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题？给我看看。”
喻挽灵赶紧把习题本推过去，用笔尖在错题上点了一下，“这题。”
江斯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拿了一张草稿纸，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还一边给她注解。
她一开始还怕他嫌自己嘲笑自己，心里有点紧张，所以听得云里雾里的，一下子没跟上他的思维速度。
所以在他解完以后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是怎么得出来的？我还不太明白。”
江斯澄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又跟她复述了一遍。
见他做事这么干脆，喻挽灵不想浪费时间，赶紧把所有杂七杂八的心思抛至脑后，集中注意力听他讲题。
她听得认真，所以不知道此时江斯澄开始打量她。
听他说话时，她的眼神很专注，长长的眼睫毛还会轻轻地颤动，嫣红的嘴唇还时不时复述他说的话。
他一边看她一边讲，在不经意间停顿了一下，喻挽灵连忙眨巴眼睛看他，提醒他：“怎么不说了呀？”
两人突然对视，江斯澄愣了一下，然后把笔丢给她，“你先自己算一遍，还会错就再找我。”
喻挽灵点点头，然后拿回习题埋头写。
终于弄明白了这题，喻挽灵放松身体，想休息一分钟。她一边转笔杆一边偷看书桌前的江斯澄。
他一边戴耳机一边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听力题。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他学习非常讲究效率，学习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同样是一个小时，她可能总在纠结几个知识点，纠结久了还会开小差，而他不仅阅读完了一张英语报纸，还写了一篇诗歌赏析，最后还有时间整理笔记。
也难怪秋岚每次夸他时都会说他“非常自律”，确实如此，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房间里的手机和电脑压根就没开过，这几天都没见他碰过手机，要看时间就看看手表。
就连给她讲题目也很注重效率，不会跟她扯题外话，早点给她讲明白就早点回去做他自己的事。
她直观地发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原来不仅仅是智商上有很大差距，还有学习习惯和自律性的差距。
她以为他成绩好只是因为他是天赋高，没想到他比普通学生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学习上。
她叹口气，在心里激励自己：年级第一都不松懈，自己又凭什么去偷懒呢？
不过……她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安排学习时间的，以及自习的安排要怎么去规划比较好……
很快，她又暂时打消了询问他的想法，觉得还是算了，一下子问这么多有点目的太明显了，慢慢来吧，还有机会。
第37章 冬至（一）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有了一个顺利的开端，喻挽灵决心要厚脸皮多找他。她还专门买了一本错题本，用课间的时间整理，总是出错的题目就重点圈出来留着问江斯澄，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听懂，有时候还是会跟不上他的思路。
看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江斯澄也不想浪费时间多讲解，直接把笔丢回她面前，“别总想着钻研难题，你的基础知识根本就不扎实，基础分都拿不够就总想着拿压轴题的分。”
“啊？这样啊……”喻挽灵拿起笔，又盯着这道题发起了呆，忽然有点无从下手了。
她想了想，又问：“你有没有什么刷题册推荐啊？”
江斯澄没说话，而是直接从书柜里找了基本题册出来给她。
喻挽灵拿过来翻了几下，发现是全新的，觉得奇怪，“你自己不写吗？”
听到她的疑问，江斯澄用眼角瞥她一眼，“大同小异的题目，写这个浪费我时间。”
啊？浪费时间？她又翻了几下
，心想：难道这本题册不好吗？
随即，她听见他又补了一句：“不适合我，但是适合你。”
喻挽灵：“……”
喻香秀一开始就不赞成喻挽灵的主意，因为她不放心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喻挽灵反复跟她强调，她和江斯澄之间没有什么，但是喻香秀还是担心。
于是，喻香秀便会借着送水果牛奶的名义来探视。突击探视的次数多了，江斯澄也看出了她的来意，干脆打开房间门，随便她来看。
喻挽灵也赞同他这么做，反正他们的相处本来就是清白坦荡的，这样也省得妈妈总是想多。
现在，她和江斯澄虽然关系并不亲密，但是在课外的时间基本都是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下大雨，她都是和江斯澄一起坐车上下学。
两个人走得这么近，不仅引起了同学们的瞩目，还再次吸引了关老师的注意。中午的时候，喻挽灵进食堂打饭，排着队被关老师叫走了。
“走，和我去楼上吃。”关老师把她带上食堂二楼，二楼是教师食堂，偶尔会有教师带自己的子女或者学生上来吃饭。
教师食堂不需要排长队，两个人很快就打到饭菜坐下了。
关老师把餐盘里的鸡腿和肉丸统统夹给喻挽灵，“你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肉。”
喻挽灵很不好意思，连忙用手轻轻地挡，“关老师……我……我够吃……”
“学习也是要体力的，吃饱一点呀，而且你们年轻人吃好了是竖着长，我吃太好都横着长。”
喻挽灵只好接下，连声道谢。
“为什么总打不通你妈妈的电话了？她是换手机号了吗？每次打过去都是关机。”
这么突兀的问题让喻挽灵愣了一下，她回想了一下喻香秀最近的状态，虽然没有明显的自杀倾向了，每天也会出门走走，但还是比较抗拒沟通，也就会和她说几句话，不接电话应该就是不想有任何人联系她吧。
“她最近身体不好，前段时间还住院了，现在她喜欢清净，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关老师，你找我妈妈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你之前不是学习状态很差吗，本来想跟你妈妈沟通一下，问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但是发现一直都打不通。好在你最近的状态又提起来了，还是不错的，要继续保持啊！”
得到表扬，喻挽灵心里也高兴，她保证：“我会继续保持这个状态的！”
“那行……就是……”关老师话锋一转，“最近你怎么天天和江斯澄一起坐车上下学了？”
“因为上上个星期总是下暴雨，坐他的车更方便一点，后来不下雨了，他也让我和他一起坐车。”
其实她没打算一直蹭他的车，本想着不下雨了就自己去坐地铁。令人意外的是，不下雨以后他也天天坐在车里等她一起走。
“不是……我好奇的不是这个……”关老师蹙眉，好像在思考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除非你们两个人的父母是特别特别好的关系，有利益上的往来那种。我以前和他有过接触，感觉他非常冷漠，特别特别冷血。”
“哎？关老师和他认识吗？”喻挽灵被勾起了好奇心。
“不算认识，就是我刚来南槐实验的时候，学校安排我去教1班的，但是全体家长反对。”说着，关老师惆怅地长叹气，“看起来是全体家长都反对，其实就是他妈妈带头的，秋岚瞧不起年轻的新老师，她唆使全班家长来学校闹，想给校长施加压力，让现在直接给1班调她认为的‘最优秀’的老师。
我当时刚来，课都还没上就被全体家长抵制了，心里也蛮难受的，教不了1班，我就得去接手全年级最乱的20班，我也不愿意呀，就想做做学生的工作，想让知情达理的学生劝动家长别闹事。”
听到这里，喻挽灵大概猜到了，她应该是去找江斯澄了。
“所以……您就去找江斯澄了吧？”
“对，他看起来很优秀很乖，我以为他是个懂事的学生，应该是明事理的，就想让他去劝他妈妈。结果他不仅没有答应我，还煽动他妈妈搅事，我一直记得，当时一群人在吵，他站在他妈妈后面看热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大家越乱他就越高兴。唉……当时我就想，这种学生，年纪很小，心思却很深，再优秀我也不敢教。
所以你刚来的时候被欺负，我一听说江斯澄也是当事人就有点着急，我知道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我猜他肯定唆使别人了。现在我看你和他走得那么近，觉得不太放心，你太老实了，我怕你被他欺负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考虑住校呢？学校的宿舍环境很好的，四人一间，有阳台有空调，而且和同学们一起住也更有学习氛围，大家可以互相监督。”
住校……她当然想过。
喻挽灵心里有苦难言，只好把复杂的事简单说，“我妈妈闹过自杀，她一个人住学校外面我不放心。”
关老师有些吃惊，发现自己不小心戳到别人的痛处，也不好多嘴了，只能低声安慰她：“照顾妈妈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关老师，其实……江斯澄的性格是不太好，但是我感觉他也挺可怜的。”
关老师点点头，赞成道：“也是，秋岚教育小孩的手段确实太过分。江斯澄这种人倒是让我想起了著名的‘情感剥夺实验’，第一次知道这个实验的时候觉得那些小孩很惨，我还天真地以为现在没有这样的父母也没有这样的孩子了，没想到现在见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情感剥夺实验？”喻挽灵喃喃着重复这个实验名称，她不禁好奇，“关老师，这个实验是什么样的实验呀？”
晚上，喻挽灵坐在书桌前看书，她偷看了一眼江斯澄的侧脸，忍不住想起来关老师后来说的话。
「实验里，那些不被关心的小孩都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们对游戏不感兴趣，比起游戏，他们更关注人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他们更关注社交接触，可能是潜意识想找母爱的替代品吧。他们都很容易焦虑也很敏感，有的会自闭，有的会厌食……共同点都是缺乏安全感，不喜欢探索外界，有的孩子太缺爱，还会变成讨好型人格，我有个大学同学就遇到个这样的学生。
她去偏远山村支教，全都是留守儿童，有一个小孩就特别极端，表面看和别人没太大区别，就是比别人情绪更敏感一点，但是他特别爱盯着人，很喜欢看老师的一举一动。我同学看他可怜，对他就照顾比较多，没想到他为了得到老师的更多照顾，很讨好她，都有点骚扰的感觉了，把我同学吓得够呛。」
江斯澄有没有心理问题？她感觉不出来，但是他确实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他不贪吃，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贪嘴；也不贪玩，她从没见过他用电脑或者手机玩游戏、刷短视频等等。
他好像也没有感情，没有玩得近的朋友，对亲情也很淡漠。
焦虑呢？好像也看不出来，但是他很难入睡，睡着之前总喜欢翻动身体，睡着之后也是蜷缩的睡姿，一副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敏感多疑倒是真的，她也亲眼见识了，他的心眼实在多。
至于关老师说的“讨好型人格”的例子，她觉得绝不可能发生在江斯澄身上，那只是个例，又不是每个情感缺失的小孩都会变成那样。
让她相信江斯澄会讨好别人？还不如相信公鸡会下蛋呢！
她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了，但还是在翻书前忍不住最后偷看了他一眼。
因为她想起了关老师最后的提醒。
「客观来说，他的经历是有点可怜，确实容易让人同情。但是原生家庭对人格的影响很大，你千万别被他的长相给迷惑了，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第38章 冬至（二）我是在冬
至出生的……
12月22号这天是周五，周五的晚自习会结束得更早。下课铃一响，教学楼和操场都渐渐热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已经开始讨论平安夜和圣诞怎么过。
江斯澄独自往校外走，一路上都没看见喻挽灵，等到上车了，司机才告诉他：她着急回家，自己先去坐地铁了。
南槐市的夜生活很丰富，周五晚上的车流量很大，很容易堵车，坐车比坐地铁更耗时。
“她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不知道，她没说。”
江斯澄一进家门就闻到若有若无的饺子香，正好喻挽灵也小跑到大厅，一看见他就笑着迎上来，“你刚好回来了！我怕你会直接回房间，赶紧出来找你！快过来！”
喻挽灵领着他进餐厅，餐桌上还有没包完的肉馅和饺子皮，喻香秀正在厨房煮饺子。
江斯澄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今天冬至，冬至要吃饺子或者汤圆，你想吃饺子还是汤圆呀？”
他皱了一下眉，回答：“我不喜欢汤圆。”
“哦……已经下了一锅饺子，马上就煮好了，你坐下来等等吧～”说着，喻挽灵坐下来继续包饺子。
江斯澄走到秋岚平时坐的座位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包饺子。
“还要包很久吗？”他看了一眼剩余的肉馅，又继续看她那双正在包饺子的手。
“嗯……可能还要一会儿，其实我妈妈已经包了大部分，但是她去煮饺子了，我还是帮她包完剩下的吧！”
江斯澄没有接话，就是静静地看着。
被他一直盯着，喻挽灵觉得有点尴尬，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闷的气氛。
“你应该没有包过饺子吧？”
她心想：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肯定没做过这种活！
果然，江斯澄回答：“没包过。”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学。”
他的话出乎喻挽灵的意料，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我可以学”这种话，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但是她可不敢明目张胆笑出来，只能忍着笑意和他讲解包饺子的步骤。
江斯澄看得挺认真，看了一遍就开始动手了，但是在这褶皱的时候有点顺不过来，喻挽灵见状，顺手帮他捏了一下，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
想到他很讨厌和别人直接接触，她赶紧缩回手，小心地打量他的反应。
江斯澄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见他没什么反应，喻挽灵松了口气，她不想又得罪他。
喻挽灵一直在偷偷打量江斯澄，毕竟觉得挺稀奇。
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养尊处优的男生是不愿意做这些的，而且她对学习好的男生有种刻板印象，她以为他们的读书能力和做家务活的能力是成反比的，见到江斯澄以后，她发现也并不是这样。
原来……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他们的理解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学什么都可以很快上手，区别只在于愿不愿意去动手。江斯澄才看了一遍，很快就能包出形状漂亮的饺子了。
两个人一起合作，饺子很快就包完了，喻挽灵把刚包好的饺子端进厨房，看见喻香秀正在捞煮熟的饺子了。
她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开心地凑上去：“我现在就要吃几个！待会儿跟他一起吃都不能讲话，好吃也不能夸出来，唉……”
提及江斯澄，她看了一下喻香秀的神色，然后从背后抱住她，小声地请求：“妈……我知道你讨厌他，但是今天是我的生日，能不能为了我……一起和和气气坐下来，好不好？”
喻香秀继续做手上的活，没应声。
也不知道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喻挽灵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喻香秀给她盛了一碗饺子，端给她。
饺子刚从滚烫的锅里出来，还在冒热气，喻挽灵用嘴吹气，试图吹凉。
“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喻香秀终于开口了。
喻挽灵想都没想，直接回绝：“我什么也不想要。”
“那个游乐园好玩吗？想不想再去一次？”
喻挽灵摇头，“不想去了，每个星期只有半天假，玩得好赶，周末人又超级多，好玩的项目要排两个小时的队，玩得好没意思。”
饺子上桌，江斯澄没有看饺子，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喻挽灵，问：“今天是你生日？”
喻挽灵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没说呀！
但是她很快就猜到了，应该是他听见了她和母亲的对话，坐在餐厅里确实能听到厨房里的动静。
“嗯！我是在冬至出生的，所以哪天冬至我就哪天过生日。”
江斯澄别开目光，没说话。
吃完饺子，蛋糕上桌。
看到喻香秀自己准备了蛋糕，喻挽灵心里感动，笑得特别开心，她本来都做好了不过生日的准备的，没想到妈妈还惦记着她的生日，给她定了蛋糕。
她双手合十，对着烛火默默许愿。烛光映照着她的笑脸，衬得她比平时要娇俏生动。
趁着她闭眼，江斯澄的目光也大胆起来，他丝毫不避讳，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游走。
喻香秀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少男少女间来回徘徊，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江斯澄身上。
他的注意力全在喻挽灵身上。
喻香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烛焰跟随着喻挽灵的呼吸频率轻轻摇曳着，她呼吸轻时，烛焰摇晃的幅度小；她呼吸重时，烛焰摇晃的幅度更大一些。
烛焰随着她的一屏一息摇摆不定，烧的好像不仅是蜡烛，还有在场三人躁动的心。
火苗一直在燃烧、跳动。
像微弱燃起的希望；
也像燃烧不息的痛苦；
更像开始萌芽的欲|望。
喻挽灵许完愿，睁开眼睛吹熄蜡烛。
骚动不安的火焰终于熄灭，餐厅的灯也亮了。
喻挽灵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江斯澄坐得笔直，眼睛随意看着餐厅的角落，喻香秀则是半垂着眼睛，谁也不看。
“许好愿望了，我开始切蛋糕吧！”
生日过完，夜也深了，今天没有时间学习。
喻挽灵洗完澡就去给江斯澄念课文，念了两篇散文都没让他听睡。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困？”
江斯澄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看她，不答反问：“一顿饺子和一个蛋糕就让你这么高兴？你今天笑得像中了五个亿一样。”
他的声音被被子捂着，听起来闷闷的，同时也带了五分调侃。
他的比喻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呀。
“过生日不就是这样过吗？吃顿爱吃的，然后再吃吃蛋糕，收收礼物什么的，还能怎么样呢？有人惦记着我的生日已经不错了，我当然高兴。”
她听见他在被子里嗤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笑的？”她认错嘟囔，“我觉得你才奇怪，你什么都不爱吃，为什么就喜欢吃饺子呢？”
她们刚来江家的时候，秋岚就特意强调过他喜欢吃饺子。每个人都会有爱吃的、会有口味偏好，这很正常，但是这在江斯澄身上就不正常。
因为他对“美食”没什么兴趣，吃什么都好像一个味道，没什么口味偏好，可是偏偏会更喜欢吃饺子。
听到她的问题，他沉默了。
喻挽灵见他不想回答，也不追问，干脆继续读课文。
江斯澄盯着角落发起了呆，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他情不自禁回忆起了从前。
他还是幼儿的时候，总不愿意开口说话。
秋岚为此伤透了脑筋，威逼利诱都不行，他就是不愿开口，拒绝和人沟通。
于是，他被送去了口才班。
因为他的身份原因，口才老师教他教得非常有耐心，总是温柔地鼓励他开口，但是他对老师的
教授内容毫无兴趣。比起学口才，他对别人的交流内容更感兴趣。
在观察别人的过程中，他发现老师并不是对每个小朋友都有耐心，要是别人也像他一样不开口，老师在被耗光耐心以后就会忍不住发脾气。
偶尔也能偷听到老师之间的吐槽和抱怨，当然，被提及最多的就是他。
“像个傻子一样，也不知道他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反正就是不肯张嘴，收到这种学生都倒了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妈妈说。”
学完一期课程会进行汇报展示，展示结束会评名次。当然，只要参与了就有奖，就是分一二三等奖。
轮到他表演的时候，他握着麦克风不说话，秋岚坐在台下，面色温和，笑容可亲，好像并不生气。
然而，一到家她就变了脸。
“你为什么就是不说话！”
他那时候还小，看到妈妈发脾气会怕，根本不敢看她，只能低着头盯脚尖。
这时候，秋岚就会要求他抬头，必须用眼睛看着她。
妈妈讨厌懦弱，讨厌退缩，绝不允许他有低头回避的懦弱表现，哪怕是挨她的骂，也必须要用眼睛正视她。
实在拿他没辙，秋岚第一次把他推进了地下室。
投影播放的恶心镜头让他感到震撼，他害怕，恐慌，想不顾一切逃跑，但是秋岚抓着他细嫩的胳膊不让他跑。
他别开脑袋不想看，却被她扳正脑袋逼迫着看。
“不许怕！看了这些，以后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视频太刺激太恶心，看完以后好像强化了他的感官，他闻到很多味道都反胃，尤其是食物。
他本来就挑食，在那之后变得有些厌食。
秋岚可从不在意他为什么厌食，她只会“对症下药”。
没胃口？那就找医生开健胃消食的中药喝，每天喝，喝得吐了也还得喝；
不想吃饭？那一定是不够饿，进食可是生物本能，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吃呢？多饿几天就会老实吃饭了；
失眠难入睡？那一定是活动量不够大，太闲了才会精力充沛。那就赶去参加体育活动，累得他站都站不住，挨到床就能睡着……
秋岚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所以绝不允许他成为弱者。她要求他必须事事争第一，什么都要成为最优秀，成为绝对的强者，如果他争不到第一，就会有惩罚。
别的小孩最怕的是鬼，是黑暗，他一点也不怕这些，他恐惧的是家里的暖色灯光和正襟危坐的妈妈。
如果他回到家，发现家里灯火通明，妈妈衣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等他，那就说明——她不满意他的表现，要“教训”他了。
但是出现过一次例外。
有一次，他知道了自己的竞赛结果不尽人意，得的是二等奖，他忐忑不安地回家，意外地嗅到家里飘着饺子味。家里的阿姨带他去餐厅，他意外发现秋岚居然在自己动手包饺子，看见他还笑容和煦地招呼他来吃饺子。
当时，爸爸也在场，他突然回来了。
他瞬间明白了，妈妈想在爸爸面前表现出贤妻良母的样子，所以在亲手包饺子，也没追究他的竞赛成绩，更没有惩罚他。
那天的饺子格外香，他一直记得那个味道。
过去的画面和今天的画面渐渐重合，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灯光，人却不一样。
他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现在又醒了，但不知道是几点。
房间里有朦胧的光，随着意识的清醒，视线也渐渐清晰。他往灯源处看，发现沙发灯还亮着。
喻挽灵侧躺在沙发里，手上还拿着书，江斯澄猜她是读着读着把自己给读睡着了。
暖色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显得光源像从她的身体由内向外散发而出，柔和又温暖。
江斯澄走上前，用手指轻轻勾出她鼻梁上的眼镜，放在一边，然后关掉了灯。
他回到床上，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黑暗。
第39章 第二年大寒（一）仔细看，那是谁？……
24号是平安夜，平安夜送平安果，同学们都会互送苹果，越受欢迎的学生收到的苹果和小礼物就越多。
喻挽灵知道自己在班上的人缘不怎么样，所以并不抱有期待，但是很意外的是，她收到了林小梨赠送的苹果。
为了回礼，她赶紧在中午放学的时候跑去买苹果，付钱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江斯澄。
两个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节了，也给他送送祝福吧！
于是，她又挑了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
包装里夹了贺卡，需要自己写寄语，她想了想，写了一句「祝你平安顺遂」。
从喻挽灵过生日那天开始，她就没再坐江斯澄的车上下学了，一是觉得总蹭他的车怪不好意思的；二是她不想遭受其他同学的非议。
每次和江斯澄走在一起，一路上都会有人盯着她看，她都要在南槐实验出名了，哪怕一个人走在学校里，也会有别人在背后议论她。
她不喜欢这样。
所以，给他准备的苹果只能到家再给了。
晚上，她抱着练习册和苹果去江斯澄的房间，还没来得及送出手，江斯澄就先问她了。
“别人送的吗？”江斯澄瞥了一眼压在试卷上的礼盒，语气带着讥讽，“班上有人暗恋你？”
喻挽灵本来想说这是送给他的，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送出手了，只能先回答：“不是不是，是上次我救的那个女生送给我的。我们班的男生都笑我是书呆子，哪里会有男生暗恋我……”
“哦……这样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挽灵感觉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你今天应该收到了很多苹果吧？”喻挽灵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桌面，意外地发现桌面没有任何礼盒。
“没人送我。”
喻挽灵惊讶地“啊？”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没有人送苹果？不可能呀！”
她知道学校里暗恋他的女生可多了，按理说这种节日应该会很多人会给他送吧？
“以前很多人送，但是我会让她们自己拿回去丢掉。”说到这里，江斯澄的脸上满是嫌弃，“我最讨厌别人给我塞垃圾，看到就烦，后来就没人给我塞垃圾了。”
听到他厌恶的语气，喻挽灵看着还没送出手的苹果，脸有点发热。
原来他很讨厌别人给他送这些东西，还说是“垃圾”。
她忽然庆幸自己没立马将苹果送给他。
本想着不提苹果的事了，就当做这个苹果是林小梨送给她的，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江斯澄发现了端倪。
“这是别人送给你的吗？怎么字是你自己写的？”
在他探究的目光中，喻挽灵感觉脸更热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真话，“这个是我自己买的……买来送给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嗯……既然你实在不喜欢，我还是自己……”
“是吗？”江斯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伸手拿起礼盒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讨厌还是喜欢。
喻挽灵愣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试探地提醒：“你不喜欢也别丢，好浪费呀，留给我吧？”
江斯澄没回答她，而是把礼盒拎到了桌上，然后自顾自地坐下。
喻挽灵没懂他这是什么操作，还站在原地发愣。
江斯澄见她还呆着，回过头提醒她：“再发呆就没时间了，你要不要完成你今天的学习计划？”
喻挽灵如梦初醒，赶紧坐过去，但是她还是没回过神，拿起了笔还在神游。
她发现……秋岚不在他身边以后，他的情绪好像比以前稳定很多，也开始会表达一些他自己的想法了。
她早就发现，江斯澄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很少主动找别人说话……准确来说，他是很少和人正常说话。在以前，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没有正常地沟通过，他们之间的对话充斥着
试探、嘲讽、威胁。她更没听过他主动表达自己讨厌什么、喜欢什么。
像今天这样直接说别人送他东西他是什么的感受……还是头一次。
“喻挽灵，你已经发了五分钟呆，加上刚刚耽误的二十分钟，四舍五入一下等于浪费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都可以用来做几篇英语听力了，你确定还要浪费时间？”
他的再次提醒让喻挽灵终于回神，她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能再浪费学习时间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翻开了英语书。
才翻开书，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是江斯澄的手机在响。
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拿起手机去房间外面接电话了。
喻挽灵没有多想，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可是后面接连两天晚上，他都在接电话和主动打电话，她默默算了一下，他每天出去接听电话的时间平均有一个半小时。
更令人费解的是周末的时候。
周末只有半天假，中午一放学他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晚上也不回，她都不需要再去给他读书，所以就在自己房间早早躺下睡觉了，结果半夜的时候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从没有人会在半夜时分来找她，听到清晰的敲门声，喻挽灵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看了一眼手机，现在的时间是2：47。
她紧张地扬声问：“是谁？”
“我。”声音低低的，但是听得出是江斯澄的声音。
他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来找她？
喻挽灵满腹疑惑，小跑过去开门。
江斯澄穿着睡衣，发梢濡湿，看得出来是刚洗完澡，他站在门口低着脸，眉眼间满是疲惫。
喻挽灵的目光扫向他怀抱的被子，疑惑地问：“你……”
江斯澄不等她问完，直接抱着被子进来，把被子和垫被铺在地上。
“一个人睡不着，我到你这里睡。”
喻挽灵根本来不及同意或者拒绝，他已经躺下了。
到了下周末依旧如此，中午一放学就开车走了，一直到半夜才会回，洗完澡就跑她房间打地铺睡觉。
也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回来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疲惫，眼皮都耷拉着，甚至不用听她读书，一躺下就能睡着。
元旦三天假更是不见人影，喻挽灵还去车库看了一下，车都不在，说明他是坐自己的车外出的。
江斯澄就这样又神出鬼没了两周，在一月中旬的时候突然对她说：“下周一，你请一天假。”
喻挽灵一头雾水，“请假？为什么？”
他懒得解释，语气很强势，“请假就请假，没有为什么，那天我也请假。”
见她犹豫不决，他又缓了缓语气，说：“相信我。”
喻挽灵仰脸看他，发现他最近睡眠不足，眼下都熬出了淡淡的乌青。
或许是他这次的表情很诚挚，又或许是他眼下的乌青让她于心不忍，她选择了相信他。
“好，我请假。”
江斯澄提前交代了说周一上午没安排，让她睡到自然醒。
从高二开始，他们基本没有睡懒觉的时间，喻挽灵难得睡一次懒觉，睡得很过瘾，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
两人一起坐在车后座，喻挽灵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一路上都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后悔，觉得是不是应该问清楚点再答应……
想着想着，车停下了。
她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他们的目的地居然是他们之前来过的游乐园！
今天的游乐园格外冷清，停车场很空旷。下车以后，江斯澄带着她往大门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觉得奇怪，心想：难道周一没人来玩吗？
她心底的疑问在进检票口的时候突然得到了答案。
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没有验他们的门票，也没有让他们任何证件就直接迎他们进来了。
喻挽灵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江斯澄，又看看工作人员谄媚的笑，瞬间懂了。
他今天包场了。
他不说，她也不问，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
所有娱乐项目不需要排队等待，再加上喻挽灵有很多项目不想玩，刺激的不敢玩、恐怖的不敢玩、太幼稚的不想玩……除去这些，她愿意玩的项目只有一半，所以很快就玩完了。
两个人走到休息驿站坐下休息，江斯澄问她：“你不是嫌这里人多？今天没人了，你觉得好玩吗？”
喻挽灵想了一下，确实玩得挺过瘾的，但是完全没人也不够热闹，但是总体还是玩得很开心。
她笑着回答：“好玩呀～谢谢你！不过……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玩？”
江斯澄没看她，而是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不是我想玩。”
“你不想吗？那是为什么？”
江斯澄转过脸看她，忽然说：“生日快乐。”
旁边是旋转木马，音乐轻缓抒情，衬得氛围也有些暧昧旖旎。
喻挽灵忽然脸上烧起来，她不敢和他对视，别开脸小声道了谢。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不明朗，安静得有些尴尬。
这种尴尬让喻挽灵浑身像被蚂蚁咬一般，非常不自在，她试图打破这种奇异的僵持，找了个话题，“晚上有烟花秀吗？”
“有。”
“那我们现在去干嘛呢？”
“坐这里等。”
喻挽灵以为他说的是等烟花秀，忍不住提议：“那要等好久呀，我们去找个店吃晚饭吧？”
“不要。”江斯澄直接拒绝，他望向不远处的电子屏幕，沉声说：“不用等很久，马上了。”
马上？烟花秀哪有这么快啊？
她觉得好奇怪，但是看他坚持说要她等，便耐心坐着。
“这个送给你，平安夜的回礼。”江斯澄突然递给她一个首饰盒。
喻挽灵不好意思收，连忙摆手拒绝，“不需要回礼呀！”
虽然她表示了拒绝，但还是被硬塞到了手里。
喻挽灵连声道谢，心想：会不会很贵呀？回去以后还是保管好，以后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打定主意，她把首饰盒小心地收好，忍不住问：“你说的不用等很久，意思是要送我这个礼物吗？”
“不是。”江斯澄回答得很快，“这些都不是我真正要送你的。”
喻挽灵呆了：还要送什么？
她好奇地盯着江斯澄看，发现他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甚至还会躲她的目光。
他站起来，示意喻挽灵跟上。他带她走到电子屏幕前，伸手指向屏幕，说：“我最想送你的……是这个。”
下一刻，电子屏幕突然开始放映视频。
旁边的旋转木马也切换了音乐，放的是一首三拍节奏的圆舞曲。
动荡的画面慢慢稳定，视频里发生的一切渐渐明朗：一群人在进行施|暴。
这吓人的画面让喻挽灵猝不及防，她害怕暴力，害怕血|腥，这种残忍的画面几乎让她呼吸骤停，她第一反应是低头捂耳朵。
捂住耳朵，世界好像清净了一点，但是很快，她的双手被江斯澄直接掰开，所有声音都以正常音量汇入耳中。
她吓得连连后退，低头不敢看，却无路可退，因为她往后走两步就退到了他怀里。
他扳正她的脑袋，让她无法躲避。
“不许怕！看了这些……以后你就不用怕了。”他在她身后低低地说着，声线有些颤抖，仿佛在压抑着兴|奋的情绪。
“你仔细看，那是谁？”
左耳回荡着热烈欢快的圆舞曲，强弱弱的三拍节奏像在奏唱童话乐章，如果是在一个浪漫的场景下，或许她会想跳一曲摇摆的华尔兹。
可是现在的情景非常诡谲，她的右耳充斥着混乱的打斗声。
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既梦幻又恐怖。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眼，按照江斯澄的提示认真看视频，忽然惊悚地发现——被揍的两个人是堂哥和堂姐！
第40章 第二年大寒（二）你今天怎么不开心……
“怎么……怎么会是他们？！”她惊愕地回头，向他质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听到她质问自己，江斯澄也不高兴了。
“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自己喜欢网赌，到处借钱又不还。他们被追债的人揍，我可没参与，只是找人要了这个视频。”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喻挽
灵满腹疑虑，不敢轻易相信他。
江斯澄看出她在质疑他，脸色冷了下来，“你怀疑我？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说完，他有些不高兴地移开目光，语气有点气恼，“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的？看到他们得到了报应，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吗？她也在心里问自己。
以前会在痛得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时候盼望他们恶有恶报，也希望他们能对自己诚挚地道歉。
可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在眼前时，她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是江斯澄故意叫人这么做的。
凄厉的尖叫声让她越听越痛苦，心里的恐惧也放大了无数倍，她再次捂住耳朵，低下脸拒绝看。
“我不想看……我真的不想看……我不想你参与这件事，如果是你找的人……出了事你也有责任的啊！”
忽然，她的眼睛被他用手盖住。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语调也轻快了许多，“那你放心，我没参与，真不是我做的。”
他的话像是定心剂，再加上现在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喻挽灵终于觉得好受一点了。
过了一会儿，江斯澄移开手，轻声告诉她：“这里你必须看。”
随着他的手渐渐移开，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又一寸寸出现在她视线里。
堂哥和堂姐满脸血对着镜头磕头，语气惊恐地一直说对不起。
江斯澄似乎对这段很满意，说话的强调都带着一些得意，“这里是我特别要求的，要他们向你道歉。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走到她面前，想看看她的反应，看到的确是一张惨白的脸。
这一瞬间，他得意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你不喜欢吗？”
在刚看见视频的时候，喻挽灵猜过是不是他在故意吓她，现在她发现应该不是一场恶作剧，因为她从他的目光和语气中，感受出了讨好的意味。
她想违心说自己挺喜欢，但是发现自己的声带像僵住了，这种违心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江斯澄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答，结果她一直垂着眼睛保持沉默，他越等脸色也越冷。
“喻姨给你随便过一下生日你都笑那么开心，怎么今天你一点都不开心？你表哥表姐向你道歉了，你不高兴吗？”
喻挽灵怔怔地盯着他，旁边的旋转木马还在放奏着欢快的圆舞曲。
但是她又想起了关老师的话。
「你千万别被他的长相给迷惑了，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这句话在她的脑袋里敲了一记警钟。
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到极点，晚上看烟花秀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着头。
最后一束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焰火在天空中四处蔓延，像满天繁星。
“江斯澄，今天谢谢你，其实我没有不开心，我很喜欢你给我准备的这些惊喜，真的谢谢。”
这是真心话，她没想到他会费心思为她准备一份迟来的生日惊喜，如果是妈妈为她这样准备，她一定会开心地拥抱妈妈，但是她可不能对江斯澄这么做，只能低声道谢。
一旁的江斯澄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天空看，听到她主动找他道谢，他侧脸看她。
柔和的灯光让他的脸庞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冽，她这才真正发现：他是真的长得很好看，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沉沦，第三眼难忘。
他静静看人的时候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也难怪学校有那么多女生暗恋他，女生们往他身边过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但是关老师的那句话又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仓促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和他对视。
她拿出他送的那盒首饰，想还给他。
“谢谢你，但是你还是拿回去吧，真的太贵了，我不能收。”
她趁着上厕所的时候查了一下这个品牌，发现是一个外国的高奢品牌，他选的这款手链还是圣诞节限定。
江斯澄看都不看这个首饰盒，别开目光淡淡地说：“送出去的东西我就不会收回来。”
见他不接，喻挽灵只好收起来，心里敲定主意：一定要保管好，等以后离开江家的时候把它留在江家。
这场特别的惊喜结束，很快就迎来了寒假。
喻挽灵和喻香秀得回晋川老家过年，喻香秀的父母年纪大了，她想回去多陪陪老人家，所以两母女计划整个寒假都待晋川。
喻挽灵提前和江斯澄说了一下回来的时间，江斯澄听了没什么反应，就淡漠地“嗯”了一声。
每次回乡下老家，喻挽灵从都不去伯父家，遇见就打打招呼。今年却不太一样，伯父伯母好像会有意避开她，而且也听说了表哥和表姐被人整了，整天疑神疑鬼的，天天躲家里不敢出来。
这次回家她很开心，还在朋友圈分享了年夜饭。
高三学生的假期很短，很快就到了寒假最后一天。
乡下的家里逢年过节有很多活要干，喻香秀打算在家里多留几天，喻挽灵还得上学，不得不离开，所以她一个人先回南槐。
过年期间，江家的佣工也放假，江斯澄还给大家多放了假，所以喻挽灵进江宅的时候，屋子里特别静，静得死气沉沉，没有人气。
她往客厅走，隐约听见有电视播放的声音，走进去发现江斯澄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坐着睡着了。
身上连被子都没盖，茶几上也散乱摆放着好几盒药。
她犹豫着该不该叫醒他，但是她走进来的动静还是把他惊醒了。
喻挽灵走上前小声问他：“你怎么大白天睡觉呀？”
现在是上午11点15分，他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是看着电视睡着的。她觉得这不是江斯澄的做事风格，因为他是个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按理说不会晚上熬夜白天补觉。
他好像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懒懒地别开目光。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对劲，嘴唇没血色，眼睛通红，脸色很差，整个人看起来很颓丧，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她想伸手去摸摸他有没有发烧，怕冒犯他又打住了这个念头，便问：“你是不是在发烧？”
他摇摇头，表情很难受，好像说话都费劲，声音也有些沙哑，“不是……就是胃疼……”
喻挽灵顿悟，“你是不是在家里都不按时吃饭啊？”
她想到秋岚说过，每天都要给他定时定点安排好餐点，不然他根本不会想去吃东西。他的肠胃又不怎么好，不吃东西就会闹胃病。
江斯澄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想回房间躺着，说着就站起来，结果才起来就低血糖眩晕。喻挽灵也吓一跳，赶紧去扶他，但他好歹是个一米八多的男生，她扶也扶不住，只能半搂着他。
她把他放在沙发上，却被他抓住了袖子。
他闭着眼睛虚弱地请求她冲一杯葡萄糖，并说葡萄糖就在桌上。
喻挽灵赶紧给他冲了一杯。
冲葡萄糖的过程中，他很警惕，一直强打着精神盯她。倒葡萄糖、兑水的每一个动作都盯得很紧，生怕她搞小动作偷放不该放的东西。
喝完葡萄糖，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他总抓着喻挽灵的衣角，她只好一直坐他旁边守着。
就这样干坐到12点，门口的门铃响了，喻挽灵想站起来去看看是谁，却被他拽得紧紧的，她只能用力推开他的手才得以脱身。
电子屏幕里显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说是过来做饭的。
她不敢贸然开门，扬声问江斯澄：“她说她是过来做饭的，是吗？”
江斯澄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做饭阿姨走
进来，喻挽灵和她稍微聊了一下才知道，寒假期间他请了本地的一个阿姨来家里做饭，就按时过来做三餐，他只需要阿姨按时来做好饭菜就行，做完就离开。
做饭阿姨还特别提了一嘴，说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总是在白天睡觉，电视放得很大声，然后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的声音睡觉。
“他跟我交代过，如果看到他睡着不要叫他，饭菜放桌上就行，他说他醒了会去吃。”
听到这些，喻挽灵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胃疼，肯定是白天贪睡错过了饭点。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白天贪睡呢？
到了晚上，喻挽灵知道他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太好，身体也很不舒服的样子，便没去他房间打扰他，就待在自己房间看书学习，到点就关灯睡觉。
但是，她才睡着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迷迷瞪瞪走去开门，门一打开，江斯澄一句招呼也不打，抱着被子枕头直接走进来，然后把垫被铺在她床下打地铺。
“你又睡不着吗？”
之前他频繁外出，又总在半夜回家。每次回来都要来她房间打地铺睡觉，所以她现在都见怪不怪了。
“睡不着。”他回答时声线清晰，听起来还很清醒，一点也不困的样子。
他睡不着，但她可困死了，她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然后打着哈欠爬上了床，尝试再次入睡。
“喻挽灵。”
“嗯？”
“你们什么时候搬走？”
什么时候搬走？
这话让喻挽灵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迟疑地探他口风：“……怎么问这个？你是改变主意了吗？怎么突然要我们搬走……”
黑暗里，江斯澄没吭声，空气沉寂了足足一分钟。
“你是不知道吗？”
房间没开灯，喻挽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很惊讶。
“知道什么啊？”她很懵。
江斯澄站起来开灯，整个房间瞬间亮了。
环境突然变亮，眼睛有些不适应，喻挽灵用手背挡着眼睛，耳朵听到他在继续说：“喻姨说这学期你们会搬出去住，她已经找好房子了。”
说完，他还怀疑地看着她，再次确认：“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喻挽灵震惊了，怎么她不知道啊！为什么妈妈没和她说？是不是江斯澄故意诓她啊！
她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江斯澄，反问：“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我不知道？”
看到她用这样的眼神盯自己，江斯澄了然，语气也平淡下来，“看来你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