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粗暴却有效,尤黎大抵是学不会的,他有些为难,呆呆地应了一声,“好。”
一句还怕对方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
L忍不住笑了,“还有一个办法。”
尤黎就好奇地问,“什么?”
L又伸向他的后脖,尤黎还没反应过来就弯下了身,他站在L的两腿间,下意识撑住对方的肩膀,气息一瞬拉近。
又没近到不可退离的程度。
仿佛对方在问他可以吗?
尤黎就很乖地低下头,闭上眼睛。
L吻了吻他的眼睛,继续道,“来找我。”
尤黎再睁开眼,世界在他眼前又恢复正常,他再看不见棺椁下的白骨,眼里只有L沉着又跟他相似的这双眼睛。
尤黎莫名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委屈,“找不到你呢?”
L摩挲着他的耳根,静了许久,“不会找不到我。”
这句话很奇怪,明明他们分离了很久,可L却说他不会找不到他,尤黎很想问,很想问他和游戏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最后问出口的却是,“我还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尤黎下意识回身看过去,瞎了眼的白衣女发了狂,现身拦在了出山的路口。
回过神的苏云几人在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看见坐在坟头的他们二人时更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地狂奔,饿死鬼闻着人气,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尤黎只能将刚才的话咽回去,有些着急地问,“你挖了它的眼睛,它会不会来找你?”
尤黎着急地抱住L的手臂,想把人也拉起来,赶紧往别的地方跑,L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却没再动。
那块墨玉也要被尤黎摘下来,想往L的脖颈上戴,这块无事牌戴上后乩鬼近不了他的身。
但现在更需要它的显然不是自己。
尤黎都快急得团团转了,但L只是摁下他的手,重新把无事牌给他戴上。
眼见白衣女要冲过来的前一刻。
L才道,“还不出来?”
他不是在对尤黎说话。
话落,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岭前才缓缓现出一道的红色身影,它消失时青烟骤然,回来时也如青烟骤起。
是乩鬼。
它拦在了苏云几人身前,山道修建的阶梯狭窄,两侧更是一个又一个公墓碑,他们身前是红衣乩鬼,身后是白衣的饿死鬼。
前有狼后有虎,无处可逃。
尤黎呼吸都快起来,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吃了自己婴孩的饿死女,就是向他们诉说自己未婚先孕的乩鬼。
但此刻红与白一前一后,泾渭分明。
乩鬼唉声叹气,“揾食你都阻住我?”
好不容易能吃顿饱餐,却中道崩殂。
乩鬼怨声怨气,“食一个都好啊,几个陌生人你都管?”她拖着几人听不懂的腔调,越过中间的苏云张朝他们。
鬼身直直穿过人体。
乩鬼无貌的面容从人的后脑骤然显现,头穿过,后半身还有如烟雾般被人体拦得藕断丝连。
直到彻底穿过,它才凝聚回一体。
它是笑的,即使它面上没有五官,空白的一张脸上发出少女婉转灵动,阴柔却黏人的嗓音,“妈咪,好耐冇见。”
妈妈,好久不见。
它不是未婚先孕的母亲,它是那名被妈妈生吃进肚,寄生在胎盘上,被供在妈祖像前不得脱身数十年的死婴。
尤黎没有忘记他刚上山时,从乩鬼口中听到的那些怨泣,它捂着自己的面,没有长大成人,尚且无脸的死婴学着母亲的样子。
一手端着汤盅,一手捂在面上泣。
盅中是它尚且在母亲肚子里,和妈妈子宫相连的脐带,它学着母亲日日在佛龛前的忏悔。
“我真系,做鬼都比做人好……”
“妈咪对不住你,我错了……”
乩鬼那时哼着这两句哭错。
“我同一个男仔有过一个小朋友,它刚从我大肚里出来就死咗,细细个,都没个汤盅大。”
我妈妈同一个男人怀上了我,我还没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就死了,从□□里流出来,小小个,还没有一个瓷盅大。
“我哭到肠断,好伤心,好难过。”
妈妈痛到肠都断了,好伤心,好难过。
“我把它供起来,我好爱它。”
妈妈不知道她将我吃进了肚子里,她把汤盅里撕扯得血肉模糊的胎盘当作是我,供在了妈祖像前,每天都说她好爱我。
“我日日上香,日日祈求,求它看我一眼,爱我多一点,让我好过一点。”
她说让我看她一眼,也像她爱我那样爱她那么多,让她好过一点,美貌又有财。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乩鬼学着母亲悔恨的样子哭泣。
妈妈过了好久好久,等汤盅里的血肉都干枯了才发现,她将我当作胎盘吃了下去。
我真是,好伤心,好难过。
通篇鬼话连篇,满嘴胡言乱语。
乩鬼笑眯眯的,“妈咪,为了惩罚你,我让你活生生饿死,但在你死后呢,我还是想让你做个饱死鬼,不再肚饿的。”
它语气温柔,却几乎吓得所有人瘫软在地,连白衣女也像个小孩般抱头蹲在地,不停歇地喊着救命。
“妈咪,我也爱你的。”
“下次吧,好不好?”
“这个人我打不过他呢。”
第206章 港诡14 神三鬼四
若不是有L在, 他们这群被乩鬼骗上山的人今晚都得死在白衣女的肚子里。
被饿死鬼吞吃入腹,连块骨头都剩不下。
几人连滚带爬地从乩鬼和白衣女之间逃到L和尤黎身后,在他们靠近前, 隐在夜色中的L提前将面罩重新蒙上。
生命危险暂时得到解除,但还不能下山,找不到纸钱在哪,就算下了山他们也无路可走。
那么纸钱究竟会在哪里呢?
尤黎不知道为什么, 将视线移到了白衣女涨得如盆的肚子上,既然是饿死鬼,为什么腹中之胃还这么大?
他想到书上记载,古时灾民会以树皮沙土为食,但这些死物填饱不了饥饿的身躯。
他们越吃越饿,越吃越瘦, 越吃胃也就越大,吞食大量沙土后肚子就会涨得有如怀胎十月, 但最终还是会死于面黄肌瘦。
坟里没有,棺里没有,白骨中也没有。
山上山下都没有, 还能在哪呢?
尤黎呼吸有些窒住, 剖腹还是有些太过残忍,他不敢再想。
在乩鬼和白衣女依旧在对峙的时候,他背着鬼,悄悄地把手伸进L的皮衣口袋里。
掏出了一盒细长的火柴, 马口铁触手冰凉, 浮雕简致,侧边的擦纸被白磷磨砂过多次,硫磺味冲鼻。
但不放在鼻尖下, 又几乎闻不到。
尤黎用手指往下一摁,盖子迅速被滑开,他披着这件皮衣这么多次,坐过也躺过。
当然知道口袋里放着什么。
他取出一根火柴,蹲在地上,对着面前印着女人艳像的墓碑,摸出自己的那份红封。
火柴头轻轻蹭过擦纸,火焰一瞬升起。
点燃。
随后尤黎回头,验证一般,确认了那个红封的确出现在了白衣女的手中。
乩鬼注意到这分变动,缓缓将脸转过来,它的头几乎扭了一百八十度,彻底翻转在背后。
“冇事,你剖我妈咪嘅肚,我都冇所谓,反正又唔是第一次啦。”
没事,也没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剥开它妈妈的肚子了。
乩鬼笑笑,它没有双眼,却让人能感觉它正在看着L,尤黎一下意会,过往每一次L进来,可能都是用开膛破肚的手法径直通过。
不会浪费任何一点多余的时间。
尤黎抿了下唇,他不想掺和进母子相食的事里,却也不能在没有L的帮助下,仅靠他和苏云几人将白衣女肚子里的纸钱取出来。
这两人在过去无数个副本重启里也算作恶多端,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值不值得同情都好,下一班车很快就要来临,他看了一眼苏云,点点头。
苏云很快将一个东西拿出来,他们在404临走前没有胆子拿走妈祖像的佛龛,却未雨绸缪,不觉得房间里摆着这三样东西都无用处。
他们将佛龛前供奉用的香炉偷了出来。
给鬼上香,请鬼吸食。
尤黎看了那么多的影片,好歹也记住一些有用的常识,更别提苏云是从民俗公会里出来的,他们留了一手,在这时摆上了用场。
香炉残留的线香密密麻麻,苏云将它们全抽了出来,只留下四根。
神三鬼四,四为至阴之数。
上坟拜祖,磕头烧刀皆以四为宜,绝不能落单,给鬼留下凑双的机会。
残香不如足香能一下让鬼吃饱,他们足足上了九次香,白衣女才不再面若死灰,而是上了红晕般好转。
她也想不到,她生前用来供奉妈祖和子女的线香,会在她死后被她吸食。
随着墓前越发香雾缭绕,活活饿死的母亲终于在死后久违地感受到了饱腹的感觉,她依旧老态龙钟,却不再饿得两眼昏花,烧心灼肺。
火烧般发疼发痛的胃,时时刻刻因为反流的酸水被灼成针尖麦芒的食道得到解脱。
白衣女几乎喜极而泣,捂着面跪趴在地上泪如雨下,她对着乩鬼、对着自己的子女磕头,求饶,“放过我,放过我吧……”
疯癫不似常人。
副本重启了多少次,她就被玩家开膛破肚了多少次,这么多轮回中早就神智不清。
死后无尽的折磨,生前无数的悔恨,早已言语不清。
乩鬼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纸钱做的纸胎,它苍白的指尖浮现出幽蓝的鬼火,一经点燃,因为吸食香灰,才好过不少的白衣女肚子又胀一分。
她吃得不是沙土,而是乩鬼在她死后烧得纸胎,这是她的死因,燃烧后送至她手上,会自然出现在她的胃里。
但这是死物,不是真的血肉,除了让白衣女更加饥饿丑陋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白衣女捂着肚子尖叫,“怎么又大了,怎么又大了,我不是把它流出来了吗!”
乩鬼并不想让她的大肚瘪下来,“妈咪,我好想回到你的肚子里。”
“但我一生下来就被你装到汤盅中,我回不去,我的阴魂藏在盅中数十年。”
“我都快忘了你的子宫是温暖的,还是和盅中一样的冷。”
乩鬼哀叹着,“你总是一直很想我消失呢,妈咪。”它说完又如青烟般散去,烟雾丝丝缕缕,像回到母亲的羊水里一般,蜷缩进地上被遗忘的瓷盅中,再无声无息。
“快烧。”
苏云喝了一声,吓傻的甘倩几人也连忙过来帮尤黎搭一把手,线香烧得越多,白衣女就越忍不住打嗝。
她吃得很饱很饱,饱得她的肚子都快要撑裂了,她趴在地上,像之前吃了汤盅里的血胎,清醒后又忍不住全吐出来一般干呕。
肚里的纸胎从胃里上涌,纸钱折起后锋利的边缘划过细细的食道,它们将柔软无骨般得细脖撑大,像蛇身底下有粗物滑过时的涨起。
白衣女吐啊吐,吐得满嘴鲜血,这次不再是汤盅中的胎血,而是她食道被划伤后汩汩流出的血液。
痛感尖锐,细细的食道被纸胎撑大,像她怀胎不足十月时,狠狠心吞了药,手术器刃扩开她狭窄的盆腔。
月份已经很大了,这种程度的药很难让胎儿自然流下,为了处理干净,不给身体留下隐患。
手术前吞了保命的符水,手术中雪白的皮肉下是森绿的消毒布,宫颈扩张器撬开了口,才让手术钳进入。
婴儿成形的手脚和头骨格外柔嫩,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撕扯下来,被钳嘴取出的肉块让人难以辨认这属于哪一个身体补位。
取出的皮肉粉得涨红,鲜血淋漓,被夹碎的胚胎组织全被装进瓷白的盅中,抽吸器一头连在里面,一头连在盅底。
椭圆的刀冰冷细长,刮得仔仔细细,连破碎的胎盘也没有剩下,在仪器的震动声和空气中的腥臭里。
她在心底求着天后保佑,头一偏,在手术灯绿色的光下,她的脸庞放着一尊映着红光的佛龛。
她想,她以后要将它养在妈祖像前。
她满眼都是青春和钞票混杂的金钱梦。
白衣女吐出一张张的纸钱,混着鲜红的血滚出一个个纸胎,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吐完。
“谁去捡?”
“三局两胜?”
张朝和王信明白他们又该做苦力了,但看着地上的女鬼和红通通的纸钱,心里头还是直犯恶心。
猜来猜去,平局。
他们只能顶着满背的冷汗蹲下来去捡,捡完还不够,还得把一张张纸折起的纸婴拆开,恢复原貌。
白衣女烂泥般躺在地上,她终年涨起的大肚终于不是在她被开膛破肚的那一刻瘪下,在久违的舒畅中她忽然泪洒。
抱着一边瓷白的汤盅,叠声诉错。
临走前,尤黎有些犹豫,他伸出手,“把它给我们吧,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白衣女好不舍,最后也只嗫嚅出三字,将汤盅递出去,她请求着什么,作为一个母亲给出自己的子女后请求着旁人,最终话也没说完全。
“……唔该你。”
多谢你。
第207章 港诡15 我在这里
汤盅里又恢复了原样, 盖上盖子后也没人能看见里头乩鬼还在不在,但尽管看不见,现在敢捧着它的也只有尤黎一个人。
等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还得请乩鬼指路。
他们这次在山上耽误得有些晚,在站台没等多久,巴士就从远处驶来。
尤黎上了车,抬头望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下, 电子表上的时间工工整整,没多一分没少一分——3:00。
凌晨三点了。
山边雾多,又靠海,他们坐在巴士上,透过车窗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阴雾,风冷得刺骨。
尤黎将瓷盅放到自己腿上, 他坐也坐得很有坐相,腿并在一起, 两手捧着盅,乖乖地搭在膝盖上。
知道乩鬼的来历后,倒也不怎么怕它了。
只是尤黎无意识地用指心敲着瓷壁, 一嗒一嗒的, 惹得鬼都烦了。
乩鬼伸出一根手指撬开瓷盖,不耐烦冲L道,“冇睇到我正emotional呢,管管你老婆得唔得啊?”
没看到它正emo吗?管管人行不行?
非常标准的中洋交杂。
尤黎没听懂, 茫然地看看乩鬼又看看L。
L低笑一声, “困不困?”
是有一些……
尤黎的眼睛格外疲惫。
他每次上巴士的时候都好像比上一次更困,更难睁开眼了,迷迷糊糊间, 尤黎能看见L拿过他腿上的瓷盅,随手放到座椅下的脚边。
似乎在说让他困了就睡。
乩鬼:“……”
尤黎闭上眼之前,还在想乩鬼是怎么从一个被关在瓷盅里的死婴,变成扶乩问凶吉的仙儿的。
下一秒他就沉睡在无尽的黑暗里。
在梦里,身体也似乎很虚,虚到尤黎连坐着都不舒服,只想躺下来。
他睡得歪歪扭扭,倒在L的肩上,又软绵绵地滚进L的怀里。
挂在他身前的墨玉冲起暗绿的煞光,又隐而不见,L在他睡着后,才抬起指腹,放在他在太平山顶想过无数次的眉眼上。
他的神情很沉,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像怕会揉碎一个梦。
太久了,他等了太久,也梦了太久,L的神情隐隐有所触动,在他死了无数次前,握刀的手也没抖过半分的指尖在很慢地发抖。
但在真正碰上的那一刻,他又恢复到平时的镇静,眼神里再无任何波动。
很慢很慢地用指中,从尤黎的眉心划至鼻尖,他看着他肖想已久的所有物,却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平静下翻涌的恨被L垂下的眼皮藏得无影无踪,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为求稳,在荒漠副本里等到风险完全排除时,L才出了手,从天黑轮回到白日。
百密无一疏。
他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
L品味着蛰伏的艰辛与困苦,最后很缓地松开了手,他俯下身,在尤黎的睡梦中偷得一个吻。
一碰又离起。
·
尤黎睡醒时,余光看见巴士正好停下,他坐起来,下意识揉了揉眼站起身朝外走了一步。
走到过道时,才回过身,想起来L还没走,想等L一起走,但等转过来才想起一件事。
为什么L坐在外侧还没动,根本没给他让开,他却自然而然地从里面的那个座位走到过道里来了?
尤黎怔愣间,看见了自己的脸,他看见自己躺在L的身上,微微蜷着,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
他呼吸忽然加快,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半透的一双手,他怎么会……
在梦里就灵魂出窍了?
尤黎看见苏云几人排着队在过道里一个一个下车,似乎没一个人看到他,他们纷纷穿过他的身体,走到巴士门处。
而L还等在原地,似乎看他没醒,还在等他醒来,尤黎好奇地伸出手在L的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这次看不到他了吗?
尤黎在L面前半蹲下来,整张脸都凑到L的眼前,鼻尖和唇在一瞬拉近,眉眼瞬间放大后又有些奇怪地皱皱。
会不会在骗他?
他现在也是鬼了,尤黎趁L不注意,用食指点点自己的眼下,往下拉了拉,吐了吐舌想扮一个鬼脸。
新生出炉的小鬼顶着一张一点不吓人的脸,企图吓一吓人,没吓到还自我怀疑了一下,真的看不见吗?
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
L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没醒,一手将他半抱半扛在肩上,一手去捡起瓷盅,也往巴士门走。
尤黎吓了一跳,有些慌了,跟在人屁股后面,手忙脚乱地及时扯住L的衣角,慌忙之中第一下还没抓上,也根本没注意到L微不可察的停顿,就被带下了巴士。
脚不沾地也顾不上,巴巴地飘着人后。
瓷盅被L还给了苏云一行人,递到谁手上他并不管,空出手后便不再扛着尤黎的身体,而是横抱着。
没有人能看得见,听得见他。
尤黎已经怕得整个人挂在L背上了,怕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更怕自己的身体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
他双手搂在L的脖颈上,活像L背上待着一个黏人的小鬼,眼睑湿漉漉的,呼吸也很急促。
“我在这里。”
声音很小很细。
趴在L的耳边,眼泪都要吓得掉下来了,半张脸趴过来,鼻尖都快抵着L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人魂温热的气息和湿气全打在上面。
“你可以看见我吗?”
“我在这里。”
很郁闷地吸吸鼻子。
尤黎说着说着突然看见眼前顶起的喉结很缓慢地滑动一下,他有些迷糊地抬脸看看L,又低眼看看面前的喉骨。
慢慢的,眼里的湿意消失了。
不止04有坏习惯,尤黎也在床上被培养出了一些坏习惯,下一秒,那块凸起就被他咬住,歪着脸的姿势,很容易就让他用臼齿地磨了磨。
男人的第二性别特征被包在狭窄又湿软的口腔里,一瞬间,L抬手从后掐住了尤黎的下半张脸,迅速逼着他硬生生抬起来。
尤黎被抬起来时还有些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不算很熟悉、还没有相处的陌生人这么做非常有问题。
但出完气他也不生气了,只闷闷地别过脸,不想和人讲话。
L低下声,“被选作乩鬼用来上身的乩童后,身上的阳气会自发向四周溢散,给乩鬼制造出灵魂和身体不牢固后,能让它上身的时机。”
尤黎抿嘴巴。
L顶着前面几人在他出声后移过来的视线继续道,“没想晾着你,有外人在,我不能解释。”
但现在他还是说出了口,破一次戒也算破,破两次也不算什么了。
苏云出声问,“所以他现在是又灵魂出窍了,才一直昏睡不醒?”
L拧着眉,应了声。
甘倩,“为什么我们都看不见你却能看见?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我们所有人一开始进副本都在门内扶乩问占,而你却是从门外进来?”
本来看在L似乎神秘又深不可测之下,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面上那层膜被挑破,就都问出了口。
L只看了她一眼,甘倩就骤然哑了声,不敢再多嘴半句,尤黎也束手无措地小声问,“我闯祸了吗?”
L移回视线,有些头疼地肯定道,“没有。”
张朝有些尴尬地问,“那他现在不在,谁帮我们指路?”
王信附和着应。
乩鬼的半身从汤盅中像热雾中升起,“不是我一直在给你们指路吗?”
它探出长甲,往远处摇摇一指,“就在那了。”
众人纷纷回头,那是一座古宅,它半隐半现在夜色里,仿佛早就恭候着他们的到来。
乩鬼又不见了,它笑嘻嘻的嗓音从巴掌大的盅中传出,激起了所有人的冷汗。
“我们一家上上下下五十六口人都死在里边,今晚过节,最宜探亲。”
“你哋收钱要收到手软了。”
第208章 港诡16 谁教你的
尤黎还不能那么快回到身体里, 出时易,回时难,体内阴多盛阳, 除非补足溢散的人气,否则只能在外这么飘着。
他现在真成了一只急需阳气的小鬼。
自己不知道,还巴巴地问怎么才能回身体里,他挂在L的脖子后, 两脚松松向下垂着,浑身没有重量。
恹恹的,脸本来就白,白得发透。
和同是鬼身的乩仙儿、白衣女,甚至尤敛那份苍白浑然不同,尤黎身上还带着人气, 魂体莹润,半透, 漂亮得不行。
没了人身的拘束,更不像人间物。
鬼怪之中同性相食,能增长功力。
没人看着顾着, 将他放在外面, 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外边的厉鬼吞吃入肚,拆得连块骨头都不剩。
尤黎不知道这层顾忌,却也隐隐觉得害怕,远处的鬼宅阴得吓人, 还死过那么多人, 作为人时,他同一群人挤在一处一起进去,还不算怕。
可现在成了没人能瞧见、听见的鬼, 落单的可怕一下涌上心头。
乩鬼还就装在罐子里,即便无事牌依旧带在他身体的脖颈下,也难保它不会消除那份觊觎。
尤黎能抓住的只有L,也只有他。
他怕被乩鬼听见,声音特别小,“怎么办?”
“怎么样才可以回去?”
L没再瞒他,走得慢了一些,将事因道出,和前面的几人拉出一些距离后,再沉声道,“不回去也不会有事,我会带你出副本。”
他说的果断,毕竟上次他们在副本里见面,他就用命带尤黎出了去。
说到做到。
L很少说玩笑话,尤黎明白他口中不会有虚言,很快就不怕了,开始仔细思考L的话。
阴盛阳衰,那要怎么才可以补足他身体里缺的东西呢?
尤黎想着想着,就把视线放到了L身上。
L注意到,“怎么了?”
尤黎“唔”了一声,眼睛还在呆呆地看着人,慢吞吞地摇摇头,支支吾吾道,“啊……没有什么。”
他看见了L喉结上被他咬了后留下的一个很小的牙印,直晃晃地留在男人的喉骨上。
L的手很稳,横抱着他的身体,微微垂首,背很宽,和他在医院待了这么久的人不一样,在副本里时时刻刻没放松过半分半秒。
保持着很健康的体魄,还比他高得很。
面罩遮住大半五官,只露出魄人的一双眼,他习惯将眉锋压得很低,看过来时自带凶相,眼神却是平静的。
但无波无澜最是深不可测。
才会只一眼就叫甘倩再不敢多提半字。
可是尤黎伸手一碰,L就像没办法了,明明只是咬了咬,这人却像被火舌灼烧过,将他扯开后不会多说什么。
可尤黎对视着那双落在他身上就显得不凶的眼,看得他忍不住先一步将视线挪开来。
因为这双沉静的眼似乎在告诉他,他做了错事,且不能再做了。
尤黎下意识抿抿嘴巴,讪讪地松开齿关,心虚地别开脸。
看得他连搂住人脖子的手臂都想松开,将手背在身后,不敢再犯。
可是魂体里好像空空的,尤黎很奇怪的,脑袋迷迷蒙蒙地吞了吞口水。
好想吃……想吃什么呢?
他一点也不知道。
尤黎晃晃头,着急忙慌地想回自己的身体里,但他回去了,想坐起来时,用的还是魂体。
就这么维持着魂体的下半身还在身体里,但魂体的上半身却已经和身体分离的姿势。
不吓人,但吓到尤黎自己了。
他又去抱L,抱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他们此时此刻离得有多近,L低下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苏云一行人已经快走到古宅大门处,他们不敢进,都等着背后刻意减缓速度的L一起进。
说是古宅,不如说这更像一个庄园。
中式建筑很有历史冲刷过的色彩,却在经过历史的发展后,形成一种古怪的中西合璧风。
这栋角檐齐聚的老宅屹立在夜色中,庄园的铁门老旧,像许久无人光顾,不知荒废了有多少年。
L给完尤黎这一眼后,才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似乎在让他不要乱动。
他看完才对面前这群他连脸都没记住的人道,“进去吧。”
张朝和王信很识相地上前去推铁门。
甘倩也明白他们这次过副本的大腿是谁了,站在一边不再多嘴。
没有了尤黎作为他们搭话的桥梁,苏云也不得不和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您知道这里面大概是什么吗?怎么称呼您?”
L瞥了她一眼,“尤。”
苏云很上道,“尤先生。”
下一秒她却看见这位尤先生突兀地拧了一下眉,似乎是对她这个称呼不满,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个拧眉不是对她的。
苏云清楚地看见对方横抱着人的手臂动了动,又碍于抱着人,空不出手,只能垂下眼皮往怀里看了一眼。
有些警告和制止意味的视线,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一眼也格外有威慑力。
尤黎哪里会怕他。
注意到别人的目光后,才不得不移开来。
像在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对他捣乱。
苏云警惕了一下,又想到应该是他们看不见,还在灵魂出窍的尤黎,松了口气,当作没看见地移开视线,不是很在意地继续关注大门的进展。
这座古宅建在半山腰上,巴士环了许久的盘山公路才开上来,铁门发出生锈的吱嘎一声,在被用力推动下,很快就开了。
苏云进去之前,下意识看了看后路,却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位尤先生,此时半身都隐在夜里,抱着人的手臂微绷。
手背的青筋半起,像在忍让着些什么。
见他们在等,才抬腿走了过来,眼里又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寻常。
空不出手,阻止不了,也不能出声喝止,甚至不能表露出异常,只能任由人闹。
张朝,“这么大个宅子,我们找到天亮都找不到纸钱在哪。”
王信,“别说这些丧气话。”
苏云,“不然我们再扶乩一次,甘倩?你还能行吗?但我们少了一个人……”
甘倩此时却在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今晚的月亮怎么看着有些不对?”
苏云闻言也抬头看去,补完了后半句话,“……尤先生你能补上吗?”
尤先生过了很久才出声,“不用。”
他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异常,低调还是冰冷的。
话语间气息很缓慢地起伏一瞬。
“国人过节需要去走亲的节日很少,大多只有两个,一是中秋团圆,二是年节将至。”
“你们一开始进副本之前,系统就应该给了你们提示。”
是年节将至。
他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声带就在尤黎的口腔里震动一分。
狭窄的温床又湿又软。
苏云还在等着尤先生的下半句话,却见对方没再继续说下去,像是提示只能给这么多。
她想了想,突然灵关一闪,“我知道中秋月是圆的,但我并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月是什么月,你们有谁知道吗?”
没人出声。
众人只能又将目光移到尤先生身上,听见他道,“月有四分,晦朔弦望,除夕月是残月,弯如娥媚。”
他说得很慢,像在为了他们能听懂。
尤黎已经不满足含着了。
古人看月相就能分时节,但换在现代人身上无异于一件难事,苏云研究民俗,也知此事有多困难,当真有如神通。
几人又抬头看,突感全身恶寒。
因为他们头顶的月是圆的。
满月夜,和鬼婴一样的晦气。
今日不是中秋,却是满月,而有关圆月最出名阴森的一句,在场人都不陌生。
苏云面色发白道,“满月鬼门开。”
“今天是中元节。”
年节将至,百鬼待行。
他们过的不是人节,而是鬼节。
“天亮之前你们坐不上离岸的巴士,会被从鬼门逃出迎节的猛鬼通通撕碎。”
“五点,这座宅子会彻底苏醒。”
尤黎像找到了一个很好玩的玩具,他现在意识不清,刚刚一直在乱亲乱蹭不止,现在又吐出舌,有些笨拙地舔。
潜意识里告诉他,这是阳气很重的地方。
张朝王信还有苏云甘倩四人都在专注地听,和通关有关的重要信息,没人能马虎。
尤先生的语速上提,目光透过面前的人影,放至苏云手中盖得严严实实瓷盅,提点道,“它们快醒了,所以它现在不敢从这里边出来。”
“你们可以问问它,这座宅子里的五十六口人死因为何,它为何怕。”
苏云下意识问,“它不肯出来呢?”
尤先生已经抬步,走向前,“它是乩鬼,它不肯出来,那就起乩逼它现身。”
四人跟在他身后,进了这座庄园的内部,三米高的厚重大门半掩,他们明明只落后几步,但苏云几人一进了去,却发现不管是昏迷的尤黎还是抱着尤黎的那位尤先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会厅只剩下他们四人,寒意逼人。
那件披在尤黎身上的皮衣又被垫在他身下,他的身体虽然昏迷不醒,被放下后,但他的魂体还挂着人脖子上。
晕乎乎的脑袋很快被一丝疼意弄醒。
他面前的人终于能空出手来管教他。
虎口卡住他的下半张脸,收紧后,指腹还避开了他的唇瓣,没有了外人,嗓音也不再掩饰,又低又沉。
在黑夜里惊人般将尤黎不清的神智问醒。
“谁教你的?”
尤黎呼吸微微加快,眸子也放大,能从里面看见一点点迷茫,半知不懂的。
对方刻意让他感受清这份不被允许的制止,脸有些火辣辣的,好像在发烫。
“哪个男人教会你做这些事?”
第209章 港诡17 你知我钟意你
“不可以吗?”
“我不可以亲你吗?”
两句话。
尤黎只是吸吸鼻子问了两句话, 卡在他脸下的虎口一下松了一瞬,下一秒又用回力气,没让他糊弄过去。
尤黎固执地问, “我不可以亲你一下吗?”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亲,
明明是他说他想就可以的。
L没缓和下半分神色,“可以——”
得到允许的尤黎没有察觉到潜藏的危险,他连话都不想听完, 身体变得很奇怪,视线也忍不住地移到对方面上。
有些发直。
刚刚一直没有亲到,因为面罩在挡着,尤黎的胳膊攀在对方肩膀上,有些急的呼吸很快撞到L的鼻前。
粗粝的面罩边缘被齿关很急地咬住,被尤黎从挺立的鼻骨上往下拉, 他用唇瓣笨拙地抿,慌乱的, 错乱的。
乖迷的。
仿佛还用过这张嘴咬过其他男人的拉链,即使被冰凉的金属冻到,也不敢反抗, 一次两次……慢慢就将这些不想做的事变成了习惯。
L的嗓音愈发嘶哑, “谁教你的?”
他的眉往下一沉,像吃人的野兽。
“还咬过什么?”
“你给别人口*过吗?”
尤黎已经将他的面罩咬下来,柔软的唇迷迷蒙蒙贴过去,很想要……
但唇缝厮磨上的一瞬, 就听见被他亲上的唇里吐出有些疲惫的二字, 又有些重音,“BB?”
“讲嘢。”
说话。
尤黎有些清醒又有些混乱,“没有……的。”
对方看出他听不懂, 说得更重更直白一些。
“他们插过你的嘴吗?”
尤黎耳朵都烫起来,听懂了,顾左右而言他,吞吐了很久才肯说,“……差一点点。”
L揉着他的眉眼,力道有些重,“要拒绝,这很不尊重你。”
“会撕裂。”
尤黎的唇角被摁上。
“会肿痛。”
尤黎的脖颈上方被抵住。
L的嗓音很沉,气息也乱了,随着他的诉说,指腹的移动,尤黎仿佛真的身临其境,他吞咽不下,想呕吐,却还在被抵着喉舌不留情地发泄。
很快,这双手下伶仃可怜的脖颈就细微地颤抖了一下,知道害怕了。
因为被掐着脸,抵着喉咙,就算尤黎很想、很想亲,也根本亲不到。
“不能在外面接吻,身体亲昵。”
L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说得很慢,刻意在让尤黎听清楚。
“你和他们做的时候,有被围观过吗?”
“……我,我不知道。”
尤黎呼吸快得不行,“没有……但是他们知道我刚刚,睡觉之前还在和……”
在燃烧着壁炉的木屋里。
L低着声,“还用这件事冒犯了你是吗?”
他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凭两句就准确猜中了后续的发展,男人之间的劣根性意外地相似。
尤黎蠕动了一下唇,眼里冒出湿意。
L的气息沉沉悬在他上方,在他进一步地难堪之前,听见对方道,“所以下次,不要给别人看轻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的嗓音很哑,压抑着什么,但对着尤黎时却并不冷冽,很有温度。
“你反击回去了吗?”
“有,有的!”
尤黎很迫切地点点头,他说他把对方的雪镜都扯下来扔地下了,悄悄地小着声,“我还打了他的。”
L很快给出回馈,“很棒。”
尤黎火辣辣的脸颊开始一点一点地回温,还是烫的,却不是那种难堪的发烫,有点烧着他怦怦跳的心。
他听见对方进一步问,“有没有同意他们在外面做过?”
这次尤黎很快就给出回答,很干脆地摇摇脸,“没有,我没有同意过的。”
用虎口掐着他脸的那只手终于放开。
在听到正确的答案后,他终于能得到奖励,一直阻挡他的温热掌心总算松懈下来,不再桎梏住他。
在对方俯下身时,尤黎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直被抿着的唇肉在微张的缝隙里有些内陷,他很乖地张开齿迎接……亲上了。
尤黎能感觉到有饱满又直冲他魂体的气,被渡了过来,一点一点填饱他。
是他一直很想要的奖励。
尤黎醉醺醺的,喉舌间的酥麻像电流般蔓延至他的指尖,延长,他浑身的力气都快丧尽,胳膊却越收越紧。
颤着的眼睑溢出无意识、汩汩的泪流,半张的眸子开始放大涣散,原本攥在手心的手指松懈下来,屈张地伸开。
没有给全。
上方的声音传递至他的耳畔里,让尤黎忍不住颤栗,他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气。
在说,“不可以在外面引诱我。”
很无情的一句。
尤黎吐出一个湿黏的气,口齿不清,他也听不见自己在恳求什么,好像在认错又仿佛在挽留。
但下一秒,他又得到解救。
“BB,你知我钟意你。”
“唔好叫我忍唔住。”
bb,你是我的梦中情人。
请不要让我忍不住。
他们在无人之地,围观者只有黑夜里的满月,将这个相隔了太久的吻接完。
尤黎全身心都被解放,在这个吻中得到了满足,没有了身体的限制,他不会换气也没有关系,呼吸再怎么急促也没有关系。
莹润的魂体发着半透的光,晶亮亮的,能叫人看见明显的潮红,唇肉湿润润的,趴在对方的肩头,头脑晕圈地休息、缓着气。
再抬起来时,刚一对上L的目光,就飞快地别过脸,但很快,他又转回来,抱住L的头,很用力地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巴。
眼有些闪烁,什么也没说,就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醒来后也有些不敢看人。
尤黎低着眼睑,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可以……可以出去了。”他自己“嗯”了一声,磕磕巴巴又很义正言辞地补充,“去,去找他们了。”
L牵住他,“够了吗?”
尤黎别别扭扭地看地上,看看墙,“唔”了一声,说应该好了。
却在L垂下眼皮,将面罩扯上时,忍不住看过去,等人扯好了又躲开。
一进庄园大门就消失不见的尤先生从偏厅回到正厅,夜更深了,格外冷。
皮衣披在了尤黎身上,他身上又披了一件风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能叫人窥探出一丝无序。
他带着人回来,总算让人心惶惶的一群人稳下来,他们回来前,苏云几人也没有闲着,而是原地起完了乩。
苏云,“你不肯说,想和我们赌命,大不了我们一起玩完,这场扶乩我们一直不结束,一起等到五点。”
乩鬼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怕,大不了我再杀他们一次!”
甘倩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报纸,“所以这上面说的是真的,钟家上上下下连带仆人一夜之间五十六口人惨死。”
报纸上黑色字体分明,标题起的吸睛又没人情——钟家一夜遭仇,冚家铲完。
正厅的地上还摆着他们从别墅外挖回来的土,铺在围成一圈的红封上。
张朝和王信喘着粗气站在原地,像刚从远处跑完回来。
“我们查过了,这里的确留下了很多警方探查过的痕迹,还有法医调查死因时保留现场的留痕。”
“铁门上还有封条的残留,被吹断后也不知道被吹到了哪,我们没在周围找到。”
苏云很快注意到一边,“尤先生?你们没事吧?”
尤黎有些蒙,“什么?”
随后他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在喊他,因为他旁边的人应了一声,“刚才有些事。”
什么事却没说。
苏云急于把信息共享,没时间了,“你们看头顶,房梁上掉着根麻绳,我们查过了,地上没有现场尸体痕迹固定线,这个人应该就是掉死在我们头顶上。”
她抬手一指,“二楼的围栏也凭空断了一个空,但在断裂下方的不远处,一楼的地面上有尸检留痕,这里应该摔死过一个人。”
“正厅右手边的高花几旁有着古董花瓶的碎片,通过留痕看,那里应该也有一个被花瓶砸死的人。”
“还有偏厅左旁的旋转楼梯下方……从二楼摔死……”
苏云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她面色愈发凝重,“我们只查看了一楼,光是一楼可能就有二十多具尸检痕迹。”
乩鬼被他们的起乩逼着从汤盅里出来,此时正跏趺坐着,红裙曳地,它没有脸,却能叫人感觉出白衣女的那份美艳,“佢地罪有应得,关我咩事?”
他们罪有应得,恶有恶报,关它什么事?
惨死的冤鬼,怨气最冲天。
他们光是在这座古宅里待着心里都发毛,更别提还看见了这么多警方封条和现场尸体痕迹固定线。
可乩鬼却毫无愧疚之心,嬉笑打闹照常。
甘倩都恨不得将那个报纸扔它脸上,但她不敢,只得急声催促,“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去二楼搜查一下,找到纸钱就赶紧走。”
他们准备上二楼,各自把沙土下的红封都抽了出来,尤黎的那张烧了,看着他们忙,也帮手把乩鬼旁的汤盅抱起来。
先放在了一旁的高花几上。
尤黎蹲下来,也帮忙将沙土拂开,他准备抬头站起来时,却看见汤盅没被他放好,在高花几上半露出一角。
让他看见了底下的底盘。
瓷白的底面下有一抹殷红。
尤黎看了看周围,小心地凑上前,将汤盅的盖子摁进,翻过来查看。
因为盅里有着东西,他们都没有翻过来看过,生怕胎盘一不小心从里面掉出来。
尤黎看了一眼后,又翻正回来,才跟着他们一起上二楼,上了二楼,几乎所有人都一眼看见走廊左边最里面的地上,摆着一座背部靠墙佛龛。
和404里的妈祖像相似,却是两个东西。
像镇宅的石狮子般,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么大的庄园,这么威严的古宅,却供着一座这么小的佛龛,甚至还没有人的膝盖高。
中不中,洋不洋,怎么看怎么别扭。
佛龛前照旧摆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很多残香。
他们一行人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靠近后,才蹲下来查看,苏云用手擦着地上的灰,看见木质地板上有一道圆形的纹路。
仿佛上面常年压着什么东西,后来虽然被拿走了,只不过在地面上仍然留下了痕迹。
尤黎屏住呼吸,将手中的汤盅严丝合缝地放上去,很轻微地“咔”一声,从佛龛里的内部传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佛龛背后的墙面,墙后面会是什么?
尤黎伸出手,很小心地想把佛龛挪开,却没有挪动,他又尝试了一下,佛龛却随着他往外掰的力道动了一下,像一道和墙面连在一起、用妈祖像作出的木门一般,被他缓缓拉开。
露出了后面一个被刻意掏空墙面,留下来的黑洞,方方正正,却很小,连一个小女孩都钻不进,里面有一个连着墙体的铁锁链。
像一个装骨灰坛的龛位。
可比起龛洞更像一个狗洞。
墙的四周有着很多抓痕,最里面的那扇墙写着三个鲜红的字,和盅底留下的殷红别无二样——
钟恩仪。
第210章 港诡18 罪有应得
用佛镇鬼。
这扇墙后曾经供着谁, 关着谁,不言而喻,乩鬼青白的手上, 红色的长甲愈发如血般滴红。
它手上燃起鬼火,点燃了佛龛前的残香,随即,有丝丝缕缕的烟雾飘到了它的口鼻前, 被它陶醉地吃入。
钟家人在这里立起的佛龛,每日每夜燃的香烛,都是供给鬼的。
给鬼上香,他们所求什么呢?
又为什么在墙里上了一个锁链?
乩鬼堪称狼吞虎咽,鬼火大盛,烧得香炉里的残香丁点不剩, 它越是吸食香火,鬼身就越发真切, 宛如一个栩栩如生、却没有脸庞的真人。
苏云越看心里越发诡异,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上前半步, 猛然从地上将香炉拿起, 远离鬼火后再用力一吹,残香瞬间灭了。
乩鬼缓缓将脖子拧过来看她,“小朋友,我只是看见尤先生的面子上不杀你们。”它骤然发怒, 五指成爪, 闪身向前,“不是让你们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苏云被它掐住脖颈,狠狠摁进墙面里, “砰”的一声,墙面都被砸出裂缝。
苏云呕出一口血,“纸钱在哪?”
她精明无比,“你告诉我们纸钱的位置,我们就把香炉还你。”
乩鬼松开手,将她丢落在地,“几柱香火而已。”它吹着手指,“你想拿就拿喽。”
苏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难看,她以为这些香火让乩鬼功力不断增长,对乩鬼来说至关重要,可看乩鬼这幅神情,却是她猜错了。
可没时间了,他们再僵持,鬼门开的时候谁都跑不了。
尤黎为这突发的变故反应不及,紧张地站在原地,说道,“你告诉我们纸钱在哪,我们现在带你离开,钟恩仪?”
乩鬼瞬间扭过脖看向他,旋即又大笑出声,“你们真以为我怕那些死去的钟家人?”
“我杀他们一次不够,杀十次也不够,杀千百次都不够,鬼门开了又如何,他们除了像鬣狗一样咬在我身上,撕扯我的鬼身,最后还不是会被我打回鬼门里!”
“一班贱人来嘅,我怕咗佢?”
一群贱人来的,我怕他们?
乩鬼指着佛龛后的墙洞,“妈咪死咗,他们继承了她的遗产还不够,还把我当条狗一样栓在这狗洞里。”它哼笑,“一生荣华富贵又岂是那么好求的?”
“鸟为财死,人为财亡,他们罪有应得。”
乩鬼的鬼身逐渐变淡,女鬼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古宅,随着它话音落下,庄园的所有门窗瞬间锁紧,发出“砰砰”接连不断的巨响。
它不再虚与委蛇,笑道,“既然你们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
“那个老太婆想让你们来杀我。”
“也不看看你们有冇命翻!”
“有没有命回”的余音绕梁不绝,尤黎他们却再看不到乩鬼半分身影,只能听见其声。
“尤生,冇多管闲事。”
尤先生,别多管闲事。
甘倩惊叫道,“什么意思?它说那个阿嬷想让我们去杀了乩鬼?!”
王信也不信,“我们?它杀我们还差不多,我们哪有这个本事?”
尤黎却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了L身上,他清楚地记得一开始L帮他们结束那场扶乩时,说了一句话。
他忍不住问,“你当时说,阿嬷同我们讲过,我们没规没矩,这种犯忌讳的东西我们碰不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L像终于等到他问,眼底带笑,看了他一眼,“你们学艺不精,自己问乩,会出事。”
尤黎瞬间屏住呼吸。
问出来了。
苏云道,“所以我们这群人在副本里的身份是那个阿嬷的学徒?那她和乩鬼又是什么关系?她让我们在鬼节当天去走亲领红封,那肯定早就料到天亮前鬼门会大开。”
“她让我们在天亮前坐上离开的巴士,她也清楚会有百鬼出行,她让我们一路走亲,挖掘乩鬼的过往,是想让我们杀了它?”
所有人都觉得滑稽,他们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杀了乩鬼?但阿嬷认为他们有,那他们就应该会有,只是他们不知道。
要怎么才能杀了乩鬼?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面面相觑,恍然大悟的意味,这个信息早在L一开始救他们时就给出,但他们现在问却也不晚。
尤黎蹲下来又看了看墙上这个被隐藏的龛位,又看了看做成龛门的妈祖像。
木质小人慈眉善目,但却黯淡无光,不知为何竟能从天后像上看出半分阴邪之相。
看得尤黎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起身时,张朝和王信正在试图推着二楼一个接一个紧锁的房门,还有走廊中上锁的进风窗。
窗打不开,门推开后却只能看见一道道封条和尸检线,还有一些陈旧的家具,血迹早就干涸氧化。
“这里是书房。”
王信招呼了一声。
苏云先一步跟去,回头看时发现后面两人并没有动,尤先生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地上的人起来。
等少年拽着他的风衣起来后,才微微抬步,他身后的人立刻小跑着跟上。
黑暗中能看见一点细白的指尖钻进长风衣里,很快就被人牵上。
握紧了掌心里,带着向前。
尤先生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略过来一眼,苏云不敢再看,也知道她这次通关还能遇见那个少年,也是走大运了。
这也是她刚才敢激怒乩鬼的缘由,乩鬼再气,有这两个人在,为免波及,也不敢当下就骤然对他们四人发怒。
这种试错机会在副本里可不多。
苏云深吸一口气,先一步走进书房,甘倩等他们全都进去了,才敢跟着进。
几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尸检痕,搜索这凌乱的案发现场,从这些多年前留下来的凶杀线索中寻得被尘封已久的真相。
“很多纸报,每一日都有,我们挑出来只看和钟家有关的。”
苏云和甘倩分别将纸报一张张翻过。
尤黎站在满面墙的书架前,有些看不过来,很快,他注意到一个厚重的相册。
不过放得很高,他够不到。
尤黎抬起手,L俯下身将他托抱起来,没让他去爬一旁的梯子,仅是抬高了手臂,就让人够到。
“拿到了。”
尤黎松了口气,怀里抱着那个大大的相册,被L放到地上,他也走到书桌,将相册摊开放到桌面上。
相册的第一张是钟家的黑白全家福。
白衣女不像墓碑上死气沉沉的模样,即使是黑白照都能看出她那时的光鲜靓丽,身披貂毛,坐在人群中心。
钟家密密麻麻的人像环绕着明珠般,站立在她身旁,她手中像捧着一个襁褓般,捧着一个瓷白的盅。
而就在她身旁,还坐着一个拄拐的老妇。
她面若春风,小鸟依人般将头枕在老妇的肩上,亲昵地挽着老妇的手。
老妇面容和蔼,眼神慈祥地望着镜头,她布满褶皱的浑浊双眼却像穿透了镜头,穿透了多年的时光,穿透了这张相片,与此时此刻现在正站在钟家老宅的他们对视。
她望着他们的目光,和坐在榕树下一一将红封里的纸钱递给他们时别无二致。
走亲、走亲,他们走的的确是阿嬷的亲戚,钟家三代人,都在这张相上了。
仍存活至今的钟祖母,枉死的钟太,还未出生就已死去的钟家女孙,钟恩仪。
报纸上将钟家的兴盛存亡书写得一清二楚——“贫穷女飞出公屋变凤凰,走大运”、“钟太买下天价地皮,建祖屋”、“钟家女主人病死,遗产划分闹上法庭”、“钟氏股价狂跌,破产前夕”……
“钟氏起死回生,至今二十年不曾落幕”,再到最后的“钟家一夜遭仇,冚家铲完”。
相册上将钟家在白衣女死后,如何从破产到起死回生,再到风光二十年才轰轰烈烈落寞的原因一一记录。
他们每日每夜、钟家的每一口人都会给栓在墙后的乩鬼上香,肉眼看不见的灵体在相片里照出一团模糊的轮廓。
黑白色的佛龛后趴伏着一个小小的女童影子,钟家小孩牵着一条狗,手里拿着骨头和洞里的女童笑嘻嘻地玩。
女童小小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蜷缩在洞里,将洞填得满满当当。
孩童的天真最是邪恶。
分到它母亲遗产的钟家人贪婪不足,继承了钟氏还不够,代替了母亲继续养它做小鬼,让钟氏起死回生,在这片寸土寸金的港岛上续了二十年的命。
它想爬出去,却被身后的锁链栓得动弹不得,它恨啊,它怒啊,连一个稚儿都敢欺到它的头上。
用锁栓它,用龛关它,用佛镇它。
它恨意滔天,发誓要杀光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每一人都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