脑袋就稳不住地随力道晃了晃,但一点也不生气,眼睛轻轻弯起来。

“……”

陵拾需要忍住抓一把奶油金色小卷毛的冲动。

倒不是因为别的……空不出手,他手上的东西确实是太多了。

洗浴用品,小零食,临时买的浴服,还有,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小黄鸭子?

末世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是当年工厂生产的冗余还没消耗干净,还是这几年人类在地下忙忙活活,重建社会秩序,又跟他们这些变异种换地上资源,把轻工业恢复了一大半,日子舒服到开始做玩具了?

“甜吗?”

陵拾拿肩膀分开垂落的浴帘,耳朵不适应地向后背了背,侧头避过涌出的湿烫空气:“下次给你吃橙子味。”

他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连价格都没看,就买了个超大包家庭装。

……

走的时候用不用再带几桶泡面回去?

好像还有肉罐头和水果罐头,还有茄汁焗豆罐头。

人类是不是应该吃蔬菜?

倒不是说非得吃生肉,陵拾也不常吃生的,有条件还是会煮或者炖。

偶尔也煎鱼。

但宋璃玻真的懂怎么吃肉和挑鱼刺吗?

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想这些,陵拾啪地竖起耳朵,炸了炸毛,凶狠瞪视又开始思维干涉自己的邪恶小蛋糕。

系统唏嘘摇头:「唉。」

剧情在上,它发誓陵拾脑补出来的这些思维系能力,其实一个都没有。

“宋璃玻”就是个相当单纯的人形自走超级电脑,的确完全无法在末世里独立生存——那些人很早就改造了他的脑域,「生存常识」这种无用的东西,早就删除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全部脑力都被用来存储基因和编程的相关知识。

事实上,这被称作“末世图书馆计划”。

宋璃玻是「9号书架」。

存在的意义,就是当天灾降临末世开启,一切纸质资料和电子存档都覆灭的时候,靠人肉记忆复刻文明。

而他也是这个计划的唯一幸存者,因为这场天灾来得远比想象中恐怖,即使人类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预备,紧急挖掘建设了大量地下市,依旧在末世来临时遭受重创,其他所有「书架」都在无数巨大的连锁灾难之中死亡。

而这座矗立在北部高寒地区的高塔,就是最后一小块高级文明的残片。

地下城的人类已经做出抉择:抛弃高级文明,抹去过去的一切成就与错误,重回初级工业时代。

被遗弃的书架在这个世界的确成了废品。

……

当然,这些和炸毛的狼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