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阙正细心的擦着脸,闻声放下帕子,笑如冰雪融化,“阿离问,自然是有。”
第76章 宅子
温离:倒也不用说这么暧昧。
扶楹飘忽不定的在二人之间转了圈, “其实找人的办法,我和师弟也会,便是最简单的追踪术。”
温离:“”
‘简单’,真是令人厌恶的词啊。
容阙倒是没有被戳破的窘迫, 淡然自若:“既然如此, 你们去找罢。”
扶楹疑惑道:“那师兄和温师妹?”
“她想去街上走走。”容阙道。
扶楹:?
温离不动声色的扯住他衣袖, 斜着瞪了他一眼, 忙的朝扶楹解释:“我和你们一起, 他生病了, 脑子不清醒, 胡言乱语, 莫要介怀。”
“若师兄身体当真不适,便在屋子里歇着”扶楹很是善解人意。
温离摆摆手, “不用, 他可以的。”
被迫可以的容阙仰面看她,长睫扑簌,藏着浓浓柔情。
温离只好顶着他的眼神,和扶楹二人商量该怎么去找人。
扶楹与祝余一拍即合, 皆猜测江逢春还在皇城中, 并且走不远。
“我觉得她不止是在皇城中,甚至可能没出裴府。”温离温声道,有理有据的分析,“她从宫里面偷逃出来, 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选择来裴府, 说明她信任裴束,也下意识将裴府当做自己的藏身之处,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再往外逃,外边天寒地冻,没有人会想流浪街头吧?”
扶楹闻言,认为很是有理,遂道:“追踪术需要她贴身之物,我立刻就去问问裴束将军,看他手里有没有江逢春的贴身物品,再将符箓布置院内东西南北四角,若是她在府内,便绝不可能藏着。”
祝余抱着剑说:“我再在城内搜一搜。”
“好。”扶楹点头,看向温离与容阙:“温师妹先在院子里找一圈,待我取得物品后,寻你们汇合。”
扶楹并未询问容阙的意见,而是默认容阙与温离是一体的。
不出她所料,容阙也没有反驳她,甚至可以说没有分出任何一个眼神给他们,炙热的视线紧紧黏在温离身上,似乎在思量什么。
“好。”温离点头应下。
取了件容阙的狐裘套在身上,宽大的狐裘染着檀香极为舒适,她忍不住轻蹭,幽幽看着他在屏风后换衣裳。
其实容阙是想在外面换的,对于他而言好像当着她的面换也没什么不好的,顶多红红脸罢了。
但耐不过温离死活不同意,他只好悻悻走到屏风后去。
大雪如鹅毛飘飘然,落在肩头很快就化成一滩水,没在衣裳里。
她抬起手接住几朵雪花,再看着其融在手心,往返几次,房门终于被人推开。
头顶不知何时竖起一把纸伞,挡住斜斜刮来的风雪。
温离微凉的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在手心,掌心还未完全化开的雪在此刻真正融入二人身体里。
“冰吗?”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点点的沙哑,似这十二月的霜雪,裹着寒意浅浅。
指腹无意间划过她的掌心,前后搓动算是温暖了些。
温离摇摇头,空出的手接下一片雪晶,炫耀似的扬在他眼下,“好看么?”
容阙极轻的笑笑,促狭道,“好看。”
二人缩在伞下,伞顶累着厚厚的积雪,大雪很快便掩藏住二人来时的脚印。
裴府满院子的下人脚步匆匆皆在寻找消声觅迹的江逢春。
容阙撑着伞只看得到温离乌黑的发顶,但微微歪头便能瞧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十分警惕和用心的环顾四周,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猫儿,嘴角弯了弯,不自觉摩挲着她的发尾。
等到温离第五次挣脱开他的手,在院子里来回蹿的时候,容阙少有的耐心消失殆尽,他一言不发的拉住想要往外走的温离,拎着她的衣领往自己怀里挤,轻柔的掸去她衣上的雪花,见她额前的发被雪水沾湿,心情愈发不好,薄唇抿起。
“这场捉迷藏的游戏该结束了。”
温离擦去袖口上的雪,摇摇头试图将自己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哎呦呦,我还没有找遍,那个小房子里还没看,你先等等,待我看上一看。”
容阙嗤了声,毫不夸张的将她揽入怀里,将自己的氅衣包裹在她外头。
“不在这里。”
温离仰头看他,“那在哪?”
容阙抬手,指尖溢出一抹淡蓝色的灵气,灵气顺风而动,飘上半空,再随着雪缓缓流动,最后顿在西北角的方向。
“找到了。”他收回手,随后邀功似的低头看着温离:“我说过的,你要我就有办法,你偏不信我。”
温离不满的哼唧:“我哪里不信你,扶师姐说的时候你也不反驳。而且你有这个办法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现下师姐还马不停蹄的去寻裴束,这不是白跑一趟吗?”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容阙有些不高兴,但对上温离闪烁的水眸,所有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好认栽,“我见你找的很是高兴,不忍打搅而已。”
她哪里找的高兴了?
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温离捏了捏他的腰,感受到他身体微僵,这才满意的朝他抬抬下巴,得意道:“我现在才是高兴。”
容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她作乱的手压在臂弯间,无意间又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他饶有意味的说:“我也高兴。”
温离:!?
她的高兴,似乎和他的高兴不大一样
“走、走吧。”温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正衣冠,故作正经的说:“还在外面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好好走路,不能动手动脚。”
容阙微微阖眼,遮住眼底不断蔓延的暗色。
他其实挺喜欢她和他在幻境里的。
起码没有孟时清会打搅他们,温离也会下意识的依靠他。
是啊很美好。
如果能和她一辈子相安无事的待在一起,或许仇恨一事也能放下。
真相和她相比,也并不重要。
容阙挑眉,视线内,少女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仔细的看着它融化在手心,而后将湿润的掌心不动声色盖在他衣裳上,默不作声的擦干净,像是偷腥的贼,捂着嘴笑。
他自然是由着她去,只是心口有些难受。
眼下看起来,好似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要比他高上一些。
“阿离。”
温离浑身一抖,以为自己做坏事被他发现,忙的将手缩回袖子里,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讪讪笑意,“怎、怎么了?”
容阙问:“你想查明玄天宗灭门的凶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更打的她措手不及。
温离轻叹一口气,柳眉拢起,“想。”
离开宗门也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差点忘记悬在温离脖子上的刀。
温离有意让自不去想任何与原著有关系的事情,但冥冥之中似有注定,她不论做什么,都会在原有的轨道上进行。
比如她就算苦躲也躲不开孟时清,又比如她被带来长安,加入本该是主角团做的事。
总而言之,她越是想躲,越是躲不开。
“从幻境出去,你我再入一次玉简吧。”容阙认真的说。
温离一顿,咋舌。
入、入玉简???
那、那岂不是要
“你为何不趁着昨晚进去,子母简交合那不是最好的时候吗?”温离微红着脸,极大的克制之下,才将话说的明白。
容阙看穿她在想什么,指尖擦过温软的面颊,又在她鼻头上刮了下,仔细着问:“温离是想双修吗?或许”
他眨眨眼,指尖滑落在她殷红双唇,指腹微微用力,顿时陷入一片柔软之中,再随着他缓缓摩挲,柔软肆意溺在他的手指间,“或许关于玉简的秘密,双修后就能知道呢?”
温离别开脸,耳尖红霞迅速扩散,她道:“再说,双修不急。”
容阙淡淡笑:“原来知道双修的意思啊。”!
温离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满目惊讶:“你居然套我话?”
容阙:“先前阿离问我双修为何意原来也是在套我话啊?”
温离:秋后算账的风终究是吹到她这里了。
“听不见,听不见。”温离十分自然的垂眸装傻,不管怎么说,故技重施这一招在容阙这里永远适用。
即使是天寒地冻间,可温离觉得热的难耐。
生怕容阙再用那件事造文章,便立刻捂着耳朵:“我才没有套你话,容阙你不要污蔑我。好了好了,我们要去找江逢春了,虽然她死不了,但冻傻对我们可没有好处。”
对不起了江逢春,一定来救你!你借我呈呈口舌之快。
江逢春:?
“就在前面了。”容阙收起笑意,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门堂后边的小院子里。
角落座落一间柴房,与旁侧两间屋子不一样,门前的积雪较为干净些。
这里实在偏僻,往来的下人也不愿意靠近一步,随意转了圈便离去,继而如若江逢春当真在里边,也无人可以发现。
裴府实在是大。
温离忍不住道:“裴府建的快有江不眠的太子府那么大了吧?”
容阙偏头,“你想要宅子?”
他想了想,虽说他没有在山下买过宅子,但积累的财富买一栋宅院,还是绰绰有余。
温离摇摇头:“这么大的宅子我才不要,有的钱买,没得钱保养。”
容阙会意,默默在心底记下。
她不喜欢太大的宅子。
“那小一点呢?”
温离道:“你不觉得现在的重点是江逢春嘛,关宅子什么事儿难不成你想买了?”
第77章 往事
容阙真诚微笑:“你不想, 那我也不想。”
他淡然自若的看向前处,只道是随口一问。
温离有疑,见他不愿再说,也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柴房外还留有深深浅浅的脚印, 均是来往奴仆留下的。
木门上还留有铁锁, 锁上甚至落了灰, 足以可见此处偏僻。
温离试探的上前叩门, 铁锁年久不修的响声极其沉闷, 撞击在门框上更是难听。
“公主, 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容阙失笑, “你唤她, 她就算是在里边,也不会应你的。”
是也。
温离清了清嗓子, 梗着脖子解释:“这不是怕找错地方了嘛, 万一里面真有人还不是她呢?”
“那倒也是。”容阙没有戳穿她。
绕着柴房打量一圈后,这才发现,这里仅有的两扇窗户要么是被木头封死,要么不知什么原因锁上, 从外头根本打不开。
温离道:“门窗都打不开, 我们该怎的入内?”
“你往后站些。”容阙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着后退几步,落下一句,“从门进。”
温离看着被锁着的门, 头一回儿带着奇异的语气同容阙说:“你该不会还学过开锁吧?”
听着有趣,容阙莞尔问道:“我是什么贼吗?”
温离摇头如拨浪鼓:“我可没说哦, 你不要污蔑我。”
容阙手腕微动,天命剑便从鞘出, 横于手心之中,随后他腕节翻动,随意挽出一个剑花,剑气扫出,眨眼间木门便碎成渣,飘荡着的烟尘上下浮沉。
露出一张震惊的面孔。
江逢春张的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木头的碎渣沾在发上,又慢慢滑下,坠落在地。
随着木屑散去,少年挺拔的身姿后少女探出半个脑袋,借着他的衣裳挡着口鼻,亮声问道:“公主,可以进来吗?”
江逢春的视线从温离脸上下移,最后落在容阙还没有收起的天命剑上。
天命剑之所以受天下修士追捧,一是因为剑本身超群,二则是其剑下魂魄无数,早已练就骇人的煞气,光是剑气便能杀人于无形。
又是出鞘的模样,戾气更要比鞘中时吓人。
江逢春吞了口唾沫,不知是被风吹还是被剑吓到,小脸煞白,那剑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干笑两声,拂落身上的灰屑,“柴房而已,我又阻挠不了二位。”
温离看出她很怕容阙,便摁住容阙的胳膊往回收,小声道:“把剑收起来吧,刀剑无眼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天地良心,她这话真的只是想让容阙收起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要吓唬江逢春的意思。
所以江逢春离容阙又远了点,这件事,当真不怪她。
容阙是听话的收剑,可就是抬眼垂眼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江逢春呼吸停滞。
“容阙,你出去。”
温离知道如若容阙一直站在这里,江逢春肯定不能正常说话。
容阙诧异的看着她,细细重复:“我出去?”
温离朝他眨眨眼,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顺势擦去了发上的雪晶,背着江逢春小声低语:“她很怕你,你在这里她不会好好说话的,先到外面去等我。”
一声冷哼从容阙鼻中溢出,他不为所动的看向江逢春,“怕我?”
江逢春可记得清楚,昨夜他甚至没有出手,就把自己捉弄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今日更是,只差一点儿,那剑便落在了她脸上。
她虽然是公主,但也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逃难。
“”江逢春咬住微微颤动的下唇。
无声的回答,反倒是最好的回答。
雪才的不停,且有愈发变大的趋势。
温离也不忍让容阙在雪中受冻受寒的等着,只好取折中的法子,她好声好气的说:“那你背过身去好吗,不要看她。”
容阙将天命剑归入鞘中,颇有些为自己正名的着急,黑润的眸中盛满不悦:“我没有盯着她看,你误会了。”
江逢春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底腹诽:现在说的正义凛然,方才瞪着眼神吓唬她的人是鬼吗?!
他的关注点完全偏了啊!
温离耐心道:“我知道,但是你也知道有时候想要说心里话,旁边若是有人就不好意思说,你明白嘛?”
容阙视线灼灼:“我只看你,不会看她的。”
江逢春怎么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在乎江逢春,即使会把他们二人永远留在幻境中,那也未必不是件坏事。
眼下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受温离指示。
“罢了,你就跟着吧。”
温离朝着江逢春笑笑,“公主,住柴房里倒是委屈你了。”
江逢春看看容阙,不敢说话。
江逢春身上的锦罗裙染了些灰,明显可以看出她是有刻意不让自己过于狼狈,但一路上还是吃了些苦头。
温离道:“为什么逃出来啊?裴束找你很辛苦。”
江逢春垂眸:“”
又是一阵沉默。
温离开始怀念昨天晚上跳跃不知疲倦的人,也不过才一天,怎么变化会这么大,好像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被挫去棱角。
柴房除去木柴就是些杂物,全然并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
江逢春将披风摊在地上,抱着双膝坐了上去,避开眼神不敢看温离。
温离叹了口气,正要蹲坐在地上,却感觉大腿上垫了东西。她垂眸看去,见容阙不知从哪里搬出个木箱,木箱上垫着他的狐氅。
金贵的狐氅就这般被他毫不留情的垫在底下。
说起来,温离还是有些心疼。
不过容阙没有给她心疼的机会,就这样搂着她坐下。分明心中很不愿意,却还是背过身去不看江逢春。
温离忍着笑,掐了掐他的手心,偏头对着他耳廓吹气:“你好乖呀。”
容阙虽然是倚着她坐的,却是背过身,以至于他的神情并不能很好的被看清。
江逢春正在心里琢磨这二人耳鬓厮磨在说什么,随后便瞧见容阙听完她的话后,微微侧过的脸瞬间晕开红霞,白玉似的耳朵仿佛从血里捞出来似的红艳艳
呵呵,她好像猜到他们说什么了。
容阙努力冷着脸,却还是没克制住不断上扬的唇角,他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垂,心猿意马的难耐。
刻意剜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你知道就好。”
容阙生的白,今日穿着素绿的宽袍,衬得肌肤愈发白嫩,眉眼清冷无欲,却还是没能恪守的染上尘欲,从无悲无喜,到眼下的情随心动。
温离还是喜欢以前他桀骜不驯的样子,那个时候能骂骂,现在却只能哄着。
罢了,谁让他长得这么惊艳,还深的她的喜欢呢。
“是不是更喜欢我一点了?”
他感受着她的手指在掌心作乱,缓缓握住她的手,从指缝穿入,再缠绕一起,最后紧紧握住。
温离不顾他有些不满的动作,毅然决然的从被他勾引的困境中脱离。
江逢春还在等着她,她也没有忘记,这只是一个幻境,终是要从幻境出去、
温离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江逢春终于肯回答她的话:“没有。”
温离却定定的否决她:“有。”
江逢春不言,下唇被咬着留下了深深浅浅齿痕。
她很是纠结,到底该不该告诉温离。先前她也有见过不下数十位捉妖师,甚至荡遍庙宇,可她的话依旧没人肯相信,更有甚至论断她是落水受惊吓从而产生的癔症。
“我”江逢春犹豫片刻,缓缓道:“我不想回宫里去。”
温离弯唇:“你不会回去的,我们不会告诉裴束。”
江逢春犹豫不定:“还是告诉裴束吧,他找不到我,会很担心的。”
此刻,温离才恍如隔世的从她身上看见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从入幻境到此,她一直觉得江逢春是被宠坏了的公主。先是逃出宫,再是性格上的傲气,对她也从不客气,很是目中无人的作态。
说的直白些,就像是被大人惯坏的小孩儿,骄纵的肆意妄为。
“裴束一定会把你送回宫去吗?”温离问。
江逢春叹了声:“是啊,他很听父皇的话。”
“我见他不是个执拗的人,如若真是你不愿,他定然不会勉强你啊。”
温离觉得,既然裴束可以顶着满皇城的人,将她藏在府上,甚至可以听她的话,多留她一晚,起码在裴束的心里,江逢春一定占据着很大的位置,不然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天子脚下,人头落地也不为奇。
江逢春意有所指道:“你以为谁都是他啊,对你那么好说话。”
温离哑然,倒是身侧的容阙有动作,如同炫耀似朝她递来一个眼神。
“”温离白了他一眼,再道:“那你真是错了。”
江逢春支着下巴,衣袂摇晃间露出夹在腰间的明黄色符箓。
温离怔愣,疑惑道:“我以为你拿这符箓只是玩玩,这么贴身带着啊?巧了,我师兄会画符,你还要不要,让他画几张。”
江逢春双眼放出亮光,想却又不敢的偷偷打量容阙:“当真?”
见鱼儿上钩,温离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们拿符去做什么。”
事已至此,江逢春决定放手一搏,到底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自己压抑着多是苦自己。
她便将幼时所经历的事情又重新与温离说上一遍,并且特地强调,她当真去的是皇后的宫殿,那里离御花园有很长的距离,并且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她绝对不会走错。而且她的身上甚至留有逃窜树丛时留下的擦痕,如果是单纯落水,决然不会残留。
“从那日以后,我便开始夜夜做梦,每每都觉得那只豹子在我的四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而且父皇和母后并不信我,哥哥也不信我,往来的术士太医,都说我是受惊吓,留下的癔症,但是我记得千真万确,绝不可能是假的。”江逢春险些要哭出来,娇俏的脸上带着倦意:“所以我才向你们要符箓,只是想要图个心安。”
温离若有所思:“所以,你一开始一直问我信不信你,是因为这件事?”
江逢春点头:“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我幻想出来的,就连哥哥和裴束寻来的修士,皆也如此以为。”
她顿了顿,随后几近祈求般望着温离:“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编出来的?”
在江逢春祈祷的眼神下,温离摇摇头:“他们不怀疑,那是因为他们觉得皇宫中不会有妖怪,但我们并非身处宫廷,游荡江湖多年,人鬼妖魔见过无数,一些妖邪善于伪装,凡人自然看不清。”
“你信我?”江逢春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手心冷汗不断冒出,“你不觉得这些是我编出来的吗?”
从江逢春嘴里说出来的确不真,且又有裴束作证她是从御花园里被捞出来的,大多数人不会选择相信她。
江逢春的死一定存疑,或许就和此事脱不开干系。
“信。”温离点头,“说不定是有妖邪用了障眼法,一般的捉妖师看不出来。”
江逢春如释重负,情绪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只是我不知道任何线索,即使裴束说可以帮我查,也无从下手。”
“放心,我们会帮你的。”温离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与容阙相握的手传来微微痒意。
温离即使没有回过头,也能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有些不满和委屈。
她讪讪松开江逢春的手,那道灼灼视线才没那么刺人。
这厮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江逢春吸了吸鼻子,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帮我啊?”
温离暗暗想道:当然是因为这里是你的幻境啊,能不能出去还得靠你。
“你父皇给了我们很多钱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虽然游走江湖,但还是要遵守诚信。”温离面不改色编纂,不过短短几日,她已经将捉妖师的身份适应的很好。
“钱吗?”江逢春道,“我可以给你们更多,请你们一定要帮我!”
温离轻咳了声,缓缓将视线移向容阙优越的侧脸。
容阙似有所感的偏头看来,凤眸眯起:“嗯?我很好看吗。”
温离瞪着他,双唇微动。
他分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容阙靠在她肩头,红唇擦过她的脸颊,清隽的脸上漾起笑意:“给你看,别生气啊。”
恰好此时扶楹找了过来,正巧透过敞开的门看见这一幕。
咋舌:她那高冷一言不发的师兄呢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78章 妖兽
看见扶楹过来, 江逢春本欲顺着话往下问,紧接着就瞧见后边走上来的裴束,登时又将话给咽下,悻悻的垂下眸子。
裴束神色不佳, 甚至可以说脸色黑沉如铁, 见到她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 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关怀, 而是站在扶楹身后, 就这般定定的盯着她。
江逢春知道, 这一次是真把裴束惹生气了。但她知道依着裴束的性子, 肯定会把她送回宫去, 就算不送回去,也会通知皇兄, 届时依然是要回去的。
所以就算重来一次, 她还是会逃走。
裴束实在气急,绷着脸不说话。
扶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容阙,随后同温离道:“我已经通知祝师弟回来了。”
温离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忙推开容阙, 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 但容阙像是故意和她犟,任凭她怎么用力,他依旧握的紧紧,暗地里和她较这劲。
“好、好的。”温离干脆停下挣扎, 见裴束与江逢春之间的氛围实在奇怪,她思忖着开口:“先带公主去换身衣裳吧。”
裴束冷着脸:“来人。”
婢女收起伞, 快步走向江逢春,想要将她扶起来。
江逢春唇角耷拉着, 闷声道:“我自己会走。”
随后推开上前的婢女,自己扶着地起身,视线掠过裴束,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裴束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夺过婢女手中的纸伞,撑开后快步跟上江逢春,纸伞宽大笼罩住二人的身影。
江逢春有意走得快,裴束就也提着速度跟着她,二人一言不发,谁也没有理谁。
温离收回眼,低声道:“怎么这么犟啊?”
裴束分明是担心江逢春,江逢春不给台阶,他也就不作为,即使犟着还要为对方着想。又别扭,又忍不住妥协。
“嗯。”容阙若有所思,“不管他们了。”
几人回到院子里时,江逢春与裴束正坐在厅内,相视而坐,却相隔甚远,谁也不理会谁。
江逢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怀里塞着汤婆子,虽要比方才瞧着脸色好些,但还是白的吓人。
“诸位请坐。”裴束道。
江逢春不言,却偷偷打量了眼温离。
“多谢诸位寻回殿下,府上备有薄礼,望诸位不要嫌弃。”裴束打破僵局同温离几人,起身拱手道。
既然他这般说,他们自然是不能拒绝。
温离看了眼江逢春,主动提起:“公主今日是不是要回宫去?”
此言一出,连着裴束也一同看了过来,他欲说些什么,恰好对上江逢春的视线,江逢春是不甘示弱的瞪着他,等着他说话。
裴束点头:“要将公主送回去。”
短短一句话,让江逢春的脸色更差,她气呼呼的说:“本宫在这里碍着裴将军了?”
裴束蹙眉,似乎对她的话很不满意:“公主此言差矣,若是您肯裴府随时欢迎您。”
江逢春立刻来了脾气,“谁稀罕。”
温离问这个可不是想让二人吵架,她当是有其它想要明白的事儿,于是她紧忙打断,别有深意的同江逢春说:“其实也还是回去的好。”
江逢春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出温离话中的深意,道:“我也不想呆在此处,回去便回去。”
裴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并未料到她居然会因为温离简单的一句话动摇,反倒不像是她的性格。
奇怪。
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裴束,你愣着做什么?”江逢春没好气道:“我不想回去你要逼我回去,眼下我愿意回去了,你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裴束眼神忽暗,常年征战沙场所留下的杀气仅因一个垂眸变得愈发浓烈。他不满意江逢春的话,但又不能逾越多说些别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心底是怎么想的。
前有帝王之令,寸步难行。
“臣让人为公主收拾行头。”
良久,他终于应答。
不痛不痒的态度更是刺痛江逢春,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这才从唇中吐出:“随你。”
温离扶额,小声嘀咕:“怎么这样也能吵起来?”
自从江逢春被找到后,裴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夹枪带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生江逢春的气,但也不知江逢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非要与他对斗。
“嗯?”容阙侧目,眼底缀着笑,像是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辰,“你说什么?”
温离摇摇头:“没说什么。”
容阙不信,却也没追着问,而是提醒她:“不找着机会与她商量好,待她入宫之后,机会更难找了。”
温离神色恍然,“我差点将这茬忘了,那我们找个机会也和师姐说明白。”
“嗯。”
容阙垂眸看去,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她羞赧不及,劝说他许久才让他将宽袖垂下,遮住手,但方才听裴束二人说话,她的注意也被牵引过去,便没有意识到他悄悄将遮在手上的袖子滑下去些。
玉指纤纤,指腹柔软滑腻,即使是上好的羊脂玉也逊色几分。
他压住唇角的笑意,顺着她指缝间滑落,不动声色的用圆润的指甲轻轻勾动。
温离被闹的痒,扶楹与裴束正在说话,只要她与容阙动静稍微大些,都能露馅,容阙丢的起这个脸,她可丢不起。
这般想着她毫无威慑力的瞪了眼容阙,见他不为所动,也就不再说些别的,让着他去了。
但仍然闹的她心痒难耐,以至于完全没能听清江逢春和裴束在说些什么,待她缓过神时,江逢春已经气得大步走了出去。
定睛一看,扶楹满脸错愕,裴束则是恍惚、犹豫。
温离方想声斥容阙,却对上他润泽黑眸,见他毫不掩饰的欢喜,这话便吞了回去,换了柔和些的语气:“我们去找江逢春吧。”
容阙点头:“好。”
扶楹闻言也走过来。
临走前,温离特地与裴束说道:“公主想问问我等关于她夜不能寐的缘由,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待我们与公主谈完后,将军若有话要同公主交代,也不晚。”
言下之意是,她知道裴束又话想与江逢春说,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先等着他们先说好。
裴束道:“多谢,那件事困扰公主多年,诸位神通广大,如若能解决是最好的。”
话是这般说,但他不放心都写在了脸上,很难让人信服。
几人浅浅商量一番对错,最后统一以为,江逢春的死和这个让她难以忍受之事脱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便要从此入手。
众人一拍即合,当下立刻寻到正要上马车的江逢春。
江逢春叫停车夫,让几人上车细谈。
碍于她是公主,祝余与容阙便在马车外候着,由温离与扶楹上车。
温离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虽说我的师兄师姐有能力入宫,但为了能够调查的更明细,还需公主配合,给予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入宫。”
江逢春皱起眉头:“可宫中又无需要捉妖师的地方,哪里来的合理理由?”
扶楹道:“我们可以制造出合理的理由。”
温离点点头:“你一个人的话不被人相信,那便让更多人目睹,即使是假的,也会因为这些人的缘故,变成真的。”
“所以”江逢春咬唇,“你们放心,本宫一定会按着你们说的做。”
“将军,几位道长还在里头。”外头传来婢子轻声提醒。
温离与扶楹交换眼神,在江逢春极为抗拒的神情之下,从车内离开。
江逢春靠在车避上,膝上盖着兔毛毯子,虽说有汤婆子暖这身子,但还是被他掀帘时灌入的寒风冷的打个哆嗦。
裴束快速放下车帘,高大的身躯很好的挡住灌入的风。
他看着缩在角落的雪团子,露出乌黑的发顶,看哪儿都愿意,就是不愿意抬眸看他。
裴束知晓她还在生气,自己也有气,但和她相比较,又不舍得生气。
“公主。”他唤了声,随后坐在江逢春身侧,将披风解开,搭在她肩上,又给她结结实实的裹了圈,“太子殿下传信来,在东宫门等你。”
江逢春哼了声,将他的披风推开。
裴束扣住她的肩,顺势将披风拢紧些:“臣让公主生气,是臣的错。”
他与江逢春相识数年,早已形成不用言语的默契。
她的脾气不好,他又不会说话,二人也是经常争吵,回头再各自生着闷气,但最后都是他低下头来找她认错。
江逢春看似不好说话,但裴束清楚的很,她有多么好哄。
“你总是梦魇,夜里睡得不安生,我又寻了些南疆的香料,据说可以助眠,已经遣人送入宫中。”裴束道。
江逢春肉眼可见的软下来,闷声道:“哦。”
裴束失笑:“陛下要我明日进宫商量政要,届时我再来看你,好吗?”
江逢春这才笑了起来,语气还要做的不在乎,“那好吧。”
“嗯,不要再逃出来了,如若你想出来就让太子殿下带你来,殿下很是依你,不要让他们担心。”裴束语重心长道,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臣先下车了。”
“知道了,裴束是个老妈子。”江逢春小声腹诽。
裴束不怒反笑,力道微微加重,“那就听听裴束的话,好么?”
“哼。”江逢春捂着脸,摇摇头:“下车吧,下车吧。”
裴束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下车。
车轱辘转动,江逢春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
入夜。
皇宫往来的侍卫繁多,眼线遍布,宫墙高耸,遮天蔽日。
原以为想要潜入宫中很是困难,但到底是温离低估了主角团。
她看着‘长乐宫’几个大字,哑然。
容阙在她身上设下术法,以此消声觅迹,祝余与扶楹自己动手的快。
此术法既可以隐匿身影,也可以挡住声音,不让外界听闻。
容阙知道她很疑惑,贴心的解释:“长乐宫是皇后的居所,也是江逢春口中看见妖邪之地,既然要查明事实真相,来此必不可少。”
意思到底几人都明白。
现实中的皇后是修炼邪术的修士,保不齐此时的皇后已经被人调换。
正值宫中宵禁,长乐宫中漆黑一片,除去几名守夜的宫婢,不再有其余人。
入宫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满是鲜花的花丛,再是湖绿色的池水,与一条看不见尽头漆黑的连廊。
此处的连廊与秋词宫的很像。
温离正要多看两眼,惊厥身后发凉,一股虎视眈眈阴凉的视线紧紧黏在背上,她下意识怔在原地,缓缓转身看去,却不知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兽眼。
在这黑夜中异常醒目亮眼,阴鸷可怖。
温离惊呼:“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此妖兽并不会跟着她的动作而动,反倒是痴傻的盯着一个方向。
温离的动静很快引来余下几人的注意,容阙率先过来,将温离摁在身后,随后淡淡的对上那双兽眼,很快就明白这只妖兽在等什么。
他示意温离扭头看去,扶楹二人也转身看来。
而后见到的一幕,使他们终生难忘。
只见那艳丽的花丛堆上,一双双惨白的手破开泥土扒着两地爬出来,随着他们的动作,雪白的胴体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衣不遍体,双目空洞,嘴唇发紫,如同死人一般缓缓的朝着妖兽所在之地挪动。
与此同时,那躲在暗处的妖兽有了动静,快速的从草堆里蹿了出来,身上凌乱的花斑纹也正式暴露出。
是一只棕皮花豹,长长的獠牙极地,涎水淌了一地,血盆大口中是猩红的舌头。
温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等她再仔细看,眼上便被人轻轻盖住,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莫名让她心底的害怕少了几分。
耳侧是身体被撕裂的撕咬声,尸体的恶臭味挥之不去,随着身体撕裂,味道愈发浓烈。
温离庆幸容阙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然她今夜的晚膳就毫无保留的吐出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妖兽的低吼声慢慢消失,撕裂的声音也逐渐变淡。
“有人来了。”容阙低声道,松开覆在温离眼上的手。
温离下意识握住他即将抽离的手,心有余悸的揪住他的袖口,却见方才还在大快朵颐的妖兽不见踪影,“妖兽呢?”
扶楹与祝余走来,扶楹道:“方才好像是江逢春的身影,跟着那妖兽走了。”
容阙将温离的手握的更紧些,“嗯。”
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是妖兽没来得及舔舐干净的存在。
第79章 他啊
但这血迹又非鲜红色, 反倒为深紫色,且更为粘稠。
“不行,江逢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温离已无暇顾及血迹和妖兽,心里记挂着江逢春。
“师弟你留下来查看一下这花圃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们先入殿中。”扶楹道。
祝余点头:“好, 我见那湖水也有不对, 连同湖水一起查看, 你们当心。”
温离几人绕过方才妖兽所盘踞之地, 泥泞的地方还留着其庞大的掌印, 足足有她两个手掌大。
一想到方才妖兽盘踞在地, 温离就犯怵。
若不是有术法傍身, 想必此时她就和那些诡异的尸首一般,被啃食殆尽。
容阙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语气低哑:“你已经皱着眉头许久了, 别怕。”
他又捧着温离的下颌,将她的小脸扭开,“别看了。”
温离舒展眉头,不自然道:“你说这些死去的人, 是不是都是妖兽杀的?”
显而易见, 但她像是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阿离,不要担心,都过去了。”容阙道。
是啊,这只是一个幻境, 现实中发生何许,全部都已经过去。
现实中已经不存在江逢春、裴束, 只剩下一座荒落的府邸,在风中萧瑟林立。
三人顺着地上的脚印入内。
这座偏殿中摆着鲜少的物件, 两侧空旷无物遮挡。
正当他们三人在找寻妖兽身影之际,暗处低吼声登时吸引几人视线。
昏黄的烛火远远印着,模糊不清。
走近时才发现,那声妖兽的吼叫,竟然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暗处的角落里,正有一个硕大的洞口存在,而那黑黢黢的洞口往下,频频传来妖兽的低吼。
三人从狭窄的地洞入内,这里被凿出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两侧被人用深红色的朱砂画着各种奇异古怪的图案。
“乖。”女人幽幽的声音,穿透石壁落下。
甬道的尽头是宽敞的石室,石室中被人摆着各种奇异形状的铜像,其中就有方才所见到的妖兽模样的。
女人身着一袭紫红色的锦袍,脚腕边卧着那只妖兽,婀娜的身姿正侧倚在石床上,而在她的右侧,江逢春正无神的站着,双手垂落在大腿两侧,外边是寒雪天气,她身上却只穿了单薄的一件纱裙,且仿佛不知觉冷,细看双目紧闭,俨然一副熟睡模样。
伴随着妖兽又一声低吼,女人缓缓举起阴暗处的手,只见她正端着一口白瓷碗,碗中赫然是鲜红的血。
随着她另一只手铃铛声清脆响起,紧闭着眼的江逢春忽然苏醒,接过女人手中的血水,竟直接一口气吞下。
吞咽声在寂静的洞内清晰响起。
温离只有捂住嘴,才没有人骇然的呼声吐出。
就在这座甬道的尽头,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正躲在石壁之后,一瞬不瞬的盯着洞内的景象,却没有发现,在他的前边,还有三个人也躲着。
容阙意有所感,扭头看去,捕捉到那墙后的白色衣袂,黑眸闪过一丝了然。
但未出手将那人引出。
江逢春吞下一碗血水后,又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懂。
宛若花豹似的妖兽,正低低的喘着气,没意识的蹭着女人的小腿。
女人则是亲昵的揉着它的脑袋,安慰道:“马上了,别急,很快就不会要你的血了,再过几日,我把她的心也留给你。”
昏暗的光投在女人的脸上,像是直直剥去她的一张皮,露出那森森白骨,但不过是眨眼间,血肉又重生肆意横生,完美的一张皮重新长出。
即使看的不太清楚,但温离也可以隐约认出这张脸。
现下正是五年前,五年的时光不会让人大变,所以她还保留着五年的模样特征,只是要比五年后更加年轻些。
那时是短短一瞥,可扶楹同样认出了她。
“所以江逢春一直以为要谋害她的人,其实是皇后也就是她的母后。”扶楹诧然道。
温离顿了顿,“她提到那时见到的女人原是她的母后,如此一来,在她险些遇害之时,皇后便已经不是原来的皇后!”
“花圃底下,难不成还藏着更多的尸首。”扶楹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惊天耸人听闻之事。
正当他们叹此事诡谲之时,原先匍匐在皇后脚侧的花豹,警惕的直起身,怒目圆瞪,四处眺望,最后停留在狭长的甬道前,墨绿色的兽眼,凶光忽明忽灭。
伴随一道凌厉的掌风,花豹直直扑向躲在暗处的人。
少年一个踉跄从暗处摔了出来,直直跌在温离的腿侧,白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泞痕迹,狼狈的垂着头。
巨大的动静引得本就心不在焉的几人看来,温离率先反应,杏眼里满是震惊,“江、江不眠?”
少年是五年前的江不眠,青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心机,正害怕的贴着石壁缩去。
皇后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从石床上缓缓起身,步伐款款走来。
花豹逐步靠近江不眠,野兽的低吼,如同索命的阎王,步步逼近他。
突然,一道剑气劈向豹子,就连紧跟而来的皇后,也被这道不知何处冒出的剑气,惊的连连后撤。
幽暗狭窄的甬道内,少年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下花豹在原地盘旋,鼻腔中仿佛还环绕着那陌生的人味。
皇后抬手顺着它的毛发,温声道:“你太敏感了,没有人敢进来的。”
豹子蹭着她的手腕,瞳仁中依然泛着危险的光。
只可惜此处已经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地洞上的草丛中,少年正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薄凉的空气里似乎还藏留着尸臭味道。
他摸了摸发疼的后颈,方才的事好似过眼云烟,寂静的院落中,丝毫没有风起云谲的压迫感。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温离靠在满脸不耐的少年身侧,眼中噙笑,顺着他小臂滑嫩的绸缎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握成拳的掌心,五指十分灵巧的钻入其中,察觉他并未抗拒,动作才大了些,奉承道:“我们容师兄就是好,这都救他。”
容阙显然十分受用,反扣住她的手,神色微缓:“自然。”
如果不是温离方才要他救他,即使江不眠死在里头也与他无关,更何况,江不眠绝对死不掉。
“不如,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扶楹忽然道。
江不眠正从地上起来,掸去身上尘泥,却没有丝毫害怕,逐步靠近偏殿,作势还要再走进去一探究竟。
温离想了想,“也可以,像他这样肯定不是第一次偷来了。”
“好。”
话音落下,扶楹除去身上的术法钳制,现身在江不眠身前。
容阙是拎着他领子出来的,出来那一刻便松开他将他丢在地上,可以说的是毫不留情,他摔得实在不轻,没有嚎痛也只是怕在夜里闹出动静。此时走的也是一瘸一拐,还死死咬着牙不发出声音。
“啊——”尖叫声还未出口,便被人缄口。江不眠看着眼前三位仿佛同鬼魅般出现的人,还没说话就被卡人喉中。
“嘘。”温离朝他疯狂摇头,“我们救你出来的。”
江不眠瞪着眼,呜咽几声。
温离初见江不眠时便觉得他生的不像反派,过于温煦,此刻看来似乎又要比那个时候更加温润年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们走。”扶楹道。
江不眠犹豫片刻,不动声色打量几人,惊讶于他们能潜入宫中,但依着她们身上的打扮又不像是贼子,便不如初始般戒备,但还是摇头拒绝他们。
容阙却没有温离那么有耐心,冷冷的说,“打晕带走便是。”
温离:“”
江不眠:“唔——唔——”
“我知道了。”温离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妹妹?”
江不眠拼命点头。
铃铛声倏尔响起,时轻时重,地洞中缓缓走出一抹纤瘦的背影,走姿麻木,全然是凭着肌肉记忆在走动。
“江逢春出来了。”
闻言,江不眠赶忙偏头看去,关切的心绪如泉水般涌出。
与来时无异,江逢春呆滞的向前走去,只是双唇被染成深红色,上头还残留着方才的血渍。
“我去跟着她,你们快她一步先去秋词宫,待她醒来后,也好问问。”扶楹道。
温离点点头,同容阙道:“你轻功很好,我们直接回去吧,免得被来往巡逻的人发现,如何?”
容阙:“带他?”
自然是带江不眠。
容阙蹙眉,他不想碰江不眠,但迎上温离央求的眼眸,还是软下心,冷冷的和江不眠说:“把着剑鞘。”
天命剑通体泛绿,就连着剑鞘也不是一般的剑可比拟。
江不眠一时看呆了眼,低呼:“好精美的剑!”
温离:“”倒也不必如此夸。
因为容阙完全不会受用。
他将剑鞘拔高,对准江不眠的胸口。
江不眠方握住剑鞘,下一瞬便腾空而起,即将发出的惊呼声,又一次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寒风如箭,刺的他睁不开眼。
眼睛偷偷睁开一抹缝,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便被一片衣角糊住了眼,定睛一看,他被吊在半空,但他抱着那姑娘在怀里。
岂有此理!他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道长,你们与皇妹是什么关系?”江不眠见缝插针的想要问话,恰好对上少女露出的炯炯杏眸,话音一顿,心里乱了乱。
温离正抱着容阙的腰腹,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吭哧的笑他:“你不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痒”
“哎呦,往下一些,真的痒,不骗你呢。”
“不行,要掉下去了。”
“你压着我头发了。”
江不眠:“”
他的存在感很低吗?
“咳咳。”江不眠重重咳了两声,“孤说”
“容阙,你再闹我,我就要生气了!”
温离正忙着应付容阙,全然没有听清江不眠在说什么。
容阙倒是听清了,可他并不想理会。
本来带上江不眠就已经很烦了。
他只要一看到江不眠就想起他跟在温离身后喊温离小白的时候。
真是让人更加厌恶了。
成熟时候让人讨厌,年少亦是如此。
他揽住温离的细腰,将她往上提了提,下颌靠在她发顶,隔着淡淡的桂花香,亲昵的蹭了蹭:“你抱紧,我单只手力气不够的,免得让你摔了。”
江不眠胸口抵着剑,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手,随后就受到容阙不善的眼神,他趁此机会忙说:“诸位和家妹认识?”
风声骤然便缓,温离从容阙怀里抬起脑袋,好奇的看着江不眠,闷声道:“你说什么?”
江不眠被吊在剑尾,生怕自己被容阙甩出去,却还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生无可恋的问出第三遍:“诸位和平喜认识?”
容阙专门挑狭小无人的宫道走,树影斑斓,极好的作为他们的掩饰,不让他们的身影被人发现。
温离点头,“是平喜公主要我们入宫的,想来公主还不曾与太子殿下说罢?”
江不眠道:“几位是如何找到长乐宫的?”
温离正想说话,一阵寒风刮来,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是公主与我们说的。”
后背被人用衣裳紧紧裹住,将寒风挡在外头,灵力从二人相触的位置缓缓涌入,顿时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温离心里暖暖的,顺势看向迎着寒风林立的少年,他鬓边的黑发吹起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带随风起舞,而在他身后是急速后退的宫墙飞檐。
今夜无月,乌云蔽天,滚滚翻腾的黑云下沉,好似触手可及。
他却是这滚滚云下唯一盈盈的月。
容阙自然知道温离在打量自己,他从来不畏惧温离的眼神,反倒异常的期待,只要那灼灼视线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即可,不分到别处去,便是最好的。
所以他垂眸相视。
她杏眸如圆月,潋滟秋水,含着这天地间最为亮丽的色彩,属实叫人移不开眼。
察觉到自己又被忽视,江不眠又气又恼,暗暗咬牙,待会儿若是他们嘴里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就要让人治他们最严重的罪!
秋词宫内并未点灯,扶楹正潜入房内,仔细盯着缓缓上榻的江逢春,奇怪的是她一直闭着眼,任凭她路上怎么呼唤。
那时在见到皇后时,他们也是这般被她控制的。
奇怪的是,当江逢春上床后,麻木的神情骤然消失,沉沉睡去。
正当扶楹犹豫是否要将她唤醒之时,江逢春相视梦到极其可怖的东西,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双目瞪着前方,大口的喘着粗气。
瞥到角落里的身影,她戒备的看了眼,亮声道:“谁在那里!”
扶楹见她已醒,便从暗处走出来,“公主。”
江逢春看清扶楹后,心底不安也就落下,反之极为惊讶:“扶姑娘,我都还未配合着你们,你们怎的进来的?另外几位呢?”
她砸吧着嘴,柳眉凝住,神色倏尔变得难看:“怎么又是这股子怪味道?”
扶楹透过窗棂向外看,只可以看的见朦胧月色,却始终不见月色中人影,她正奇怪着,忽而刮起一阵诡异的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随即一道玄色的身影从也夜色中行出。
她开了窗,松口气回答江逢春的话:“我们本是想前往长乐宫调查调查,却恰好撞见公主,便一路随着您回来了。”
江逢春怔愣,“我,我不是在睡觉么?”
扶楹示意她低头看去放在地上的绣花鞋,鞋头与鞋底的泥泞新鲜,是新沾染上的。
“这”江逢春一个不留神,屋内猛地多出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自己的皇兄,恍恍惚惚的仿佛还在梦中。
温离从容阙怀里钻了出来,整理乱飞的头发,对着江逢春腼腆笑了笑:“呦,您起来了?”
江逢春:“”
她的好兄长正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整张脸在风雪的摧残下变得异常憔悴,而且总是埋怨的看着容阙,总像是容阙对不起他什么。
但江不眠只是缓了下,随后义正严词的说:“想我这么多年,居然还是第一次在天上飞!”
他看向容阙的眼神离多了几分敬佩:“这位兄台,没想到你身手如此矫健,孤实在佩服。”
容阙勾唇,温和一笑:“若是殿下轻些更是好。”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宁静,江不眠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不说别的,正事要紧。”温离插上嘴,摁住容阙的手的同时也扼制住他蠢蠢欲动的嘴,“公主,你睡着的时候走到长乐宫去了,这样的事,先前有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江逢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窗户开着便有风不停灌入,温离皱着眉正想说话时候,容阙已经遥遥注意到她,先一步将窗户合上。
二人指尖相触,不约而同的一怔。
温离微红着脸,努力装作无事,只是愈发红艳的耳尖却仍在说着心中不平。
容阙不露山水,握住她泛凉的指尖,偷偷塞进了怀里打算以身体暖热。
十指在无光亮之地死死交缠,好似要刻入骨髓。
不同于他二人的暧昧情深,江逢春的小脸上写满恐惧之意,颤声道:“先前宫里打扫的宫婢也说,我这鞋底总是会沾泥,本来还以为是下着雨的缘故,偏你们这样说难不成真是我夜里在宫里走来走去留下的?”
“不知太子殿下也为何会出现在长乐宫中?”
扶楹忽而问道。
连着江逢春也不解:“皇兄怎么会在夜里母后宫殿?”
第80章 铜像
江不眠眸光微闪, 但只是短短一瞬的变化,很快便恢复如常。
“其实孤是跟着你一起去的。”他神色认真的说,“今夜本是来找你问问关于裴束的事情,结果就见你绕开所有宫人向外走, 孤唤了你几声, 却不见你应答, 担心你才跟着你来, 没想到你居然直直的朝着母后的地下洞里走去, 那、那个妖怪”
江逢春骇然:“妖、妖怪?”
她捂着胸口喘气, 双颊腾升起红云, 喉中仿佛卡着东西, 竟说不出话来。
扶楹眼疾手快的掐住她的脸,指尖用着力气, 掐出两条细长的痕, 一团红色的污血从江逢春口中涌出,她干呕片刻,再吐不出东西来。
“平喜!”江不眠握住她的肩膀,替她顺着气。
殿外还有宫人守夜, 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但可见那团污血之中, 正有东西在里头缓缓蠕动,搅弄着血迹留下长长的拖痕。
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
容阙拾起桌上的首饰盒,朝着那团血污砸去,瞬间便将虫与雪分离开, 而那深褐色的小虫子全貌显露,不断的黏在地上蠕动。
江不眠捂住江逢春的眼睛, 但依旧晚了一步,她已经瞧见坠在地上的东西。
江逢春的反应更为激烈, 整个人抖成了筛子,腹中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促使着眼泪疯狂下落,她忍住恶心,“这这是什么,我嘴里出来的?”
扶楹皱起眉头:“蛊虫,南疆蛊虫,想来这便是你夜里会出去的原因,她便是用这个控制你的心智。”
“她?”江逢春躲在江不眠的怀里,呼吸越发急促,“长乐宫”
“是母后不,她早已不是母后,分明是被什么妖物夺去身子。”江不眠道。
温离:“所以她灌给她的,便是这种东西?”
“不是。”容阙忽而起身,走到江逢春跟前,指尖蹿出一抹灵力,直直的往江逢春眉心钻入,待江逢春浑身一怔时,他才收起手,“蛊虫只是让她能听那人话的关键之一,那碗东西里并非是蛊虫,相反而是在借她的身体养东西。”
“皇兄,我见到的东西不为假,是真的存在的,你现在信我了吗?”江逢春哭着说道。
江不眠眼神复杂,搭在她肩上的手,无声的安慰。
“叩叩”
窗门上传来石子击落声。
扶楹双眼一亮:“是祝师弟来了。”
温离离窗最近,一个抬手打开窗门,果然见着风尘仆仆站在外头的祝余。
祝余翻身利落的进入房内,将自己在院子里的发现全都说出:“那土里还掩埋着更为的尸体,以花为遮掩,底下的尸群蔓延至湖底,这才使湖水的颜色变成诡异的绿色,并且我在尸体里面找到这些。”
他摊开手,露出深黑色的小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赫然与方才江逢春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如若我判断的没错,这些应当是蛊虫,而就是依靠这些蛊虫才让尸体从地里爬出来,再让豹子吃去他们的身体。”祝余道。
话落皆是唏嘘一片。
江不眠则不解的问:“可孤会统计宫人数量,并非有少,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江逢春又是一阵干呕,胸口隐隐发热。
“ 活人不好找,已死之人却好寻。”温离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容阙回头看她,“你还记得她地洞里藏着的那些铜像吗?”
温离不明所以:“嗯。”
话音初起,扶楹便会意。
古有邪术,可使人的灵魂寄于铜像之中,再与活人之血嫁接,经过供养,方可使人再生。
“铜像”祝余轻声嘀咕。
“写有此等邪术的书册早已被销毁,她又是怎么炼出来的,除非是有人教她这么做,否则”扶楹蹙眉,“她先前是修道法的,是吗温师妹?”
先前容阙与温离的确说过,在花灯街市上见过她。
温离道:“她的确是修士,但那时看不出是哪个宗门的。”
江不眠突然打断几人,犹豫不定的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这是孤捡到的。”
腰牌之上并无过多的点缀,只镶嵌着两个大字。
‘太虚’
除去温离以外的宗门三人,不约而同紧盯着腰牌。
而江不眠也看出他们的异样,将腰牌递到离他最近的扶楹手中:“诸位可是认识?”
扶楹将腰牌放在手心翻看几通,在递给祝余,“师弟,这是不是当时师父给下山的弟子随身携带的腰牌?”
祝余接下,不假思索点头:“的确。”
这会儿连温离也看出不对劲来,她瞟了眼面沉如水的容阙,轻声问道:“你不拿过来瞧瞧吗?”
容阙摇头,他是比谁都要清楚,那腰牌完全不可能造假。
“太子、公主殿下,我们要再往长乐宫去一趟。”
扶楹直起身子,视线落在容阙身上,“容师兄,你也愿意去的吧?”
容阙微微弯眼,将腰牌握在掌心,指尖顺着腰牌上纹路轻轻摩挲。
*
孟时清从榻上疼醒,枕边停着一只信鹤。
距离他睡下已过三个时辰,天色蒙蒙亮,院中已有下人在清扫。
他将信鹤打开,立刻传来扶楹慌乱的声音。
简而言之,便是在秋词宫里,温离被江逢春留下的一抹残魂带进了幻境里,而他们准备进幻境将温离带出来。
孟时清扶额,身上的酸疼已经散了许多,他一言不发的将信鹤丢在地上,拿起枕侧的剑便往外去,恰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江不眠。
江不眠朝他笑道:“孟师兄要去哪里?”
孟时清拧起剑眉,虚弱的吐出一口浊气:“太子殿下怎的在此?”
“自然是想来告诉孟师兄一声,孟师兄身子还未恢复,且在府中休息,莫要在外头闲逛。”江不眠道。
孟时清瞬间冷脸,语气中充斥不耐,手中的剑跃跃欲出。
江不眠莞尔一笑,晨曦印在他柔顺的乌发上,极其温柔。
“天机阁的弟子惹得吾皇大不悦,玄云长老没提醒你吗,在这里要按着我说的话去做。”
“呵。”
孟时清并非逆来顺受之人,在江不眠拦着他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剑便要出鞘,却被一股莫名的灵力桎梏,让他动弹不得。
这道灵力十分熟悉,他忘不了。
“师父?”
江不眠扯了扯唇,不屑道:“本来是想借你的刀杀人,但你居然不是容阙的对手,那只能转借他的了。”
孟时清使劲挣脱,却依然无济于事,四肢软下,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而江不眠仍在说话。
“困住你并非要你的命,只是怕你感情用事。”江不眠挽唇,“回去待着吧,晚上才用得到你。”
“你想做什么?”孟时清扯唇,“为何你会知道师父常用的术法结界?”
江不眠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留给他多余的眼神,转身走出太子府,骑马往皇宫去。
孟时清却被锁在房内,强大的结界树于门外,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打不开。
而此时的皇宫里仍旧祥和一片。
江不眠推开秋词宫的宫门,望着那一道道见不到底的长廊,若有所思的轻笑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连廊上风起而清脆作响。
荒芜落败的宫殿里,丝毫不见当年繁华景象。
有个太监从门外入内,垂着脑袋道:“殿下,皇后娘娘说今日公主祭辰,要亲自来院里为公主烧纸上香。”
秋词宫中阴气森森,太监被冷的缩起脖子,再看一眼神情阴恻的太子,顿时不敢说话。
江不眠缓缓回头,似笑非笑道:“孤知道了,既然皇后娘娘要来祭祀,今夜就将院门合死,不允旁人再入内。”
即使不将此处关上,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此,但既然江不眠这般说,太监也只好照着去做。
江不眠又独自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被烧的只剩下残害的矮房前,手指穿透废墟,落在被掩埋在其中一座铜像上,铜像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受人爱护并未掉漆也不曾落灰。
他垂下眼,低喃道:“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此时正值秋日,风吹的萧瑟,却又恰恰好好在他话音落下之时而来,宛若轻抚般从他颊侧滑过。
江不眠笑意慢慢泛起。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人将江逢春带走。
*
几人本想再去长乐宫一探究竟,但江逢春忽然晕厥,直接让屋子里的人乱了阵脚。
晕厥过后便浑身滚烫,虚汗出了一次又一次。
扶楹喂她吃下丹药后,将她症状大概说出来。
实际上不止是扶楹,即使是容阙都如此以为。
这些症状全部是因为江逢春将腹中的蛊虫吐出来,蛊虫脱离宿主直接死亡,宿主也因为失去蛊虫而变得孱弱。
换言之,当蛊虫成型之时,所寄生的宿主便只能靠着蛊虫成活。
扶楹读过几篇南疆的书册,知晓面对眼下这等情况时该如何挽救,但她还是委婉的告诉江不眠,那种法子不能根治,只能吊命。
所谓治疗之法,便是再取蛊虫放入体内。
“师姐,那要如何取得蛊虫?”温离问道。
扶楹道:“去长乐宫偷。”
虽听着冒进,但却没有比这个方法更好的。
天色尚早,东边晨曦冉冉升起,宫里已经热络热闹,若是此时再想潜入长乐宫,要比前几日更为惊险。
江不眠从正门入内,营造他才来的错觉,又让人在外候着,不准入内打扰他与公主。
温离几人则是如昨夜那般在身上施加术法,以防被人瞧见。
这次她学了聪明,临走时拿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只可惜容阙的表情不是很开心。
与其说不开心,其实更像是遗憾。
他、他遗憾什么?
温离眸光闪了闪,随后便瞧见他运作轻功时有些不耐烦。
但伴板着张脸,看不出情感。
只有容阙自己知道,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极其厌恶搭在她肩上的披风!
在行进路上,沉默许久的祝余还是打算把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其实”祝余犹豫着说:“当时我与孟师兄探秋词宫时,也见着过一座铜像,上边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