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从小到大!每一次!我一走学校就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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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起哄这俩人小小年纪就想结婚。
然后,沈锡舟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她拿出手机给宋觅发消息。
印象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用这招了。
很好。
沈锡舟嫌恶地把他的头推开。
这趟回校,学校变化很大,这里本就是新的校区,刚投入使用没两年,不知怎的又开始大兴土木,成车成车的书籍送进图书馆,运动场馆和器材大更新,所有教学教室和功能教室的多媒体都进行了升级换代……
这个暑假是陆千帆和谭宵出国前最后留在国内的时间,是以那阵子,干饭五人组聚得很频繁。
沈锡舟:“你教育一下。”
她终于看清了苦命鸳鸳每天要念叨无数遍的盛公主。
沈锡舟八风不动,平心静气地笑看江开一眼,醋坛子都没晃一下,展示了什么叫兄弟之间最顶级的信任。
而高二16班,在他们隔壁班。
“那你就当我恋爱脑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沈锡舟也懒得顾忌戴明流的面子了,最后撂话,“但你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他指腹的热量消失,沈锡舟轻声问:“不怕我影响你们兄妹感情?”
沈锡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包括对漂亮女生有偏见的夏胜康,沈锡舟几乎能用受宠若惊去形容他。
喷泉池的鱼换成了名贵的品种,银白色的锦鲤尾鳍飘逸,在水中悠然摆尾。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凑那个热闹,干脆自个逛了起来。
满意了。
沈锡舟就在那胡说八道:“校长不是退了吗,换我上。”
戴明流听乐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沈锡舟:“……”
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臆,很可能只是关心则乱。
新高一的战绩远不止如此,沈锡舟也没落个清净,“全校男生的梦”的名声不知道谁给传开去的,学弟们闻风而动,一茬接一茬跑到她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见沈锡舟面露惑色,宋觅道出一桩八卦:“我昨天放学在办公室听了点事情……”
江开:“眼光还差,盛悉风都敢惹,你说她不会早恋吧?”
沈锡舟扫了眼四下,说正事:“她很凶的,抓你头发挠你脸怎么办,而且她还喜欢告状。”
这天一行人去商场吃饭,路过一楼的室内舞台,两个小朋友在上面小提琴钢琴合奏。
「这到底是读书还是享受啊,能读好才怪了」
简直贱得没边啊,她嘴角抽了抽。
是鸳俦凤侣。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人的身份,早已在教师团队中传开了。
那是个女生,出自申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她父母的名字,每年都会出现在富豪榜的前列,她的背后,是举国闻名的商业帝国,晁元集团。
她的名字叫盛悉风。
第 36 章 第 36 章
午餐时间,食堂一片喧哗。
沈锡舟站在沈锡舟身后,她的高马尾好几次扫到他,他没躲,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洗发水的幽香迎面扑来。
他主动开口:“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过了一秒,沈锡舟说:“没看手机。”
她一路都是这样,爱理不理。
这也许和江开新认识的女孩子蔡思娅有关——是的,他忽然说想恋爱了,抗妹联盟最后一个成员也放弃守城,全员投入到青春期的荷尔蒙游戏之中。
蔡思娅想打入内部,主动找沈锡舟攀谈,她一副懒得说话的反应,似乎对生人颇为抗拒。
至少江开和蔡思娅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沈锡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幽深。
那天的中饭堪称堪称人仰马翻。
而这俩脑回路一样的点,远不止于此,他们很默契地,开始了若无其事的邻班生涯。
众目睽睽之下,大逆不道地对少年新事社长来了句:“凭什么我走,要走你走。”
前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谭宵以此证明他接近谭宵和任何女人无关,后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他以此证明他们只是陆千帆走前给她选的饭搭子。
这一写有些忘我,等回过神,教学楼已经彻底静了,斜阳打在走廊和靠窗的座位上,一片灿金。
所以没有人肯低头。
话音刚落,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满意没?”他垂眸俯视沈锡舟同样冷感的脸,“不满意再去西餐区all in。”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俩真配,绝配」
余光里,后门口缩回去一个脑袋。
风光:「你表妹没托你照顾我?」
比沈锡舟帅一点:「妈的说话,别装死」
比沈锡舟帅一点:「别搞」「我是沈锡舟最好的兄弟,和他形影不离」「以防你不知道」
超级大帅比:「随你」
只是,今日她和沈锡舟之间的剑拔弩张,一度让新社员怀疑社团氛围,面试之前就跑了一堆。
她突然有些泄气。
沈锡舟冷冷来了句:“告诉她,不想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so??」
他压根不敢搭腔。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于是,接下来一周,大课间或午后,高一的静思楼里,总能看到一个三人组合。
沈锡舟示意犹疑不定的阿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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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沈锡舟帅一点:「?????」
她落在沈锡舟身上的眼神,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和不加掩饰的反感,最后手指一指,质问沈锡舟:“她是男的?”
唯独缺了个沈锡舟。
截图,发沈锡舟。
李明哲非常生气,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或美女优待了,等送走最后一位面试者,关上门对着两位始作俑者就是一通无差别输出。
风光:「我实验课,你们先去排队」
“他是晁元的少爷,你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沈锡舟站在窗口前,手上没有任何动作,沈锡舟自觉把校园卡放上了刷卡机。
既然江开要凑这个热闹,她一起拉下水。
超级大帅比:「问我干嘛,人家问的是你」
突然,沈锡舟拿筷子的手僵了一瞬,整个人也定格,他没偏头,只是直直盯着自己的餐盘,眼睛也没眨。
江开看不下去:“你别给他生活费造完了,这个月才刚开始。”
风光:「?」「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多搞笑,她给自己弟弟当姐姐都当不明白,却无师自通当起了沈锡舟的妹妹的姐姐。
沈锡舟最开始加入少年新事,确实就是冲着沈锡舟。
沈锡舟和沈锡舟各坐长桌一端,各自陷入沉默,谁也没反驳。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沈锡舟明晃晃留着沈锡舟的金铃铛,照常逮着空去打球,三天两头闯祸,下了课就到走廊上谈笑风生,江开毫不怀疑,那些明爽的说笑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隔壁班。
沈锡舟却根本没在怕的,瞳仁里泛着倔强的锋芒,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也答,权当附赠:“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然后,直视会议桌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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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只大名如雷贯耳的商业巨鳄,和晁元势均力敌的存在,任何申城人都绝不可能对此感到陌生。
没有意外的话,这是她在接下来十天里,最后一次见他了。
但问题是,他们是同类。
在座位上坐下来,也懒得出去和他再碰面,干脆写会假期作业。
江开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和沈锡舟吵架,俩正主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有他,深受其害。
又截图,发沈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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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完。”沈锡舟笑了下,往后一指,“没事,他不差这点钱。”
沈锡舟在人堆里扫视一圈,把笔记本和笔往桌上轻轻一掷,没吭声,摆明了等全员到齐的架势。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液横飞,他在书堆后昏昏欲睡——昨晚找盛悉风吵架吵得风生水起,由头是她坏他好事。
……
招新成果史无前例的惨淡。
队伍排到他们。
直到李明哲催他,他才前往基地。
他心知肚明,沈锡舟非要跟着他们,沈锡舟也不赶人,傻子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最后,李明哲提出解决方案,他把面试名单往沈锡舟面前一甩:“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哄回来也好,去拉新人也好,反正我下周要看到人。”
学校里尚有每天见面的理由,放假了,他就该当做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这个人了。
突然手机进来条新消息,他本以为是盛悉风,结果是最意料之外的沈锡舟。
电话里,李明哲难掩苛责:“社长,这礼拜招新,希望你上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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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里,边上的女生很耐心,也很坚决地捣鼓着自己腕上的东西,一次次用指甲卡住那个小扳手,进行尝试。
298.3元,是卡的余额,也是他留给这个月的额度,只有10块出头的日均,得精打细算,才够撑到月末。
风光:「社团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整整一个月,都只是原地打转。
江开瞌睡全醒了,转战和沈锡舟的聊天窗口。
比沈锡舟帅一点:「和好了?」
风光:「so?」
脑回路一模一样,怪不得能看对眼。
“呵——”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合着一直以来,她都在给大少爷扶贫,这群资本家连吃带拿的,还有人性吗?
沈锡舟收手的动作蓦地一顿。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怎么回?」
结果就是,应接不暇,左右耳朵险些打起来,恨不能多长两张嘴。
“大家先填下资料。”李明哲热情为新生派发表格。
每天午饭时间,这俩人互不理睬,互作空气,但各自一个劲找他说话。
阿姨举着大勺面露难色,偷瞄沈锡舟的反应。
沈锡舟冷声说:“随她的便。”
总管气质的男生带头,笑容满面,能说会道,身后跟着一对俊男靓女,笑容公式化,寡言少语,互相隔出十万八千里,挨个班发放传单,尤其强调社团氛围和谐,社员之间相亲相爱。
社团时间已过三分钟,大家都到齐了,除了社员,前来面试的高一新生人数众多,除了少年新事本身的知名度,全校男生的梦和帅比社长的作用亦不可小觑。
四人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落座,江开目睹沈锡舟的脸色难看得随时火山爆发,而沈锡舟不但正常吃饭,还不时找他闲聊两句。
这不仅仅是他的少年新事了,也是她的少年新事。
不过,这好歹是当下无视沈锡舟和沈锡舟的最佳挡箭牌,眼不见为净,他干脆背过身去,尝试着与她互动。
她装没看到,兀自起身收拾书包、关灯、关空调,走出教室,背后的人也悄悄跟了上来。
而沈锡舟,是班里男生在紧张的高三生活里,最大的放松剂,每当她背脊挺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身影经过窗前,总能收获一众注目礼,陆千帆的离开,并没有使她变得独来独往,她很快交了新的朋友,人生态度可谓非常积极。
江开识趣地闭麦,懂了。
沈锡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的死寂中,她走到空位,没着急坐下,先对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午觉睡过头了。”
“她请假了?”沈锡舟突然发问。
他决定不再掺和这档子破事,早在沈锡舟拦着他不让他说实话那天起,他就料到会有此战。
这时候哪能说实话,找死吗。
狗帆:「不是吧,你还没退他那个破社团?」
那一个月出奇地漫长,沈锡舟时常有种错觉,每天睁眼就有一场硬战等着打,终于来到月末,结束最后一门月考,她从考场出来,耳边全是欢呼,这个月的月休连着国庆长假,足有10天。
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的气场也寸寸降温,他早有预感,料到她的邪火是冲他来的。
只是她潜意识里明白,盛悉风不待见她尚可以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可若是她反击,性质就变了,有些裂痕将永远存在。
有史以来,远桥第一社最卑微的一次。
盛悉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本就混乱的现场,火上浇油,抗妹联盟的双双背叛令她怒不可遏,在场四个人,谁也没落着她的好脸色。
星期天下午,沈锡舟和几个朋友在球场上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
风光:「晚点,社团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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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礼貌,什么风度,统统滚蛋。
这种骄纵没心机的小公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本可以轻松碾压。
江开没阴阳怪气的成分,他发自肺腑的。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需要为难,但今非昔比,他不敢怠慢沈锡舟,当然也不能不给兄弟面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了起来,白皙纤细的手握成拳,在他手边落了一下,再抬起,桌上多了条银色的手链,三只在她腕间晃动闪烁了数月的蝴蝶,像骤然失了翅膀,无法飞行,只能匍匐。
比沈锡舟帅一点:「?」「那我怎么回」
只是苦了江开了。
平生头一次,沈锡舟被人骑脸却没干回去。
可当她花大量时间预备一期节目,熬夜做策划方案,为赞助吃闭门羹……经历过荣辱与共的成就和挫败,社团的意义早已盖过了沈锡舟。
“没,给她发信息也没回。要不我去找下她。”李明哲说着,作势要起身。
不止是沈锡舟,连陆千帆也觉得,沈锡舟会退社,遂约她下午逛街。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她实在也演不下去了。
前头盛悉风对着江开和蔡思娅撒大小姐脾气,沈锡舟都跟没听见似的,这里才有点挂脸了:“会不会好好说话?你瞎了自己不会看?”
其实就是个劝架的说辞,盛悉风都来远桥了,还能看亲哥饿死不成。
她回到班里,在走廊上和要走的沈锡舟互相打了个照面,彼此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超级大帅比:「?没」
沈锡舟漠然地看了眼,对窗口阿姨说:“所有菜都来一份。”
身边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有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到无趣,内心的躁动,无法被她抚平。
彼此的态度其实很明确。
阿姨以为自己听错:“每个菜都要?吃得完吗?”
她长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皮掀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沈锡舟慢吞吞走到厕所门口,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也闪身进来,被抄着手臂守株待兔的她当场逮住。
盛悉风。
沈锡舟将人从上到下一扫:“你跟踪我?”
第 37 章 第 37 章
盛悉风本来还想装作只是上厕所,眼看装不下去,只能直面沈锡舟。
沈锡舟169的身高,也算很高挑的个子了,盛悉风比她还高点,一米七几的人站在她面前又乖又怂:“我是沈锡舟的妹妹,我叫盛悉风。”
“我知道。”沈锡舟不咸不淡地说,“有事吗?”
盛悉风特别实诚,连个铺垫都没有:“有的,你是沈锡舟的女朋友吗?”
“……”两个女生大眼瞪小眼看了两秒,沈锡舟正要说话,忽听里面隔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她瞬间警惕。
不一会,欧灿晨从里头出来,视线在外间俩人身上轻轻一落,又很快移开,去到水池边洗手。
还好是欧灿晨,沈锡舟不动声色舒了口气。
盛悉风则是让吓了一跳,急退出去,抬头看卫生间上面的标识,确认自己没走错男厕所,又折返,盯着人猛看,试图在欧灿晨身上找出点第二性征。
他想,如果是她,不如是他。
欧灿晨看着她好一会,终是接过:“我洗干净还你。”
妈妈平时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一切零食都是她童年的奢侈品。
出了门,还不是被人轻看。
“你是小男子汉,”爸爸温柔地哄他,“要勇敢一点。”
确实容易生出欺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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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盛悉风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如他们所愿,生了个儿子。”
司空见惯,欧灿晨语气相当平静:“女的。”
沈锡舟发现自己又自觉给盛悉风当姐姐了,她冷下心,吝啬地蹦出几个字回应之前的问题:“我不是沈锡舟女朋友。”
是你脾气古怪,像只刺猬,叫爸妈怎么亲近你?
六岁的男孩难以负荷一个三岁女童的体重,她身体不断下坠,脚尖拖在地上,绊着他前行的脚步,他咬牙不肯松手,一次次把她掂高,紧紧护在自己怀里,生怕别人把她抢走似的。
那一瞬,进退两难的恶意,收到来自地心的召唤,疾速退回深海,露出他干涸的童年。
还好,家里的大家都很爱她,在这个对女孩很不公平的世界,至少他的妹妹不必成为其中不幸的一员。
就这么半拖半抱着,兄妹俩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沈锡舟回过头,脸因为吃力涨得通红,眼神却冰凉,在新郎母亲身上剐过。
他在家里的身份,只剩一个机械的符号,盛悉风的二哥,仿佛他生来就为了给盛悉风当哥哥,他的喜怒哀乐,都得为她让路。
更何况盛悉风承载着“泼天富贵,福及满门”的命运标签。
其实有些没礼貌。
更早,他从医院缝针回来,她看到他左眼包着纱布的样子就哭了,大人们逗她,说哥哥的眼睛看不到了,问她愿不愿意把眼睛赔给他,尽管害怕,她还是一边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一边坚定地点头:“可以。”
爸爸答应他,他缝针时的眼泪,会是他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据说这种心理叫可爱侵犯,即看到特别可爱的事物比如小孩或小动物,就会产生蹂躏的冲动,这其实是出于大脑的防御手段,免得自己被对方萌死。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听着忍俊不禁,“那户人家,有孩子吗?”
爸爸沉下脸:“那你不用吹了。”
“你们是因为我才吵架的,对不对?江开都告诉我了。”盛悉风竭力压抑哭腔,终究还是破防,噼里啪啦掉起眼泪,“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凶的,是他们两个老是说讨厌女孩不跟女孩玩,我才生气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气?”
情急之下,他甚至叫了她的爱称。
她把盛悉风拽过来点,半是提醒半是维护。
千沟万壑,千疮百孔。
他成长在不被偏爱的底色之上,所以他一生都在追求偏爱。
她不反感,不代表别人也不反感。
“我当然是真的讨厌他。”原则问题,要不是沈锡舟,盛悉风都要翻脸了,“但沈锡舟也是有优点的。”
但这一刻,沈锡舟忽然有点理解抗妹联盟。
他不同意,爸爸退而求其次:“那你吹完,让她再吹一遍。”
苟主任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最叛逆的那俩臭小子。
他想起她连意思都不懂、却努力磕磕绊绊背那串长长的祝福词时努力的样子;还想起大人们问她想不想和盛锡京一起当花童,她说:“我要和沈锡舟一起。”
“跟你没关系。”沈锡舟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在那苦思冥想之际,一件发生在很多年前、她曾不解其意的往事,忽然跳出了混茫的记忆之海。
更气她的无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几乎每天都因为盛悉风挨打挨骂,等盛悉风大点了,他总是和她吵架,有时候是他错,有时候是她的错,可是没有人在乎理由,不管他如何述说自己的委屈,只要盛悉风哭了,就一定是他的错。
就像她一样。
他也确实得偿所愿地拥有一些偏爱。
……
沈锡舟终于看她了,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沉得像要滴水,眼眶一点浅到看不出来的绯色,有泪光一闪而过。
“你怎么还帮他说好话?看来你不是真的讨厌他。”
“那后来呢?”沈锡舟饶有兴致地问起这场女权保卫战的后续。
“嗯。”
每每有亲友结婚,大家总是希望能表达对他们家的重视,表现之一,就是把出风头的任务交给他们家里的几个孩子。
闹了一个月,爸爸忍无可忍,不顾他的哭求,把他打包丢到外婆家。
盛悉风不说话了,也没跟上来。
本就稀有的爸爸的怀抱变成了盛悉风专属,他才知道原来忙碌的爸爸也可以有这么多空。
这是沈锡舟第一次正儿八经抱自己的妹妹,她身上又香又软,但很瓷实,沉甸甸的,险些把他砸拍在地上。
就在他缩回手之际,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盛悉风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扑向了他。
他这才知道,爸爸言而无信,为了哄盛悉风开心,早已出卖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盛悉风急了:“可是江开说你是。”
“那你倒是说说看。”沈锡舟饶有兴致,“你把我说服了,说不定我就原谅他了。”
你到底,委屈什么了?
算了,没忍住,就逗一下吧。
“真可惜。”沈锡舟略微遗憾,过了会,又说,“还好不是女孩,生在他们家得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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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妈妈皱眉捂着刺痛的耳朵:“小舟,不要这么小气,连国庆都愿意把蜡烛让给悉风,你作为亲哥哥,怎么就不能让她先吹呢?妈妈给你把蜡烛点亮,你再吹一遍,不是一样吗?”
沈锡舟有时也偏爱他。
肢体动作比脑子更快,他上前一步,冲她摊开双手:“小宝下来。”
沈锡舟背诵着吉祥话,床头床尾来回滚了三遍:“走进新房喜洋洋,新人请我来滚床,滚床滚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贵女……”
沈锡舟不理她,她提高分贝:“沈锡舟没礼貌!”
沈锡舟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不爽谁就干谁;盛悉风战斗力不行,但是又菜又爱玩,吵不过就哭,哭不过就搬出老师和家长,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闹大。
家里三个孩子,二叔最疼他,当年孟理也很喜欢他,从不介意约会多个电灯泡,他时常幻想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可惜二叔和孟理分手了,后来二叔也很少着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韩天泽出生在她羽翼渐丰的时候,性格已经成型,对父母的需求也不若孩童时期。
随着他掀翻蛋糕,气氛凝固,爸爸沉下脸:“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了。”
沈锡舟瞬间变了脸色,撒腿往教学楼狂奔。
夕阳扑在沈锡舟脸上,依旧刺目的光芒里,他只能勉强视物,听觉却无比清晰,在这个人去楼空的下午,滚烫的空气裹着蝉鸣嚣嚣,两个骄纵的女孩不约而同为了他放下身段和成见,在各自与他和解以先,悄悄达成了她们之间的和解。
这不是彗星撞地球吗。
里头安静了足足五秒,传出哭天抢地。
他的心猛然间被深深刺痛。
婚礼当天,新郎的母亲领着他们兄妹俩去了新房。
在这个家里的年年天天,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儿女双全和多子多福,建立在他血泪的长河之上。
爸爸妈妈好像忘了,他也是只是个年幼的孩童,是天生缺乏安全感的高敏感宝宝。
盛悉风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头跟沈锡舟感叹:“声音也像男的。”
却不是因为痛,但如果痛能换来爸妈爱他,他愿意痛。
唯一一次例外,他和盛悉风打闹,她的积木害他眼睛受伤。
盛悉风:“为什么?”
他哭得止不住。
两家从此断了亲戚,也杜绝了一切生意往来。
他们甚至,不觉得他委屈。
你一个出生在罗马的少爷,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别动。”沈锡舟把她举高些,不耐烦地哄,“我带你去买糖。”
也是那年,盛悉风学会了吹蜡烛,并爱上了这个游戏,于是,家里所有人的生日蜡烛都归了她。
“笨蛋,蠢货。”
想象中的争执并未发生,倒是听盛悉风提起了一件往事。
盛悉风想滚床,一切都能忍:“不痛,一点也不痛。”
累积的嫉妒,在那瞬间变成侵袭的海啸,翻涌出埋藏的快意。
这两句盛悉风听懂了,登时生气,挣扎着要下来:“讨厌,你老是骂我!”
受伤的那几天,是盛悉风出生后,他最幸福的日子,他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得到;即便他和盛悉风吵架,也没有人会骂他打他,还会哄着盛悉风不要闹他;妈妈每天来他房间哄他睡着才走,爸爸每天下班不管多晚也会来看他。
他愤怒的尖叫,如愿换来大家的关注。
爸爸第一次为他骂了盛悉风,终于他又能被爸爸抱着奔走在医院,他缝针的时候,妈妈心疼到落泪。
他期待了好久的生日那天,他明明已经强调过,自己不愿意让出寿星的权利,可爸妈还是和他商量,能不能让妹妹和他一起吹蜡烛。
他们显然低估了盛悉风在家中的地位。
但几天后,他和盛悉风拌嘴,他说盛悉风娇气,盛悉风不服气,说他才娇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爸爸都告诉我了,你打针的时候哭了。”
沈锡舟和江开在校门口久等盛悉风不出来,给她打电话也不接,直到碰上欧灿晨,才得知沈锡舟让盛悉风堵在厕所了。
江开永远坚定地视他为最好的兄弟,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那是他惹你生气了吗?”盛悉风转而当起了说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嘛。”
他安静站着,没有上前打扰。
一等沈锡舟结束,盛悉风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喜床:“这下该到悉风了吧!”
还有他对她的第一次心软,他搭积木她一直在旁边爬来爬去,他烦不胜烦偷偷掐她,她大哭,他就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她抓着头发啃醒的,满脸都是她的口水,见他醒来,一个劲冲他笑。
反应过来之后,他有些后悔,盛悉风从来把他当阶级敌人,怎么可能在笑容可掬的婆婆和凶神恶煞的他中间选择后者呢?
新郎的母亲说:“乖乖,床上都是花生瓜子。”说着,她把盛悉风的手用力摁下去,坚果粗糙的外壳抵着孩童稚嫩的掌心,“你看,痛吧?”
头生稀罕末生娇,苦就苦在半山腰,这点在盛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大人耳中,盛悉风在盛家的地位有目共睹,新郎一家担心之余,也存着希望,想,盛家多少能理解一个传统家庭对男丁的喜爱,何况,沈锡舟在大喜的日子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再怎么着,两家也扯平了吧?
盛悉风跟进来,为她打抱不平:“她怎么这样?你帮她,她还这个态度。”
沈锡舟吧,长得不怎么样,气质像流氓,性格更是烂得没话说,连给她补生日礼物都是垃圾,险些把她气死。
那时候,盛悉风三岁,沈锡舟六岁,妈妈的堂弟结婚。
新郎的母亲和姑姑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招呼她下来:“悉风不用滚,哥哥滚就行。”
欧灿晨充耳不闻,洗完手刚走出几步,沈锡舟的目光聚焦她的裤子:“小欧。”
他还是不同意。
盛悉风听不懂,她还在遗憾没能滚床,又不敢忤逆此刻满身戾气的沈锡舟,便旁敲侧击:“没礼貌。”
沈锡舟架不住好奇,回头一看,人就傻了。
盛悉风似乎还能记起那糖在嘴里融化的甜丝丝的滋味:“后来沈锡舟带我去小店,给我买奶糖。”
江开这个坑货,话只说一半。
这是他第一次跟盛悉风摆兄长的架子。
这点小恩小惠,她就听话了。
忍住,她可不像他俩那么变态。
沈锡舟走出外间,漫不经心回了句:“他说有什么用,我说才算。”
盛悉风在家再受宠爱又如何,谁叫她是女孩。
而她不想别人反感。
说着,不由分说,把盛悉风抱到了蛋糕前,她一口气吹灭了他的生日蜡烛,赢得大人们一片“哇”声,大家都在夸她厉害,没有人看到他在发抖。
怪不得他俩贱成那样呢,面对这么个妹妹,长得粉面桃腮就算了,心思还全写在脸上,你说什么她都信,根本不经逗,逗两句就急眼。
为什么大哥能主动帮忙照顾弟妹而你不能?
盛拓说:“敢瞧不上我们家悉风的,你们是头一个。”
盛悉风脑子都快宕机了。
盛悉风也配合地攀住他的肩膀,尽管他抱得她很不舒服。
不过沈锡舟能感觉出来,盛悉风没有恶意,就是那种被家里宠得厉害、不必顾忌人情世故的小孩,心思全写在脸上,不懂掩饰。
欧灿晨并不领情:“我知道。”
自盛悉风出生后,他再也没有被妈妈哄着睡过觉,他睡觉的地方,从爸妈的大床,变成三楼一个人的房间,他说害怕,爸妈叫阿姨陪他,他找茬说阿姨身上是臭的,拒绝阿姨碰他的床,于是他又多了个宠坏了的小孩的罪名。
沈锡舟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递了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沈锡舟去里面挨个隔间确认没人。
那几个大人以为他也小,殊不知,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大人们意欲何为。
当下的第一反应,是痛快。
沈锡舟“啧”了声,盛悉风嘴一撇,知道错了。
可他看到盛悉风天真无邪的脸。
他气自己太心软,就该不管她的。
怎么会一样呢?怎么可能一样呢?
沈锡舟看也不看那些亲戚一眼,抱着盛悉风径自离开。
那次也不例外,盛锡京与新娘的妹妹是花童,两个小的也有任务,童男童女滚床,意为多子多福。
他那时还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婆家住了多久,总之对一个3岁的孩子来说漫长如三个世纪,他不懂电话的原理,只会一遍遍对着盲音的话筒央求“爸爸妈妈小舟想回家”;他那时也还没那么硬茬,知道服软,最后回到盛家的代价,是保证会自己睡的承诺。
盛悉风天天和他吵,却喜欢黏着他更甚于黏着大哥。
他启唇,清晰吐出一句恶毒的诅咒:“断子绝孙吧你们。”
却也隐隐庆幸着,还好她不懂,所以她不会难过。
她不记打也不记疼,她想和他玩。
可他,非偏爱可以满足。
唯有唯一,方可平息他的欲壑。
第 38 章 第 38 章
沈锡舟完全没想过,盛悉风会主动向她示好。
鸡飞狗跳三人组这种维持了十余年的小团体往往是排外的,他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几乎容不下旁人的介入。
更遑论这还是个N男一女的小团体,别管男生们表面上如何嫌弃那个唯一的女生,他们一定是围着她打转的。
从人性的角度来说,盛悉风几乎不可能欢迎她。
沈锡舟也曾以为江开看不惯她,巴不得沈锡舟跟她决裂。
但这天晚上,他邀请她国庆节当晚参加他的成人宴。
这并不是他找她的主要目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
「有些话沈锡舟不说,我替他说好了」
「不是故意瞒你,我们从小零用钱就不多,你看到的就是我们真实的消费水平」
「莫名其妙跟个女生说自己家里怎样怎样,你想想,是不是特别装b?」
「我哥们很低调的」
盛捷反应过来,沈锡舟在告诉他那个女生的名字,他敏锐地品出一丝介绍的意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没讨好过我吗?没怕我扣分跑回包干区,没为了我请全社吃饭?你讨好我的时候还少吗?”
最后她在桥边的树荫下停下来,无神地望着河面发呆,几个男童赤着上身,在岸边嬉闹。
「他这个人从小就倔,死也不肯先低头的,都是我和盛悉风先找他」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们两个都这样,怎么搞?」
她疾步来到他面前,之气势汹汹,说下一秒会抽出刀砍他都没人质疑,连海关警察也留意到了,面露警觉。
沈锡舟的眼神闪烁一下,喉结上下滚了滚,似是也有些后悔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解释,只僵硬地撇开头。
沈锡舟无波无澜,从她的话中提取关键因素:“所以你承认你以前瞧不上我。”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头顶拂过若有若无的呼吸气流。
谭宵看他俩气氛实在尴尬,找缓解:“到时候你的成人礼,也要这么办吗?”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真是闲着才管你们俩」
进海关前,陆千帆给了沈锡舟一个用力的拥抱,家人面前没心没肺的姑娘,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却没忍住哽咽。
她后悔今天不该出现、不该给他机会。
她面无表情横了俩人一眼。
大家就给他递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他刚吃两口,他父母又喊他过去招呼贵宾,他囫囵咽下,走开几步,又想到点什么,对盛悉风说:“一会蜡烛你来吹啊。”
暑热难挡,记不清走了多久,她筋疲力竭,嘴巴也干得不像话。
两个男生彼此交换个眼神,悻悻然住嘴。
“瞧不上你又怎样,喜欢钱不是人之常情?你又有多清高,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会搭理我吗?”
准确点说,小学和初中阶段,江开和沈锡舟的零用钱还算小宽裕。
他反问:“既然都是人之常情,那我不爽你瞧不上我,就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是如此恼恨他,可身体是诚实的,在这种时候依然不懂排斥。
顺带着,他当然也注意到了盛悉风身边的女生,随口问道:“小悉风的朋友?”
他瞧着极为年轻,四十几岁的人了,还保留着少年感,却又比真正的少年多一份岁月的沉淀。
沈锡舟原本是不打算去了的,去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比沈锡舟帅一点:
江开是个上道的,笑容可掬地把陆爸拉走了:“叔叔,送我就行,我哥们会送她。”
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每次都要他低头吗?
江开:“我是为了谁?”
走前也没忘记给沈锡舟上眼药:“你陪下殊绝姐姐。”
“扔了我再买了还你。你放心,我家虽然小门小户,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倒是你,家大业大的还计较这点小钱,挺节俭啊。”她仰起脸,牢牢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找到他真实的情绪,“你是怕我捞钱所以防着我呢,还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等这一天呢,期待我为曾经瞧不上你而羞愧,还是从此巴巴地对你上赶着?”
过了会。
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没聊过,在当下被她摆上台面,难免像带了侮辱的性质。
沈锡舟不想去猜背后的用意,她现在没空琢磨男人,她也想和陆千帆说说话,但总不至于没眼力见到越过人家泪眼婆娑的老妈去,遂只站在包围圈外面,目送好友与家人依依惜别。
江盛两家来往密切,江开的大日子,盛家几乎来齐了,盛悉风满场子悄悄给沈锡舟介绍家庭成员,并附带说明人物性格分析和重要过往经历。
但那个语气,明显想去见识一下江域太子的成人礼是何等排场。
“沈锡舟和二叔最亲了,每次二叔回来,他俩都有说不完的话。”盛悉风话头也转到盛捷身上,“二叔三十出头的时候,就离开我们家了,只能趁沈锡舟上学的时候偷偷走,沈锡舟回来差点抑郁了。”
来往人流有说有笑,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在地面拖动,广播播报着各类航班讯息,可他们之间剩寒风呼啸。
所有的压力给到沈锡舟头上。
……
由此可得,沈锡舟不去,她就不去,也不许谭宵去。
树影浓郁,沈锡舟静静站在她面前,额前碎发半湿地垂落在眉峰之上,往下,是凌厉的双眼。
“那是我哥哥……”
哪次不是他明里暗里低头,她居然说他一点都没让着她。
沈锡舟当然不会赶她,至此,鸡飞狗跳三人组开启不管平时如何敌对、但一定记得给彼此庆生的的传统。
但陆千帆给她打电话:“你去吗?你去我就去,我去谭宵就去。”
他眉头攒聚,但没挣,任她发泄。
沈锡舟穿得相对没那么正式,一身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长身玉立。
沈锡舟语气森冷:“上次不是还你了?”
“好小子,眼光不错嘛。”盛捷爽朗地笑起来,用力拍两下侄子的肩膀,“去吧去吧,我不用你陪。”
沈锡舟顿一下,再开口,语气又硬了,浓浓的嘲讽:“那谁配?”
难堪在沈锡舟脸上一闪而过:“所以我得讨好你到底吗?我讨够了,不想讨好了不行吗?”
他不是不想过生日,他只是没等到道歉。
两家家长都是反对的,甚至不惜以缩减生活费为威胁,但还是没能动摇沈锡舟的决定,他铁了心要远离家庭和父母。
像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基因迷恋。
盛悉风说:“其实这是我大伯母的爸爸妈妈,大伯母是独生女,很年轻就走了,也没个孩子,我爸妈就让我们认了他们当干亲,他们很疼我们的,一点也不比亲的差。”
她感到无比恐慌,却不知可以抓住什么。
“还给我。”沈锡舟自己的手指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情绪上头,顾不到痛,“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只有二叔每年不管在多远的地方都一定赶回来给他庆生,第二年,二叔叫江开一起,江开么,自然是可以的,第三年,二叔又叫了盛锡京,他也没反对。
只要一个道歉,他就可以原谅所有。
-
她倔强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锡舟置若罔闻,继续逼问:“我不配,谁配?”
他在她一米开外站定,视她如无物,也不搭江开的腔,只嘲笑盛悉风:“多大人了,还吹别人蜡烛。”
“那是我爸爸妈妈……”
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少年,这天西装革履地站在爷爷和父母身边,端着红酒杯,揣着得体的微笑与来宾对话交流,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盛捷本以为沈锡舟一晚上心不在焉、视线频繁往那瞟是为着盛悉风,这兄妹俩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架,他也见怪不怪了。
他耗尽她的耐性了,她认输,她玩不过他,她先破防。
她不知道沈锡舟在不在自己身后,没敢回头看,怕他还在,也怕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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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对沈锡舟,她始终存着一分不甘心。
沈锡舟等了两秒,没等到他有所反应,便扭头和陆千帆说起了话。
他抓住漏洞:“不是扔了吗?”
沈锡舟避开他的触碰,抓起他的手臂,开始解他腕上红绳。
确实是凭什么呢?
也许是,她始终存着一丝希冀,总之,国庆节当晚,她还是认真挑选购买了礼服,按着江开给的时间地址,出席他的生日宴。
他真是能耐,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今天让他逼到这个份上。
沈锡舟听出来,他忽然一下觉得吵不下去了,想拉她看个究竟又收手,最后试探着问:“你哭了?”
“小狗和香水了?”
沈锡舟前去送机,不期然地,又在机场遇到了沈锡舟和江开。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站上F1的冠军领奖台。”江开的第一个梦想,让江邵和于知南的脸微微阴沉,奈何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保持微笑。
沈锡舟没躲,怕她站不稳,下意识抬了手,想去扶她。
盛悉风撇嘴:“装的。”
“是吗?我以为你喜欢被别人瞧不上。”沈锡舟嗤道,“不然明明知道怎么让我瞧得上,你为什么不说?”
可是偏偏,他的父母从未表示过分毫的歉意。
七股红线编织起来的红绳哪有这么脆弱,纹丝不动,只有沈锡舟的手腕多出一条条红色勒痕。
盛悉风是隔了几年,最后加入的。
“回学校了就还你。”沈锡舟说。
沈锡舟说:“我没拿。”
沈锡舟不假思索:“安全问题。”
“那也是外公和外婆……”
转折点在他们来远桥读书并住校——当然是沈锡舟的主意。
久而久之,家里真的不给他过了。
风光:「不好意思我也这样」
沈锡舟和盛悉咬耳朵:“他还挺人模人样的。”
风光:「就不搞呗」
她俩在聊二叔,而那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注意力也在她们身上。
“滚开。”沈锡舟有气无力,喉咙因为极度的干渴发痛,带着一丝颤音。
沈锡舟:“那关我什么事?”
鲜花馥郁,珍馐美馔,水晶灯光芒璀璨,映照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无数政商大佬、社会名流前来庆贺,纹理精美的地毯之上,络绎不绝的是礼服曳地的裙摆,和制作精良的薄底男士皮鞋,明星们铆足了劲想要攀上关系的品牌高定,在这里不过稀松平常。
沈锡舟终于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彼此紊乱的呼吸里,他身影逼近。
沈锡舟和他们各站一端,其实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她能从二人不太正经的笑里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嗯。”沈锡舟略一颔首。
沈锡舟冷笑:“就你,也配看到我的眼泪?”
短暂的拥抱后,陆千帆松开沈锡舟,与谭宵推着堆成小山的推车走进入口,沈锡舟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底像破了个大洞,涌进来无边的孤寂感。
想也没想,沈锡舟反问她:“为什么要让着你?”
他是他们眼中小肚鸡肠,不识好歹,性情古怪的不懂事小孩。
她确实犹豫过、介意过,但凭良心说,谈不上瞧不上吧?
反应过来,江开吐槽:“怎么这种时候,我们还归她管啊?”
与最好的朋友分别的双重打击下,她气得渐渐失去理智,动作没了章法,好几次都没能解开锁扣,干脆上手暴力撕扯。
只是在争吵的当口,人总是不想落了下风,也不愿意承认对对方的在意。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问题在于怎么解决」
机场位于郊外,她不熟悉这一带,漫无目的地走,根据地界牌,她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叫做安民村的村庄地界,鳞次栉比的居民楼楼顶的太阳能光伏板晃眼,远处错落厂房的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溪流从田野中横穿而过,偶有农户拿着农具挑着扁担迎面走过,朝生面孔投来打量的注视。
“统统扔了。”沈锡舟专顾和他的红绳较劲,最后泄愤般用力扯了一下,没扯断。
陆千帆和谭宵的家人都在,陆千帆的父母离婚多年,一见面就掐,今天为了女儿难得和平。
沈锡舟能感觉到沈锡舟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但她心下已然失望,直接颔首:“好,谢谢叔叔。”
「我相信你也不好受」
江开也有点恼,但半小时后冷静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问她去不去生日宴。
他没有让着她吗?
“那是我爷爷奶奶……”
沈锡舟说:“多管。”
这样,也算瞧不上吗?
谭宵个子比陆父高,低着头站在陆父面前,毕恭毕敬,再回来,面上微有些不自在。
沈锡舟原本微低的头抬起,身高差距便明显体现出来,他长而直的睫毛下是半露的瞳仁,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里头瞧不出温情的影子,只有一片冷淡,甚至有几分不耐:“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讨好你们。”
陆千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满心向往外面自由广袤的世界,听这些唠叨很不耐烦,“嗯嗯啊啊”一通敷衍的应付,时不时与沈锡舟对个憋笑的眼神。
沈锡舟还见到了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的少年新事背后的神秘金主,盛家二叔,盛捷。
她来之前,二叔和哥哥们已经给她讲过大道理,她带着礼物,一见到他就很紧张地表忠心:“沈锡舟,我再也不乱吹你蜡烛了,祝你生日快乐!”
人跟人之间的cp感真的是种玄学,沈锡舟见他第一眼,就依稀看到了孟理的影子,分开十多年,他还没丢掉被对方改变的那部分自己。
沈锡舟刚想挪动的脚尖,被她硬生生逼停。
沈锡舟想也知道是谁,整个人不自觉进入警备状态。
沈锡舟说:“那你别听啊。”
沈锡舟有正当理由了,把手背到身后。
陆千帆和谭宵前往伦敦的航班就在第二天。
也许是因为分别在即,她对陆千帆格外纵容。
从初一成为同学,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各自就读实验高中和远桥的那半年,她们也会隔三差五约见,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陪她笑闹,替她出头。
自那年父亲一气之下说出“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之后,他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即便他们为他准备,他也非要搞砸一切。
他这辈子已经让够别人了。
果不其然,江开应付了一圈,等身边稍加清净,就迫不及待过来了,酒杯一搁,开口还是熟悉的腔调:“妈的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快点给我来两口。”
最后,陆爸爸把谭宵单独叫远了些说话。
落进沈锡舟眼里,是和扔掉蝴蝶手链如出一辙的划清界限。
“那是我外公外婆……”
沈锡舟的怒气“轰”地复燃,她扭过头去冲他吼:“不喜欢我就别和我说话!别来烦我!滚!”
没过多久,江开的父母过来找盛悉风,夫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没一会就把盛悉风哄得晕乎乎的,跟着一块上台了。
这并不能说服沈锡舟原谅沈锡舟的欺瞒。
沈锡舟:“你怎么有两个外公外婆?”
沈锡舟低下头来,声音听不出冷热:“那你也还我。”
「你给他个台阶,他会下的」
提起小提琴钢琴那茬,江开也心虚,没辙。
“她没朋友?轮得到你陪。”江开冲她拧起眉,使唤完陆千帆,目光越过沈锡舟头顶,没好气地来了句:“自己陪。”
隐约间,有点像个男人了。
可从今往后,别说见面成了奢侈,就连聊天都得挑时间。
“……”依沈锡舟的性子,聊到这个份上,不管是这番对话,还是这个人,都该结束了。
沈锡舟摇摇头,说:“不办。”
盛悉风说:“我要陪殊绝姐姐。”
盛悉风说:“我又没说要吹。”
很快,一起送机的人都走净了,只留下沈锡舟和沈锡舟,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像一幅静止而扭曲的画。
鬼打墙罢了。
不难想象,当年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俩人站在一起的光景有多粲然可观。
平时再怎么穷养,江域集团继承人的成人礼,只能用穷奢极欲形容。
航站楼外,出租车等候区的队伍排得老长,沈锡舟等不及,索性步行离开。
“欸。”江开往谭宵那边点了下下巴,“打个赌,陆千帆她爸跟宵哥说的什么。”
整个厅内暗下来,巨大的九层蛋糕上亮起十八盏烛火,摇曳跳跃在江开和盛悉风年轻的脸上。
拳拳打在棉花上,沈锡舟几乎要抓狂了,理智崩塌,她歇斯底里地尖声惊叫:“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真不值得……”看着他,沈锡舟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脱序的往事闪过脑海,她骤然清醒,只觉得难以置信,“我居然会为了你,和明流吵架。”
在昏暗中,沈锡舟才能放下假笑的面具,余光里,是沈锡舟模糊的侧脸。
叫嚣的自尊没能拉住她,她语气仍然冷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是明牌的示弱了:“所以你一点都不可以让着我吗?”
谭宵和沈锡舟江开的关系,严格来说,还犯不着送机。
沈锡舟没有立刻搭腔,过了会,忽然说:“沈锡舟。”
替他省钱,送他东西,还得想方设法不伤他的自尊,连他的朋友也一起考虑到。
“殊绝,殊绝?”陆爸爸的呼唤将她唤回了神,“你们坐我车走吧?”
明知双方的消费差距令她头疼,明知她在朋友面前为难,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告知真相。
有什么岌岌可危的东西猝然崩断,他发狠般将她拽回来,声音里怒气肆意,显然也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是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第 39 章 第 39 章
这番对白激起千层浪涛,打得沈锡舟措手不及,她仍然生他的气,却又不可能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高温天总给人氧气稀薄的错觉,情绪激动下呼吸更为滞涩,彼此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处在崩溃边缘,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只是气咻咻地对视对峙,急促的气息互相交织。
沈锡舟的视线、听觉、脑子,无一不是混乱的,眩晕阵阵,连触觉也迟钝,渐渐清晰地反馈痛觉。
见她挣扎,沈锡舟的眼神落到她手腕,细腻紧致的皮肉让他捏得青白红一片。
“放开。”沈锡舟恶声恶气地命令。
沈锡舟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沈锡舟揉着手腕别开头,忽听他说:“不喜欢你就别和你说话。我说了,然后呢?”
她爱理不理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他:“所以你在跟我告白?”
坏消息是,他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肤色呈现可怖的青白色。
“救命啊!有人掉水啦!”
江开的脸,在这瞬间晃过沈锡舟的脑海。
手掌钻心的痛令她如梦初醒,她说不下去了,既后悔又心疼,然后鸵鸟逃避似的,又一次埋下头去做人工呼吸。
沈锡舟精神一凛,定睛望去,水面反射的金光让人目眩,约莫二十米开外,一棵前几日遭到台风连根拔起的大树,从岸上横卧入河,树冠部分浸在水中,而在那茂盛尚未枯干的枝叶间,似是缠着个人,在水中影影绰绰。
沈锡舟撒腿就跑,灼热的空气化作疾风,从耳旁刮过,可这段路程仍漫长如没有尽头。
沈锡舟迟疑着松口抬起头,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屏息去听,确认没听错,齐齐冲到桥边探身往下望去。
沈锡舟心软,恳求医生:“他说不定有要紧事。”
她根本不敢看他,唯恐又是幻觉。
不知第几次空手浮出水面后,村民为难地说,他也吃不消了。
所以最好等人没有力气了再靠近。
情况不太好,其中一个小孩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个勉强还能喘气。
每当他探出头呼吸,河面反射的刺目光芒晃过眼皮,沈锡舟的声音零星飘进耳朵。
他的身体软得吓人,随便别人摆布,长手长脚仿佛没长筋骨,在拖行间,诡异地弯曲,折叠,戴着红绳的手,笔直垂入水中。
可他亲手碰到过那孩子的身体,对上过那双哀求而惊恐的眼神,他承诺过会回去救他……如果他就这样上岸,这会是他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骤然失语,事发以来的种种,早已耗干她的体力,她脊梁骨颓然瘫软下去,双手撑住地面,浑身颤抖。
沈锡舟无计可施,她甚至无暇对他多加关注,因为她手下的这个孩子生死未卜,回忆着初中的时候学校给教过的急救课,心里没个底,当时和陆千帆嘻嘻哈哈的根本没当回事,哪知道还有实战的一天。
周围乍然爆发的欢呼,也进一步证明,这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沈锡舟追到的时候,沈锡舟已经下水了,岸边红底白字的“水深危险,严禁游泳”标牌下的草地上,躺着他扔下的手机,滚满泥土,她走过去捡起来,紧紧攥在手中。
她只会一点点水,下去也只会添乱。
沈锡舟报完119,又从孩子们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他们约好了游泳比赛。
然后被盛怒当头的她一口咬住手指,他整个指尖陷入她口腔和舌头做成的甜蜜沼泽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孩子瞧着瘦弱,力气怎么这么大,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制不住她。
波涛在沈锡舟周身涌动,水很深,光是靠岸处的水面,就没过了他的胸膛。
沈锡舟顾不上安抚他,她的神经被水中一大一小浮浮沉沉的身影紧紧牵动着,沈锡舟一手将孩子夹在臂弯中,单手划水游动,他的游速越来越慢,一再突破自己的极限,有好几次,他下去卧水的时间都久得不正常,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害怕他不会再上来。
这河看着平静,其实流速不慢,水下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凶险,大部分孩子游出几步,都知难而退,但两个愣头青不甘心,非要逞能。
“差不多有个十五分钟了。”
很多次,她以为他动了,可每当她定睛去看,又分明只是胸外按压的外力作用。
沈锡舟当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她猜测,水底应该有暗流和漩涡,会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卷出老远。
要么被她发现,要么发狠把她嘴巴掰开,他还在比较哪种后果比较严重,桥下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救。
又似乎有警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许只是幻觉,因为救护车迟迟不来,倒是有别的村民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村民力气大,确实更适合胸外心脏按压,沈锡舟接受安排,数着胸外按压的次数,每三十下,便低头扣住沈锡舟的下巴迫使他启唇,贴着他的嘴唇往里渡气,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她脸上淋漓的热汗,胡乱顺着脸颊流淌进彼此口中,却无法温暖融化那种彻骨的温度。
“操。”他太阳穴猛地一跳,“松口。”
这段与生命赛跑的距离史无前例的漫长,他咬紧牙关,眼睛在混沌的河水中搜寻到俩小孩的踪影,也顾不上看还会不会动,一手捞过一个,浮出水面。
村民阻挠:“你不会游泳,下去是找死!”
这不,就出事了,游出没多久,其中一个就呛了水,另一个想去救他,却不知,溺水者会在求生的本能下拼命缠住施救者,致使双方都陷入危险之中。
她要是就此感动得两眼汪汪,欢天喜地答应他,那她更廉价。
沈锡舟按住他的手,哄道:“你先别说话,好吗?”
沈锡舟反唇相讥:“不然我在跟你求婚?”
她怀着一种盲目的乐观,固执地游离于惊心动魄的生命争夺战之外。
负担着一具毫无自主能力的身体,沈锡舟游向岸边的速度明显减缓,这里距离下岸的台阶太远了,只能就近靠岸,他双脚找到一个支点站好,都说尸体比水泥还沉,失去意识的人同样如此,水里有浮力还感觉不出来,脱离了水面,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有两百斤。
但消停没半分钟,又忍不住开始折腾。
可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你坚持住,大哥哥一定会回来救你。”
“沈锡舟……”沈锡舟手下的动作没停,只侧过脸,哀哀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沈锡舟退开些,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看到他的眼睫眨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露出失焦的瞳孔。
医生眉头拧起,虎着脸没吭声。
“你干嘛呢?!”有村民骑着电瓶车经过,他会游泳,当即答应下水捞人。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体力已经变得勉强,很可能无法支撑他的英雄主义。
他深吸一口气,头扎下去,半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仿佛隔绝了全世界,除了肢体搅动的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偶有不知水草还是垃圾,柔软地拂过他的手和脸颈。
痛觉伴随着爽意,直冲天灵盖。
时间无线拉长的煎熬中,终于,又一次地,她感受到了唇上的动静,那么微弱,像一缕风中将残的烛火。
“我来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说着,在沈锡舟身边跪下去,双手握拳交叠在他胸前,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按压。
以沈锡舟的消失点为圆心,村民一次次扩大范围,脸色也越来越肃穆,他告诉沈锡舟:“这河向来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沈锡舟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放弃了,她在岸上,却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这刻具象化,这一刻她顾不上别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为饵:“拜托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得到默许,沈锡舟把氧气罩掀开一条缝,耳朵贴过去。
沈锡舟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里,来到了岸边,这个孩子还醒着,身体不至于发沉,但将其举起,于他却比前一个更艰难。
“一文不值?我一文不值?”这句“一文不值”果不其然又激起沈锡舟的怒气,“你的喜欢就很值钱?我的手链你说扔就扔,还想问我要回去,一吵架就撇清关系很好玩吗?”
气若游丝地:“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村民们一窝蜂围上来,帮沈锡舟翻身、吐水。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事,居然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甚至,连句像样的“我喜欢你”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她的意志力正在解体,为自己构建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
可他步步紧逼,毫不退让:“你想好了,我只告白一次,没有下次。”
透过人群缝隙,她怔怔瞧着,像做了场醒不来的梦,难分虚实。
世界安静下来。
沈锡舟任由她解他手串,低头看她因为愤怒发抖的双手乱抓一气,做最后的确认:“所以你不答应我的告白,是吧?”
这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二人缠斗之际,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来:“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沈锡舟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沈锡舟。”
“你在告白,还是施舍?”沈锡舟对这幅傲慢的态度厌恶至极。
她忽觉自己紧贴着的那两瓣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
“沈锡舟?”她盯着那圈扩大的涟漪,迟疑着喊他名字。
“沈锡舟,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说的都不对。”她从未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简直像在哄孩子了,“我的金铃铛很灵的,一定会带你回来,刚才就是它,把你拉住的。”
“……”空气静了一秒,车厢里响起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吐槽:“我看你是没事了,还有心情管这个。”
有人唏嘘:“这姑娘疯了吧,还笑得出来。”
他尝试着背一个拖一个,但这对体力的要求极高,如果在游泳池或许可行,但眼下,复杂而未知的水下情况严重干扰了他的水性。
时间紧迫,沈锡舟只能率先带走那个昏迷的男孩,离开之际,不经意间对上另一个男孩绝望的眼眸,盛满哀伤和惊恐。
沈锡舟知道,未尽的话是她的恳求,她踯躅万分地,试图挽留他。
干燥而柔软的嘴唇,湿润又坚硬的牙齿,在手腕上来回摩擦,贴着他鼓动的脉搏和汗湿的皮肤,瞬间激起少年某种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用两指去撬她的唇齿,顺着上下牙之间的缝隙卡进去,不期然摸到她湿漉漉滑溜溜的舌头。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没有回音。
死亡的阴影,悄悄笼罩了这座宁静的村落。
医生更是凶巴巴呵斥他,别看人醒了,但随时会陷入危险,溺水造成肺部或脑损伤往往是不可逆的,具体情况还得经过检查才知道。
可她的意志,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明明心肺复苏对那个孩子有效,可为什么沈锡舟,迟迟不醒呢?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手机就想跳下去找人。
他以为自己被舍弃了,却也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朋友。
她不敢深想,潜意识明白,这将摧毁她的信念。
沈锡舟和村民先后跳下去,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台阶,二人合力将沈锡舟拖上长满青苔的台面。
沈锡舟轻轻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又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往她一手编织的幻境上扎了一针,麻木的刺痛——
你才疯了,她想,你难道不知道,美人鱼生活在海里,是不怕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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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轰然倒坍,变成废墟前。
面前的少年只是安静地阖着眼,长睫湿润,脸颈上凝成的水珠经阳光反射,像密密麻麻的鱼的鳞片。
沈锡舟踉跄着倒退一步,大口喘气,他鼻腔里进了水,酸痛难当,眼睛被水刺激得通红,可眼见河里的孩子因为惊慌过度,扑腾着沉入水中,他等不急体力稍加恢复,又要折返。
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河中央挣扎,顺着河水的流逝缓缓水平移动,时不时拼命探头呼吸。
“村里老人早就说过,龙王爷每年不吃一两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按了多久了?”
好在,几分钟后,那小孩吐出一大口水,面上也恢复了人气,继而开始后怕地大哭。
她按住幻境破口,于是那些恐惧,变成愤怒,她五内俱焚,猛地上手照他胸口用力打了几掌:“沈锡舟你敢死……你想毁了我吗?你叫我怎么活……我应该把你拉住的……”
沈锡舟已是筋疲力竭,他咬牙,脸颊深深陷下去,额角和手臂青筋暴起,因为吃力,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他威胁谁呢?!正好锁扣又解不开,沈锡舟气急败坏,低头就咬。
沈锡舟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双手有规律地从头顶至身体两侧划开水流,配合着蹬腿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
沈锡舟不知内情,被他恶劣的态度惹得大为光火,下嘴更加不留情面。
“好玩!还有我告诉你,这不是吵架,这是决裂。”沈锡舟截断他的话头,被他提醒又记起自己的铃铛了,“还给我。”
岸边几个孩子吓得六神无主,哭的哭,叫的叫,还有的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救援。
这叫沈锡舟怎么回答?她装聋作哑,刚想把氧气罩罩回去,又听他催促:“说啊,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这么久?多半不行了。”
她拒绝害怕或慌乱,旁人越是唱衰,她的头脑就越镇静。
“我敢指望你求婚?隐瞒家境看我笑话,整整一个月对我不闻不问,上次也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我主动,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有些事情讲出来更为残忍,她是真的委屈了,在泄露哭腔前,她及时停下,直到喉头的紧绷消失,才冷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那你的喜欢太廉价了。”尤不解气,“一文不值。”
形势危急,沈锡舟来不及留句话,已经拔腿冲下桥梁。
面对金钱的诱惑,虽有所迟疑,但权衡过后,村民还是不愿涉险:“我老婆生病了,我儿子还没有结婚……”
“都闭嘴!别在这里晦气。”沈锡舟忍无可忍,抬头呵斥人群,“离他远点,影响空气流通了!”
童话故事里,美人鱼的结局。
他不是力气不够就是脚下打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孩子举过头顶,递给沈锡舟。
“福大命大!”
救护车在路面疾驰而过,医生跟沈锡舟了解过大致的情况,车厢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规律运作的声音。
他又尝试让让清醒的男孩协助抓住昏迷的同伴,但这男孩使不上力,脱了两次手。
最煽情的话题,他们忙着互相恶语相向,却又欲罢不能,难舍难分。
沈锡舟渐渐恢复些神志和力气,不知想说什么,气音在氧气罩内咻咻地,沈锡舟把耳朵凑过去,听不真切,氧气罩内白雾弥漫,她也无法通过他的口型判断。
每过一秒,沈锡舟存活的可能性便小一分,她焦急难耐,但又清楚自己下去只会添乱,强忍着没有动作。
好消息是,确实是沈锡舟,一根枝干勾住了他腕上的红绳,才将他卡在这里,河水将将淹没他的脸,浪潮涌动间,他的鼻唇偶尔露出水面。
他毅然决然背过身去,再度游向溺水点。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江开也在这就好了,凭他们哥俩的默契程度,完成救援根本不在话下。
她一时恍惚,摸摸他的脸,忍不住感慨:“沈锡舟,你现在真的好像条美人鱼。”
太多次了,已经太多次的希望落空了。
岸上亦是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那个孩子生拉硬拽上岸,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待沈锡舟再望进河中,却惊恐地发现,沈锡舟不见了!
沈锡舟和孩子们一起把那孩子拖上岸,她第一时间跪下来做胸外按压。
她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自己唇上。
是化为泡沫。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放任那个孩子死去。
“动了动了,手动了!”
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想逼对方先表态和示弱。
沈锡舟没空听他的难处,既然如此,她自己下去捞人就是。
第 40 章 第 40 章
救护车到医院不多久,沈锡舟的亲友也陆续到了。
沈常沛强装镇定地替他掖被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说两句就哽咽了,她压抑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痛心的责备:“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人人都歌颂英雄,可是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英雄。
除了亲友,病房里还汇聚了各科的顶尖医生进行会诊,沈锡舟眼神在人群中一一扫过。
沈常沛说:“爸爸在飞机上,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出差。”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
得到沈锡舟出事的消息时,盛拓的飞机尚未起飞。
在还活着的儿子和重要公务之间,他选择了优先处理后者。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其中一人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的裤脚,迟疑着抬头,竟真是江开搀着沈锡舟来找她了。
少年人总把一切想得非黑即白,以为不反对,就是同意;不讨厌,就是喜欢。
路比他们两个的个头加在一起还宽些,加上苹果们连滚带跳的,不少漏网之鱼越过防线,继续下滚。
他在找沈锡舟。
沈锡舟只顾得上护脸,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到男生们大笑着转脸看她们。
他从安民村的河里死里逃生,可转眼,跌进面前这个女孩眼中的琉璃海洋。
他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沈锡舟也只能说:“嗯。”
沈锡舟说:“我在想你排场真大,出门要两个贴身保姆。”
沈锡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诚然,也有人爱他,可他知道,这个世界绝不会因为他停止转动。
可是。
三人当即闹作一团。
有未施展的抱负,没感受过快意恩仇的人生,他才刚刚和一个女孩透露了心意,可未来和她有关的所有的所有,都将与他无缘。
反正也瞒不住,他干脆直接问:“刚才那个女生呢?”
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差点成为毕生不可企及的奢望。
直到看不清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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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开办完各项住院手续回来,悄悄招呼她。
即便在水中耗尽力气的那刻,他都是这么想的。
“你……”
好在,医院这种特定的环境,哭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虽也有路人报以同情的眼神,但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就像在母亲心目中,低血糖的盛悉风也比刚脱离危险的他重要,她毫不犹豫,把他留给江开,要去寸步不离守着女儿。
没想到抗妹联盟忙着内讧,居然还能分出神关注她们俩,齐刷刷回头。
又是两颗眼泪从沈锡舟眼眶里滚出,她一一列举起爱他的人,想向他证明他的重要:“那还有江开呢?你妹妹呢?你哥哥呢?你二叔呢,二婶呢,少年新事的社员们呢?还有苟哥也很喜欢你……”
但这种时候,想把沈锡舟弄下去当护花使者,谈何容易。
沈锡舟完全理解他。
他现在不会再问了,也没有揭穿沈常沛怕他伤心所以替盛拓打掩护的避重就轻。
沈锡舟哪肯。
沈锡舟说:“给我涨零用钱了,叫我别让女孩买单。”
可这一刻,在他面前的这双泪光闪动的眼睛,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盛悉风把伞举过沈锡舟头顶,突然换了个称呼:“姐姐。”
这一次,他插翅难飞,心甘情愿沉入海底。
江开前倾轮椅,试图把人倒出来:“快点!你再装。”
如果那就是他的结局,他一定会抱恨黄泉。
美人鱼:「再待下去人要疯了」
沈常沛说到做到,一改操控欲,知道她也是远桥的学生,就没再多问什么了,委婉提醒过他注意分寸,就爽快给加了零花钱。
沈锡舟鼻息间,涌入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脉搏持续跳动着,传达生命的律动,与她在水中找到他时全然不同。
如愠如慕。
沈锡舟本来,是想去医院的超市买瓶水喝的。
沈锡舟摇扇动作一顿,故作不在意:“她怎么喜欢我了?”
江开反问:“轮得到我安慰?”
他们人多,帮忙收拾当然不是难题,但苹果果皮脆弱,要是等它们自己停下来,怕是烂得不能看了。
“哎呦。”奶奶发现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苹果们争先恐后滚下斜坡,急得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办。”
好几次,沈锡舟想谈及落水前,他们的纷争。
沈锡舟却肉眼可见的高兴,强压着笑意,嘴里故作不在意:“就离家几百米,接什么。”
“那你也别闲着。”沈锡舟反手从轮椅后面抽出一把路上发的扇子,上面粗制滥造地印着治疗不孕不育的三无小诊所的广告。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那个天天高喊“最讨厌小女孩”口号的愣头青儿子,已经情窦初开。
沈锡舟出门仅一个小时,沈常沛就打电话催他回家,事无巨细地,问他有没有喝水,累不累,要不要开车接他。
他还没满18岁。
江开也不太确定:“我也觉得不至于这么脆……吧?”
如果是小时候的沈锡舟,大概会刨根究底:“如果今天出事的是盛锡京或盛悉风,你还会走吗?”
她只比盛悉风大了一岁,盛悉风完全可以直接喊她名字,再不济也该喊她“学姐”或者带名字的姐,这才是正常的叫法。
闯过了生死关头,也共享过温情的时刻,贸然再提,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扫兴了点。
吵吵闹闹间,一位七旬奶奶骑着一辆载满苹果的电动三轮车,驶上斜坡,不料三轮车后兜的门没关严实,随着锁扣松开,成车的苹果倾覆而下。
三个人大老远就吵闹个不停,真是应了他们的组合名。
盛悉风在病床周围转悠,时不时透过人群缝隙看沈锡舟两眼。
这些天,他应是在家被照顾得很好,瘦削的脸颊微微丰润了些,肤色也白了一圈,身上完全看不出病气了,一双眼神采飞扬。
见他不听话,她一下动了怒,新仇旧账一起清算:“沈锡舟,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非要逞强吗,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你爸妈要怎么办?”
地点约在沈锡舟家附近的公园里。
沈锡舟:“给你当了十几年的哥,你叫过我一声吗?现在上来就叫人家姐姐?”
落水事件过去好几天,大家已经能用开玩笑的口吻提起,但有意无意地,都在惯着他。
“妈妈会好好谢谢她的,也不会反对你的交友。”沈常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身为母亲对高中生儿子的纵容极限了,目的也只有一个,“现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先好好休息。”
还是有人,不识时务,擅自站到她面前,直面她的狼狈。
这个由血缘和一起长大的情分组成的小团体,全票通过,接纳了新成员。
她仿佛才敢确定那场噩梦结束了,抓着他肩头的衣服,压抑地哭出声。
把人送到,江开就把盛悉风拽去假山水池边看鱼了。
风光:「再说你妈妈也不会同意」
江开也帮腔:“就是,路都不高兴走,待会回去你推。”
这一年的秋天,沈锡舟与鸡飞狗跳三人组正式交锋。
“对不起。”他轻声说着,他的声音,淤滞在喉头,最后化作柔肠百结,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那你还想怎么样?”沈锡舟说,“要她给你安排八抬大轿?”
沈锡舟往他肩头一敲:“闭嘴。”
“……”沈锡舟看了眼,有点无语,“什么破烂都要。”
母亲的过度紧张,换了正常的青春期男孩,应该是不耐烦的,到了这个年纪,谁还想被当做心肝宝贝。
盛悉风又去骂江开:“骗人精,花心大萝卜,卑鄙!下流!”
他整个人很虚弱,那双眼睛眸光黯淡,但还是装下了她卸下伪装后的脆弱。
盛悉风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当然不行,话都说不利索。”
她现在,也会为从前习以为常甚至不耐烦的来自父母的唠叨而雀跃。
盛悉风不明所以地过去,听他问:“你觉得沈锡舟现在能下床吗?”
不怪她怀疑,主要是因为,沈锡舟实在太冷静了,仿佛事先写好了稿子似的讲述事发经过,逻辑缜密,口齿清楚,重点明确,还不忘提及那位好心的村民家境困难,她答应过会重谢。
沈锡舟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他从口袋里摸出蝴蝶手链,又给她戴上了。
沈锡舟抬眼对上沈锡舟打量的目光,先发制人:“看什么。”
沈锡舟的眉眼慢慢垂下来,定定看了会地面,有自嘲的神色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旋即看不见了,再抬头,他语气极为平淡,似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事实:“他们有的是小孩,我是最不打紧的那个。”
“虽然沈锡舟话都说不利索,”盛悉风当即改口,“但硬要下床的话,也死不了……吧?”
沈锡舟明白她想说什么,解释道:“江开看到你了,盛悉风装低血糖,把我妈支开了。”
沈锡舟才和鸡飞狗跳三人组相处寥寥几回,却足以能够想见他们这十几年来如何亲密无间。
惬意的风晃动沈锡舟额前的头发,他转脸看她:“说到这个,我妈还挺喜欢你的。”
他得寸进尺,使唤:“水。”
沈锡舟抓着扶手不肯松:“你怎么这么对待病号?”
虽然嫌弃,沈锡舟还是绕到他的上风口,拿过扇子,慢悠悠给他扇起来。
她是因为沈锡舟,才喊姐姐的。
这会人正在医院的输液室呢,这娇气鬼能豁出去到这个份上,得道德绑架死他。
江开:“盛公主,你挺有礼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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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的父亲不会为他改变工作行程,只是因为他还活着,就不配日理万机的盛总暂缓公务。
熟悉的触感和重量回到腕间,沈锡舟晃了晃手臂,三只小蝴蝶也随之摇动,像在振翅。
“哦。”沈锡舟故作淡定,“我还以为什么呢。”
江开说:“可是我看到沈锡舟一个人在楼下哭。”
沈锡舟:“再摘是狗。”
两个男生十几年的默契不是盖的,仅凭一个眼神就完成了方案沟通,只见他们往前绕过轮椅,干脆利落,就地横卧,俩人一字排开,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堤坝,挡住苹果大军的去路。
这俩直男没听出来,她却是听出了这声“姐姐”背后的门道。
盛悉风说:“那你没安慰一下?”
沈锡舟把她手捉回来,表明立场:“再摘我真生气了。”
美人鱼:「她真同意」
而匍匐于地的四个少年,风华正茂,热血难凉。
她的父母都是比较冷漠的人,对她的教育自然是典型的利己主义,所以她一直以来,实在算不上很热心的人,要她为了帮助别人不顾形象躺在地上,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我没事……”
伞下的两个姑娘也对视一眼,然后如法炮制地,充当了第二道防线。
风光:「你别是溜出来,我担不起责任」
说时迟那时快,两分钟前还弱不禁风的沈锡舟身手矫健地从轮椅上蹿了起来。
“你妈能把你养得这么接地气也是不容易。”
很神奇,她曾担心过的关于小团体的问题没有发生,两个男生浑然天成地平衡了与两个女生的关系,而盛悉风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芥蒂,反而向她表达了强烈的亲近之意。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沈锡舟抬起手,反手以指背,极尽克制地,轻轻碰掉她眼下的泪珠。
就像她和戴明流和好了,但沈锡舟,成为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词。
沈锡舟满不在乎:“扇子能扇风不就行了?”
尽管吃痛,谁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沈锡舟不平衡:“什么意思,光骂我一个人?”
可此刻,他忽然生出无尽的遗憾和后怕。
沈锡舟明明最讨厌女孩子拿眼泪要挟他。
此时,暑气消散,秋意已渐浓。
有些疙瘩被突如其来的危险覆盖,但没有消失,始终残留着微末的痕迹,看似无伤大雅,总在某个不设防的时间,悄悄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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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她同意了」
直到看到沈锡舟,沈锡舟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同意,因为江开推着沈锡舟坐轮椅,盛悉风坐在扶手上,给他打伞。
苹果噼里啪啦往身上砸,像接连的拳头。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沈锡舟当晚就从特护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第二天状况明显好转,第三天就彻底摁不住了,让他乖乖躺在病床上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沈锡舟出院第一天,天气转凉,沈锡舟收到他的消息,问她出不出来玩。
沈锡舟胡乱擦掉眼泪:“你回去。”
江开推着沈锡舟走,到一段上坡路,嫌沉:“自己下来走。”
真是想想都愁。
亲友还好说,能以影响病人休息为由请出去,唯独支开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无异于天方夜谭,沈常沛守在沈锡舟病床前,拉着他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委屈的,怨恨的,伤心欲绝;但也是赤诚的,渴望的,情意涌动。
盛悉风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逮着沈锡舟骂:“白痴,蠢货。”
经过全面的检查,也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好生养一段时间就行。
当然,也是有愧疚和担忧的,所以打电话给儿子以表关心,最后承诺:“爸爸一回国就来看你。”
盛悉风脖子上挂着个巨大的透明水杯,她打开把吸管递他嘴边,抱怨:“你一路要喝几次水?”
江开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阴阳怪气:“你俩亲呗,我一外人。”
一行四人往回走。
风光:「你老实在家待着」
沈锡舟:“摘了怎么说?”
沈锡舟这才把她松开了,冷哼一声,说:“本来就是卷毛小狗。”
只要妹妹一哭,就意味着他要挨打挨骂,于他而言,女孩子的眼泪,是虚张声势的滥用武器,更是胜之不武的卑劣手段。
过去几天,他妈妈24小时陪着他,她不方便过去,好几天没见,心里确实挂念,但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可盛悉风喊的是不加任何前缀的“姐姐”。
其实沈常沛一来就看到沈锡舟了,只是那种情况下没空对付,回想起来,只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不卑不亢的,说话蛮有条理。
盛悉风愣了一下:“不会吧?”
江开说:“我亲眼所见。”
沈锡舟抿了一口就不要了,摆明了故意折腾人:“不乐意伺候那你回去啊,谁叫你来了。”
仿佛她生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就像水落进海里,雾融进清晨,桂花的甜香如期弥散于申城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