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拾坚信这是什么神秘的控脑术,朝邪恶小蛋糕异常凶悍、极具威慑力地龇了龇牙,就抱着宋汝瓷进了浴区。
给“E级个体”的浴区是单独设立,和普通人类的浴区隔得很远,完全不相通,中间甚至有激光防护网拦开。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洗澡大概是人类最脆弱的几个状态之一,没人想在衣服都没穿、顶着一脑袋泡沫的时候,忽然被迫来场刺激枪战。
最强悍的人类战士也受不了不穿裤子。
陵拾倒是无所谓,他也不想和那么多人类打交道,直接刷卡进VIP区。
VIP区是单间,不受打扰,顶喷花洒水瀑,二十四小时热水,一推开门就溢出仿佛溶解了亮光的热腾腾洁净水汽。
琥珀蜜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向后蜷了蜷,藏进他的影子里,迟疑着稍微探出小半张脸,小卷毛蓬松,睫毛尖也被光照得亮亮。
陵拾抖抖耳朵,甩掉水汽:“洗过澡吗?”
宋汝瓷找到记录,内含镇静溶液的睡眠舱,也有超声波清洁效果,点头:“嗯。”
陵拾看着他,扬了下眉毛,不置可否,隔着止咬器顶了顶宋汝瓷的脖颈:“脱衣服。”
小蛋糕被他拱得晃了晃,仰着头。
陵拾:“会脱吗?”
小蛋糕:“嗯。”
……行吧。
没洗过。
不会。
陵拾把人放进小木头浴桶,放进去一堆热水,直到冻得青白的皮肤在微烫的洁净水流里泛出浅红。
他已经稍微弄清了邪恶小蛋糕的知识范围。
他们进了单独的浴室隔间,没有监控了,宋璃玻只是把手贴在颈环的电子密码锁上摸了摸……这种地下城最顶尖的电子锁居然就被轻松破解,自动打开掉了下来,甚至还相当低调地没引发任何警报。
但能在半秒钟里破解200位数密码的天才博士,不会解开那些纽扣。
那些轻快的、灵巧的、像是在钢琴或者小提琴或者什么更优雅的乐器上跳跃一样轻松破解密码的手指,在“把扣子推过扣眼”这件事上遭遇极大难关。
陵拾看了十秒钟,失去耐心:“别动。”
锋利异常的狼爪轻轻一撕,破烂的白衬衫就彻底碎裂。
棒棒糖看起来也吃完了。
陵拾从他口中抽出小白塑料棍,和碎布一并拿走丢掉,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整个软绵绵滑进浴桶,奶油金短发飘着,只剩一小串泡泡。
陵拾三步并两步把人猛地捞出,抓起毛巾在脸上一通乱擦:“这是水,呛进肺里会死人!你不想活了吗?”
被他抓着的小蛋糕脸色很红,闭着眼睛微弱咳嗽,睫毛尖轻颤。陵拾攥着毛巾紧紧皱眉,他先是担心宋璃玻这么脆弱的身体会生病,接着意识到,异样感来源于那些有咸涩味道的水分子。
基因进化后的西伯利亚灰狼鼻腔里,有至少二十亿个嗅觉受体。
它们此刻都在混乱,都在不安,尾巴上的毛因此紧张到炸开,仿佛嗅到这种咸涩就是最大的过错。
陵拾拿手背给他擦,怕弄破,拿耳朵给他擦,弄出最软的绒毛给他擦,嗅觉受体牵动记忆编码紧急运转,不停回溯反复分析,得出结论:
他刚才是不是说话太大声了?
“哭什么。”笨手笨脚的狼蹲在浴桶边上,“我……我太凶了?”
狼尾巴卷回,托着柔软身躯。
他又剥了个香橙味的棒棒糖,但这次着急了,一不小心就把糖块捏碎。
陵拾“啧”了一声,解掉止咬器,把碎糖块抛进自己嘴里咯吱咯吱嚼成粉末,咬着白色小棍上最后那四分之一。
人类的糖真是齁得要命。
“到底怎么了。”
陵拾托着小蛋糕,掌心摸着那些柔软的湿漉漉的奶油金小卷毛,把额头贴上去,齁哑了的嗓子别别扭扭低声问:“哭什么,别一直哭了,我欺负你了?”
粗硬的狼尾巴硬邦邦扫了两下地上的水。
系统也相当担心,杀出来:「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宋汝瓷很快回应它,但意识里的声音很遥远缥缈,看起来完全被淹没在了浩如烟海的基因编程资料深处,「还要等一下,我没找到关眼泪的开关,也不在这一排……」
系统:「。」
对了。
这次的角色是人形自走图书馆来着。
找不到开关,眼泪就会一直掉,滴在粗硬的狼毛上,滴在水里,把映着金色灯光的水面都砸乱。
陵拾把人从浴桶拎到怀里也哄不好,抱着来回走哄不好,把耳朵尾巴全给他揪着玩也哄不好。
把人惹哭的狼很急躁,耳朵趴平,尾巴打卷,走来走去。
接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陵拾的脚步停下,看那个浴桶。
大小刚好够容纳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形蜷进去,深浅、造型,连同里面的水,都很像个立式睡眠舱。
“你以前在营养液里睡觉是不是?你以为这也是可呼吸营养液?”
“这个不行。”
陵拾告诉他:“这个叫水。”
邪恶小蛋糕蜷在他怀里,呼吸很轻,很软,眼眶还有一点红,轻轻攥着粗大的狼尾巴,看着倒映出金色照明灯的水面。
陵拾低头,碰了碰小蛋糕的额头。
托在怀里轻轻拍哄,用浴巾整个裹住,只露出脑袋。
他也曾经因为险些在进化崩溃后死亡,为了修复残破的躯体,被“赏赐”过那种内部充满溶液的治疗舱。
那种感觉……反正他觉得糟透了,哪怕那种溶液据说并不影响呼吸,控制不住大口吞咽时,就算理智知道不缺乏氧气,也绝望得像是马上要被淹死在一坨冰冷的黏液里。
但对宋璃玻来说。
对这个一直这样睡觉、这样日复一日,和机器人机械臂作伴的孤独灵魂。
世界就是这样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那座塔塌了,机器人全部报废,变成修都修不好的破铜烂铁,机械臂扭曲折断,断裂的电线冒出火星。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废墟上。
大概就像家和朋友都不见了吧。
……
活该。陵拾挺解恨地想,滥用技术作恶的野心家就是这个下场,为虎作伥当然也难辞其咎。他低声用宋璃玻听不懂的狼语在喉咙里抱怨,等出口的时候,又变成那种软塌塌的丢人咕哝:“别哭了。”
他握着宋璃波的手,让温热的流水淌过柔软白皙的手指,引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天才博士区分水和营养液。
水和水也要区分。
比如有些水是热的、有些是冷的,冒泡的水会烫伤,结冰的水一样会冻死人。
比如眼睛里流出的水叫眼泪,这个行为叫“哭”,代表伤心,当然也可能代表困,打太多呵欠也会掉泪。
比如浴桶里的水叫洗澡水。
洗澡水不能喝。
对,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喝。
等宋璃波差不多记住了所有规则,陵拾才解开浴巾,把人抱回淋浴区。
“这是人类聚居区。”
陵拾自己都没想过,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我把你留给他们?”
小蛋糕贴得离他更紧了。
柔软脸颊埋进他颈窝,眼泪不怎么掉了,但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翦密深秀,用鼻尖拱的时候会有一点扎。
白皙手指有点努力地攥着他特地化形给摸的柔软绒毛。
……
陵拾是不会承认有条尾巴正甩到整个浴间水花四处飞舞的。
神气活现的狼,斜咬着那根小白塑料棍,像混不吝地随便咬着支烟。托起苍白瘦弱的柔软下颌,他忽然冒出个念头,于是这么做,低头亲了亲琥珀蜜色的眼睛。
轻而冰凉,像顶棚凝聚水蒸气后滴落的水珠。
“那你就只能跟着我了。”
“没办法。”
“这叫因果报应。”陵拾把人小心放回浴桶,这次记住了拿尾巴卷着,“你跟着他们做了坏事,所以没有家了,你欠我的,被我抓到,只好住我家。”
陵拾知道他听不懂,但反正道理讲了:“记住了吗?”
小蛋糕轻轻摸他缺了一块的左耳朵。
……算了。
陵拾抖了抖耳朵,拿过洗发水。
他弄了些洗发水倒在手上,搓出白花花的泡沫,涂上浅奶油金头发,只用手掌拢着,慢慢地揉,细细地搓洗,最后用狼尾巴遮着宋璃玻的眼睛,放水把洗发水冲净。
再用香皂打出泡沫,拢着柔软白皙,洗干净宋璃玻的脸、身上和手,把小黄鸭子故意放在小蛋糕的肩膀、头顶和鼻尖。
“别闹。”陵拾懒洋洋地倒打一耙,恶狼先告状,“不准偷藏我的止咬器。”
尾巴压住那只手。
怎么稍微不哭了就闯祸——在隔间里不戴止咬器也就算了,出去怎么能不戴?
难道他不需要抱着宋璃玻去逛一逛地下城,买点衣服、买点吃的,买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吗?
他不得带着宋璃玻再看看废品区能不能找到一台扫地机器人的尸体,还有什么吊车臂、液压杆,再想办法弄一台还能勉强开机蓝一蓝屏的破电脑?
如今地下城人类的科技水平,至少几十年内不可能再生产这些东西,目前售卖的全是存货——买了也无非是当个装饰品,怀念一下末世之前的日子。
因为都是早被第一轮太阳风暴、地磁波爆发摧毁的废品,芯片早就报废,想再使用它们,几乎已经不可能。
但买回去几个,摆在窝里,给小蛋糕看着高兴。
应当也不算浪费吧。
陵拾咬着小塑料棍,微眯着眼睛想,反正他并不缺钱,地上还有很多资源可以拿来交换,过去他没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必要。
——力道柔软的触摸打断了走神。
陵拾的耳朵重重抖了下,弹走水花,作势咬了下这只手,站起身:“不准乱摸……”
咬了一嘴白花花的泡沫。
吃瘪的狼呸呸吐掉,凶狠瞪着眼前满手泡沫的人类,心想果然邪恶天才博士本性毕露了,竟敢开始洗他……脑中有什么深藏的记忆毫无预兆地嗡一声响。
下一步呢。
剃干净是不是?
然后开刀,扎针,还是连上仪器导线通电?
还是把他剖开换上什么钛合金骨头?
深橙色兽瞳先于理智,无数经验骤然唤醒警惕,这些当然不是宋璃波做的,但高塔里还有实验员的时候,这些折磨日夜充斥记忆无止无休。
「都是一伙的。」
敌意由本能激发,喉咙里溢出低吼,兽瞳转为血红,骤然锋利的爪尖把浴桶生生攥碎,掰下大半豁口,獠牙已经咬住微弱搏动的颈动脉。
……戛然而止。
柔软的。
柔软的、温暖的感触,拢过脖颈,力道又软又轻,整个抱住他。
什么都学的空白奶油小蛋糕,大概以为用鼻子乱拱人、随便咬人也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也一板一眼地照做,用鼻尖轻轻贴上凝固的耳尖。
那一点凉飕飕的气流,淌过耳根绒毛,从天灵盖向下蹿过细微电流。
不是那种生不如死的高强度电刺激。
是更隐蔽,更让骨头震颤嗡鸣,唤起什么更深处冲动的电流。
失控的憎恨与杀意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陵拾撑着胳膊,冷汗混着热水,低着头,看还在认认真真给自己梳毛的邪恶小蛋糕——始作俑者对他的失控一无所觉,天才博士一旦开始做什么,就会专心到忽略外界的一切。
坐在半个浴桶里的小蛋糕,轻轻扒着一小团粗硬到无法梳开的狼毛,拽了拽:“打结了。”
陵拾:“……”
洗!
他今天就洗!把所有的毛都梳一遍!
叱咤整个沃尔科夫斯克平原的狼王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怒气冲冲狂抹洗发水、香皂、斥巨资购买护发素,拽掉的狼毛堵了三个下水道,最后洗出来一只溜光水滑的狼。
还有同样被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蛋糕。
陵拾用狼尾把人整个裹住,拿过大块浴巾,把人轻轻擦干净,套上了件自己的连帽工装外套——他该庆幸他至少还保留了做实验体时的一些好习惯。
比如每天都手洗衣服。
隔着玻璃,在无尘阳光房晾干。
外套足够干净,这件没怎么穿过,衣领上还有淡淡的清洁剂香。
陵拾抱着宋汝瓷放在鞋柜上,蹲下来给他拽拉链,整理领口和袖口,对过分干净的自己不太自在,皱着眉,靴子踢了踢地板:“洗得这么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约会。”
邪恶小蛋糕也不知道什么是约会,抬起手,轻轻摸变软了不少的狼毛,琥珀蜜色的眼睛就弯起:“嗯。”
陵拾简直对他这个“不管懂不懂就乱嗯”的习惯无可奈何。
被气得乐了一声,摇摇头。
……算了。
陵拾咬着宋汝瓷的外套袖子,让他抬手,帮他整理衣摆:“你啊,要是一个人,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话含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先有人影走过来。
穿着很特殊的纯黑作战服,银质徽章,带面罩,防风护目镜,是地下城的人类义警。
陵拾皱了皱眉,眼底闪过烦躁杀气,他很不喜欢这些义警,但今天情况特殊,他并不想起任何冲突,随手就把止咬器戴上:“我赔偿那个浴桶了。”
被宋汝瓷解开的麻醉颈环也戴回去了,他很守规矩,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群人应当没有理由强行纠缠他,除非——
深橙色兽瞳不着痕迹地收缩一瞬。
“我们知道。”为首的义警彬彬有礼,很客气,按规章出示证件,“我们只是收到举报,有人目击到……”
“……您诱拐了一名人类。”
护目镜下的视线转向宋汝瓷。
之所以用“诱拐”这个词来定义,是因为情况很明显,被这头野狼抱来抱去的,分明就是个人类少年。
看起来身体非常孱弱,话很少,异常安静,对外界似乎缺乏应有的互动水平,仿佛长时间被禁锢在某处。
地下城无条件保护一切人类。
如果确认地上的变异种,私自禁锢、豢养、囚饲人类,就属于紧急情况,可以采取一切措施,受害人类会被带回庇护所好好照顾。
揽着宋汝瓷的手臂紧了紧,粗硬狼尾缠上小腿,隔着连帽工装的厚实衣料,拦腰将人卷住。
“他不是。”陵拾低声说。
为首的义警很好奇:“不是什么?”
“不是……人类。”
陵拾咬了咬牙根,强忍着把这些人撕碎的念头,他还想带着宋汝瓷逛逛地下城,买点好玩的东西,于是硬着尾巴编瞎话:“他是幼生期变异种。”
“有耳朵有尾巴的。”
“我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你们可以去查,外面的塔塌了——”
宋汝瓷:“嗯。”
陵拾:“……”
也不能什么都嗯吧!!
他把自己耳朵摘下来安邪恶小蛋糕头上吗!
义警们相当饶有兴致又狐疑的视线里,坐在这头狼手臂上的少年,雪白的手指从袖口探出,拨下工装兜帽。
早已经被改造过的、完全是神经纤维异化的头发,悄悄从陵拾身上提取少量兽化基因,暂时融入身体。
他的一只手还握着陵拾给他买的塑料小黄鸭,浅奶油金色的小卷毛里,一双软绵绵的耳朵竖起来:“我是小猫。”
第68章 不回去了吧 今晚抱着尾巴睡好吗?……
……一个接一个。
义警们盯着眼前的情形, 错愕到极点地,瞪圆了护目镜后的眼睛。
陵拾保持镇定沉默。
低头。
很软的、实在是软得离谱的小猫耳朵,从小奶油卷里轻轻钻出, 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 比奶油金还要浅,近似于银白色。
在轻轻地动, 因为有一阵不长眼的冰凉的风掠过, 也可能是投过来的烦人视线太多了……总之。
耳朵尖柔顺的银白色软毛颤了颤。
两只耳朵稍微向后抿。
宋汝瓷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向后靠了靠, 刚冒出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掌心攥着卷在腰间的粗大狼尾。
陵拾狠狠打开了一个义警伸过来的手——完全忘了还要收敛力道, 而后者居然也没动怒, 只是举着手, 神情有些尴尬:“只是、只是确认一下……”
之前有这双耳朵吗??
义警们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和眼睛了。
至于查看监控, 系统和宋汝瓷分工合作, 早就眼疾腿快杀过去贴图, 别管细节处理得是不是到位, 确保每个画面里都隐隐约约能看见帽子下面的凸起。
而当事小猫也很配合检查。
很乖, 主动抬手把耳朵按趴下,再让它们弹起来:“是真耳朵。”
看起来软绵绵的耳朵, 被雪白指尖按着折平, 松开就又倏地竖回,居然意外的很有弹性……细小银白绒毛覆着的耳朵被这个动作折腾得泛粉。
暖色的灯光在他们背后, 光线这么淌过来,蹭着一看手感就绝好的柔软绒毛,穿透薄薄的淡粉色耳廓,几乎能看清一层鲜红毛细血管网。
沉默的狼:“……”
喀嚓。
陵拾站着的地方, 靴子下面踏的地砖,四分五裂碎了一块。
沉默镇定且凶狠的狼刷卡赔了地砖。
义警干咽了下,被相当森森的狼眼睛盯着,不得不靠左手用力按住右手了:“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配合……抱歉。”
义警用通讯器联络同伴,宣布解除第九区的战备状态。
只是场误会。
没有变异种诱拐人类的恶性事件发生。
是小猫。
其实真要严格追究,多少还是有些细节不符合规定的——既然是变异种,来地下城这种地方,就该扎针、戴手环项圈、强制佩戴止咬器。
但对着这么个情形……也实在说不出这种无情的话。
就不说“打针”这种事,对这样一只柔弱的小猫来说是不是过分血腥了。
手环、项圈、止咬器,有这个型号的吗??
义警们碰了一鼻子灰,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有这只凶狠到看起来能吃人的狼在,又总不能真借着检查去摸耳朵……对着送话器快速讨论了一会儿,就让开通路放行:“你们还有三个小时。”
这算是赔偿性的网开一面。
三个小时,已经是允许变异种在地下城逗留的极限时间。
陵拾每次下来,如果不想招惹什么没完没了的麻烦,都是只能停留三分钟,把事办完就得匆匆上去的。
“你刚刚说,上面的塔塌了。”
这一对变异种离开的时候,为首的义警想起陵拾之前的话,又匆匆追问:“有存活的人类个体吗?我们在通缉一个博士,代号Glass,‘摩伊拉’的残党……”
说到这,为首的义警留意到眼前这只狼变得更凶狠,喉咙里甚至发出威胁低吼——给小猫严严实实戴上兜帽、遮住耳朵,单手拢着后脑按进怀里。
……对了。
这些变异种,会变成如今这样,据说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人类博士一手所为。
面对妄想要操控全人类命运、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这场天灾的疯狂组织“摩伊拉”,地下城的人类和地上的变异种们,难得的处在一个阵线。
敌视、憎恨,不死不休。
都是想要保证其彻底覆灭,斩草除根,死灰不得复燃。
义警也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话题,不适合澡堂,说了句“抱歉”,递给他一张通缉令,上面画了个代码光瀑后的神秘人影。
摩伊拉的塔塌了八座。
这是最后一座。
没人知道摩伊拉的最后一个「书架」长什么样子。
可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可能是老谋深算的野心家,也说不定戴着伪善的面具,或者看一眼就忘的普通人。
“如果你遇到任何人类,把他移交给我们,地下城会支付相当丰厚的报酬。”
义警看了眼他怀里的柔弱小猫,语气甚至不自觉软了些:“他喝牛奶吗?小鱼干?长牙了吗?食品商店和餐厅在第七区。”
狼的神情有些诡异,或许是变异种对人类的强烈戒心,反正人类对变异种也没好到哪去,随着双方的进化方向分歧越来越大,这种撕裂也只会更深。
义警耸了耸肩,只是提醒一句,也没在意对方的失礼,侧身让路看着他们离开。
戴着战术手套的指尖不自觉捻了捻。
可惜。
真的是小猫耳朵。
末世极大摧毁了生物多样性,为数不多的动物基因,又被摩伊拉垄断,全用来完成那个疯狂的改造人计划。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末世一晃就是十年。
地下城已经十年没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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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拾抱着宋汝瓷走出很远。
拐进岔路,进了同样没有监控的盥洗室。
凭空冒出耳朵的小蛋糕被放在消毒过的洗手池台子上,因为太凉,垫了一大根狼尾巴,差一点坐不稳,晃了晃就又被绕回的狼尾巴尖卷着肋下托住。
陵拾双手撑在他身侧,深橙色的兽瞳深深盯着他,尾巴拢共也就那么长,所以两个人贴得很近。
但宋汝瓷手里握着的狼尾巴还是快不够了。
陵拾按着尾巴根,又用力掰了掰。
宋汝瓷的眼睛轻轻眨了下,以为这也是什么社交流程,去摸自己的身后,还没摸到,手腕就被狼爪牢牢按住:“怎么回事?”
“你哪来的耳朵。”陵拾盯着他,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把你也改造了?”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
陵拾有些焦躁,紧皱着眉,这个世界对改造人、变异种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警惕和排斥。
如果是有强悍实力的变异种,倒也可以留在地上,虽然环境恶劣,却也能靠本事厮杀出一片地盘——但这只是幸存者偏差,绝大多数变异种,其实还是倒在了野兽和同类的指爪间。
被活活撕碎变成食物,只剩一副骨架,然后骨架也被辐射泯灭,变成流动的基因风。
宋璃玻怎么也成了变异种?地上世界弱肉强食,万一以后他出了什么意外,这样一个连生活常识都没有的小蛋糕,如果不能回到人类世界,要去哪生活??
……琥珀蜜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不答话。
陵拾发现,这只邪恶小蛋糕似乎不太懂得处理“凶悍焦急地质问”。
好像失控的、太凶的态度,会直接变成汹涌的数据乱流,含义无法传达,无法被理解,直接淹没没有安装过相关软件的处理器,造成某种短暂的宕机。
小猫耳朵都不太活泼地轻微颤动了。
在这种相对昏暗的环境里,那种平时更浅的瞳色变深,变得浓郁,像枫糖浆,眼瞳变得圆溜溜,外面一层金粉。
陵拾张了张嘴:“……”
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要凶小蛋糕。
小猫耳朵安静耷拉下来,软趴趴融化在奶油金小卷里,有点没精神了。
邪恶小蛋糕向前摔倒,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陵拾:“…………”
他不是这个意思!!
地下城那几百条乱七八糟的规章制度里,肯定没有“不抱猫犯法”,但盥洗室里的狼已经炸起了背毛,耳朵趴平,又把想问清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托起小蛋糕紧紧抱在怀里。
根本无法控制,不用力按着的狼尾巴就是会硬邦邦抡出劲风。陵拾不问他不想说的了,抱着人走来走去,低头轻轻拱他,笨拙弥补:“耳朵……耳朵不错。”
岂止是不错。
陵拾都不敢多看,这东西看多了,要么是想按着捏啊揉啊沉迷一个小时起步,要么是想一口吞下去。
哪个都显然不能发生,陵拾只能不看,尾巴抡得铸铁水管咚咚作响:“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喜欢牛奶吗?”
邪恶小蛋糕抱着他的脖子,不抬头,声音闷闷的:“嗯。”
陵拾:“。”
再乱发脾气他就把尾巴剁了。
那个义警说餐厅在第七区,陵拾拢着宋汝瓷,快步找路,一手拢着柔软打卷的奶油金,尽可能控制力道和沉迷度,小心地揉那两只耳朵。
摸摸耳朵尖,揉揉耳朵根,轻轻顺抚软到心颤的银白色小绒毛。
不碰那种稍微一摸就让脊背绷直打颤的敏感点,比如耳根那一小片打着旋的、云絮似的温热软绒。
这种安抚似乎很有效……怀里的身体变得暖而软了。
问路居然也意想不到的顺利。
即使是一开始对他的外貌产生了惊惧警惕的人类,看到小蛋糕也会瞬间瞪大眼睛——然后就是热情到古怪的指路和变得十分不对劲的甜兮兮语气。
警惕的狼感到十分不爽,一路踏过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一路砰砰砸着尾巴,快速带着宋汝瓷离开这些奇怪的人类个体,找到了传单上说的料理店。
这大概是人类在末世之中,唯一拒绝妥协、不肯放弃,坚持保留的科技树枝杈。
和地上变异种换来的新鲜食材,经过相当复杂的处理,变成异常鲜美的食物,成为地下世界难得的慰藉。
末世固执保留一部分这种东西,看似没必要,实则是对文明最后的契约。
……
炭烤秋刀鱼的香气让小猫眼睛睁圆了。
陵拾坐在对面,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眼睛里不自觉笑了下,摸了摸奶油金小卷毛:“会吃吗?”
这次没有“嗯”了。
看来是真不会。
陵拾不知道自己在心情好什么,但还是绕到餐桌的另一头,和宋汝瓷坐在同边,拢着他拆分鱼肉和鱼刺。
“这叫鱼。”陵拾教给他,“自己不要乱吃,会被刺扎到……想吃的时候就叫我。”
陵拾挑出大刺和脊骨,又拿出拆弹的精细度,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疏漏的小刺。
不得不说地下城的食物的确精致太多,鱼皮烤得酥香金黄,肥美的鱼腹还是白嫩,陵拾拿过放在一旁的筷子,吹凉撕好的一小缕:“张嘴。”
邪恶小蛋糕听话得不像样,张开口把夹着鱼肉的筷子含住,然后就开始按照经验,沉稳等鱼肉自己化掉流进喉咙。
陵拾:“……”
枫糖浆在眼瞳里流转化开,仰起脸,小猫耳朵困惑地轻轻抖了抖。
陵拾咳了一声,强行竖起莫名开始融化的狼耳朵,揉了揉打着卷的奶油金:“不一样……这个不是棒棒糖。”
别说心软。
陵拾毛都快软了,好好一个狼,温声细语到自己都觉得相当可耻,把尾巴揉蓬松了给宋汝瓷当靠垫,自己嚼着鱼骨头咯嘣咯嘣示范给他看:“这样,要用牙咬,嚼碎了再吞。”
——所以,在那座高塔里,在通缉令上,邪恶到令人闻风丧胆的“Glass博士”,就一直安静地、什么也不理解地坐在巨大的淡蓝色代码光瀑之后。
被一群忙忙碌碌的小机器人照顾。
困了就把他溺进修复液里睡觉,饿了就喂最节省时间的营养剂和营养膏。
陵拾摇了摇头,没再想这些不相干的,把人整个困在怀里,拢着宋汝瓷耐心教他咀嚼。
轻轻托着下颌教他用力,那一小片雪白柔软在指腹引领下微弱动弹,脸颊,轻微鼓动的腮帮。
然后是喉咙,很轻地咽了下,细微柔软的滑动顶着掌心。
……
陵拾陷入沉思,看着金属桌面的倒影里,自己瞳孔里相当离奇出现的怦怦跳了好几秒才消失的小红心。
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改造后遗症吗?
以前也没见过。
不该啊。
不过学会了吃鱼的小蛋糕显然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连耳朵尖的小绒毛都变精神了——这是好事。陵拾暂时抛开困惑,用力晃了晃脑袋,继续给他弄鱼肉。
宋汝瓷的胃口很小,吃了小半条鱼就不再张口。
陵拾扯了纸巾,仔细帮他擦净,一口连盘子吞掉剩下大半条,随便嚼了两下:“味道是不错。”
看来以后可以常吃炭烤各种鱼。
他本来还想教宋汝瓷喝牛奶,不过这回有点可惜,天才邪恶小蛋糕居然会,自己抱着杯子喝了两小口,把嘴唇上沾的牛奶也舔得干干净净。
抱着牛奶杯,仰头看着他。
眼睛亮晶晶的。
陵拾深吸口气,长长呼出,无视兽瞳出现的奇怪变异,镇定沉默着按死了尾巴。
不管了,就硬夸:“厉害。”
“比我喝得好。”陵拾拿起瓶盖,给他颁发牛奶勋章。
琥珀蜜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弯起,牛奶味的、又暖和又软的小蛋糕贴着他,头发丝里钻出的小猫耳朵又有点泛粉了。
陵拾多少有点不放心,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变成软毛狼,不过这种担忧简直随随便便就能抛在脑后。他用尾巴卷住小蛋糕,无意识地有点焦虑地轻轻啃着小猫耳朵,看三小时过去大半的倒计时……忽然冒出个念头。
要不。
不回去了吧。
——陵拾曾经听过一些来北方极寒地区淘金的变异种说过。
即使是地上,也有些环境相当不错的地方。
也不是所有变异种都像他这样,生活在北面严寒的核电厂废墟里,跟一群变异狼混在一起。
听说南面气候更好,聚集在一起的变异种也更多,被抛弃的“E级个体”里也有不少有经商天赋、和地下城来往很多的,甚至发展出了一些小型城镇。
也许可以试着往南走走。
如果真有个适合生活的地方,就不用再盯着倒计时,精打细算用多长时间吃饭、多长时间逛街。
至于上面那些变异银狼,其实无所谓,就算没有陵拾它们也一样是那片地区的绝对优势种群——而陵拾目前的阶位,差不多算是到了E级个体中的支配级。
说得简单点,只要附近还有带毛的动物,就能任意支配。
变异种其实没有“家”的概念,睡觉的地方勉强算是个窝,但也随时都可以抛弃,倒是现在抱着又软又暖和的小蛋糕,有些走神的狼开始想一件很久没想过的事。
……他是不是可以搞个说得过去的家。
陵拾从沉思里回神,看到被小蛋糕喝完的牛奶,再看被自己啃得不成样子的小猫耳朵:“……”
手忙脚乱的狼一边道歉一边抽纸巾擦一边结账一边借洗手间。
什么都学的小蛋糕乖乖被他洗耳朵,也想轻轻咬他的耳朵。陵拾又不好意思躲,只能双手撑在两侧,弯着腰,任凭那种细微酥麻一下一下撞着尾椎骨。
时间……时间不多了。
陵拾磨着后槽牙,吸气吐气,按着尾巴根把尾巴用力塞回裤子里,压制住堪称混乱的感受,可逗留时长只剩下一个小时。
他至少得抓紧时间给宋汝瓷买衣服和小机器人。
刚才路过第五区的时候,宋汝瓷被橱窗里的小机器人吸引,扭头看了很久,已经绕过街角还显得有些没精神。
这么想着,袖口被拽了拽,陵拾愣了下,顺着力道俯身。
柔软白皙的手指覆上他戴着的颈环。
这次陵拾看清了。
宋汝瓷是真的被改造过,头发和指尖,似乎都被改造成了可以直接连接代码层的神经纤维——末世来临之前,人类已经进入了基因编码时代。
基因是可提取、可编写、可修改和逆解码的,只要对基因进行合理修改,就能影响个体表征。
所以在小蛋糕眼中。
高塔中的生活,的确是一直在敲代码。
所以,宋汝瓷当然也可以轻松侵入所有基因链,所有代码库,一切高级网络枢纽……更别说地下城这种科技树倒退几百年的破烂防火墙。
倒计时数字在指尖飞速流转,连同侵入的网关,信息终端,轻轻松松倒退回“您还剩余:2小时59分59秒”的提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被轻松抹去。
他们又有了三个小时可以玩。
只不过这种事,在天才人类博士眼里,似乎过分稀松平常,带来的成就感根本不及“成功展示了自己会喝牛奶”。
帮忙修改好了时间,宋汝瓷就有点犯困,被托着后背和脖颈轻轻抱起来,闭上眼睛,习惯性埋进那片颈窝,抖了抖耳朵,团成一个不大的小球。
“困了吗?”陵拾的声音放轻,摸了摸他的背,“要不要找个地方睡觉?”
地下城也是有些不错的酒店的。
睡上一个小时,再去买东西,或者把宋汝瓷暂时放在那好好睡,他自己去一趟……
小蛋糕闭着眼睛,已经找好了地方,窝在他的手臂和肩膀之间,一只手轻轻攥着他的衣服,空着的手摸索。
陵拾控制不住地把尾巴薅出来给他。
小蛋糕很喜欢,盖着大尾巴,埋在他特意化出来的软毛毛里睡着了。
陵拾:“……”
得想点不会吵醒宋汝瓷,又能在旧管道或者天梯或者乱石荒原上狂奔直到发泄掉眼睛里小红心的办法。
他抱着怀里的一小团,一动不动,连尾巴尖也凝固地沉默站了很久,才能勉强把眼睛挪开,注意力转移到外界。
他需要一辆摩托车。
可以带着宋汝瓷在那片荒原上往南走。
也不能总修改时间,次数多了,总会有理智还正常的人类发现他们的。变异种每次离开地下城后,再次进入的冷却时间是八个小时,这段时间恰好用来旅行。
于是陵拾去找摩托车,顺便买了个大号行李箱——可以绑在后悬挂架那种,他们可得带上不少行李。
必要的生活用品,地下城入口分布地图,以防万一的睡袋帐篷和保温毯。
有营养的美味人类食物。
牛奶。
小鱼……小鱼罐头。
陵拾漫无目的绕着圈,一口气给宋汝瓷买了不少衣服,又绕回第五区,沿着记忆向回走,找到宋汝瓷看了很久的橱窗,去买报废的橱窗装饰扫地机器人。
刚要迈步,腰后却被什么冰冷金属异物抵住,深橙色兽瞳缩了下,陵拾停下脚步,身后是有点低哑的笑声。
“狼王……”
难听至极的、沙哑着嗓子的变异种,投落的影子有粗短鳞尾,余光能看见手臂上覆盖的黑绿色鳞片。
科莫。
和他不在一个批次的实验体,融合了蜥蜴基因,同样已经进化到支配级。
因为畏惧严寒,无法在北方地上生存,做了“流窜盗贼”——从地下城窃取值钱的货品,卖给地上变异种。
陵拾通常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变成保姆了吗?”科莫握着柄口径相当大的枪,相当嘲讽地嘶嘶冷笑,“都开始过日子了……”
“你以为地下城是这么好容忍你的?”
“我跟了你一路,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绕过了倒计时告警,但你在这地方已经逗留超过三个小时了吧?”
“不怕我举报吗?”
科莫已经变成彻底的冷血动物特征,感应不到呼吸、体温,完全静止时几乎无法发现,这让他相当擅长潜伏。
一个拿手好戏是躲藏、逃逸、断尾断肢再生,又毫无道德底线的家伙,通常是没人愿意惹的。
科莫也充分利用这点,眯了眯眼睛:“看来你卡里的余额不少,分我一半怎么样?”他打量趴在陵拾肩头的小东西,伸手去掀兜帽,“是什么?哪捡的,我看——”
话音还没落。
这只胳膊就像豆腐被划了一下,掉在地上。
科莫猛地后退,浑浊的黄色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只不过轻轻划过自己肩膀的爪刃,蜷缩身体,被本能腾起的庞大恐惧揪住脊鳞,迎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垂着眼看他的狼王,逆光像是冰冷剪影,泛着某种银蓝色纹路的结晶爪刃在他身上轻点,指向哪,那一块鳞片就豁然炸开。
“你——你怎么能在地下城使用力量?!”
科莫疼得大口喘气,盯着完全没半点反应的颈环、手环,这是怎么回事,陵拾怎么可能有本事绕过地下城的监测!
“……哦。”
陵拾低头看了看,回答:“因为我有猫。”
科莫:“??”
陵拾懒得和他多说,抱着小蛋糕去买喜欢的机器人,因为刚才动手的时候没调整好,狼毛有点硬得扎了,低头轻轻揉着小猫耳朵边哄边道歉:“再买三瓶柔顺剂,甜牛奶味的,今晚抱着尾巴睡好吗?”
第69章 猫尾巴是好文明 我不想看猫!我对猫不……
「吵醒小猫后要记得摸背」
这是第四十九条, 陵拾咬着笔盖,在随身携带的作战笔记上很潦草地记注意事项,塞回战术夹克内侧口袋。
摸背的力道也有讲究, 不能重不能轻, 太轻了没有效果,稍微重了, 睡着的宋汝瓷会直接在怀里融化。
虽说这种融化……感觉也非常奇怪得不坏就是了。
像是不小心碰塌了奶油。
单薄的脊背会下陷, 无意识贴合着掌心,变得更加软绵绵——抚摸起来的感受不可谓不迷人。只是狼王习惯了自己的力道, 对这种情况过分大惊小怪,生怕是自己过分粗暴摸坏了小蛋糕。
手藏在背后, 攥着异种驱除喷剂的杂货店主都挪不开眼睛:“这位客人, 您、您的——”
盯着玻璃橱窗的残暴狼王漠然抬头。
杂货店主:“……”
果然变异种还是很可怕。
不只是闪红光的兽瞳、明显非人的外貌特征, 也不仅仅是那些明晃晃代表“危险”的项圈、手环、止咬器。
还有尾巴。
这位变异种先生尾巴扫起来的灰尘快把小店淹了。
杂货店主定了定神, 尽力忘记刚才透过窗户看见的那一幕, 也强行不再看这位变异种先生怀里的柔软小猫, 真可惜, 小猫, 那可是小猫:“您是……要卖小、买什么东西吗?”
“我这里货很全!不少都是末世前的稀罕东西,卖一件少一件!”
“您看这个解压神器一按就炸泡泡纸, 低密度聚乙烯的!手感一流!现如今可没几家还有了, 外面都是垃圾仿制品。还有这个,全地下城仅剩不超过十个马桶搋子……”
杂货店主在灰尘里打了十几个喷嚏, 打起精神,热情介绍起小店里的商品。
变异种之间的争斗,地下城其实没什么意愿多加干涉——更何况被收拾的那只蜥蜴,没少在这附近游荡, 商户和正常居民都被折腾到苦不堪言。
打电话报警,义警赶来又需要时间,蜥蜴的隐匿本事和速度都是顶尖,爬在管道上飞檐走壁,几秒钟就没踪影了。
怎么捉?
有更强悍的变异种来收拾这种混账东西,人类其实也在暗地里拍掌叫好,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人真会举报。
杂货店主还是更想多卖点东西,毕竟这位变异种先生一看就出手阔绰,又抱着一只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小猫。
小猫啊。
地下城很久没见过小猫。
睡觉的样子真乖啊,小猫,耳朵上的毛这么软,有尾巴吗?是小猫,尾巴藏起来了吗?小猫喜欢玩棉花老鼠吗?小猫……
……杂货店店主需要靠用力摇晃脑袋恢复清醒。
末世持续十年,生存成为首要优先级。
人们都忙于恢复最基础的秩序,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很多本来过去很畅销的抢手货,如今在地下城也已沦为真真正正的废品,没什么人类会再为它们多花一分钱。
杂货店已经惨到快要倒闭了。
任何一个客人都很珍贵,即使是变异种,即使店里相当遗憾地没有羽毛逗猫棒、猫薄荷玩具和电动仿真老鼠。
依然要拿出百分之百的待客热情。
“您想要哪件,小、游戏卡带——这盒绝版乐高您有兴趣吗?”
“家庭投影款卡拉OK包厢!”
“还有这个,当年最火爆的手持游戏机!刚发售的时候可是要排队的!”
杂货店主殷切介绍,又忍不住有点唏嘘:“当时我研三还没毕业,拿着实习工资吃了一个月泡面,盼星星盼月亮,还没拆包装末世就来了……”
末世来临,对变异种们来说是痛不欲生的基因改写、进化、无休止的战斗厮杀。对人类而言则是没时间休息的地下世界紧急重建,最辛苦那阵子90%以上的劳动力在流水线玩命对着图纸拧螺丝。
当然没时间拆包装打游戏。
等终于稳定下来,有了时间……也实在不是很想玩什么“末世生还者”、“辐射”、“魔兽与地下城”了。
所以简直可以说是九点九成新。
“您当时应该也是人类吧?”
店主热情地套近乎:“都怪该死的‘摩伊拉’,还有那个可恨的邪恶博士,不然咱们现在还是同类呢。”
“要是那样多好,你们也能留在地下城,用不着在那么恶劣的地上世界生活了。”
“看您的年纪,和我也差不多大,我也是本地人,说不定咱们还见过……”
店主提起过去,一不小心多说了几句,自嘲到“末世的唯一好处是不用写毕业论文”,发现小猫睡醒了,就飞快闭上嘴。
……专心哄猫的狼似乎也完全没在听他在啰嗦什么。
不怪狼。谁能挪得开注意力?
店主咬着舌头根都不敢动,屏着呼吸,看灯下那一点耳朵尖上的银白软毛。
店里明亮的氛围灯,像是洒上了一层金粉。这层金粉被微微颤动的耳朵抖落,因为刚睡醒,小猫耳朵从那片奶油金里稍微支棱起来一点,轻轻转动着找人。
找到了。
仰起脑袋,琥珀蜜色的眼睛凝成枫糖,弯成柔软的月牙。
小猫耳朵融化等摸。
店主按着胸口去摸氧气瓶了。
……
陵拾轻轻揉他的头发。
把人暂时放在老式古董五斗柜上。
摘掉止咬器,拿鼻尖拱了拱小猫耳朵,开口声音低到自己都没耳朵听:“睡醒了?”
宋汝瓷这一觉睡得很好,疲倦消失,弯起眼睛抬手:“嗯。”
不抱猫犯法。
陵拾实在很难忍得住,坚信这绝对是某种相当高深的神秘精神控制禁术,托着后颈脊背,把睡得又软又暖和的邪恶小蛋糕拢进怀里。
陵拾带着他,简单绕了一圈,给宋汝瓷看了看店里的东西:“喜欢吗?给你买下这家店当窝,好不好。”
店主:“???”
没办法。
地上霸主就是这么阔绰。
陵拾手握整个沃尔科夫斯克冻土层的全部资源,光卖能源和矿就赚得没边。
反正也要走了,陵拾索性把废弃核电厂卖掉。
这东西对他而言,只是个凑合凑合勉强能住的破地方,对地下城却是逆向破解、回溯遗失科技的珍贵资料。倒退回电力蒸汽混动时代的地下城,急需新技术替换目前的能源模式。
当然,这些和陵拾没什么关系,和店主就更没有——店主的效率难以想象,短短十分钟内已经狂按计算器算出了相当公道的价格并翻出经营许可证、卫生证、消防证,按着《抵制强买强卖黑心商宣言》发誓并完成了店铺转让。
原则上,地下城其实不允许向变异种出售不动产。
任何变异种、实力多强的变异种都并不行,太危险了,刚刚卖掉了废弃核电厂的地上狼王也不能例外,但小猫可以。
店主只是怀着侥幸心理试了试,把一张悄悄拍的小猫耳朵照片一起放进履带传送去管理局,居然就秒通过。
新流程:「请店铺新主人及时提交签名、手印和证件照。」
补:「清晰正面免冠证件照。」
「无阴影、反光、涂改痕迹,深色有领服装,不可遮挡。」
「需露出耳朵轮廓。」
「耳朵轮廓。」
“这个简单!我店里就有照相机!”前杂货店主热情洋溢,“来来,请这边来……”
陵拾抱起宋汝瓷,刚要迈步,察觉到手臂传来的轻微力道,停下脚步低头,看到正攥着自己袖口的雪白手指。
“怎么了。”陵拾捧着他的背,轻声问,“不想照相?”
宋汝瓷其实也不太清楚。
拒绝的意愿并不强烈,只是潜意识里不太想,如果带来的核心数据足够,这种微弱到甚至完全不起眼的抗拒本来相当容易处理。
做“不太愿意做”的事,稍微忍一忍,其实是很容易的。
不需要找到原因,不需要寻找解决方式,只要用理智控制着去做就行了。
但这次的数据不够,行动就总是不怎么受控制。小猫耳朵贴在奶油金卷发里,身体不听话地团成球,往狼王颈侧特地化出的软绒里埋,尾巴——
藏在毛毛里的系统震惊了:「还真有尾巴啊!!!」
宋汝瓷的耳朵尖有点热,之前其实是没有的,虽然陵拾作为变异种,考虑得过分详细,未雨绸缪地给裤子做了准备,但他还是想办法控制了。
他们这次的人设可以任意提取基因掺入基因链,比如之前提取了一点异化基因,就会激活作为「书架」储存在深处的一部分未使用动物编码。
按理来说是可以控制异化程度,只长出耳朵、不长出尾巴。
但如果情绪有波动,核心数据的含量又不够控制……那就另当别论了。
「等一下。」
宋汝瓷在意识里回答系统:「我想一想办法,应该可以收起来……」
「不不不不!」系统不是这个意思,「不。」
系统干咳。
系统绕着他转圈,扯着奶油小卷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表示:「不收,不收行不行?」
「尾巴很好。」
系统大力鼓励他:「猫尾巴是好文明。」
宋汝瓷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很新奇:「好文明。」
系统:「嗯嗯。」
他们现在是在末世,地上是荒芜废土,地下是层层叠叠、冗杂运转的庞大地下城,变异种是无休止的混乱流浪与杀戮,人类则成为巨大机器的零件。
末世需要一些好文明。
系统相当坚定地说服了宋汝瓷。
这个世界他们应当顺应本能,完全没必要收回正卷在陵拾手腕上,浅奶油色的柔软猫尾巴。
陵拾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能徒手扯断钢筋的狼王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深橙色的兽瞳凝定不动,看起来是想出去把几百根钢筋拧成麻花。
但这种力道并未透出,陵拾看着怀里蜷成小球的邪恶人类博士,戴上止咬器低头,贴着柔软的小卷毛,狼尾回卷把人护牢,很安静地站着。
不问原因,也不催促,只是托着他的脊背把人轻柔地揽向肩头。
好像就一直这么站着也没关系。
“我也有害怕的事。”
“每个人,我是说,每个人类和变异种都有,我就怕洗澡和剃毛。”
恐惧通常并不是因为那个触发因素,而是相关联的其他糟糕记忆。比如陵拾,作为实验品,最糟糕的记忆就是被拉上解剖台任人宰割,而洗澡和剃毛就是第一步。
但陵拾也已经开始尝试,慢慢弄清楚始末,剥离分析整件事的责任。
仇恨应当聚焦于具体,而非泛化为抽象符号,被关押的博士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陵拾决定不再叫宋汝瓷邪恶小蛋糕。
陵拾告诉他:“小蛋糕,害怕的时候,你应当钻进我的尾巴里躲起来。”
这话狼王其实说得挺认真。
如果完全兽化,陵拾本体的大小相当可观,尾巴真的能藏人,不是闹着玩,不过阴差阳错倒也有收获……把埋在他颈窝里打蔫的小蛋糕哄笑了。
虽然还是闷闷的、很轻的一声。
但趴平的耳朵慢慢放松,有点泛白的清秀脸庞抬起,眼睛又恢复清亮。
宋汝瓷握着有点扎手的狼尾巴,认真想了一会儿,轻声给出感受:“不要紧,不是很害怕。”
深橙色兽瞳望着他,隔着止咬器,拱了拱他的耳朵,狼尾巴一下一下扫着他的脊背,力道很温柔。
他们去照了照片——确实不可怕,只不过是坐在那,对着镜头控制住不闭眼,让闪光灯晃一下,飞快就完成。
可惜强光下的小猫眼睛注定是杏仁形。
再试几次也是杏仁形。
前店主十分惋惜,不停叹着气,把照片送入轨道上传给管理局,在那头狼相当森然的注视下,更遗憾地忍痛交出了照片底片。
暴殄天物!
这要是印成镭射小卡能卖多少钱!!!
前店主收拾了一小包行李,又抓紧时间多看了小猫几眼,终于带着一大笔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杂货店。
……
系统直奔家庭投影卡拉OK。
宋汝瓷悄悄给它充钱,买了《星际经典老歌10000首》,被欣喜若狂的小黑影子三百六十度发射飞吻,耳朵尖轻轻抖了下,稍微有点泛红。
更远的店铺角落,陵拾正在探索杂货店库存,发现一整箱质量很不错的深锈色法兰绒衬衫,于是咬掉扣子拆开缝线,用布料给他絮窝。
看见这一幕,狼王凌厉冷酷的耳朵也软了软,迈开长腿,跨过满地杂货箱,半蹲下来看蜷在旧沙发里的小蛋糕:“心情好了?”
他摸了摸宋汝瓷的耳朵,力道很轻,指腹抚着耳根那些云絮似的柔软绒毛,一下一下打圈。
小猫眼睛稍微睁圆了,被摸得脊背微微打颤,耳朵无意识地向后压,衣摆下钻出的尾巴打着卷……柔软的、浅奶油色的尾巴尖卷成一小个问号。
陵拾的喉咙动了动,错开视线,抬手安抚,却被咬住手指。
力道很轻。
轻到根本连痕迹都没有。
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就立刻松口,那一点若隐若现的虎牙抵着淡色的唇。
陵拾:“…………”
这回地下城是真差点飙力量探测警报了。
汹涌的。
汹涌到极点的,却又与进化时那种足以撞碎骨骼的重击迥异的力道,轰着早被改造过的合金脊椎。
陵拾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深呼吸。
他得聊点别的:“你是怎么长大的?”
这个问题问住了天才博士,宋汝瓷从各种意义上都回答不出,零碎的片段,没头没尾的画面,似乎也不足以拼成任何完整的、能讲出口的答案。
不过系统熟读《社交技巧三千问》,相当靠谱,飞奔回来帮他翻书。
宋汝瓷可以问狼王同样的问题。
陵拾怔了下:“我?”
他单手一撑,换了个姿势盘膝坐在地板上,摆弄着扣子,看着选择了“闭店模式”后落在地板缝隙的模拟月光。
地下城没有太阳和月亮,也就没有天亮、天黑,人们凭感觉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节奏,所以二十四小时都有开着的店铺、也都有店铺“深夜打烊”。
打烊的店铺,对外展示为绚烂背景墙,对内则提供一条白色灯带。
末世十年,这大概已经是地下城对旧世界记忆为数不多的坚持。谁也不知道,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如果地表环境依然恶劣到无法支持人类生存,会不会有一代新生人类已经不懂得什么叫“月光”。
“你说做人类的事?不记得了。”
陵拾抛掉那枚扣子,撕开抱枕棉花继续给他絮窝,把橱窗里的废弃扫地机器人也搬过来给他玩:“醒了就忘了。”
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倒是还保留了一点西伯利亚灰狼的记忆。
被抓来提供兽化基因的是只小狼崽,刚学会狩猎,在林子里跑。
陵拾给他讲奔跑时风流过皮毛的感受。
讲和狼群不小心跑散。
讲饥肠辘辘,独自追踪树林里的影子。
讲穿过层叠树影,潜伏,迸射着骤然跃出,差点就嘴快讲到咬穿可怜兔子的喉咙时溢出的温热血液——及时反应过来的狼王迅速改口:“没抓到。”
抱着尾巴听得专心致志的小蛋糕:“啊。”
又松了口气又担心的。
陵拾扯了下嘴角,揉揉奶油金色的小卷毛,站起身:“没关系,我也没饿着。”
他随口乱编:“我发现了一大片蘑菇,炖了奶油蘑菇汤,又香又浓,吃了个饱。”
这故事就不适合睡前讲,没有善恶、只有生存的故事,生和死都是自然规律,是狼的故事,不适合讲给小猫。
宋汝瓷也永远不需要去接触这些。
不需要了解掠食者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不需要去看这个世界残酷的地方。
永远没这个必要。
陵拾把翻出的好玩的小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地板上。
他还拔了不少尾巴毛,做了个狼毛掸子。
陵拾托着他的肋下,把软绵绵的身体抱起来,轻轻放进絮好的法兰绒衬衫棉花窝:“自己能睡一晚上吗?”
小猫眨了下眼睛,瞳孔忽然睁大。
没等开口,陵拾就提前解释:“外面的环境很恶劣,我的时间到了,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而且……”
而且。
和那个蜥蜴人对上的时候,陵拾其实没必要下那么狠的手,之所以忽然出现强烈反应,是因为他在那一刻感应到了另外鳞片类的气息——相当熟悉、绝不会认错。
和他同批的实验体,那条装腔作势的死蛇,赛恩。
虽然不情愿承认,但和他这个懒得打架、懒得特地进化升级,宁可待在这种荒无人烟北部严寒区域的E级个体比起来,塞恩才是真正的危险。
这个家伙没有固定居所,到处游荡着搜罗提升实力的东西,上次见面,甚至已经摸到了统治级的边缘。
况且。
塞恩的目标一直相当明确,就是复仇,咬碎巨塔,吃了那个“Glass博士”。
“而且我得出去见个朋友。”
陵拾揉了揉宋汝瓷的头发:“在这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
地上。
盘踞山峦间的巨型白蛇,瞳孔苔绿,鳞片折射幽幽月光,鲜红蛇信吞吐。
剧烈气流冲开碎石,烟尘里苍狼腾跃而出,月下的银灰色毛发锋利成钢锥,深橙色兽瞳凝注旧相识,合金利爪将地面坍塌的碎石废墟撕出深深裂痕。
「你这是什么态度。」塞恩眯了下蛇瞳,「陵拾,你不会真像传言中那样……向Glass倒戈了吧?」
「他编的那些‘程序’,把你活活剖开,换了你的心脏,拆了你的骨头。」
塞恩说:「我被他扒了七次皮。」
「不怪他。」陵拾沉声说,「塞恩,我知道你恨,但我已经弄清楚了,他一样也只是那些人利用的工具,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塞恩相当荒谬地笑了一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话你自己难道相信?陵拾,塔才塌了多久,你见到他才多久?你就觉得你已经把事情都弄清楚了?」
「你被他精神控制了?」
变异种之间的交流无须通过人类语言,蛇嘶与狼啸却已经足够令地下城提起一级警戒。陵拾回头看了一眼,反倒觉得放心,毕竟这种警戒程度,宋汝瓷——?
深橙色的狼瞳重重收缩了下。
巨大的、足以藏人的狼尾,仓促用力压下,但还是没能裹住毛毛里的小蛋糕。
陵拾扭头压低声音:“你跟上来干什么??”
问得太急,小猫耳朵都被气流吹趴下,陵拾顾不上别的,十万火急叼着帽衫的帽子把人往肚子底下藏,拿腹部最软的月白色绒毛裹住。
塞恩:「……」
塞恩:「我看见了。」
盘踞山峦废墟之间、瞳孔几乎有月盘大的白蛇,鳞片翕张就掀起滔天烟尘,蛇尾重重砸落,一座矮山夷为平地。
巨狼瞳孔收缩,肩膀压低四肢蓄力,喉咙里溢出威胁低吼。
「我没时间和你浪费。」塞恩不耐烦,语气变得冰冷,「我只要Glass,陵拾,把他交给我,你把他关在了哪?」
月光在苔绿色的蛇瞳里凝成银灯。
苍狼的利爪将地面勒出深深沟壑,改装过的合金利齿咬到气流颤栗,几乎就要不顾一切跃起咬碎蛇鳞,却忽然定住。
……等等。
深橙色的狼瞳眯了下。
尾巴又卷了卷,把小蛋糕往肚子底下藏了藏。
「别藏了!」塞恩暴躁,「我知道你有猫!我不想看猫!我对猫不感兴趣!」
「我只要Glass,陵拾,我和他不共戴天,这份仇恨我不会放下,我一眼就会认出他,杀了他。」
「你把他藏哪了?!」
第70章 小猫 你吃没吃过跳跳糖?
陵拾:「……」
巨狼不是太想理他。
这种消极顽抗自然会激怒复仇者, 苔绿蛇瞳收缩,青绿色磷火自燃,颅骨鳞片下几乎就要释放毒素, 又生生刹住。
白蛇盯着巨狼微微动弹的下腹部, 挪开,忍不住, 又盯了一眼。
狡猾的狼打架还随身带小猫。
带猫还怎么打??
空气是流动的, 塞恩不方便用毒雾,也不能用足以击穿复合装甲的高频蛇嘶, 烦躁地卷起蛇尾。
苍狼柔软的腹部软毛和尾巴之间,钻出小猫耳朵, 轻轻转了转, 在凉风里抖了下覆着细密绒毛的耳朵尖, 跟着冒出浅奶油金色的脑袋。
巨蛇烦躁地嘶了一声, 想要催促陵拾快把这种碍事的小东西弄走, 低头要开口, 数十米的蛇躯忽然定在夜色里。
沉默。
低头。
月盘大的蛇瞳凝注巨狼腹部那一团软毛。
“……”陵拾炸毛, 尾巴转眼变大一倍, 十万火急把人严严实实盖住,百忙中抽空朝大蛇呲了呲牙。
他自己也把脑袋钻回尾巴底下, 连着拱了几次, 把小蛋糕拱回肚子的软毛里,压低声音:“怎么又出来了?”
“我认识他。”
宋汝瓷有关于空气里基因序列的记忆, 努力从毛毛海里游出来:“赛恩,巴尔干半岛白变角蝰,他的下一次蛇蜕期还有3天9小时4分2秒……”
嵌合了蛇类基因的改造人,蛇蜕次数要比一般改造人频繁得多。虽说每次蛇蜕后都会有明显进化, 但这期间就会变得异常烦躁,情绪状态也会相当混乱。
宋汝瓷的记忆里,发现高塔中不止他一个活物后,他曾经尝试操控机械臂,想悄悄摸一下透明监控室里盘踞着的大蛇。
掺有高强度振金的机械臂,不到一秒就被狠狠扯断卷碎,变成了一堆废墟。
陵拾听懂了,皱了皱鼻梁,把小蛋糕拱回软毛的更深处,扭头沉声告诉塞恩:“你又要蜕你那个破壳,别浪费时间了,快回你的巢躲——”
扭头近距离对上两只硕大蛇瞳的狼王甚至想去澡堂驱驱邪。
但晚了,这条破蛇整个身体连下颌都放平,颈部鳞片摊开贴着地,蛇尾无意识微微晃动,扫平了半座山头。
瘆人的两盏苔绿色灯笼,蛇瞳中心的银芒收成竖线。
殷红蛇信吞吐。
猫味又被冰雪、硫磺和硝烟的讨厌信息素淹没了。
「你哪来的猫。」
「实验室发的吗,去哪领,每人一只吗,为什么我没有。」
塞恩盯着消失在毛旋里的小东西:「哺乳动物才给发?」
陵拾:「……」
「你是快要蛇蜕了。」陵拾没好气,一爪子拍开试图也挤进自己肚子底下的大蛇,「快回你自己巢里去躲着,换好新皮再出来。」
不难看出,塞恩并没把宋璃玻和“Glass博士”联系起来,或许就像小蛋糕说的,在即将进入蛇蜕期时,情绪混乱,判断力会被严重削弱。
他决定抓住这个信息差,把这个一心复仇的家伙引走:「我把Glass藏你巢里了。」
裹着银线的苔绿色蛇瞳微动了下。
塞恩慢慢抬头,森然看向陵拾,寂静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渗进蛇类阴冷的腥风穿过月下的废墟树影。
「你只是为了把我引走。」
塞恩说,「我只是蜕皮,不是脑子坏了,陵拾,你把猫给我。」
陵拾:「?」
这就是脑子坏了。
陵拾懒得废话,砰地一声解除兽化,扔下十几个臭气眩光弹,抱起小蛋糕就往回走,纵身跃下废弃发电厂深处,打开了禁止出入的护罩。
地下城好出不好进,进门把守是最森严的,审核极严格。人类世界仅剩的几样激光武器全安排在了各个入口处,虽说硬闯不是不行,但也实在完全不划算。
这次出来,再想和平顺利地进去,就只能等八小时的冷却期结束了。
……
没别的好办法,陵拾沉默着,单手抱紧完全不听话的人类博士,踏过天井几乎望不到头的锈迹斑斑长梯。
狼王叼着他的猫回了旧窝。
反锁上了门。
荒芜,颓败,冷飕飕。
探照灯都是冷白色调的。
小蛋糕被拎着帽衫的帽子放在床上,冻得冰凉泛红的手脚膝盖全被狼尾裹着,被魁梧影子封在角落,耳朵趴平,琥珀色眼睛迎上深橙色的严厉兽瞳。
陵拾只穿了最简单的实验体装束——没办法,如今这世道,也只有这一身还有末世前的技术水准。
量子材料有记忆功能,形态自适应,不至于在兽化后光着屁股变回人。
“我不是凶你。”陵拾盯着他,嗓音很低,掺杂着余悸的喑哑,“为什么擅自偷跑出来?不是凶你,太不该了,为什么不听话?”
今天的塞恩不对劲,不意味着这条蛇一直是这样。
冷血动物本来就没有多少所谓“感情”,没有同类的概念,混进这些基因的人类,也会消泯掉最基本的怜悯或同情,无一例外变成标准的废土剥皮客。
陵拾今晚出来,是做好了不死不休代价的。
被这条蛇咬穿脊背、扯断一两条腿甚至卷断脊椎,都是还算不错的厮杀结果。
进化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只要不死都是小伤,躺一宿就看不出端倪,过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
偏偏宋汝瓷居然胆子大到悄悄跟了上来——要是出事怎么办!
他是变异种死不了,一个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还是塞恩最仇视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死不了吗??
狼王气到想去挠墙。
连悄悄探过来想要和好的小猫尾巴,都相当愤怒地理也没理。
陵拾冷着脸,把保险柜里的衣服乱拽一通草草弄了个窝,划破三件羽绒服絮好棉花拍到松软,抱着宋汝瓷一言不发躺进去。
把小蛋糕紧紧抱在胸口,拿尾巴严严实实卷着,下巴搭在浅奶油金色的柔软小卷毛上,两只手护在背后。
闭上眼睛,冷酷睡觉。
紧闭眼睛足足三秒,忍不住睁开条小缝,看着团在胸口软绵绵的一小团。
陵拾:“……不是凶你。”
隔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怀里轻到不能再轻地:“嗯。”
同样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软软抵着那点狼毛,敏锐嗅觉闻见一点咸涩的、湿润的味道。
陵拾彻底躺不住了。
他坐起来,低头。
抱着人轻轻晃,直接跳出保险箱,走来走去,密不透风护着拍背。
“小蛋糕。”
陵拾收拢手臂,用鼻尖拱这一小团,嗓子又控制不住变成那种相当离谱的、完全没出息的软塌塌动静。
“我们讲道理,这次是你不对。”
“我是出来战斗的。”
“变异种之间的战斗非常激烈,你跟过来很危险,你——”
小猫耳朵完全耷拉下来,耳尖那一点漂漂亮亮的银色小绒毛,都像是没了精神,变成融化的棉花糖。
陵拾:“……你。”
他有点不顺畅地,相当没底气地把话说完:“你等我,不就行了。”
宋汝瓷轻轻叹了口气。
温热的、柔软到像是小猫爪垫拂过的气流,很没精打采地,静静淌过狼王本来就有点硬不起来的软毛。
融化的小猫软绵绵从他胳膊缝隙里淌走了。
「喀嚓。」
陵拾咬碎了半个合金臼齿。
他不对。
“是我错了。”陵拾低头,叼着帽衫托住肋下,手忙脚乱把居然真要光着脚离家出走的小蛋糕往回捞,“宋璃玻,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去哪都带上你,绝不把你一个丢下了,我——”
他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从狼尾里冒出的小猫耳朵,没能继续说下去,心头陡然空了一拍。
……是他亲口说的。
陵拾后知后觉想起这么一回事。
他亲口这么告诉宋汝瓷。
害怕了,就应该藏进他的尾巴里。
他拿这话把小蛋糕哄笑了,那时候两个人都很高兴。可当宋汝瓷真的这么做,他居然又大发脾气,又是炸毛又是立耳朵,铺床絮窝的时候都不给宋汝瓷摸尾巴了。
怎么有他这么不讲理的狼??
深橙色兽瞳收缩,狼王砰地变回兽化形态,仰躺在整个卧室的水泥地上,拿尾巴把小蛋糕卷回肚子的软毛里。
“你是害怕了吗?不想一个人,害怕了,就藏到了我的尾巴里,被我不小心带出来了是不是?”
“不生气。”陵拾笨拙地、着急又吃力地道歉,“不走,给你摸,软的。”
“软的。”陵拾哄他,“小蛋糕。”
“是我错了。”
“再也不留你一个了。”
狼尾巴卷着那只手,轻轻引着他摸自己肚子上的软毛,微蜷着的白皙手指蹭过月白色的柔软毛皮。
他用青苹果味柔化剂洗了好几遍,还用钢齿梳子狂梳一通,不通顺打结的地方全拽开了。
手感肯定不会错。
狼王小心地,用鼻尖和嘴巴轻轻拱着小猫耳朵,这地方又软又好哄,在冰冷的夜色里被热气烫得轻颤。
小蛋糕也又软又好哄,他察觉到很甜的精神波动香气,压在地上的尾巴晃了晃,忍不住高兴,用狼尾巴尖碰了碰那些手指:“我们和好了吧?”
陵拾忍不住低声咕哝着抱怨:“怎么还离家出走,不能离家出走。”
狼尾巴紧紧卷住小蛋糕的腰背。
“嗯。”宋汝瓷握住狼尾巴,他花了点时间整理念头、控制住不受地上过分庞杂的漂浮基因信息干扰,“没有……”
他没有离家出走,是因为这具身体感应到坍塌废墟的召唤,想要回去,想要重新链接那些断裂的数据导线。
他是这座高塔实验室的中央处理器和数据库。
是第九个「书架」。
逃逸的书架应该回到该去的位置,和实验室一起,接受那个作为因果循环的终局,无论是坍塌、报废还是彻底销毁——
缠绕身体的力道骤然收紧。
“小蛋糕。”陵拾低声叫他,“宋璃玻,宋璃玻。”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不是。”
“是你放了我吧?那个咬不住下嘴唇的七号破蛇也是你放的,是不是?他们为这个惩罚你了吗?”
“你不是什么中央处理器。”
“你是人,你现在是人了,你想当小猫也行,你这么可爱,你一定是小猫。”
“不能乱跑,回什么实验室,不准回去。”
陵拾说:“不行。”
这两个字很轻,没有吹乱耳朵尖那一点小绒毛,但话音刚落,兽瞳倏地转为猩红。
幽暗的,仿佛地狱火般的猩红色。
上一秒仰在地上哄小蛋糕的巨狼,此刻骤然翻身,衔着柔弱到生怕咬坏的人类,胸腔深处溢出低吼。
……地面跟着剧烈一震。
再一震。
仿佛极轻的、本来遥远缥缈的低吼声,像是敲醒地髓的某处共鸣,又像灼烈岩浆苏醒的火山。
山石轰鸣着剧烈震动,树木摇晃枝叶折断,地面撕裂处疤痕似的巨隙,近乎凝固的空气悸栗着,几乎肉眼可见的铁灰波纹海啸般凭空扩散,沙石漫天。
暴戾到毁天灭地的气息里,星月瞬间黯淡无光。
那片高塔的废墟深处。
正在召唤着“中央处理器”的。
几台自我维修到半程、屏幕数据闪烁的仪器,嗡鸣着炸毁,自燃,直到融化成彻底再无复活可能的焦黑。
/
陵拾恢复人形,抱住软下来的人类博士。
琥珀蜜色的眼瞳里,那种闪烁着的、无机质的蓝光终于消失,他捧着苍白柔软的脸庞,小猫耳朵软软垂着。
陵拾低头拱他,小心到不能更小心的力道里,寂静躯壳慢慢苏醒,细弱的喉咙溢出极轻的气音。
太轻了。
贴着柔软的胸膛,把狼耳竖到最直,才能听见那一点像是小猫的咕噜。
……摸耳朵。
摸,陵拾毫不犹豫低头,因为这句话没法确切分辨主语,所以干脆一起,他把狼耳朵给宋汝瓷摸,自己也轻轻揉那一对柔软的奶油小三角。
搭在狼耳后侧的柔软手指,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恢复了些极轻微的力气,指腹碰了碰有点扎手的铁锈色狼毛。
这么被碰一下,尾巴就砸碎一平方米水泥地是不是不对。
不管了。
陵拾低头叫他:“小蛋糕。”
浅浅的、琥珀蜜色的眼睛朝他弯成月牙。
陵拾托着他的后颈和背,轻轻抱进怀里,帮他把脸埋进化出软毛的颈窝,呼吸好凉,颈间那点微弱的气流,又轻又软,怀里的身体也软得像是要化了一样……冰凉鼻尖蹭着狼毛。
陵拾握着无力软坠的浅奶油色尾巴,一圈一圈,轻声细语哄着他,把小猫尾巴缠在自己手腕上。
因为太不熟练,手指不小心按到尾巴根,那一点打着旋的白金软绒颤了颤。
陵拾:“……”
对不起。
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耳廓不自觉泛出粉红,浅琥珀蜜色变深,瞳孔扩张变圆的小猫,脊背腰窝轻微悸颤,张开口喘息,被安抚就叼住手指。
细细的、一点很尖的虎牙,力道轻到不行地咬着指侧。
陵拾也不小心炸了附近一座山。
……明天一早。
地下城的人类来验收核电站遗址,估计要对地表变化严重到离谱的外部环境陷入沉思了。
陵拾深呼吸,掰下来跟钢筋咬着,用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定力任凭小猫尖牙在手上啃来啃去,甚至趁机喂了小半管经典原味牛奶营养膏。
常年被机器人照顾的博士,即使已经开始学习吃饭,也还是更习惯吞咽营养液和营养膏。
这么喂了一会儿,狼王才停下动作,吐掉咬穿的钢筋。
轻轻抱起不再张口、别过头不想再吃营养膏,又有点没精神的小猫博士。
陵拾收拢手臂,把人圈在怀里慢慢揉着胃,低头轻声问:“吃饱了是不是?那就不吃了,想睡觉吗?”
浅琥珀蜜色的眼睛安静,轻轻眨了下,厚实的大号帽衫遮住的手掌主动抬起,耳朵像被灯光压得轻晃的嫩叶。
整个人瞬间被狼尾巴卷进怀里抱得更严实。
小猫耳朵有点害羞,向后抿了抿,又因为亲近,稍微竖起一点。
耳根温热泛粉。
耳尖在灯下轻颤。
狼王沉稳地扯碎一件旧衣服捂住鼻子里涌出的转基因血,随手掰开金属封闭的地下硝酸池,扔进去彻底销毁证据再掰回去拧严,坚持声称无事发生。
宋汝瓷不困,吃饱了,但不想睡觉,还想听一些故事。
陵拾稍微愣了下,调整姿势,盘膝坐着让人靠在胸口:“听什么故事?”
“实验室。”宋汝瓷仰头,轻声问,“都发生过什么事?”
陵拾短暂陷入沉默。
他想了一阵,扒拉着记忆,找到一段“实验室大灰狼和机械臂玩石头剪子布”的故事,讲给宋汝瓷听。
记不大清了,因为无休止的药剂、电击,实验室里的记忆残缺而混乱。
他乱糟糟随便讲着,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宋汝瓷找到一把缺了齿的钢梳,给他的尾巴梳毛,抬手轻轻摸残缺了一块的狼耳——那里本来是实验体的标记,合金铆钉,内含芯片,遥控器在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手里。
这东西是实验体的克星,尤其是在进化前,可以追踪位置、予以惩罚,瞬间剥夺实验体的力量。
不过在他逃出去的那条路上,芯片倒是意外的消停。
逃出去以后这东西就被陵拾自己拽掉了。
“没什么意思。”陵拾随便讲了些事,就不再继续,“聊点别的,怎么样?你喜欢摩托车旅行吗?”
他不希望宋汝瓷老是想起实验室里的事,之前的计划一点没错,他必须尽快带着宋汝瓷远离这个地方。
走得越远越好。
高塔虽然塌了,但实验室地下还有规模,仪器也不一定全都彻底被毁。说不定又有什么见鬼的自我修复的破烂机器,发出他们感觉不到的信号,要诱拐着博士离家出走。
“摩托车旅行”是个足够诱人的话题。
小猫耳朵动了动,悄悄从奶油堆里面竖起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狼王的尾巴克制不住翘了翘,故意要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去哪儿去哪儿,彻底自由,什么也拦不住……用力一拧油门窜出去,比那条死蛇还远,还快。”
“咱们就收拾东西往南走,看哪好玩就停下,没意思了就继续,天黑了就回地下城——地下城四通八达,怎么都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回咱们店里睡觉。”
“南面树多,森林,草原,听说还有变异种的城镇。你在下雨天骑过摩托吗?风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雨点砸在身上、脸上,像冰镇跳跳糖。”
“小猫。”深橙色的兽瞳压下来,鼻子碰一碰雪白的鼻尖,滚圆的清透枫糖浆里,狼王影子映得清晰,“你吃没吃过跳跳糖?”
——果然还是讲点有意思的东西有用。
陵拾自己用力按着尾巴,沉稳把乖乖摇头的小猫抱起来,轻轻拱着眼皮,催他闭眼睡觉:“以后都能吃到。”
陵拾哄他:“睡觉,睡觉。”
就算是末世,就算基础工业设施已经毁了十年了。
总得有地方还卖跳跳糖吧。
陵拾控制不住地不停絮窝,把整个保险柜用旧衣服和棉花弄得舒舒服服,温声细语地,捧着蜷成小团、自己抱着自己的尾巴乖乖睡熟的小猫放进去。
刚抬腿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揪了几根狼毛放在虚攥着的掌心。
他不走,就是去上面的瞭望口看看。
怎么都不放心。
陵拾需要确认那片废墟的状况。
变异种可以捕捉空气中的大部分波动,但他根本就没察觉有什么电波、声波、或者是别的乱七八糟的讯号。
可那一瞬间——猫从怀里融化淌走的那一瞬间。
琥珀蜜色的眼瞳,被无机质的数据流冰蓝覆盖,像是被什么无形牵引呢喃说着“回去”跌跌撞撞往废墟方向走的人类博士……确实吓坏他了。
回去。
回哪去?
宋璃玻的家就在他尾巴里。
不准离家出走。
陵拾腿部发力几个纵跃,跳上瞭望台,轻捷无声。狼王压住心事,调整望远镜角度,对上观测镜,手重重一哆嗦踩着尾巴一声贯穿夜色的次声波狼嚎:“…………”
「塞恩。」
陵拾想不明白:「你不需要蜕皮吗?你钻我望远镜里干什么?!?」
适当调整了体型的白蛇,也未必就能经受住狼王这个级别的次声波,鳞片炸开摇摇晃晃掉出来,在月下化成人。
陵拾是真看不惯这条装腔作势的蛇。
弄到手最后一点珍贵的量子材料,引得血雨腥风,多少变异种打生打死——最后被这条蛇拿来做骚包白西装。
还弄了个琥珀色的单片镜。
月光下的人影修长,皮肤是冷血动物的苍白,单手扶着水泥灰色的堡垒,耳朵上居然还戴着那个黄铜色的铆钉芯片,废铁色镜框的琥珀单片镜啮合着瘦高颧骨。
苔绿色的蛇瞳,微微凝竖,刚要扫向那个温度异常的保险柜,就被狼王身影挡住。
「塞恩。」陵拾沉声说,「回你的巢里去,你要到蛇蜕期了,还剩——」
他看了眼表,算了算:「还剩最多74个小时。」
这种严寒地带绝不适合蛇类生存,塞恩的“巢”在更南的位置。如果摩托车旅行计划实施,陵拾要离开北方极寒地区,第一个就要经过这家伙的地盘。
所以只要还有可能,陵拾根本不想和他交恶:「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Glass。」
塞恩微眯了下眼睛,他说话的声音低哑,语气偏柔,近乎耳语:「我监测到了‘废墟’对他的召唤。」
「废墟在召唤它回去,执行自我销毁程序。」
「被你打断了。」
塞恩抬手,剧毒獠牙化作的匕首横在陵拾喉咙上,森然贴着皮肉:「你在保护Glass……为什么?」
陵拾:「……」
他都不想和这条蛇说话。
陵拾有点不太担心他们的摩托车之旅第一站了。
「先别管我为什么。」
陵拾问他:「你为什么不变成蛇绞死我,拿匕首是什么你新开发的耍帅方式吗?」
这种战斗方式,对人类来说尚可,如果放在那些地下城的义警身上,甚至还要叫一声好……对变异种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分初级了。
就不说这把匕首究竟能不能实际割开他的喉咙。
就凭匕首上这点毒,就算塞恩把他抹了脖子,也不够毒倒他睡一觉的。
「废话,绞死你容易,掉下鳞片把猫砸醒怎么办?」
塞恩皱紧眉,这头蠢狼在说什么胡话,凭什么实验室只给哺乳动物发猫:「把Glass交出来!你究竟在隐瞒什么,我看见了!那是保险箱,那是猫,你为什么不给他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