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立冬（二）我马上就会搬走了……
谁也没想到，江斯澄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场所有人顿时噤声。
江斯澄也不多废话，直接了当地和大家说了一下大家以后的工作事项，以及哪些工作需要变动，哪些不变动等等。
晚宴结束的时候，大家看江斯澄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好不好意思先离席，以前秋岚在的时候，基本上讲完事情吃两口东西就会离开，从来不会待完全程。
江斯澄也看出了大家想离席的想法，招手让大家先走，大家这才起身离开。
餐厅越来越冷清，喻挽灵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动，等全部人都散了才起身。
她走到他手边的位置坐下，再次归还空U盘。
“你的空U盘，还给你。”
江斯澄垂着眼睛看看这枚U盘，然后又看她，仿佛在等待着她说下一句。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喻挽灵都没再说话，而是等着他接这个U盘。
最后还是江斯澄先开了口，“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会给你一个空U盘？”
喻挽灵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说：“刚知道这是个空盘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当时确实想问你很多事情，但是现在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反正秋阿姨已经被抓了。我的精力有限，顾不了那么多，我妈妈的情绪又不稳定，光是照顾她都分散我很多精力，所以实在没多余的力气去好奇这些了。”
江斯澄将目光扫向别处，“你不是没精力，而是看见我妈妈已经被拘留，又发现我们都一切平安，就觉得还行，又心软不追究而已。以前别人传你纸条也是，随便道个歉你就追究了，包括你背后的伤，别人都这样对你，也没见你想报复。”
被他说中，喻挽灵垂下眼睛不讲话。
说完这些，江斯澄又看向她，“你这种性子真的太好拿捏了……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我为什么会带着保镖去给你们解围？”
喻挽灵快速思考了一下，她记得他之前说过是为什么呀，怎么又问？
“你不是说过……你当时一直在等，想看看我们有什么目的，所以我找你帮忙你都会顺势答应吗？”
听到她这样回答，江斯澄嗤笑了一下，反问：“你以为我真的甩不掉那几个跟屁虫吗？”
喻挽灵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露出疑惑的眼神。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能确保你会跟我合作，所以我就是想故意惹我妈生气，让她在你们所有人面前整我。所以那天我是故意带着他们过去的，我还跟他们交代了，说我回去晚了妈妈肯定会问，问起来就如实说。还记得9月份的‘家宴’吗？她批评我，说我成绩退步，逼我吃蒸蛋。其实那次我也是故意考差的，要‘考砸’很容易，多写错点题目就能把分压低。像你这种女生，最容易圣母心，看到这种场面肯定容易同情心泛滥。”
喻挽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连这些也是你算好的？”她飞快地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情，感觉有疑点的事情还很多，难道都是他做的吗？
“那个‘偷拍’的事情呢？也是你干的吗？”
“对。”他直接承认。
“为什么？！”喻挽灵十分不解，“那个偷拍的角度很容易让我妈妈被怀疑！那时候我们已经合作了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因为对我来说，我的命最重要。”江斯澄看着长桌的尽头，眼神阴冷，“保住命才有成功的可能。我不知道喻姨什么时候对我下手，但是我又得去举报我妈，万一我妈还没被抓，喻姨先对我下手了呢？我得同时分散她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那就只能让她们两个先互相斗了。我知道我妈的脾气，她要是知道喻姨居心叵测接近她，肯定会去直接找喻姨，喻姨这个时候肯定没办法联系别人对我下手。
举报的前一天，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会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想把你留在我房间，这样方便盯着你。给你空U盘是为了有正当理由留住你，这样你就会定心留在我房间，也能防止你去找喻姨。”
“你……”喻挽灵无语凝噎，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清楚了真正的真相，“所以你找我合作也不是真的‘合作’，就是为了保住你自己对吗？你利用了我的同情心，让我一直觉得你很无辜，让我也站在你这边，破坏我妈的计划，阻止她对你下手，对吗？”
他之前请求合作的时候，说自己总是被保镖盯着，根本没办法拿证据去派出所举报，所以需要她的帮忙。可是他却给了她空U盘，自己拿着真正的证据去成功报案了，说明他可以自己去，根本不需要借别人的手。
所以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合作，而是保住他自己的命。
“对，我谁也不相信，所以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
别人，报案这件事只能我去。我找你合作就是为了保住我自己，最开始我故意给你们到我家工作的机会也不是为了找人合作，而是想等到合适的时候把你们的来意告诉我妈，让你们互斗，我就要在家里最乱的时候，没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去报案。”
喻挽灵以为他请求合作的时候已经说出了全部真相，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现在每天的热搜都是你妈妈做的那些事，甚至还有对孩子教育行为不当的各种录音……这些都是你曝给娱记的吧？”
自打秋岚被抓，网上曝光了很多她做的烂事，她已经身败名裂了。
江斯澄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转动着U盘，眼睛也盯着它，“我妈一被抓，我就赶紧把这些东西同时卖给娱记和我妈的对家了，在警察还没出通告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敢曝，等有了官方消息才敢慢慢放料。现在她只是被拘留，怎么判？定什么罪？判多少年？这些都没确定，我要在这些都不确定的时候让她身败名裂，让她没有翻身重来的可能。”
喻挽灵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精心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在今天之前，他压根就没说多少实话，基本句句是谎言。再对比一下自己撒的谎，真的太低级太可笑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叹气。
她这个反应有点出乎江斯澄的意料，他忍不住问她：“你知道了我一直在利用你，你不生气吗？”
喻挽灵奇怪地反问：“生气？”
“我以为你会生气。”江斯澄停止了转动U盘的动作，目光也转移到她脸上。
她苦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气的呢？我反而要谢谢你，你确实利用了我们，但是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坏人已经被抓了，我和你都平平安安的，我妈妈虽然情绪不太好，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是她心里的结。你的手段或许不算光明磊落，但是成全了我们所有人，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江斯澄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呆了好半天才说：“喻挽灵……其实我很讨厌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别扭。
喻挽灵“啊”了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就惹人讨厌了？是不是最近总待在你家没走？其实我最近……”
“不是！”江斯澄烦躁地打断她，“我讨厌你的蠢！你明明也过得不好，你看看你背上的伤……别人都这么对你了，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天真？！还总想着对别人好？成天想着帮这个帮那个……别人随便道一下歉你就原谅别人，我都一直在想方设法坑你你还不介意？！你不会恨别人吗？”
江斯澄从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被秋岚羞*辱，他也能面不改色，喻挽灵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激动的样子。
“其实有点恨，但是我没那个能力去报复我堂哥堂姐。我觉得你也有点讨厌，特别是刚认识你的时候……不过后来我想了一下，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怀好意’，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也挺不爽的，明知道我们可能会害你，不仅得装不知道，还得忍耐我的‘骚扰’……”说到这里，喻挽灵叹口气，“反正……我又没你厉害，恨谁都没用，我没能力报复别人。至于我们之间的事……谁都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事，算了……也没什么好恨的，还平安活着就好，今天睡着再睁眼，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喻挽灵冲他轻轻笑了笑，“你说你讨厌我……讨厌就讨厌呗，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反正都结束了，我们不需要再复仇，马上就会搬走。这个星期我一直在找学校附近的房子，已经看中了一套比较合适的，是个小区，好像叫‘银桥花园’吧！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一点点贵，但是环境还不错，我挺满意的。就是……我没什么时间搬家，只能等周末的时候搬，如果你很介意我住在你家，我就去医院睡。”
说完，她站起来，轻轻地把桌椅推进餐桌底下，推完就往外走。
时间不早了，她还得赶去医院看看妈妈。
“喻挽灵！”
才走两步，江斯澄出声叫住她。
喻挽灵回身向后看，江斯澄一个人坐在长桌的主位，灯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没有看向她的方向，像是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你们可以继续住在我家，医院的床位一直都很紧张，估计明两天医院就会安排喻姨出院。你也知道她是有心结，你租好了房子又怎么样？平时你都在学校，你能保证她不会再自杀了吗？你基本都在学校，根本没时间盯着她。如果住在我家，我可以安排人定时定点去看她，还可以给她请心理医生疏导她。”
喻挽灵原地呆住。
他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她不敢随便答应，这听起来确实挺诱人，但是她的经济能力可付不起这些，白拿别人的怎么好呢？
“谢谢你，这样太麻烦你了，而且房子也定好了，我们还是会搬出去住的，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谢谢你！”
江斯澄并没有罢休，“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真的谢谢你！”喻挽灵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忽然，她听见他轻笑了一下。
“你会答应的。”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充满了自信。
说这话时，他是注视着她说的，当他侧脸时，冷色灯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喻挽灵根本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
第32章 立冬（三）你居然也会发火吗……
喻挽灵并没有把他说的那句“你会答应的”当回事，她觉得他可能是自以为给的条件很诱人，所以自信满满地以为她一定会答应。
她当时没细究，满脑子想着搬家的事，每天晚上都在收拾自己和母亲的东西。
正如江斯澄所说，医院里床位紧张，就连走廊的床位都一位难求，喻香秀的状态有好转就立马让她们办理了出院。
喻香秀的身体是恢复得好些了，但是精神依旧很差，每天茶饭不思，吃东西也没胃口，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地坐着发呆。她的头发本来就比同龄人白得早，加上最近又没再染发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地苍老，明明是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六十几岁的老婆婆。
喻挽灵默默地看在眼里，却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陪着她熬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周六晚上，喻挽灵到喻香秀的房间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打包好，蹲着拉行李箱的时候，喻香秀躺在床上忽然说话了。
她说：“挽灵，你可以不用管我，你带着我只会拖垮你。”
喻挽灵愣住，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了。
从母亲自杀未遂开始，她没再和自己说过话，这还是这半个月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可能是太久没说话了，她说得有些吃力，语调也轻飘飘的。
听到她的声音，喻挽灵眼睛一酸，一大颗眼泪掉在行李箱上，她侧了点身体，想把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
怕一开口会露出哭腔，喻挽灵还特意深吸了一口气，“妈……你胡说什么呢……”她做了个撩头发的假动作，顺势把眼泪抹干净。
“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明天下午我们就搬出去。”她走上前，帮母亲掖好被子，小声说了一句“睡吧”便关上了房间灯。
整个房间暗下来，眼泪终于可以肆意横流。
喻挽灵紧紧咬着下嘴唇，调整好呼吸，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因为早在几天前就和房东讲好了，说她会在这周末住进来，所以当天也没有再和房东打招呼，而是直接把行李搬过来了。
由于租房合同还没签，所以她还没拿到房子的钥匙，到了单元楼门口却进不了屋，只能打电话找房东。
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正在通
话中，喻挽灵只好干等，再拨第四通电话时，终于打通了。
“喂……？是甘阿姨吗？我是之前找你定了302的喻挽灵，请问你现在在家吗？可不可以开一下单元楼的大门呀？我现在已经把东西搬过来了。”
一听到她的声音，房东的声音远不如以往热情，甚至带着些歉意，“哎呀……是你呀小喻，我忘了跟你说，302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什么？！租给别人了？！”喻挽灵惊愕，“怎么会租给别人呢？我们早就说好了呀！而且……而且押金我都交了！怎么就租给别人了呢？！”
房东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为了平复喻挽灵的不满，她试图用难为情的态度说服她：“小喻，你也别急，押金我马上就退给你……唉，我也是没办法，有别人比你更急更需要这套房子，他就是非要这套！为了马上定下来还付了两倍的房租！看他这么急，我也只能答应了呀！”喻挽灵觉得这也太离谱了，这又不是多好的房子，有必要出两倍的钱来抢房吗？
想到自己每天都在找房，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又每天都要收拾行李，晚上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搬家的时候为了省钱请的是价钱便宜的搬家公司，并没有帮忙搬运行李上下楼的服务，这些全都是她自己搬的，这么冷的天气都累出了她一身汗，底衣到现在都还没干，一直贴着身体。
结果现在却告诉她，房子自己被别人抢了？
喻挽灵越想越憋屈，委屈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怎么能这样？！明明是我先找好的……我连押金都交了……我还收拾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你不能这样！我……我要住这里……”
“唉……要不你再找找？这附近还有好多没租出去的，你可以再看看嘛……哎呀不说了，别人打电话来了。”
房东直接挂了电话，喻挽灵焦急地再次回拨，电话里只有冰冷的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不死心，想再打电话，身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嗯，我已经到楼下了，现在给我钥匙吧。”
听到这熟悉的少年嗓音，喻挽灵从头到脚都凉透了，整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房东出来，把钥匙交给了身旁的江斯澄。
江斯澄拿了钥匙，还冲她笑了一下。
喻挽灵不能接受这个事情，他怎么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呢？！他根本就不需要这套房子，他也根本不会去住！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对她？！
越想怒火就越甚，她怒瞪他，冲他低吼：“江斯澄！你干什么？你根本不需要这套房子！为什么要故意这样？！你明明知道我看中了！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找到合适的房子！”
江斯澄也是第一次看她情绪失控，目露惊讶，但是她的发火在他眼里就跟只奶猫在嚎叫差不多，毫无威慑力。
他不仅没有丝毫愧色，还嘲讽她，“怎么这种破烂地方你都看得上？环境那么差，客厅还没我房间的浴室大，这你也能看得上吗？这种破地方，请我来住我都不会去住。”
“对……你是看不上！但是我看得上！”喻挽灵反讽他，“我的品味怎么能和你这种大少爷一样高？”
从他们正式认识到现在，这还是喻挽灵第一次凶他，也是第一次地对他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说话。
喻挽灵以为他会面露不悦，但是她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讨好了，管他怎么样都好了，最好能气到他！
令人意外的是，江斯澄不仅没有不高兴，甚至满眼笑意。
他低着脸看她，很是新奇，“你居然也会有发火的时候吗？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生气。”
喻挽灵心中的愤怒一瞬间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被汗打湿的底衣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凉意渐渐窜上她的脊骨。
她感觉他好像和以前见到的他很不一样。
这不是第一次这么认为。
以前她就发现，在小餐厅和她单独相处的江斯澄说话做事更加放肆。他在秋岚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看起来非常乖，在学校里的时候性子冷清，话也不多。
她有一种感觉，感觉他好像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乖”、“优秀”、“自律”、“话不多”这些标签只是他自己的外在包装，在和她单独相处时，他好像抛却了这些标签，一点点地向她展示真实的自己。
她听见他继续说：“在我家不好吗？我会请人照顾喻姨，还会给她找心理医生。你自己照顾得好吗？你晚上十点才能到家，怎么照顾？你怎么能确保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会出事？”
喻挽灵渐渐冷静下来，她努力让自己别发火，她发现自己越控制不住情绪，他反而越来劲。
“我当然知道，但是那是你的家，不是我家，请医生请看护的钱我也出不起，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要你多管闲事！”
她憋着气，推着行李箱扭头就想走，却被江斯澄扯住衣角。
“喻挽灵，你当我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和你妈妈来我家就是想害我，这我都没找你们算账，现在帮你解决了大麻烦，你想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偏不让你走。”
喻挽灵冷眼瞥他，“你不让我走我就走不了吗？”
她这副明明在生气却又憋着怒火的模样大大取悦了江斯澄，他笑得更开心了，连眼睛都更加黑亮。
“我可不敢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要是想走当然走得了，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戏谑，“你真的不怕你妈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又自杀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不想继续活下去。”
“你……”喻挽灵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威胁味道，可是也真的说到她心底了。
她当然知道。
如果有条件，她也很希望有人看护母亲，可是她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见她有些动摇，江斯澄把她的衣角捏得更紧了，“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欺负被拿捏吗？就是因为你的弱点太多了，你在乎的东西太多。反正喻姨又不是你的亲妈，她领养你也是为了利用你，你要是心狠一点不要管她，又怎么会因为我给的条件动摇呢？”
喻挽灵不想被他拽衣服，卖力挣扎了一下，结果衣角还在他手里，自己的眼镜却滑到鼻尖上。
“你要像我一样，谁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这样就不怕被人戳软肋。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没有良心就不会被良心谴责，知道吗？”
说完，滑落的眼镜被他用手指轻轻推了回去。
第33章 小雪（一）把心思放回学习上
“我不知道！”喻挽灵咬着后牙槽瞪他，“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可能成为你！我没你冷血！你连亲妈都出卖！”
“出卖？”一提到秋岚，江斯澄的眼光阴沉起来，“是她自己违|法乱纪害了那么多人，我那是‘为民除害’。”
听到他的“解释”，喻挽灵嗤之以鼻，“究竟是在帮别人‘除害’还是为自己报私仇，你自己最清楚。”
江斯澄没接话，而是阴沉沉的盯她。
两个人用眼神对峙，僵持了良久。
终于，江斯澄松手，不再捏她手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扯开了话题。
“我联系了搬家公司，应该马上就到了，你这些东西会给你搬回去，待会儿你坐我的车回。”
两个人并排坐，一人坐一边，都扭头看着窗外，谁也没说话。
不知道是两人间的气氛太沉闷，还是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喻挽灵觉得很闷，她不想跟江斯澄相处在这个狭小又封闭的空间里，她好想下车一个人待一会儿，但是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下车。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眼尖的喻挽灵看到路边有武大郎烧饼，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吃了，赶紧问司机：“王叔叔，你看下哪里方便停车呀？我想下车。”
司机没有直接答应，回答得比较含糊：“停是可以停……前面就能停，就是……小澄是和你一起下车吗？”说着，他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对着江斯澄，很明显——他要看江斯澄什么意思。
江斯澄瞥她一眼，问：“你要下车干什么？”
喻挽灵指指不远处的路边摊，回答：“好想吃武大郎烧饼……”出于礼貌，她假惺惺地问他和司机叔叔要不要。
当然，她希望他们说不要，因为她不想再上车了。
“我们不要。”江斯澄回答得很干脆，他抬眼看向司机，交代：“刚好路边有空车位，停车位上等她。”
啊？要等她啊？
喻挽灵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等我，你们先回吧，我可以自己回。”
司机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江斯澄，想看看江斯澄什么意思，见他什么都没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窗外。
司机还是选择把车停在了车位上，而不是就近临时停车。
喻挽灵无奈地下车，她小跑至烧饼摊，点了一个烧饼，点单的时候强调要多刷点番茄酱。
这条路并不是商业街，人流量不算大，而且也不是饭点，所以烧饼摊前没几个人排队，喻挽灵的烧饼很快就做好了。
她提着烧饼走到车边，再次提出让他们先回。
“我就不在车上吃了，怕弄到到车上。而且……饼的味道很重，就算不吃，放在车上也很大的味道……你们还是先走吧，不用等我。”
“那你就在这里吃完。”
她的意见他是一点都听不进，还叫她在这里就地吃完再走。
喻挽灵有点无语，只好站在车边慢慢吃起来。
难得吃一次武大郎烧饼，她本来想好好享用的，但是现在被几个人盯吃。让她很不自在。刚做好的饼又烫嘴，想吃快都快不起来，她只能慢吞吞地咬。
江斯澄看向她身后，突然出声提醒她：“你还是上车吃吧，有狗跟着你。”
喻挽灵赶紧往身后看，发现有一只脏脏的土狗站在身后，它离自己有半米的距离。
很明显，这是一只流浪狗，可能是饼的香味吸引了它，它站在喻挽灵背后眼巴巴地看着，不敢上前。
喻挽灵看它没有伤害人的意思，觉得有些可怜，挑出饼里的肉丢向它。
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条狗的脾性，她还是警惕地往车边靠，要是发现它有什么不对劲，随时能躲进车里。
江斯澄也坐过来，推开车门，叫她进来，提醒她：“上车！”
“它看起来很乖……好像不会伤害人。”
卖饼的老板也在旁边附和，说道：“这狗就在这附近流浪的，乖是挺乖，它不会去招惹人，最多就跟着人讨口吃的。”
听到老板这样说，喻挽灵也放心不少，她干脆把剩下的饼都喂给了流浪狗。
江斯澄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流浪狗吃的住的都很差，你喂它一次好的，小心被它缠上。”
喻挽灵不在意地说：“缠上就缠上吧，那样就能吃得比以前好，对它来说也挺好的呀～反正我不介意。”
说这话时，喻挽灵蹲在地上，眼睛专注地看着这只流浪狗，目光温柔。
“你要是真的被缠上了，就知道有多麻烦。”江斯澄冷声嗤笑，不再看她。
喻挽灵本来是叫喻香秀先在江家等自己，她先把行李搬去新家，等拿到了钥匙再回来接母亲过来，结果谁也没想到江斯澄会这样临时整这一出。
喻挽灵还不敢把这事告诉喻香秀，母亲现在特别讨厌江斯澄，要是被她知道这事，情绪估计又会失控，她只能撒谎说上一个租客还没把房间还没收拾好，暂时不好住人。
稳住了喻香秀，喻挽灵心里还是很烦，她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她仔细想过，江斯澄给的条件是不错，但是母亲肯定不会接受的，她比自己还不愿意留在江家，要是被她知道搬家的事泡汤了，接下来得一直住在江家，她肯定会发疯。
房子还能再找，但是也正如江斯澄所说，她们独自出来住确实有风险，母亲现在在江家已经不做做饭的工作了，她整天都关在房间里，吃饭都是喻挽灵每天监督，她不在家的时候就拜托别人给母亲送饭。如果她们出来住，母亲可能会一天都不吃饭，而且她也真的怕哪天回家发现母亲自己死在家里。
总之，选择哪边都不好过。
新的一周又开始，喻挽灵只觉得身心疲惫，一进学校就低着头，走得慢吞吞的。
关老师今天来得早，看见喻挽灵就把她叫到自己身边来。
“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喻挽灵垂着脑袋，声音像蚊子嘤咛，“嗯……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吧……”
“是吗？”关老师狐疑地打量她，“我看到你以前会和江斯澄走一起，最近……你们是没走一起了，但是你每天都没精神一样……你们该不会是早恋了吧？”
秋岚被抓以后，喻挽灵就没有再和江斯澄一起走了，都是走自己的，有时候不小心看到他还要绕道走。
但是她没想到关老师早就注意到这些了，甚至……还误会他们早恋？！
“没有没有没有！”喻挽灵赶紧连连否认，“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这怎么可能呢！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是吗？”关老师的眼神还是带着怀疑。
“嗯！”怕关老师再误会，她干脆老实交代，“我妈妈在他们家工作，我们住在他家，是这样认识的，所以有时候会走一起。”
“哦……原来是这样……”关老师的语气开始放松，“你们走这么近，你会不会对他有点喜欢？”
“不会，我不喜欢他。”
看着喻挽灵坦诚的眼神，关老师点点头，沉声提醒道：“那就好。其实江斯澄长得帅、家境好、学习又很厉害，他看起来很完美，你们这些小女生忍不住喜欢他也很正常。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他妈妈的事情我们都在网上看到了，她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却是江斯澄的稳定抚养人……他每天跟着这样的妈妈，他的很多想法和行为都只会受他妈妈的影响……其实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能暂时是看不出来……所以你还是别跟他走太近，知道吗？”
喻挽灵当然知道，她也很感激关老师的提醒，可是她和江斯澄之间的事又不止这么简单，她也想脱身，可是不是那么容易。
关老师继续说：“我们年轻老师也没有那么迂腐，不会坚决抵制你们这些男生女生之间互相有好感，但是我还是不赞成大学之前谈恋爱的，特别是你这样家庭条件一般的女生。你看看江斯澄这种人，他家里有钱，就算他学习不好、随便谈恋爱混日子，对于未来也还有很多选择，最差也就是吃家里老本，家里会给他兜着。你不一样，如果你现在放松了，你以后怎么办？你仔细想一下，你有什么一技之长吗？你有殷实的家庭给你兜底吗？高考很残酷，你放松了就会被刷下去。确实……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人在社会上有很多活法，但是你自己想想，你最想要哪种活法呢？青春只有一次，浪费了可就没了。挽灵，你一定要把心思放回学习上，还剩半年了，一定要拼一下。”
也不知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早上的风太冷冽，她的脑袋瞬间不晕乎了。
她仔细思索起来：是啊，现在已经是11月了，距离高考还有半年，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已经分散了她很多精力，对学习确实松懈了特别多。
对于江斯澄来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会分散他的精力，但是根本不会影响他多少。因为他从小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加上他本身就聪明，再差也就是让他维持现在的水平而已，考上top大学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她不一样，她倾尽所有精力来跟他周旋也未必赢得过他，甚至会影响学习。
她忽然醒悟，自己不能一直被江斯澄牵着鼻子走，她应该顺势做出第三种选择。
第34章 小雪（二）我们只能将错就错……
喻挽灵打算好了，晚上回家就问问江斯澄，问清楚他留她究竟有什么条件。
但是晚上她比江斯澄先到家，还没等到江斯澄，先等来了母亲外出还没回家的消息。
保安告诉她，喻香秀出去挺久了，一直没回来。
喻挽灵心里感觉不妙，赶紧打喻香秀的电话，但是总都打不通，没人接。她跑去喻香秀房间，想看看她有没有带什么走，转了一圈发现她好像没额外带什么。于是又问了一圈今天和她接触过的人，大家都说喻香秀今天看着挺正常的，不仅会主动跟大家打招呼，下午出去买了一袋东西回来。所以她晚上说出去散散步时没有人多想，就让她一个人出去了。
喻挽灵马上想到屋外有监控，说：“不是有监控吗？有没有谁可以带我去看一下监控？看看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但是却被众人告知：只有江家人才有看监控的权限，想看只能等江斯澄回来。
江斯澄走进大厅时，喻挽灵正一脸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一看到他就焦急地冲上来，说话都比平时更磕巴：“我妈妈不见了……她……她出去好久都没回，不知道她是往哪里走了……你有看监控的权限对吧？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此时的喻挽灵仰着脸看他，满脸期翼，大厅里的灯光落在她眼中像细碎的钻，她眼里除了碎光就是他。
她的眼神专注又热烈，又带着乞求，仿佛他是她的救世主一般。
江斯澄看着她，居然莫名其妙发起了呆，还是喻挽灵再次出声恳求才让他回神。
“江斯澄，你能不能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但是……”
“走吧。”江斯澄瞥开目光，没有多说，叫她跟他走。
俩人去监控室看，看到喻香秀提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出门，塑料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塞得鼓鼓的。
她沿着主干道一直走，走出了监控范围。
看到这里，喻挽灵更慌了，只能看到这点好像也没用，她都出门几个小时了，哪里知道她走去了哪里？
江斯澄倒是很淡定，说前面还是物业的监控范围，可以去找物业看监控。然后他交代了几个人现在去附近先找，他带喻挽灵去找物业。
去找物业的路上，江斯澄看她一副快急哭的样子，感到不理解：“你难道看不出来，她领养你就是为了利用你吗？她又不是你亲妈，你为什么对她的事这么上心？”
喻挽灵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说：“我的亲爸亲妈也没有多爱我，他们只爱弟弟，后来他们都死了，我只能去伯父伯母家住……”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住在别人家也挺不好受的，干什么都得看别人的眼色，很怕自己给他们添麻烦。我记得有一次，冬天的时候吧，我提了半桶开水去厕所洗澡……哦……你没在乡下生活过，可能不知道，我们那时候用的不是热水器，是用锅炉烧水，烧开就把水舀到桶里，然后提着桶去厕所兑冷水洗。乡下用水也跟城里不一样，需要提前蓄水，把井里的水蓄到水箱里再用。我洗澡的时候水箱已经没水了，但是我不知道，结果到厕所脱光了衣服才发现水龙头放不出水，我又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帮我提冷水，只好蹲在旁边等，等水放凉。他们家的厕所是建在外面的，窗户就对着田，所以厕所里超级冷，特别是冷风吹进来的时候，冻得我总发抖……唉，那时候我就好想爸爸妈妈，一边洗澡一边掉眼泪。”
俩人沿着绵延不断的路灯一直走，一个人轻轻地说，另一人静静地听。
江斯澄立马想到了她背上的伤，忍不住问：“所以你后背那些伤，也是在你伯母家弄的吧？”
“嗯，是我堂哥堂姐扎的。”喻挽灵不想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没有多提。
她低头看地面成双的斜影，打趣地说：“虽然我的后背不是你扎的，但是他们确实是在模仿你，这也算不算特别的‘缘分’？”
江斯澄没接话。
喻挽灵继续说：“在来你们家之前，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妈妈领养我的原因，看名字都看得出来，姐姐是‘喻灵’，我叫‘喻挽灵’……但是她也确实对我很好，她带我走出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地方，而且她总是鼓励我要自己多思考，自己做决定。如果不是她，我现在肯定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不要说读大学，上高中都可能是种妄想。我知道喻灵姐姐的事是她的心结，她有她的私心，但是真的对我也不差，我还是想代替喻灵姐姐，照顾好妈妈的后半生。”
看到江斯澄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不理解，喻挽灵浅笑了一下，语气却苦涩，“你应该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就是在你陷入黑暗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你一把，你就会想一直抓着这个人再也不想放手。体会过幸福的感觉，就不想再过回原来那种灰暗的生活了。”
这句话让一直静静聆听的他侧目看她，眼神若有所思。
喻挽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转移话题，她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想问他呢。
“江斯澄……有件事情我想知道，其实我和我妈留在你家住，也会给你添麻烦。我知道你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做没用的事，所以请你直接告诉我，你留我们……有没有其他的条件？比如……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江斯澄扫她一眼，嗤笑：“就你们？能给我什么？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喻挽灵别开脸，没说话。
剩下的路程，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了，气氛有点尴尬。
俩人找到物业，物业这边非常配合地给他们展示监控帮他们一起找人。
大家细细查阅了一下监控，喻挽灵顿时松了一口气。
通过监控发现：喻香秀并没有走太远，她沿着主干道一直走，然后拐进小路，去了人工河旁边的一个角落，监控显示她现在还坐在那儿。
喻挽灵火急火燎赶到喻香秀所在的地点，看见她佝偻着背，安静地面对河流坐着。
喻挽灵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她，走到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终于看清了地上有一堆已经烧干的灰烬。
听到脚步声，喻香秀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到是喻挽灵，轻声向她解释：“冬天了，天气变冷了，我给灵灵烧点衣服穿。”
听到母亲的声音，喻挽灵眼睛一酸，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妈……这里不能烧东西的……你想给灵灵姐‘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捧灰烬，把灰烬装进塑料袋里。
喻香秀好像没听见她的提醒一般，表情木然，目光却望得很远，仿佛在看世界的另一头，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灵灵太年轻就走了，还没享受到好日子，去了那边也不能委屈，别人有的她也要有。今年没给她烧过几次纸钱，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够不够用……唉，她一直都很懂事，缺钱花了也不会告诉我……”
喻挽灵坐在旁边默默地听，捧灰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哽咽道：“妈……灵灵姐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能不能振作起来……你还有我……我也是你女儿……”
喻香秀像个木头人一样，看着远方动也不动。
喻挽灵推开眼睛，用手背揩掉眼泪，试图扶她起来，“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喻香秀站起来，一看到江斯澄也在这里，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顿时暴躁起来，瞪着他吼：“你怎么在这里！”
“妈……我们是一起来找你的……”喻挽灵弱弱地解释。
喻香秀愤怒地甩开她，出声指责：“他是什么人？！他比他妈还阴
险，你还敢跟他来往？！”
喻挽灵无奈，只能哄她：“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有什么话回去说行吗？”
喻香秀恶狠狠地瞪江斯澄，喻挽灵感觉气氛不太对，赶紧站在两人中间，再次对她说：“真的很晚了，先回去。”
江斯澄气定神闲地站在喻挽灵身后，坦然享受着她的袒护，还挑衅地瞟了喻香秀一眼。
喻挽灵背对着江斯澄，根本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母亲和江斯澄对视了以后脸色更青了，赶紧抱住她，小声央求：“回去吧……我待会儿有事告诉你。”
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但是喻香秀就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犟着不肯跟江斯澄同行，喻挽灵没辙，只能牵着她一路走回去。
为了找喻香秀，喻挽灵已经耗费了很多体力，她感觉身心俱疲，走累了就原地站着，本来想仰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抬头以后才发现，今天的云层很厚，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她苦涩地垂下脑袋。
她已经开始觉得疲惫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如果再不做出改变，被拖垮的只有自己。
三个人不愉快地回到了江宅。
喻挽灵赶紧送喻香秀回房间，做了很久的思想斗阵才鼓起勇气告诉她：“妈……江斯澄留我们继续在这里住，我想答应。”
喻香秀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立即喝道：“不可以！”
喻挽灵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胸膛，恳求她：“我想清楚了，我们再忍半年……就忍半年……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你讨厌江家，可是……能不能也为我想想……我还要考大学，我好想安稳过完这半年……我好想考上好大学……”
她的这个理由并不让喻香秀认可，喻香秀训斥她：“不住他家就考不上大学了吗？！你不要找借口！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在这里住？我还不如直接吊死在他们家，做冤魂纠缠他们！”
“妈！你先听我说！秋阿姨已经被抓了，他爸爸基本不回家，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找他啊！你忘了吗？他虽然心思重，人也有点讨厌……但是……”
说到这里，喻挽灵的眼底浮出一丝碎光，她满脸憧憬地跟母亲说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的学习很好啊！我要想办法缓和我们的关系，让他帮助我提成绩！”
喻香秀不可置信地打量她好半晌，一丝愧意忽然涌上心头，她痛苦地搂紧喻挽灵，哭着道歉：“挽灵……对不起……对不起……你现在都被带坏了……你居然有这种歪心思了……该死的是我！”
“妈……我知道……”喻挽灵小声地呢喃，“我一直都知道……从我做你女儿开始，我就发现了……你想找个和江斯澄年龄差不多的女生，就是为了方便接近他。”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沿着脸颊不停往下跌，泪水流进她的嘴里，满嘴涩味。
“已经走到这步，那就将错就错。江斯澄再聪明，也只是个17岁的男生而已，我知道……失去妈妈是怎么样的感觉……我更知道……像这种失去妈妈的小孩……他的突破口会在哪里……所以我一定要试一试。”
说到这里，喻挽灵红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梳妆镜，说得缓慢而郑重：“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就走吧，再也不来南槐了。”
第35章 小雪（三）能不能读书给我听……
喻挽灵站在花洒下发呆，整个浴室水汽蒸腾，她看着雾气发呆，思绪回到了从前。
她回想起她读初三的时候，喻香秀很早就告诉她：不论中考考得怎么样，都必须再读一年初三。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真实原因，单纯以为喻香秀要自己多读一年是为了争取考个好高中，等她第二次考完中考，喻香秀第一次把江斯澄的资料给了她，并告诉她：“提前熟悉他，以后你会和他去同一个学校上学。他比你小两岁，你小学是晚一年入学的，加上今年又留了一级，这样就刚好和他同级了。”
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多读一年初三是因为他，为了和这个叫“江斯澄”的男生成为同级生。
她走到镜子前，用手擦干镜子上的水雾，木然地盯着自己红肿的眼睛。
从小，她是家里最受忽视的长女，爸爸妈妈有四个孩子，他们的爱要分成四分，她只能被分到一点点爱；后来她又成为了喻香秀的女儿，但是在她的心里，只有喻灵才是她唯一的女儿。
看来……这世上没有人会全心全意爱她。
喻挽灵打开水龙头，用手捧冷水往脸上浇，冰冷的触感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她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她要自己爱自己。
入睡前，她想清理手机里的各种广告垃圾信息，结果被桌面上的天气提示吸引了注意。
「未来一周有强降雨，出行尽量避开强降雨时段。」
她点进去看天气详情。
「进入小雪节气，天气渐冷，降水渐增。」
再往下是近十日的天气预报，过两天会开始下暴雨，连着下好几天，还伴随雷电。
要下雷阵雨了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
喻挽灵每天都密切关注着天气变化，接连两天都是小雨，但是总觉得雨不够大，她想继续等，等天气再恶劣一点。
她很快就等到了这一天，正如天气预报所预告的那样，周四晚上迎来了大暴雨。
一回到家，她就快速洗好澡，穿了一件冬制睡衣。平时穿睡衣是不会穿内*衣的，但是想到待会儿要去见江斯澄，怕胸*前尴尬，她还是在里面穿了一件舒适的背心式内*衣。
喻挽灵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穿着，确定自己衣领上的每一颗扣子都扣上了，这样还不足够让她放心，她还弯腰测试了一下会不会露出身体，确定自己穿得非常保守了，这才放心。
晚上十点二十一分的时候，一道响雷在天空炸开，房间门也在这时候被敲响。
听见敲门声，江斯澄警惕地问：“是谁？”
“是我。”是喻挽灵的声音。
江斯澄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喻挽灵会不打招呼突然来找他。
房间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空中劈开一道闪电，整个房间都被闪电照亮，也照亮了门内外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喻挽灵看着江斯澄，小声解释自己的目的：“你之前不是说……会请人照顾我妈妈……也会给她请心理医生什么的吗？我今天想问问你，是什么样的人‘照顾’她？怎么照顾？还有就是这里面的花销……怎么算？”
江斯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突然想通了？确定要留下来了？”
喻挽灵“嗯”一声，因为心虚，她的眼神忍不住往旁边飘，“可以进来说吗？”
江斯澄侧身让道，示意她进房间。
喻挽灵走进来，偷偷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八音盒。
她走到沙发前，面对阳台坐下。
“江斯澄……我觉得你说的心理医生……可以不用请，她应该会很抗拒。而且……我这几天每天都会找她聊天，感觉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想不开了。”
“哦……你确定？”
“嗯……其实她很坚强的，缓过那一阵，她自己会调节好。当初喻灵姐姐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后来她自己又重新振作起来了，这点我一直很佩服她。如果不是我还在这里，她是肯定不会留下来的，你那天也看到了……她对你……”
说到这里，喻挽灵停顿了一下，把“特别讨厌特别恨”这几个字眼生生咽下，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她对你不太喜欢，你要是给她找心理医生，她肯定很反感的。”
江斯澄坐在沙发的另一边，静静地听她说，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哦……那随便你，不要就不要吧。”
“嗯。还有，你说的请人看着她？是怎么‘看’呢？”
“我找了蒋阿姨，她和喻姨比较聊得来，所以我叫她每天都留意喻姨的情况。星期一的晚上是个意外，也怪我没跟她们提前说清楚。现在我也跟门卫说了，不能让喻姨
一个人出门，要出去就让蒋阿姨陪着出去。”
喻挽灵听得心不在焉的，她假装撩头发，趁机偷瞄四周，尤其是八音盒的位置。
她在心里计算着自己过去的距离，又在脑中复盘着网上看的这款八音盒分解视频。想得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江斯澄已经把话说完了。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江斯澄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喻挽灵压根就没认真听他说了什么，只能连连点头，用极其满意的口吻说：“嗯，挺好的，那就这样吧……”
说着，她忽然望向阳台的方向，看得有些失神。
江斯澄从她的神色里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没看见什么，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
喻挽灵死死盯着阳台，表情有点害怕，“我怎么感觉阳台有人……”
“有人？”江斯澄狐疑地瞥她一眼，没有丝毫迟疑，他直接走向阳台，试图推开落地窗。
落地窗才开了一条小缝，狂烈的风雨立刻咆哮着从夹缝里闯入，声音尖锐得像哨声。
当落地窗被完全推开时，呼啸的狂风席卷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桌面上的纸张被迅速卷起，然后像羽毛一样晃晃悠悠地掉落在地。
趁着这时候，喻挽灵赶紧冲向床头柜，一手拿八音盒，一手拿事先准备的老虎钳，她一边看江斯澄的动静一边对着八音盒一通操作。
她上网搜过这款八音盒，提前了解了它的机芯结构。她很庆幸这款八音盒不是全封闭的，翻过来可以直接看到一部分机芯，给她省了不少事。
她用老虎钳用力扭里面的簧片以及发条，扭的时候还不忘探头看江斯澄。
因为紧张，她的手心全是汗，两只手也控制不住地一直抖。借着风声的遮掩，她用半分钟的时间完成了操作，破坏完成，她赶紧把八音盒放回原来的位置。
检查完阳台，江斯澄关好落地窗。
落地窗被完全关上时，所有风雨都隔绝在外，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他转过身，喻挽灵正在捡那些被吹落在地的纸张。
“没有人。”江斯澄很肯定地说，说完，他慢步走到她面前。
喻挽灵感觉到他的靠近，当他的影子完全包裹住她的身躯时，他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喻挽灵推了一下眼镜，仰着脸看他，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呃……当时看有点像个女的，穿着裙子的样子……但也就是一下，应该是看错了，可能是树的影子。”
“是吗？”江斯澄反问，眼睛一直盯着她。
喻挽灵心虚，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继续捡东西。
江斯澄立刻给安保部的负责人打电话，叫他们现在再去检查一下，并且叫值班的门卫盯紧门口。
交代完这些，他还带喻挽灵一起去监控室检查了一下监控。
监控显示，阳台处包括周围都没有人。
确认了只是一场虚惊，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
喻挽灵钻到被窝里，明明是自己编的谎，结果江斯澄还是那么冷静，自己反而有点被吓到。
她听着屋外的雨声，闭紧眼睛在心里祈祷：求求了……一定要成功！
她把手机的提示音打开到最大，然后放在枕头旁边，确保自己不漏一条消息。
江斯澄回到房间，立刻把喻挽灵坐过的地方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
他又走到桌前，把她整理好的那些纸张一张张翻看查看，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环视房间一圈，好像也没有哪里被翻动过。
他心里奇怪，刚刚她睁眼说瞎话支开自己……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带着满肚子疑惑上*床睡觉，睡前像平常一样扭动八音盒，一转就发现了不对劲。
发条很松，而且怎么扭都没声音。
江斯澄坐起来，把八音盒拿到台灯下翻过来仔细看，看着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她趁着自己检查阳台，偷偷做了什么？
答案已经揭晓。
喻挽灵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任何手机消息，等得她都眯眼睛睡着了，忽然被响亮的微信铃声吓醒。
她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江斯澄。
她没有立马接，而是任由铃声继续响了好久。
点击绿色按键，她故意用睡意朦胧的腔调“喂？”了一声。
“我的八音盒好像坏了……”电话那头，江斯澄的声音并平常更低，甚至有些弱势，“我怎么都睡不着……”
听到这句话，喻挽灵的心吊到嗓子眼了，她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她又忍不住在心里祈祷，祈祷他提出她想要的那个要求。
“你……能不能过来读书给我听？”
第36章 小雪（四）有的题目我想问你
喻挽灵往江斯澄的房间方向走。
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满天黑云。这种恶劣的天气很容易放大藏在心底的恐惧，喻挽灵一个人摸黑走路，觉得有点惊悚，她感觉周围的所有物件都像长了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提速快跑，很快就到了江斯澄的房间，她焦急地敲门，房间门很快就开了。
房间里拉了窗帘，室内很暗，只亮了一盏灯。
他开的不是床头灯，而是沙发灯，仿佛是专门为她亮的。
喻挽灵走进去，江斯澄直接给她递了一本课本，在做这些动作时，两个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仿佛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多解释。
喻挽灵平时说话语速慢，语气平缓，听起来很温柔，读起书来更加动听，像流淌的泉水一般清甜悦耳，听着很舒服。
尤其是在这种雷声隆隆的下雨天，听着这种平缓温柔的声音很容易镇定心神。
读了很久很久，读到她都觉得口干舌燥了，江斯澄才没有再动，呼吸声也更加平缓。
应该是睡着了吧？
喻挽灵把书放到桌上，然后回到沙发上躺下，并用毛毯盖住自己。
这条毛毯还是她一次在他房间留宿时，他送的。
今天她特意带了过来，就是方便直接在沙发上过夜。因为她不知道读书要读多久，而且这个雷声有点恐怖，她不太敢一个人回房间。
反正房间里开了暖气，一条毛毯也足够保暖了，就是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她不打招呼就留宿。
不过……之前都在这里睡过，今天再留宿一次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喻挽灵是被雨声吵醒的，她看了一下时间，赶紧掀开毯子起床。
每逢下雨天，她都得比天晴时起更早，因为她要走路去地铁站，雨天不好走，很耽误时间。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迅速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以后往门口奔，却意外看见江斯澄。
他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大厅等她。
“雨很大，一起走吧。”
喻挽灵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便跟在了他后面。
她没有拒绝，因为她实在不想在大雨天走路。
坐在车里，喻挽灵的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她怕被他看出自己对八音盒动了手脚。
她想探探口风，看看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便假意关心，问他：“八音盒怎么突然坏了呀？”
江斯澄没看她，一直盯着窗外，“老古董，用太久就会出故障。这个八音盒用了十多年了，掉到地上摔过很多次，以前就有点不好操作了。”
见他主动找出了“原因”，她顿时就放心了。不过，她还担心一件事。
她忐忑不安地继续问：“那你睡觉怎么办？是不是很难睡得着了？听秋阿姨也说过，你一直都很依赖这个八音盒的声音……”
听到这话，江斯澄转过脸跟她对视，车外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光影在他的脸上不断变幻，他的脸色也晦涩不明。
他扫了司机一眼，慢悠悠地说：“昨天晚上就睡得挺踏实的。”
司机在场，他不好明说，但是喻挽灵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虽然说得隐晦，但也算是半挑明了：听着她的读书声很好睡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窗外。
晚上，喻挽灵像前一晚一样，洗好澡换好款式保守的睡衣去找他。和昨天不同的是，她今天抱了练习册去。
江斯澄自然也发现了，一开门就把目光投在她怀中的练习册上。
“你有这么多作业没做完？”
她连忙解释，“我每天都会在睡觉前背背书和巩固错题的，现在要多腾出时间来给你读书，所以只能趁你没睡的时候赶紧学习一下。”
江斯澄“哦”了一声，然后引她进来。
两人在书桌前坐下，她发现他也在学习，桌上摊了几张英语报纸，报纸上许多段落和词语被红笔圈起来注释。
喻挽灵见状，自觉地往桌边挪，“我坐远点吧，省得打扰你，没想到你没那么快睡觉。”
其实她耍了一点小心思——她是故意早早过来的。
江斯澄自顾自地坐下，交代：“你安静坐这里看你自己的就行。”
喻挽灵答应了，然后坐在旁边做题目。
两个人各学各的，互不打扰，到了睡觉的时间，江斯澄拿起一本书坐床上翻阅，喻挽灵立马会意，拿着课本坐在沙发上，开始轻声读。
读第一段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见他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她身上，又放松了一点，语气也轻快很多，状态也渐渐投入。
她不知道自己读了几遍，也不知道读了多长时间，等她再抬头，江斯澄已经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前去看，发现他蜷缩着身体睡觉，看的那本书就散落在手边，估计是看着看着睡着的。
喻挽灵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也不喜欢不经允许动他的东西，所以她没帮他拿起那本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扯了扯被子，让被子覆住他的身体，然后蹑手蹑脚去关灯关门。
关掉灯，锁上门，一出他的房间就往自己房间里跑。
两人的房间距离有点远，要一路摸黑走，还要上下楼，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害怕。但是今天不一样，心中的雀跃战胜了恐惧。
她感觉事情在向乐观的方向进展。
她回想起周一晚上，她对喻香秀说她要“将错就错”以后，喻香秀还是表示不支持。
“他能有什么突破口？你不要想得太简单！”
“妈……我不是随便说的，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他睡觉的习惯很奇怪，必须要听点声音才能睡。他有一个八音盒，准备睡觉了就用八音盒放音乐，但是我发现八音盒有时候也不管用。”
在秋岚被抓之前，江斯澄找她合作，带她进过两次房间。
第一次是给她看证据，那天晚上因为秋岚的突击检查而留宿，她发现江斯澄远没有表面那么淡定，他扭了好多次八音盒都不能入睡，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那天晚上还是她先睡着的。
第二次是为了给她空U盘，怕她和喻香通风报信，所以主动留她过夜。那天她发现他依旧睡不着，毕竟第二天就要拿证据去举报了，估计他自己心里也很焦虑，所以听着音乐都无法入睡。恰好那天她还有课文没背完，所以没有直接睡觉，而是先背书，结果谁也没想到，她的读书声居然让他成功入睡了。
她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想再次试试，所以她想先弄坏他的八音盒，看看他睡不着会不会找她。
看这两天的情况，她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但是还是远远不够。
她记得母亲之前唆使她去接近江斯澄时，和她说过：人的底线是可以不断被挑战的，只要他不拒绝，她就还能去探索他的底线。
所以她在第三天的时候，开始尝试向他请教难解的题目。
其实她怕他会不乐意，在旁边犹豫了很久，总在纠结什么要在什么时机向他请教才不会引他反感。
还是江斯澄发现了她想说话又不敢说，主动问她：“你想干嘛？总在看我？”
既然被发现了，喻挽灵也不能再考虑什么时间合不合适的问题了，只能这个时候问他。
“有的题目我总错，想问你。”
此话一出，彼此都沉默了。
喻挽灵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便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斯澄嘴角带笑，正饶有兴致地看她。
“是吗？”
“嗯，如果你觉得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