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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第 41 章

几场雨后,满城的桂花落尽,申城一年中最芬芳的时段结束,而学舟路最美的时节开始了。

放眼望去,整条街变成了成了金灿灿的世界,金色的云,下金色的雨,在地上积起层层叠叠的金色的浪,车辆驶过,就翻搅起浪潮。

待这场树叶雨停歇,热闹了旷月的学舟路终于寂寥了,申城的冬天才算真正开始。

冗长,潮湿,阴冷。

公历新年前后是远桥中学课余活动比较丰富的时段,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十佳歌手赛和元旦文艺汇演。

校园内的课余时间变得异常热闹。

每逢课间,总能在各个出其不意的角落看到排练的学生,唱跳杂技魔术,各显神通。

11月份的月假,因为少年新事好几个社员对十佳歌手跃跃欲试,大家便去了KTV团建。

沈锡舟大方把单给买了。

台下附和的歌声也从微弱,到响亮,最后全场大合唱。

盛悉风:“不能,这谁能啊?”

摇曳烛火映照着少年青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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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tv全程不开嗓,也就是俗称的生闷气让人猜,沈锡舟明里暗里表示想听他唱歌,他都不肯遂她意,最后弄得她也有点不爽,干脆正儿八经跟儿童节讨论起了合唱曲目。

虽然知道自己逃无可逃,沈锡舟做最后的挣扎,咬牙冲举着蛋糕的江开比口型:“别搞。”

台下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嘈杂,议论纷纷。

苟主任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不耻下问:“梦梦是谁?”

哗然的掌声和尖叫经久不息,沈锡舟冲台下微微颔首示意,打算离场。

但别扭惯了的人,面对这种煽情的场面,第一反应是闪躲。

滋润到,他回忆起以前都觉得惨不忍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一组选手,高三4班的陆翊和高二16班的沈锡舟,带来的曲目是《制造浪漫》,掌声有请。”

这下她可把沈锡舟拿捏了。

美人鱼:「以后都你管,行了吧」

他循声扭头,才发现盛悉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微偏着头,下巴上架着一把小提琴,悠扬的乐声随着她拉弦的动作流转起伏。

“有点钱就使劲造。”

就是这一下,忸怩的神情从少年英俊的脸上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出于自信与被爱的意气风发。

“哥的好妹妹。”在盛悉风和江开双双惊惧交加的眼神中,沈锡舟用双手捧住了盛悉风的脸,平生第一次,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怎么看怎么讨喜,“总算你还有点价值。”

比赛还没结束,但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冠军已定,这是毫无争议的。

儿童节不知内情,生怕他俩又干得不可开交,忙挤进二人之间,劝架这点事,全少年新事都驾轻就熟:“别这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陆翊同学临时身体不适,由他的好兄弟沈锡舟替他上台献唱。”他挑高话筒,如此向台下解释临时换人的原因。

“人间处处有奸-情。”

“不请就不请。”沈锡舟也特别爽快,塞了两百块钱进他的钱包,现在于她而言就是左口袋倒腾进右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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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人。

舞台灯光慢慢暗下来,沈锡舟稍往旁边站开一步,等着她的搭档上台。

热烈的尖叫和掌声随着掀开的帷幕送进礼堂后台,儿童节斗志昂扬地迎上去:“锡丹,虽然你略逊我一筹,但我不会让着你的,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沈锡舟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要给沈锡舟一个怎样的惊喜,才能匹配她生日那晚的人鱼出逃。

在场哄堂大笑,听话照做。

十佳歌手分初赛和复赛两轮,初赛不公开,两节自修课时间内,选手们挨个到音乐组办公室,每位选手一分钟自由发挥时间,由三位音乐老师当场判定淘汰还是进复赛。

沈锡舟的脚步却没有动的迹象。

反正,她要和儿童节合唱的决定,无可更改,不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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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参赛选手本来就容易获得更多的关注,台下的反应空前热情,自发形成应援,有男生在台下公然高喊“梦梦加油!”,引得所有人一片哄笑。

江开玩够了,才说正经的:“小欧回社没?”

沈锡舟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沈锡舟针对的自己。

沈锡舟忽然想起了先前运动会的女子高一组1500米长跑,那时他以为,沈锡舟是因为丁襄,和米莉较劲。

“哦。”这么说盛悉风就懂了,“吃醋。”

男生高而清瘦的身形沐浴在聚光灯之中,强光下,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被映照得格外清晰,她看到他眉间那道发白的疤痕、面部动作时眼尾自然形成的浅浅褶路。

还能怎么谢,现在沈锡舟身上最多留100块钱,需要用钱就问沈锡舟支取,等于他的动态完全在她掌控之中,江开知道以后头皮都发麻了,想不通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把自由扔得那么远。

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呗。

有少年新事全体(除儿童节),有江开,以及别些个关系很铁的朋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高三的学生,本不该出现在礼堂。

那么,就从人文下手吧,把他在意的那些人,汇聚起来,一起庆祝他在远桥的最后一个生日。

江开往沈锡舟的方向点了下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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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开简单但精准地总结:“开屏。”

“压轴是倒数第二。”沈锡舟忽然插嘴。

她那时是为了他,才非要与另一个姑娘一决高下。

时间点精确到位。

这一次,是小提琴现场拉奏的《生日快乐》。

沈锡舟直接多了,点点盛悉风的额头,威胁意味甚浓:“尤其沈锡舟面前,你要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盛悉风拍掉他的手,脑子里蓦地想起和欧灿晨的初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沈锡舟和欧灿晨之间的气氛就很不对劲。

他用脚想都知道为什么,当时KTV里,沈锡舟随口夸儿童节唱歌好听,儿童节千里马遇伯乐,邀请她一起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还是情歌对唱。

他们当然知道压轴的意思,语文老师早都说烂了,但平时的语言习惯只图个简单直白,能听懂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

沈锡舟和李明哲是主持人,她自己给自己报的幕。

沈锡舟得意忘形的脑子瞬间清醒,坚决不踩陷阱:“高二下。”

江开:“我是理解不了,你能?”

可也许,存在另一种可能。

礼堂男厕,儿童节做戏做全套,把自己锁在隔间里面壁,灵魂出窍。

盛悉风听说沈锡舟报名参加了十佳歌手比赛,还有些小震惊。

沈锡舟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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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舟满不在乎,自从沈常沛给他涨了生活费,他再厚着脸皮时不时找盛悉风蹭吃蹭喝,零花钱等于“净赚”,日子可谓非常滋润。

本来只是个半开玩笑的口头约定,这下彻底成真了。

江开:“人家儿童节的理想型是小欧那样的,看上他都比看上沈锡舟的可能大。”

因为那一刻,他仿佛拥有全世界,所有美好都匍匐在脚下,任他索取。

那俩人对他听而不闻。

明天,就是他18岁的生日了。

沈锡舟有时真的怀疑这个人长了复眼。

欧灿晨退社后,社里一直没有将她“销户”,前后派了好几波人马打感情牌。

他从未那么深刻地理解过,电影《泰坦尼克》中,Jack为什么会在赢得船票后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喊出那句“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早知道这样,我还过那么久苦日子。”

但复赛那天,这位大义凛然的仁兄就表演了个出尔反尔。

“多谢庄老师指点,我高考又能多考5分。”

沈锡舟:“怎么谢?”

沈锡舟也忍俊不禁。

非要花个精光才肯消停。

沈锡舟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依然看着前方,只是朝向他的那边眉毛,有些骄傲地抬了起来。

每一张脸,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钱包里仅剩的两张红钞都让他用了,她目测他的余额不超过50。

沈锡舟一下子就看懂了,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

“噔噔噔。”纷杂的脚步声吸引沈锡舟回头,黑暗中,数道人影涌上舞台。

进复赛的抽签顺序,数字越大越靠后,空缺直接跳开。

费了她一番功夫,好在有惊无险,计划完美实施。

他顺着人群的缝隙,看到她矜持地站在最外围,静静看着他被友情的美好所簇拥。

沈锡舟:“那你们好好表现咯。”

沈锡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诧异地转头。

他来不及多想,音乐重又响彻礼堂。

前往包厢的路上,俩人落在最后,沈锡舟低声问:“看我干嘛。”

那男生灵机一动:“陆翊的外号。”

沈锡舟前往音乐组办公室,正逢儿沈锡舟和儿童节从里头出来,看俩人的表情就知道结果。

生气也不肯说,表达的手段是——说好了请全社的ktv,但回家以后唯独喊沈锡舟A她那份:“我不想请你。”

这是他的少年时代。

沈锡舟皮笑肉不笑地回:“恭喜,压轴。”

“多早?”沈锡舟看他一眼,“高一?初中?”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哪来这么多的架可吵。

有脚步踩着木地板而来,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站定。

苟主任:“陆翊的外号不是儿童节吗,怎么又多了个梦梦,是不是侮辱性绰号,不然你们笑什么?可不能给同学起侮辱性绰号啊……”

沈锡舟不得不昧着良心,低三下四求了她半天,她才道出前因后果。

不由咬牙切齿,29块7毛,也好意思叫她管。

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沈锡舟没着急跟进去,打开钱包看了眼。

“压轴压力多大啊。”面对大出风头的机会,儿童节看似抱怨,实则暗喜,脸上的笑那是藏也藏不住。

儿童节大老远就冲他喊:“我操,抽了个200。”

两束灯光打了下来。

沈锡舟澄清:“我吃毛醋,我是宣战。”

“要钱没有,要人一个呗。”

这一刻,他是她的杰作。

沈锡舟也随口答应了。

江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得你去叫。”

沈锡舟的号子也在倒数几个,是观众最容易审美疲劳的时机,但不妨碍他获得了满堂喝彩。

男生:“……”救命。

风光:「我数都嫌浪费时间」

盛悉风:“关心则乱,理解一下。”

200是最大的数。

儿童节很自信,沈锡舟不是针对自己。

两个男生止了话头,齐刷刷侧目,看到她一张脸上写满鄙薄,就差直接把“文盲”两个字说出来了。

俩人嘀嘀咕咕密谋老半天,给某些人气得脸都绿了。

“盛公主,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随着江开这句奚落,他和盛悉风的联盟自动宣告破裂,鸡飞狗跳三人组的相处模式回归主线,“这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去外面传啊。”

他掏钱包的时候,沈锡舟多看了他两眼。

想听他唱歌?行,作为对手好好听吧。

在她印象里,沈锡舟此人性情别扭,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爱面子,这种学校组织的正统活动,他是不屑抛头露面的。

沈锡舟早已习惯对这俩人的临时抱团,也深知自己越反抗、人家越来劲的道理,遂故作不在意。

物质方面,以她的能力,怕是很难让晁元集团的二少爷眼前一亮。

“不肯。”沈锡舟说。

广播现场正在实时转播着十佳歌手的现场。

沈锡舟最开始还是放不太开,表情有点硬着头皮的意思,但肢体语言很诚实,张开双臂,两个掌心向上托了几下,嚣张地比了个“再响点”的手势。

即便抛开唱功不谈,光是站在舞台上的那对金童玉女,已经赢得了满分的卷面分。

俩人就在那当着沈锡舟的面一阵乱笑。

“姐姐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广播里的男女对唱直击大脑皮层,打断了他的头脑风暴,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为时已晚,盛悉风已经听懂了,眼神里充满质疑:“不是吧,她们一个两个的,口味都这么重?”

“哦。”沈锡舟态度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满不满意,“还以为你以前有目标呢。”

包厢近在眼前,沈锡舟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用作回家路费,剩下整个钱包塞进她手里:“给你管,管家婆。”

他无与伦比的十七岁。

第 42 章 第 42 章

次日。

天气原因,盛捷的航班延误,晚了两个小时才抵达申城,出口处,鸡飞狗跳四人组举着写了“二叔”的牌子,身上穿着一样的短款系带风衣,区别只在于女生穿黑色,男生穿卡其色。

四人本来就盘靓条顺,再同款一穿,路过行人就没一个不看他们的。

当时就把盛捷给看乐了,拿出手机给他们照了一张。

“搞什么,都有队服了?”

两个男生表现得非常不情愿,一指两个女生:“还不是她们。”

这是沈锡舟带给鸡飞狗跳三人组最直观的改变之一。如果没有她,兄妹三个是死也拉不下面子穿同款的。

要知道,那可是沈常沛和于知南两位妈妈十五年来都没能办到的事。

鸡飞狗跳三人组一拥而上,拥抱二叔。

盛捷在他们令人窒息的热情中,艰难地探出脑袋招呼沈锡舟,他毫无长辈的架子,向她做自我介绍:“Hi,殊绝,我是二叔,我叫盛捷。”

盛捷说:“没啊。”

孟理说:“可以是可以,但恐怕得等你18岁。”

这哥俩的性格很有意思,互为反差,哥哥外热内冷,弟弟外冷内热。

沈锡舟眼巴巴地:“那二婶,等我生日,你也可以送我吗?”

他涨的那点零用钱也就够吃吃喝喝,还欠着江开一笔巨款,本以为只能指望明年再买了。

江开:“好的呢。”

这情趣也玩过头了吧?

沈常沛拿过盛悉风的包,强势地揽过赌气的女儿,面向沈锡舟的脸上却满是温和,这让她看上去很是割裂:“你们玩得开心,你有空来我们家玩哦。”

叫他这么一说,沈锡舟隐约记起自己好像也听到过这个说法,但没放在心上过,更没想到沈锡舟会当真。

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如沈锡舟所说,这位哥只是看着一本正经,事实上教育弟弟的方式剑走偏锋。

几乎是异口同声,沈锡舟和沈锡舟说:“我(她)也还没成年好不好?”

“我说叔叔,你开玩笑吧。”沈锡舟上下扫盛捷两眼,“人家连永远爱你都不作数了,还能兑现给你侄子过生日?”

这也是沈锡舟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这位将鸡飞狗跳三人组治得服服帖帖的大哥。

哥俩的表现立即引起盛悉风的警觉:“你们挤眉弄眼什么?”

高中生的年纪而已,见对方家长,心里多少是有点紧张的,沈锡舟也表现得非常乖巧:“阿姨好。”

还说不喜欢美人鱼这个绰号呢,宝贝得要死。

成年的特殊节点,再配合沈锡舟略显不自在的反应,江开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眉头一挑,旋即明了。

江开一脸英雄所见略同:“是吧,我就说盛悉风神神叨叨。”

二叔又揭穿他了:“怕摔就说怕摔。”

毕竟,年少的爱情,十有九空。

他以往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昨天十佳歌手大赛上大家给他那么大个惊喜,再不请客就说不过去了。

有盛捷珠玉在前,区别非常直观,盛锡京跟沈锡舟的自我介绍是“沈锡舟和盛悉风的哥哥”,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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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嘴巴闲不住,非要犟一句:“想坐我旁边就直说。”

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在边上围着看。

无伤大雅的一句玩笑,仿佛点醒了沈锡舟,他不再犹豫:“等我下。”

他本以为自己听过就忘了,谁知这个事情就跟个小刺似的扎在心头,隐隐作梗。

他如此坦然,反而叫大家无从下手了。

他再度将一块钱给她,包着她的手握成拳,要她牢牢把一块钱握在手心里。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去下一场。

“行,那我让他们准备上菜。”

沈锡舟当场把鞋给换上了。

“为什么要那么久?我现在就要。”他闹起来。

江开邀功地指指自己。

今天来机场就是他开的车,他幼儿园就开始研究赛车、并立志将来走职业道路,大家对他的驾驶技术深信不疑,盛捷亦是十分信任这位晚辈,完全没有要接手方向盘的意思,痛快坐进副驾驶。

他对他父母,都不曾这么依赖。

盛捷:“就这场。”

江开在成年后第一时间拿了驾照,这是他唯一干过的正事。

都是些奢侈品牌的偏基础款,正适合年轻女生,沈锡舟也没扭捏,收下了,唯独一只手表,她查过价格,退回去了。

盛捷:“噢。”

落水事件过后,沈锡舟接到过沈常沛的电话,沈常沛说,他们夫妇俩想亲自上门表达感谢,但沈锡舟以不想父母担忧为由婉拒了。

“干嘛?”沈锡舟不解其意,又给他塞回去了。

沈锡舟递了个“闭嘴”的眼神过去。

“那这一块钱是……”

“你们还有多久到?”

江开好歹知道哪种话不能当着女生的面说,便巧妙运用了宾语省略:“别捣乱,你哥现在可不想看到你(姐)。”

江开脑袋微低下来,皱着眉头听完:“少看点言情小说,这种迷信你也信。”

“不可以哦,这些全部是二叔的生日礼物。”

盛锡京自然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沈锡舟。

得亏盛锡京普法,大家才知道,18岁生日第二天才算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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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悉风也想去,忐忑地打电话请示沈常沛,沈常沛没同意,不给她小提琴课请假,亲自过来接人。

当时遥遥无期的未来,转眼近在眼前。

“你俩,”盛锡京一语道破天机,“凑一块什么也不用干,吵架都忙死了吧。”

通话结束,盛捷突然问:“今天都有谁?”

先前,江开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还是告诉了他送鞋的寓意:“信不信由你。”

但如沈锡舟所说,很难搞。

沈锡舟还有个架没跟盛悉风干完,被沈锡舟强行分开,显得特别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听从了她。

拆到沈锡舟的礼物,江开想起刚才车上的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能看吗?盛悉风还没成年呢。”

盛悉风承认的哥哥只有盛锡京。

不经意间,他在后视镜里对上江开的眼睛。

车厢封闭狭窄的空间内,一切噪音的效果倍增,来的路上沈锡舟已经见识过鸡飞狗跳三人组的威力,回去她长了教训:“我坐中间。”

这种时候,沈锡舟但凡敢往边上偏一下头,绝对思维发散,脑补万千。

总不至于,连一块钱也叫她保管。

寥寥两面,沈锡舟已经很喜欢这位二叔,沈锡舟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像个孩子。

说着,他冒雨下车,追上了沈锡舟。

“你好,殊绝。”沈常沛招呼她,“你陪小舟过生日啊?”对于自己无缘参与儿子的庆生,她表现得极为平静。

吃饱喝足,沈锡舟开始拆礼物。

沈锡舟突然反坑回去,一句话让全场安静了:“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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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男人,他还能看不懂沈锡舟此时此刻的正襟危坐吗?

沈锡舟顿了一下:“谢绝了。”

沈锡舟:“……”

“是的,阿姨。”

去KTV之前,沈锡舟说要回家一趟,喂狗;沈锡舟也说要回家一趟,鱼尾太重,带着不方便。

起因是某年,孟理给盛捷的生日礼物是些少儿不宜的猎奇玩意,沈锡舟一个小孩哪懂那么多,看到一堆荔枝味乳酪味的,想当然以为是糖果,一直追问可不可以拆一盒吃。

沈锡舟的礼物,是一个人巴掌大小的鱼尾巴水晶摆件,和一双他最近心痒痒但没钱买的球鞋。

而记忆里不可得的漂亮糖果,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沈锡舟:“……”

沈锡舟一路上也挺友好,就是下车的时候表达感谢,称呼是盛先生,没喊哥。

沈锡舟的生日宴是家宴,和江开那场盛大的成人礼自是无法相比,但该有的排场都没少着他,专业的团队布置现场,名厨掌勺,美酒珍馐,乐队演奏,又有鸡飞狗跳三人组控场,根本就不可能冷清。

“盛悉风说送鞋隐喻送走。”沈锡舟说。

沈常沛表示理解,后来托沈锡舟给她带了些谢礼,看得出经过认真的挑选,除了茶叶补品,还有一些包包首饰。

亲口承认自己相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他的脸色一开始有点别扭,但很快变成如释重负,最后变成坚定。

他不屑:“什么鬼。”

“怎么了?”

盛锡京温和斯文,礼数上无可挑剔。

接下去,更是一句话把沈锡舟将死:“她没送你的生日礼物,要么二叔送你。”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差那么多。

“有什么浑趁这今天赶紧犯了,过了今晚十二点,未成年人保护法就保不住你了。”

盛锡京正好也要走,提出送他们。

她怕自己扫兴,不知该不该说,就跟江开嘀嘀咕咕。

“别听他装。”盛捷坑起侄子毫不手软,大方向沈锡舟展示短信,“刚还在问我要合照呢。”

沈锡舟:“不然还有谁?”

沈锡舟:“那就还有我哥啊。”

面对一车小孩明晃晃的调侃眼神,盛捷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以防万一。”

这么隐晦的对话,盛悉风当然不懂,重点全跑偏了:“你哥!”

盛悉风看着他那副高兴的模样,想起她的好朋友纪寒说过,情侣之间不能随便送鞋子,因为送鞋意味着送走。

沈锡舟早就发现了,只要别触及到这人的逆鳞,他大部分时候,还是挺顺着她的。

不存在敌意或轻视,只是于他而言,她只是他弟弟年少无知的衍生物,还远不到自己人的程度。

沈锡舟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硬币。

“怎么?”沈锡舟看起来有心事。

沈锡舟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你说下一场?”

盛捷现场开箱,给每个人都派发了礼物,一行人这才前往停车场。

“差不多十五分钟。”

还有个外热内热的妹妹。

“看路。”盛捷警告完江开,又轻描淡写解释,“她以前不是答应过你给你过18岁生日。”

沈锡舟抿抿唇:“给你一块钱,就是破解的方法。”

众人齐刷刷看盛捷。

在二叔二婶面前,他总是格外孩子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任性可以被允许、被包容。

还好盛锡京的电话来得及时,解救了沈锡舟被全员嘲笑的悲惨命运。

其余时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打街骂巷,偷鸡摸狗的事情都使唤沈锡舟上,每每理直气壮来一句“我成年了,你没有;我能枪毙,你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男女生紧紧交叠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无声的誓言,无形的结界,此刻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它的安全。

这下,她就没办法送走他了。

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 43 章 第 43 章

沈锡舟在肢体接触上一向克制,稍一握,就松开了沈锡舟的手。

沈锡舟对此也习惯了,她之前还和陆千帆说过这个事。

陆千帆对此不屑一顾,说他肯定是装的,还说男人都好色。

她不相信,她觉得沈锡舟真的很纯爱。

她看着他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指痕消失:“收下了,你回去吧,你哥还等着。”

“嗯。”沈锡舟应下,正要回去,手机开始响。

意料之外地,是孟理的视频请求。

“小伙子,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给你订了束花,18岁快乐哦。”孟理正在后台化妆间做妆发,比起当年和盛捷恋爱那会,她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经过阅历的沉淀、事业上的巨大成功,整个人显出一种知性从容。

成熟女性的魅力更为迷人。

俩人的腿紧紧贴在一块,都是不穿秋裤党,彼此的体温和骨肉分布,都轻而易举穿透单薄的外裤,传递给对方。

超级大帅比:「来都来了,过来坐会呗」

“Good girl。”沈锡舟满意极了。

沈锡舟:“嗯。”

还没等他说自己肚子痛呢,人家先发制人:“童节,找个借口,你别上了啊。”

而且确实没规定。

“有规定必须抽卡,不能自己问吗?”沈锡舟微笑着扫视众人,询问游戏规则,他周身的气场变得锋利无比,眼神所过之处,一片噤若寒蝉。

之前看他在群里说了,最近国外正值圣诞假,随着大家各奔东西,群聊也渐渐冷清了,被他这一句炸出不少人,可惜陆千帆说要和谭宵去旅游,不回国。

众人兴奋地鬼叫。

今年元旦汇演的阵仗特别隆重,因为是建校70周年,所以还连着校庆。

“我擦,什么鬼?”

想靠他更近又感到禁忌,想撤离又怕太刻意。

随后,她的脸骄傲地扬起来,充满野心勃勃的生命力。

比如。

“……”儿童节愤然拂袖而去。

沈锡舟字里行间的恶意,几乎冲着沈锡舟扑面而来,她哄他也哄够了,脸色完全冷下来,说:“我自己会抽卡。”

沈锡舟救场:“干嘛?”

沈锡舟:“没。”

“陆翊!”李明哲忍无可忍,大名都喊上了,“你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能怪谁?要不是社长帮你,你就要开天窗了,而且你上,就一定也能拿第一名吗?”

沈锡舟大言不惭:“她还没告白。”

他有点回过味来。

“到底是谁啊,能破你道心?”

“哦。”那怪不得。

第三、以后你跟我姓沈,沈嘟嘟。”

沈锡舟撸高袖口,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和那串惹眼的红绳,他拨了下铃铛,云淡风轻地说:“这个,是沈锡舟戴了16年的东西。”

“儿童节说,元旦汇演还让我唱。”他递过来一个话筒,吊儿郎当,“排练下?我的搭档。”

她下一次路过他面前,他把腿一伸,挡住她的去路。

沈锡舟不知道他具体会提什么要求,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事足以搅得现场天翻地覆。

他每次说英语像下蛊。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沈锡舟好像拥有了上帝视角,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了如观火。

沈锡舟以为,这个自恋狂,八成要就“不讨厌当主持人的小女孩”大做文章,回怼的方案都想到了。

话未说完,沈锡舟说:“今年10月2号。”

定制了整整二十个蛋糕,以感谢可以预见的全场大合唱生日歌。

手机突然进来个来电,她以为是沈锡舟,连忙拿出来,却见是韩家志。

她看着沈锡舟,面色沉静,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沈锡舟坐下就后悔了,座位太挤,她为了不碰到另一边的男生,只能挨着沈锡舟。

“第一、我不管你以前那个爹对你好不好,你不能再认他。

沈锡舟终于不蹦单音节了,仍不看她:“有事提前走也没事。”

孟理特别喜欢逗他:“二婶也是女孩,你怎么不讨厌二婶?”

对面回得很快,回了张抱着小狗的第一视角照片,看样子已经在电梯里。

瞧不出这俩关系进展如何。

一言堂制定了规则,沈锡舟视线重回到沈锡舟脸上,也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还能梗着脖子跟他正面硬刚,他冲她讥讽一笑:“既然不想真心话,那你大冒险吧。”

沈锡舟就煞有其事地说:“不讨厌当主持人的小女孩。”

初试时“买通”老师拿到最后的出场号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儿童节先发出一声冷哼:“谁不来也不能她不来啊。”

大家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回神,更重量级的问题毫无防备砸下,砸了所有人一个五雷轰顶。

大家差不多都唱尽兴了,提议玩游戏。

她表情雀跃,正想和沈锡舟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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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奏音乐中,众人捧场地尖叫鼓掌。

李明哲迎上前去:“还怕你不来呢,正想让寿星亲自请你。”

“老板,一份小份牛肉汤,不要加盐,什么调料都不要。”

沈锡舟跟没听见似的,先毕恭毕敬跟孟理打招呼:“孟社长您好,我叫沈锡舟,也是少年新事的成员。”

庆生方式看似并不复杂,实际上工程量不小。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走近,奇怪地问,“我就在门口,没看到你啊。”

沈锡舟放下话筒,正想抱着嘟嘟起身,他比她快一步,率先走开了,顺便拎着嘟嘟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

他再度把肉递过去,引诱嘟嘟:“你不会说话,所以吃了就代表同意。”

他动了恻隐之心,点点它的小脑瓜:“这里没有你能吃的,我带你下去找。”

沈锡舟说:“我就不去了,一会要早点走。陆千帆回来了,她搞突然袭击。”

“你够了啊。”李明哲受不了他了,“谁惹你了,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的。”

超级大帅比:「怎么带了它」

“急什么?跟沈锡舟一个脾气。”沈锡舟撂下筷子,把嘟嘟的脑袋掰过来,固定住不让乱动,强迫人家看自己,“想吃,可以,约法三章。”

有人有备而来,带了卡牌。

沈锡舟盯着他看了两秒,他们在人前一直表现得很陌生,要说正常,也正常,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时光辉如天上的日头,也不过如此。

可沈锡舟是怎么回报他的?

孟理宛若没听到关于盛捷的话题,焦点全在沈锡舟身上。

他明明安安静静看着她,却如此冒犯,又如此决绝,英俊的面容现出无法形容的扭曲,仿佛某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

嘟嘟风卷残云。

他说:“你早就是主持人了。”

沈锡舟说:“到这场结束。”

外头北风萧瑟,人清醒不少,沈锡舟把嘟嘟裹在自己的大衣里,这是不是饭点,沿街的店铺冷清,走了很远的路,他走到一家卖牛肉大骨汤的店铺前。

“傻了?”沈锡舟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锡舟先带着嘟嘟去KTV超市,这小东西狐假虎威,沈锡舟在的时候凶的要命,现在沈锡舟不在,它就蔫巴了,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仔细看还在轻微发抖。

“阿丹你,你初吻没了?”

“你好。”孟理看着他俩直乐,又认真打量沈锡舟片刻,有些感慨地摇摇头,“时间真快……嚷嚷着‘最讨厌小女孩’的人,都带小女孩见我了。”

自从掉马,他演都懒得演了,狂得没边。

试问,儿童节能不生气吗?!

沈锡舟眼神全胶在手游上:“我们从后门上来的。”

这谁敢说不啊。

沈锡舟比她还后悔。

在大家的全力围剿下,笔没转两圈,就指向了他。

沈锡舟:“你没贿赂它吗?”

以至于,她整首歌都心不在焉,浑身紧绷。

“那你处子之身还在吗?”

单纯如他,在过去整整一个月期间,都相信了沈锡舟的谎言,他真以为给沈锡舟庆生是江开的主意。

处于他们这个年纪,最关注的莫过于男女话题,在场多的是情感箭头,是以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高票通过。

“我就直接问吧。”他回视,对她的警告视若无睹,大喇喇叉着腿往沙发后背一靠,流里流气的姿势说不出来的放荡,代表着他此时此刻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请问,你上一次接吻,是不是今年10月2号。”

沈锡舟视线下移,就着昏暗的确认了嘟嘟的性别,老生常谈:“最讨厌小女孩。”

让出这种大出风头的机会,儿童节心都在滴血,可为了让兄弟拥有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礼,他情愿忍痛割爱。

再傻的人也意识到其中的关联了。

“反正陆千帆还没到,她飞机降落锦城机场,现在还在高铁站等车。”她说得特别详细,希望他能理解她提前离开的理由。

儿童节就眼观鼻鼻观心,看到他给一个备注是“小狗”的人发消息:「还不来?」

“……”儿童节有苦难言,痛苦地抓住头发,发出一声哀嚎。

沈锡舟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只是嘴角闲闲扯出一个笑。

“沈嘟嘟,我们过去给沈锡舟表演一个父女情深,给她一个惊喜,怎么样?”

李明哲插话:“那你什么时候走?”

沈锡舟和沈锡舟关系不好,这点大家有目共睹,他生怕计划太复杂会惹她烦,所以他抢着干活。

不料,进门才发现,沈锡舟和嘟嘟居然已经回来了,嘟嘟也不在沈锡舟那,被几个女生围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江开和儿童节,全是一副灵魂出窍的鬼模样。

他声音微沙,尾音懒懒的,莫名烫人耳朵。

十根细长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叠一瞬,荡起不为人知的隐秘波澜。

众人纷纷起哄:“唱唱唱,还原下冠军现场!”

自沈锡舟带走嘟嘟,沈锡舟一直不放心,想发信息问问吧,怕他又胡说八道。

她在包厢里坐不住,就到外边的客座区等候,也好第一时间看到沈锡舟和嘟嘟回来。

儿童节幽怨地看了沈锡舟一眼,敢怒不敢言。

孟理一点架子都没有,顺势和沈锡舟聊了会,说起几件沈锡舟小时候的趣事,她饱读诗书,妙语连珠,即便是很普通的小事,也能说得风趣横生。

“儿童节,那明天的元旦汇演,是你上还是社长上?”朱清心问。

儿童节脑子都宕机了,还以为计划哪里露了馅:“为,为什么?”

沈锡舟是寿星,自然是热场子的活靶子。

远桥中学的传统,十佳歌手的前三名会在元旦汇演中献唱。

所以当圆珠笔在离心作用下顺着轴心滚动两圈,最后稳稳指向她时,她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一向活络的儿童节今天反常的安静,被点到名,才来一句:“我哪知道。”

可惜卡在月假期间,少了个不上课的机会,让大家捶胸顿足。

第二、我会对你很好,你见到我,要很热情。

还说好临上场前,儿童节装闹肚子,拜托沈锡舟顶唱,为此,还得提前哄骗沈锡舟熟悉歌曲——好在根据盛悉风和江开的线报,沈锡舟月假回家单曲循环了四天。

她身上的香水味一个劲飘过来,他此刻都有点后悔送她。

沈锡舟边上围满男生,沈锡舟本打算站着唱。

“刚才我二叔还问起你了。”沈锡舟说着,直接把手机举在中间,让沈锡舟也入了镜。

沈锡舟则没骨头似的半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结果沈锡舟轻轻一拍呆若木鸡的儿童节:“还不滚?”

李明哲被他弄得不确定了,询问儿童节的意见:“不用吗?”

那头像,不是沈锡舟又是谁。

回KTV的路上,嘟嘟已是判若两狗,真跟他俩是亲父女似的。

嘟嘟登时大怒。

却不料。

-

沈锡舟对这位往常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孟社长,也有诸多好奇。

大半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她知不知道,她在台上征服全场的样子,有多闪耀。

韩家志:「有什么事比男朋友回国还要紧」「你别总这么任性」

嘟嘟的到来,成了全场的焦点,谁走过都忍不住撸两把,逗两句。

沈锡舟想抢狗,沈锡舟已经率先把嘟嘟搂进了怀里,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行了,贿赂一下你,带你去买吃的。”

门口的大桶骨碌碌地冒着泡,浸泡着满满一锅带骨牛肉,已经煮得软烂,骨肉分离,腾腾上升的水汽带出浓浓的肉香,引得嘟嘟从他领口钻出头来。

沈锡舟意兴阑珊地,还维持着半躺在沙发里的姿势,随手指了下真心话的那摞卡牌。

“我衣服厚着。”沈锡舟无所谓,“别跟来,我跟它培养下感情。”

“小欧还是说有事不来,殊绝没回。”李明哲从外头进来,汇报未到社员的行踪,他收起手机,忽然想起点什么,问沈锡舟,“你叫殊绝了吗?”

“……”儿童节恨不得自己瞎了。

小狗:「不欢迎?」「不欢迎我走了」

-

左等右等没等到沈锡舟,沈锡舟只好先回包厢。

招呼完孟理,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应沈锡舟:“想得美。”

沈锡舟注意到他的目光,稍一顿,她颇为矜持地放开他。

好不容易夹了一筷子,肉刚贴上嘟嘟嘴巴,它还没来得及咬,那筷子又移开了。

也是,都一起拿冠军的人了。

来不及阻止,沈锡舟径自开口:“把你男朋友删了。”

沈锡舟拿过。

李明哲说:“你们好久不见了吧,恭喜你啊!”

抽到这种问题,等于浪费。

他搓搓手,抽了张卡牌,念了出来:“请问你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十佳歌手比赛期间选手们演唱的曲目是今天的点歌重灾区。

面对众人的疯狂追问,沈锡舟一概不理,他似乎只想加快游戏节奏,倾身拿过圆珠笔。

沈锡舟拍拍沙发,冲沈锡舟一偏头:“Sit down a,partner。”

没有人看出异样,低沉恣意的男声和清润明亮的女生此起彼伏地接力,带来一场听觉盛宴。

她甚至,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恨,汹涌翻滚。

大人对KTV之类的场合总有偏见,沈锡舟挂断,回了个短信:「我在图书馆,有事吗爸爸?」

她能感觉到,沈锡舟虽然没有看她,但余光在她身上轻轻一落。

“殊绝。”李明哲走近,打断了她,“我们在统计晚饭人数,算你一个咯?”

跟他妈催情香似的。

吕嘉达磨刀霍霍:“锡丹,放心,作为你三年同寝包括两年上下铺的室友,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这番阴阳怪气,遭到沈锡舟似笑非笑的一瞥。

沈锡舟也不避着他了,光明正大点进了聊天软件。

“嗯?”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两个少年身上同款不同色的大衣,“女朋友吗?”

沈锡舟的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下。

沈锡舟烦躁不已,干脆暂时不回。

沈锡舟不放心,一路追出包厢:“你别给它吃咸的东西,还有绝对不能吃巧克力!和葡萄!还有,它贪吃,饱了也不肯停的,你不能看能吃就一直喂……”

沈锡舟挑了个位置,慢条斯理拆完一次性筷子,又不紧不慢把肉从骨头上剃下来,嘟嘟馋得眼睛都红了,好几次试图自主进食,都被沈锡舟揪着脖子拦了回去。

沈锡舟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郑重其事叫道:“沈锡舟。”

但碰上这俩人,什么可能都有可能。

沈锡舟第一时间下意识在人群中找沈锡舟的存在,很有默契,大家回了趟家,都自觉把“情侣装”给换了。

“没人逼你喜欢。”

那颗他种下的梦想的种子,此刻破土而出:“我以后,也要当主持人。”

包厢里瞬间一片安静,两秒后,全炸了。

沈锡舟说:“那随你。”

挨个联系沈锡舟的所有朋友。

沈锡舟的生日派对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包厢里,扎着堆玩游戏、聊天、唱歌。

他眼神黑沉沉的,不太友好,嘟嘟扭来扭去地挣扎,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韩家志:「那你记得去接一下」「要么爸爸送你去机场」

吕嘉达耍赖:“我抽的不算,你自己重抽——”

“沈锡舟!”沈锡舟真有些急了,跟着站起来,“你小心它咬你。”

沈锡舟:「好像是吧」

沈锡舟路过他身边,他收脚给让路,却还是挨了她狠狠一脚踢,他吃痛,喉咙里压着闷哼,莫名其妙抬头,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儿童节皮笑肉不笑:“我哪敢上。”

时间很慢,耐心地折磨着人,却又很快,意犹未尽。

沈锡舟看着手:“嗯。”

沈锡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还得特意叫?”

她估计,他有点不高兴她要早走,所以她主动找他攀谈:“你跟嘟嘟打好关系了吗?”

就沈锡舟,不理狗。

刚踏入KTV的门,便看到沈锡舟坐在大厅的客座区玩手机。

“庄同学。”沈锡舟转身向她,语气颇有深意,“看不出来,你很有当妈的潜质嘛。”

一直到视频挂断,沈锡舟都还在回味。

不知是不是沈锡舟的错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它那个爹。

沈锡舟:「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特别是冠军演唱的《制造浪漫》。

果然没一会,沈锡舟推门而入。

沈锡舟抬眼看他,点歌台正好到《制造浪漫》,大屏幕里播着MV,变幻着色彩和光影,映在他脸上。

这个问题令现场一片喝倒彩声,谁不知道沈锡舟对女生没兴趣。

韩家志:「我听你丁叔叔说,丁襄今天晚上的飞机落地啊?」

第 44 章 第 44 章

现场的氛围,已经诡异到连背景音乐都成了一种冒犯,李明哲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他正好在点歌台边上,于是非常顺手地按下暂停。

“……”所有围观群众都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咒骂他。

因为他这一举动,让整个包厢陷入落针可闻的境地,那种窒息的死寂,让每个人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其实昨天两位当事人夺冠以后,学校里确实有一些传言,贴吧上也专门开了个帖子讨论《就我一个感受到家属感了吗……》

虽说沈锡舟只是临时给儿童节顶场,演唱全程没什么亲密举动,甚至连对视都很少。

但才子佳人,舒舒朗朗往台上那么一站,身高、脸蛋、声音、气质,全方位无死角契合,谁看了不感叹一声配。

绯闻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在场众人功不可没,作为沈锡舟的朋友,大家对他在女色方面的把持度深有体会,因此都赌上了人格,到处帮忙辟谣。

现在。

脸好疼啊。

意识到自己的过火,沈锡舟别开头,一时没有吭声,过了会,才冷冷地说:“嫌我嘴巴不干净,你倒是做事干净点啊。”

“回答我,你爸为什么说他是你男朋友。”她的沉默,俨然成了一种默认,沈锡舟高大身形逼近她,“所以加了好友,一起出去玩,去接机,都是真的?”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真的当我是傻逼吗?”沈锡舟替她总结,他对她失望透顶,说着说着简直忍不住要笑,“没有复合,你爸为什么称呼他是你男朋友?”

一句沈锡舟的妹妹,不仅坐实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更明确表示了她作为沈锡舟家人对沈锡舟的态度,是相信和认可,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三角恋的恶劣影响。

“放开!”沈锡舟用力挣扎,另一手抱着嘟嘟也不能有大动作,只能用手肘推搡他,“你放开,放开我!”

这个人尽皆知的烂摊子,根本找不到人接。

他的身体仿佛一堵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手更是死死钳制住她,男女力量的悬殊明明白白展示出来,不让她有半分挣脱的机会。

最后,这场万众期待的情歌对唱,在沈锡舟的授意下,由江开和盛悉风临危受命,代为演唱。

丁襄的家庭背景,沈锡舟早就了解过,对普通人来说,也许,确实算得上优秀。

他们沿用了沈锡舟给儿童节顶唱时的话术。

沈锡舟喉头梗塞,随着吞咽唾沫的动作,纤细的脖子上软骨滑动的痕迹很明显。

“我也忍你够久的了!”沈锡舟徒劳地狠狠一甩手,当然是没甩开,“你分不清接吻和人工呼吸,我当你没文化,那么我请问你,谁是我男朋友?”

他平时不抽烟,但跟朋友到娱乐场所的时候会接两根,刚才因为沈锡舟在,他没碰过。

这是祝福吗,这根本像在施加最恶毒的诅咒。

江开:“校园歌手的两位第一名,沈锡舟和沈锡舟同学因为一点意外,没法登台演出,由沈锡舟的兄弟,江开。”

见沈锡舟怔愣,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和盘托出:“我遛嘟嘟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你爸的短信了。看起来,你爸很喜欢他。”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从何处得知她和丁襄之间的事,允许丁襄重回她的生活,是她连跟陆千帆都没有透露过的难言之隐。

随着演出时间临近,沈锡舟始终不见人,大家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尤其是总督导,急得团团转。

总比没有好。

-

沈锡舟还在电梯口等电梯,见他追出来,她直接进了安全通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锡舟除了坦白,没有别的方案可以安抚面前的男生。

当时沈锡舟就在距离最远的角落,和舞台上隐匿在黑暗中、等候报幕的主持人静静对望。

她不是不能接受曝光,但绝不接受基于羞辱和强迫的方式。

他如此这般掷地有声,甚至一度让沈锡舟产生了自我怀疑:“你什么时候问过?梦里问的吗?”

“不然呢?”沈锡舟问完,也明白过来,“卫宇城?你真的在逗我,我会蠢到把他放在眼里吗?”

沈锡舟的手几乎嵌入她的手臂,捏得她骨头发痛,他拔高音量:“我没问过吗?我他妈早就说过了我介意,我介意!我介意他的存在!你听进去了吗?你做到了吗?”

他一概不理。

半年前的阴差阳错暂缓了纷飞的战火,俩人都有好一会的沉默,用来回忆和复盘当时的细节。

尽管煎熬,但又有谁真的舍得走呢,哪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在心里庆幸,今天来值了呢。

她更不知道沈锡舟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

沈锡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开口,又变回包厢里那副爱理不理、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了:“那你路上小心,恭喜你们小别胜新婚了。”

拎上包,抱起嘟嘟,然后夺门而去。

可是,把自己的软肋告诉别人,是一件顾头不顾尾的蠢事,对方当下的感受也许是心疼、怜惜,但日后一旦有所矛盾,曾经的信任,就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刀锋。

沈锡舟眼睛闭了一瞬,垂下去不再看他:“信不信由你,多的我无话可说。”

韩家志就算有千错万错,也由不得别人侮辱。

沈锡舟再开口,语气很疲惫:“所以我拜托你,下次有话就说清楚,不要在那边打哑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转眼,直面在场二十几双闪躲的、饱含打探的眼睛,深呼吸过后,郑重声明:“我没有和沈锡舟同学接过吻,如果有人非要把人工呼吸,歪曲成接吻,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他划清界限的态度显而易见,转身离开的步伐那么坚定,沈锡舟整个人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只需要加回一个好友,偶尔敷衍的两句聊天,两家人聚餐的时候硬着头皮出门,爸妈就会高兴,就会爱她。

“你不追?”江开走回来,安抚地捏捏沈锡舟的后颈,只感觉绷得死紧,冰锥似的。

“哦对了。”沈锡舟拉开安全门,走出去之前,他又停下了,外头明亮的光迎面扑进来,勾勒出他逆光的背影,“反正校庆允许外人参加,你让他来吧,我自愿让出合唱的权利。”

就是那么巧,她对着那条短信无语地发了五秒钟的呆,而这五秒钟,沈锡舟悄悄出现在她身后,打算和嘟嘟一起,给她表演一个父女情深。

紧攥着她手臂的手慢慢松开,力道从重变轻,最后消失。

就着这点光线,沈锡舟的眼睛勉强能够视物,只能看到一些大致的轮廓,但不妨碍她看到沈锡舟脸上失控的表情,本就锐利的五官戾气横生,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过了今天,她和沈锡舟的关系,将瞒无可瞒,成为公开的事实。

她的愤怒中夹杂着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虚张声势:“你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私下问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

会唱的人不敢接,敢接的人不会唱。

万众瞩目中,沈锡舟作为主持人和李明哲一起出场,她一袭银色露肩礼服身形娉婷,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似乎没受到绯闻的影响。

楼道里本就滞闷的空气彻底冻结了,她听到他强忍着怒意和焦躁的呼吸,感受到他凌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锋芒。

那个暑假,她是有点魔怔了,直到丁襄回美国读书,失去利用价值,她才渐渐清醒。

卑微阴暗的心事摆上台面,令她无地自容,骄傲和自尊在他的逼视中摇摇欲坠。

楼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楼道上方布满灰尘的小窗,勉强透进来一点雨天黯淡的天光。

就算她要展露内心,也需要一个安全感爆棚的时机。

开天窗吧你,他怨毒地想。

就是这一下迟疑,后面的人追上了她,拽住了她的手臂。

盛悉风:“和沈锡舟的妹妹,盛悉风代替演出。”

俩人瞬间扭到一块。

他的下一句话,极尽嘲讽之能事:“你不妨跟你爸说说我是谁,他应该会更喜欢我。”

一年半过去了,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是没有修好,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她不敢贸然乱跑,脚步慢下来。

发生在两位风云人物之间的特号核爆级大新闻,正病毒蔓延般流传扩散。

绝不是现在,对着一个与她针锋相对、甚至冒犯了她家人的沈锡舟。

而另一位男主角,则不见踪影,难免少了许多看热闹的素材。

沈锡舟的校内网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

“你的男朋友你不知道?”沈锡舟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那个烫嘴的称呼,“你、的、丁、公、子。”

沈锡舟发出一声轻嗤,他的语气也平静不少,但话里的攻击性,并无减弱的意思:“那我现在问了,你说吧,你有没有和他加回好友?有没有背着我和他出去玩?他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最后,他一字一顿质问出口,“还有。你们是不是复合了?”

良久,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闹够了没?”

先前,沈锡舟在大厅等沈锡舟回来的时候,见她久不回信息,韩家志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这样的金龟婿,还对你死心塌地,你打着灯笼都难找下一个」。

前头所有别出心裁的节目,都沦为正餐前的开胃小菜。

果然是丁襄。

她嘴唇开合,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反驳了那项最严重的指控:“没有复合。”

沈锡舟独自把自己锁在基地,手机震个不停,所有人都在找他,包括江开告诉他,陆千帆真的回来了,现在就在校庆现场,所以,昨天沈锡舟提前离场应该真的是去接陆千帆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越熟悉的人,越知道刀往哪捅才最痛。

谁有心情继续,都是满嘴的卧槽却碍于沈锡舟的情面、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回去,满腹的疑虑想问不敢问,眼珠子互相转来转去,只恨无法实现脑电波交流。

发酵到次日下午,全校返校参加校庆兼元旦汇演,礼堂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场扑朔迷离的三角恋。

她离开后,包厢里依旧一片死气沉沉,最后还是江开站出来,招呼大家继续。

她不再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她输不起,也放不下,发了疯地怀念从前全心全意的爱,即便只是昙花一现、别有所图,可那又怎么样呢。

当天生日派对一共二十多人,即便都是沈锡舟的朋友,也不可能让消息止步于那个小小的KTV包厢里。

江开走过去开了音乐,在音浪的遮掩下,包厢里总算恢复点活人气,给了大家喘息的空间。

但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沈锡舟眉头紧紧蹙起来,稍加回忆,简直不可置信:“你当时在和我说丁襄?”

他的搭档都不着急,别人又在那皇帝不急太监急个什么劲呢。

“沈锡舟!”沈锡舟再也不是方才包厢里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他的声线里充斥着滂沱的怒意,“我他妈忍你够久的了,你真把我当傻逼呢?”

分析他们究竟何时发展的情愫,好奇所谓“男朋友”何许人也,也有人添油加醋扩充昨日的细节,各种版本都有。

若能对当天远桥学生的聊天软件做一个后台统计,最高频的词汇一定是“沈锡舟”和“沈锡舟”。

-

他知道的远比沈锡舟以为的多,她更加难堪,仿佛赤身站于人前,毫无隐私可言。

这本该是属于他们的时刻。

沈锡舟太阳穴猛烈跳动起来,她本能地厉声何止:“沈锡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那是我爸!”

但众所周知,汇演的结尾,有一唱场情歌对唱在等着这对舆论中心的少年。

左右他也管不上了。

几乎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包厢里轰然沸腾,众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火山喷发。

“你在搞笑吗沈锡舟?”沈锡舟怒极反笑,“申城实验初中门口,我们两个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翻脸不认人?”

沈锡舟捞过茶几上不知道谁的烟盒,往茶几边上敲了一下,敲出一根烟来,叼进嘴里。

拿过火机点燃,烟丝清冽的味道涌入口鼻,失控的脑子清醒不少,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多想硬气点来上一句“追什么,人家是去机场接男朋友”,终究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沈锡舟没选真心话,也没选大冒险,她很玩不起地选了掀桌。

发信人:丁襄。

「见个面?」

第 45 章 第 45 章

丁襄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困扰沈锡舟近一年。

像申城潮湿的季节,连绵不绝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放晴,没两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如此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终于耗尽了他的耐性。

俩人约在了一个公园见面,暮色四合,几乎不见人影。路灯和地灯浸泡在冷雨里,发散模糊的光晕。

沈锡舟没打伞,下了出租车,兜头罩上冲锋衣的连衣帽,密集的雨点砸在防水层上,噼里啪啦乱响,脸很快被打湿,他浑不在意,整个人几乎要融进夜色中。

丁襄已经到了。

沈锡舟在几步之外站定,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眼前人。

沈锡舟和陆千帆好几个月没见,正是黏糊的时候,俩人本打算汇演结束就去约会。

-

“那她又是哪种女朋友!”丁襄拔高了嗓音,“至少我没有真的做对不起她的事,我没有和别的女的接吻,没有一起上台情歌对唱!”

“哟。”沈锡舟讶然,做出副刮目相看的样子,“对我们远桥的内部事务这么清楚,手伸得很长啊?不会又是和米莉聊天知道的吧?你真的——”他摇摇头,神色怜悯,“没救了。”

沈锡舟微偏过脑袋,很认真地上下打量眼前人,想找出点可取之处:“我真的好奇,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远走异国,还能让沈锡舟痴痴等你几年?你不知道她会有很多追求者?你是有什么过人的优点了,值得她念念不忘,非你不可?”

丁襄的眼神眸光躲避,狼狈和怨恨一闪而过。

可处在他们这个最纯爱的年纪,可能不在意吗?

一个道貌岸然的小白脸。

有什么东西在沈锡舟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撂下碗筷,急急地问:“那对方怎么样?”

没关系的,他马上就会感兴趣的。丁襄阴毒的目光毒蛇般缠紧面前人:“还好,该做的我都做了,你玩的都是我剩下的。”

她性子那么刚烈的一个人,既然愿意理他,就代表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沈锡舟过完18岁生日的第一天,在失去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第一时间,他就因为打架,惊动了派出所。

他冷冷勾起嘴角:“你说为了什么?”

沈锡舟说:“我就不去了。”

“……”沈锡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干脆略过,只解释说,“我爸跟人发生剐蹭,要晚点过来。”

可他太了解她了。

“你这都不关心他一下?”韩家志责备。

与记忆中KTV里他用手机手电筒照过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理由呢?”

同为男人,他太懂自己这句话的杀伤力了。

丁襄也不肯作答。

“我真是庆幸。”

她有时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失望,才能够放下执念、停止侥幸。

“我是她男朋友。”

丁襄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从小到大,所有人给他的评价都是温文尔雅,他几乎没和人红过脸,最不擅长的就是掰头,寥寥几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处于下风。

“这与你无关!”丁襄被他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刺激得心绪翻涌,提前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光真他妈烂。

她总是很忙,性子也变得很温和,从不耍脾气,对他总有种淡淡的疏离,难以接近。

韩家志说:“听你丁叔叔意思,没丁襄严重。唉,丁襄太老实了,哪里干得过那种小流氓。”

她又去问江开。

比沈锡舟帅一点:「找到了」「你看他校内」

其实丁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沈锡舟是什么关系。

沈锡舟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理由,她的意思是,更具体的导火索:“我要详细的前因后果。”

沈锡舟脸上无所谓的笑僵住,然后一寸寸褪去。

沈锡舟心里一紧,继续问丁襄:“哪两颗牙齿,能接回去吗?”

眼见事情一时半会无法解决,沈锡舟下车:“我先过去。”

他仍想得起,这个人带给自己多剧烈的危机感。

知道他在看手机,沈锡舟继续尝试联系他,但他还是没有回她。

“你和沈锡舟,是什么关系?”丁襄开门见山。

不能顺着对方说话,要把对方拐到自己的节奏上,这是他从某本讲博弈论的书上学来的,他觉得很有道理。

车上,沈锡舟一直在尝试联系沈锡舟,但他不回信息。

黑色人影由远及近,丁襄抬头,远远只见对方的脸隐在帽兜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他听墙角的时候就听出来了,这小白脸说得比做得好听,做重要的决定都不带思考的,海誓山盟一套一套,跟长在嘴里似的,也就骗骗小女生了。

沈锡舟头脑嗡的一下,打落牙齿已经构成轻伤,只要丁家不松口,完全可以给沈锡舟判刑。

她一时也忘了沈锡舟的家世,只盼着丁襄没什么大事。

二、我单方面追的女方。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他一直宽慰自己,她只是还没有完全消气,需要他更多的诚意才能打动。

听着话筒对面的话,韩家志的脸色越变越凝重,他连声应着“好”,时不时夹杂几句“你放心吧”之类的宽慰。

比沈锡舟帅一点:「汇演结束我就没看到他」

沈锡舟偏不接他的茬,就不问,作出一副根本不感兴趣的话。

风光:「行」

警察看她过来,例行询问:“谁的家属?”

他确定,这是一年半以前,KTV昏暗的楼道里,那个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窃听者。

「一、所谓接吻是我落水后的人工呼吸。

“好了好了,医院乱七八糟的让她去凑什么热闹?你赶紧过去吧。”赵岚帮忙拿大衣,忍不住问,“丁襄跟谁打架?他怎么会打架,脾气那么好一孩子。”

难道他大费周章把人约出来,就只是为了说点不痛不痒的狠话、然后输得一败涂地吗?

她低头看他,看到他头发湿透,嘴角裂开道口子,泛着淤青的颜色,淌着血丝,白炽光下他的皮肤照得冷白,于是那点血红凭空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

夜晚的急诊室依然人头济济,沈锡舟冲进大厅,扫视过人群,眼神锁定角落的沈锡舟,他被几个警察围着,脸上有轻微的挂彩,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些晕开的干涸了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丁襄的。

而韩家志看着眼前的贤惠的妻子,双全的儿女、富丽堂皇的家,感叹人生圆满,他吩咐阿姨:“给我把我藏酒拿来。”

韩家志说:“具体老丁也没说,就说那人昨天刚过18岁生日,刚好能付法律责任,老丁他们的意思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走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他猜的没错。

韩家志说:“成年了法律哪还认他是小孩,老丁都气疯了。”

否则,沈锡舟成年的身份注定他是遭受更重处罚的那一方。

除非男的根本不在意。

丁襄不懂,现在明明按是对方顺着自己的话题,可为什么,他仍觉得自己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你要是联系上了跟我说声」

“谁先动的手?”她咬牙,转脸问沈锡舟。

两分钟前,沈锡舟发布了一条校内网状态。

有些事情,注定会成为一根刺,再大度的人,也会被扎得日夜不得安宁;问或不问,都会成为无法弥补的裂痕。

最窝囊的莫过于,他居然玩不过这种人。

韩家志本想陪点钱了事,但轮椅上的老人直喊疼,家属也拉着他不让走,嚷嚷要去做检查。

“我一直承认啊。”沈锡舟莫名其妙的,对面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施施然耍着人玩,“这话不就是从我这传出去的吗,米莉没告诉你?”

阿姨照办,醒了酒,韩家志还没来得及喝,手机就响了。

猝然间,沈锡舟凛凛的拳风破开冰冷的雨水,直冲丁襄面门而去:“傻逼,我操.你妈!”

空气仿佛冻结,只有淋漓的雨水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你打架了吗?」

电光火石间,灵光一现,他冲对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仍是沈锡舟代答,他用充满挑衅的语气说:“门牙,牙神经断了,接不回去。”

沈锡舟的心思轻轻悬了起来,经历过沈锡舟的事,她现在彻底没心思应付丁家人。

他又转眼看向沈锡舟:“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岚顺势看了眼来电:“老丁?”

沈锡舟一改知无不言的态度,不吭声了。

沈锡舟是真不太情愿:“去了也是看他们一家三口舐犊情深。”

餐桌上的氛围和沈锡舟想象的差不多。

盛锡京一语成谶。

就连约架,还拖泥带水打个伞。

我为我一时冲动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道歉,也请大家帮忙转发和辟谣,非常感谢」

赵岚于心不忍:“那也还是个小孩呢。”

他指沈锡舟的。

他已经许久没空好好陪家人,今天难得早下班,能在家用个晚饭,当然希望看到全家人整整齐齐的。

风光:「你在哪?」

稍微稳定了情绪,他找回自己的节奏:“所以你承认你们有染吗?”

没想到,一切竟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也问不出来。”警察无奈地说,“两个人跟约好了似的,家属好好劝劝吧,这个样子我们没法展开工作。”

挂掉电话,他匆匆站起身,解释缘由:“我去趟医院,丁襄和人打了一架,好像还挺严重的,老丁他们今天在外地喝喜酒,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我打掉了他两颗牙齿。”沈锡舟在边上突然开口。

她昨天跟他说的话,他果然不信。

韩家志最近的生意风生水起,整个人春风得意,他把一切都归功于韩天泽,认为儿子的出生给自己带来了好运。

几步开外男生正对着路灯站定,下巴微微抬起,光源投落,照亮五官,被雨水打湿的脸一片狼藉,但也加倍放大了那股桀骜的野性。

丁襄说:“她今天可以为你背叛我,你就不怕她有朝一日为别人背叛你吗?”

“去吧去吧,我们吃完晚饭再见。”陆千帆很体贴,“我也找我老头吃饭去,刚还在骂我良心被狗吃了。”

他完全把她的干系撇清了,唯独没有解释她没有男朋友。

“我。”沈锡舟特别坦诚。

她又转眼看到丁襄,快步走过去。

丁襄脑子里两根线,忽然搭了起来。

丁襄父母非常着急,一路上数次询问韩家志,韩家志被他们催得火急火燎,屋漏偏逢下雨,刚拐进医院大门就与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轮椅发生剐蹭。

沈锡舟的声调有种在雨里浸透了的冷感,不耐烦呼之欲出:“找我什么事?”

沈锡舟头也不回,直奔急诊室方向而去,伞面抵抗着奔跑带起的气流,妨碍着前进的步伐,她不耐烦,干脆收起伞,冒雨前行。

警察没再拦她,她走近些,上下打量丁襄,他脸上好几处破皮和大块的淤青,有流过鼻血的痕迹,手一直捂着腹部,她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问:“你伤得怎么样?”

尚未正式交锋,气势上就输了一截,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再收伞,又难免显得画蛇添足。

沈锡舟微微一笑,正宫的气势:“这话该我问你,你是她什么人?”

「我也联系不到」

“我不怕啊。”沈锡舟说,“烂的是你,又不是她。是你配不上她,她才想离开你。”

半分钟后。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事后他自我安慰,应该他只是关心则乱。

沈锡舟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慢慢走到沈锡舟面前。

“男朋友。”沈锡舟重复一遍对方的回答,轻蔑地笑了,“哪种男朋友?答应她的事情做不到的男朋友?把她一个人扔在国内自己跑去美国潇洒的男朋友?还是偷偷陪别的女孩聊天的男朋友?”

“不过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丁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快感,“反正你就喜欢捡别人的剩菜,不是吗?”

他再次强迫自己冷静,可局势是那么明显,以自己的战斗力,根本掀不起大的水花。

打复联起,一切都不太对劲。

韩家志权当她的着急是为着丁襄,也没多想,嘱咐道:“你到了那边跟你丁叔叔李阿姨说一声,别让他们着急。”

她眼睛被刺到,走去护士站要了棉签和碘酒,想替他擦去。

还没碰到他,他喉结滚动一下,倔强地偏开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沈锡舟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沈锡舟维持着垂眸的姿势,半晌,说:“别动我。你男朋友还看着呢。”

第 46 章 第 46 章

被他当众拂了面子,换了以前,沈锡舟肯定也撂挑子了,照她的性子,这本该是她回报沈锡舟隐瞒家世的绝佳时机,让他也尝尝,对方站在上帝视角,十分清楚你的困扰,他只需要一个解释就能安抚你,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肯说,是什么滋味。

只有感同身受,才算扯平。

可,也许是他那封道歉书,又或许是他此刻受伤的模样,都让她心软不已,她忽然觉得斗不动了,受够了两败俱伤。

她伸手,冰冷的手上雨水还未干透,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面向自己。

他脖颈僵硬,费了她一番力气,但好歹没再躲了,就是眼睛还是不肯看她,长直的睫毛垂得低低的,密密地遮住眼眸。

沈锡舟用沾了碘酒的棉签,用力摁上他嘴角伤口,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任由她摆布。

沈锡舟快速给他处理完伤口,又拿随身携带的湿巾,仔仔细细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渍,只留了几处碘酒没擦,脏兮兮的,让她想起小朋友吃完东西的脸。

还不理她。

她甩开他的下巴:“这么不要看我,那你发什么声明?谁要你装老好人了。”

他说到这里,猛然停下来,好像才清醒过来。

沈锡舟大言不惭地说:“问你要号码啊。”

先前急诊室里那种恐怖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底。

盛拓沉默片刻,不置一词:“知道了。”

现在,只要简单一个开口,他就能完成复仇的绝杀。

沈锡舟嘴唇微启,闭上,如此反复两次:“你还是去关心你男朋友吧。”

沈锡舟现在越来越了解她了,知道她此刻看似平常的表现,其实是在表达委屈。

给沈锡舟都听乐了。

但凡看到过他的眼睛的人,都能读懂其中浓重的杀意。

他的自我和解来得突然,细想之下,却也再合情合理不过。

总助:“对方父母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对方男孩子态度很坚决,说算了,不追究。”

“这小子又惹事。”盛拓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听妻子的口吻还算平和,知道绝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象征性问了句,“严重吗?”

她话没说话,沈锡舟忽然从椅子里蹿了起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要跟他道歉。”

人在被爱的时候才有任性的权利,沈锡舟强横地说:“能不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丁襄了。”

也记得发型不合格被苟主任训的时候,她接过她父亲电话后的垂头丧气。

沈锡舟避重就轻:“没有。”她咬咬唇,小心翼翼地提起先前医院里的事,“你刚才,为什么跟他道歉?”

忽然,他脚尖轻点刹车,目光遥遥穿透挡风玻璃,锁定人行道。

沈锡舟懒得纠正自己的姓氏,冷冷暼去一眼:“有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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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这天,俩人约了一起吃早饭,穿过张灯结彩的旧街,巷子最深处开着一家二十年老字号的早餐铺,她们初中的时候是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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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江开也不多劝,爽快地应下。

沈锡舟说:“我刚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