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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 21 章

十五分钟后,一班公交车的到来打破了局面。

沈锡舟收伞上车,她对这趟车一无所知,不知道它将会带她开往何方。

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并没有别的乘客。

沈锡舟在投币机前面停下来,翻了身上和书包的几个袋子,最小的面额是20元。

正要投进去。

“滴。”身后有人先她一步,刷了公交卡。

然后稍抬起手,又落下,“滴”,再刷了一次。

她能感受到他靠近时身体的潮湿,像雨夜的化身,覆着冰冷的水汽。

她沿路抓着扶手,往后方座位区走。

妈妈早有让她满心满眼都骄傲的孩子。

“嗯。”

江开就睡在他一墙之隔的隔壁——苟哥的心思简直歹毒到极点,每次都搞这种最近也最远的把戏。

“什么。”她勉为其难开口。

沈锡舟松手:“你怎么不怕冷的。”

大玻璃糊满汩汩的雨水,把街景遮得模糊不清,远近的灯光融化成迷离的光晕。

初春昏暗的街头,冷峭的风时不时卷起冻雨,肆虐着寂静空旷的小广场,平日遛弯的、摆摊的全不见踪影,偶有行人走过,也只顾匆匆赶路,并未多分眼神给那对身形交叠的少年。

“我自己回。”

沈锡舟没忘记自己答应过请客,但钱包掏一半,沈锡舟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问收银员:“多少?”

“你这不是很知道什么时候吗?”

她不答应:“你只是忘了涂答题卡,下次仔细点就行了。”

沈锡舟步伐放慢些,侧身看她:“背你?”

-

公交车经过三站,窗外的雨似乎小了点,沈锡舟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椅背,打破沉默,语气有点傲娇,又有点愤懑:“误会我了吧。”

他走到她身后的座位边,坐下了。

沈锡舟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太人道,所以事先往楼下看了眼。

锲而不舍敲了十二下墙之后,墙壁那头终于传来一记暴躁的反捶。

司机把车内的主灯熄了,只留幽暗的小灯提供照明,窗户上的倒影清晰定位着沈锡舟的坐标。

-

“谢谢。”

水滴顺着发丝,断线珠似的淌到脸上,他的眼神安静而坚定,毫无退让之意。

“你在哪呢,到老师家了没?”

沈锡舟顿了下,有点别扭地说:“就这样好了。”

今天这通电话,如果不是沈锡舟问,他还真不想接。

短暂的怔忡后,沈锡舟顿悟,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脸颊。

“滴。”“滴。”身后,又传来刷卡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什么宝藏店铺。”

沈常沛和江开的母亲通过电话,得知江开没有提同样的要求,她才勉强相信这小子是真被上次月考的成绩刺激到了。

掌心的温度穿透单薄的校服裤传递到她皮肤,那么冷的夜晚,却是火热的,看着秀气的手,没想到那么大,几乎能将她的腿整个圈起来。

男生的肩头宽而瘦削,她用力抓住,摸到的全是骨骼的形状,其中三个手指就卡在他锁骨的那个窝里。

沈锡舟气还没消,说话也不冷不热的:“反正你又不怕冷。”

沈锡舟:“什么时候?”

“我晚饭都不能吃了吗?”

沈锡舟喝汤的间隙瞄她一眼:“苍蝇馆子,大小姐嫌脏。”

今天却觉得刺耳异常。

话锋一转,不加掩饰的自豪,是从来不曾用来提起他的语气:“我家大的那个才叫省心,从小到大成绩下第一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沈锡舟不答反问:“你到几号?”他补充,“涉及隐私的话,当我没问。”

左右不过是大哥玩剩下的。

权衡利弊一番,江开说:“一个月。”

男人休想随便糊弄她。

沈锡舟每样菜品尝一两口,更有几样光凭外观就直接淘汰,连让她动筷的资格都没有。

沈锡舟一手撑伞,一手搭在沈锡舟肩膀上,小心地伏到他背上趴好。

他又问一遍,见她还是不吭声,好笑道:“我在给老师发短信。迟到,不用说一声啊?”

透过玻璃,瞥见沈锡舟走向收银台,他对着话筒留下一句:“马上去。”说完也不等沈常沛说话,径自挂了电话。

双方下床,到阳台隔墙边碰头。

不然她以为,上次他手机没电了,是怎么借到手机给她发短信的?

江开交出手机之前,不忘打听用途:“你要干嘛?”

“不要算了。”

-

还有别人?

要她明明白白跟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强人所难了,她只会:“我请你吃饭?”

沈锡舟提过自己的书包,垂着手侧身避了下,然后走到站牌下研究起了车次。

沈锡舟好奇的眼神在男生发顶、后颈、肩头流连,想了解他身上所有的细节。

于是他大胆开麦:“手机借我。”

只见她轻轻转了两下伞柄,伞面上覆着的雨珠随着离心力四散坠落,他的手上也甩了几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腕骨滑进衣袖的瞬间,听见她慢吞吞的回答:“好啊。”

看着那么瘦,力气倒不小,双手托住她两个膝弯,很轻松就将她背了起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其实是很依赖他的。

沈锡舟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估计得追溯到童年时代。

沈锡舟:“……”

沈锡舟睨她一眼:“我只能给你扫?”

沈常沛效率很快,不出半小时替他打点好了一切。

“谁叫你威胁我?”沈锡舟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两盒牛奶,一盒给他,还附带一支护手霜。

高起的公交站台被浑浊的积水包围,像一座陷落于泽国水乡中的小岛。

“那你说什么。”

当时寝室里所有人都睡了,他没好意思麻烦室友。

“曰。”

昨天他打电话给母亲提出要补课的时候,沈常沛正在社交场面上。

要说江开这人也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么冷的冬夜,他不惜赤着上身挨冻,也要为难沈锡舟:“你说你片看一半,就信。”

沈锡舟:“小说看一半。”

他就穿了三件衣服,一件白T,一件卫衣,再外头就是校服了。

“我只是不想跑操陪陆千帆,而且昨天很暖和。”

“他?他是最不听话的。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呢,总觉得有诈。”沈常沛哭笑不得地埋汰儿子。

沈锡舟隐忍地呼出一口气,不吭声了。

不管他做什么,在那耀眼的光芒之下,都会变得黯淡不值一提。

沈锡舟面露嫌弃:“我从来不涂这些东西。”

次日。

她还打算以后都去红梅理发店做头发呢。

沈锡舟这才放手。

靠。

随便,随便最难搞。

沈锡舟忍了忍:“我没那么娇贵,好吧?”

一经分开,互相取暖的身体骤然失温,顿觉侵肌刺骨,沈锡舟把手缩进衣袖里,跺了两下脚。

不太放心:“你别把我摔了。”

“我没说这个。”

沈锡舟刷了公交卡,走到座位坐下,期间电话那头一直没搭腔,不过也没挂他电话。

这叫什么话?沈锡舟险些被牛奶呛到。

走出商场,外头的雨依然未歇,小广场上没开灯,勉强靠远处路灯和商场内部的光源照明,路上已有鞋底高的积水,反射出冷冷的波光。

但如果他主动提……

“……”沈锡舟咬牙,“回来。”

约莫等了五分钟,有闪着绿光的出租车远远驶来,她冲对方招手示意。

他很快看完,但没回来,沉寂地留在原地拿出了手机,广告牌的阴影笼罩下来屏幕光映出他意兴阑珊的模样。

“九点。”

车外,是第一次相遇的学舟路,梧桐落尽花叶,只剩下斑驳的白色树干,展现与夏日截然不同的风貌。

沈锡舟没再听下去。

“你不是要去补课?”

出租车减速,停在站台前,她冒雨小跑上前,开门,上车,关门——但只关到一半,沈锡舟追上来挡住了,他只是随便那么把手撑在车门顶上,看着毫不费力的样子,可她怎么都扳不动。

安全感渐渐填满。

沈锡舟觉得有些扫兴:“你自己说随便。”

结果徒有其表。

“干嘛?”

他是哄人的姿态:“帮你扫包干区。”

沈锡舟从不跟男人抢单,心安理得收回手,揣回兜里等他买单。

短暂的疑惑之后,尬住了。

沈锡舟这才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这是明确约明天了。

沈锡舟稍一颔首,有关她家里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半句不多问。

“随便。”

他看她一眼:“这什么?”

他还挺记仇。沈锡舟干脆大大方方说:“我妈要去月子中心一个半月。”

沈锡舟微俯下身,将沈锡舟放回地面。

雨不大不小,他没打伞,校服里头是件烟灰色的卫衣,戴着卫衣帽子遮雨,脚上换了双鞋。

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沈锡舟看了眼电子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

对抗两秒。

他也有些别扭,后悔问这一嘴,头又转回去了:“那你抓紧点。”

翻到第三圈的时候,她接到他的电话。

“这么不放心我。”沈锡舟说。

他摸得真仔细。

“没。”

二人在下个站点下车。

“我看你也不怕冷啊。”

途径站台一共两班公交,经停站一目了然。

“我又没说娇贵不好。”沈锡舟说,“明天带你去。”

他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呢,现在懂了,公交卡刷一次一元,而这趟公车票价是两元。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一瞬的自我怀疑过后,她立刻将其推翻了。

沈锡舟说:“你是不是没穿秋裤。”

“不为什么。”

屏幕显示,是他妈妈的来电。

4楼,哥们应该还不至于冒着非死即残的风险翻墙过来弄他。

她的包干区已经干干净净,他正在清扫高二5班的领地。

“你要敢在外面惹是生非,补课马上取消。”沈常沛说。

她收手之际,这人又突然反悔:“不要白不要。”

沈常沛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来查岗的。

沈锡舟不跟她争了,无奈地又笑了下,不知是妥协还是承认:“好吧。”再开口,已经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明天还是下雨,很冷。”

“别吧兄弟,我们俩都跳了,盛悉风怎么办?别把她高兴死了。”沈锡舟哄道,“大不了这周五早上给你扫包干区。”

他看了眼,反扣手机,不紧不慢继续和沈锡舟对话:“暂时定了一个月,后面看下次月考成绩。”

她停住,沈锡舟只好跟着停下来。

附近有个老商场,生意渐渐萧条,现在里面除了些杂牌和山寨店铺,就是早教中心和儿童游乐场。

伞下,是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和让人不太自在的安静。

沈锡舟哪肯:“狮子大开口啊你?”

“谢礼。”上次看他手干早就想送了,一直没机会。

沈锡舟6:53进的校门,为时尚早,晃到包干区,巨大的丹桂树下只有沈锡舟一个人,不见江开的踪影。

“为什么?”

见到她,挺意外:“你怎么来了?”

万籁俱寂,月轮孤悬天际,泼下冷冷的清光。

沈锡舟挑挑眉,看起来是接受了这种道歉方式:“想吃点什么?”

沈锡舟还以为他指的是她昨天非要喝冰的事。

沈锡舟指向一家看起来装潢比较雅致的餐厅:“这家?”

这时,他手机开始震。

只是几句对话的功夫,沈锡舟整个人已经半湿。

“怎么了?”他低头找她的眼神。

沈锡舟正要挂掉,听到对面一群女人的恭维此起彼伏,夸他妈有福气,儿子成绩好就算了,还如此上进。

他站在五米开外,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但他周身每一寸生人勿进的气场,都在抗拒她的靠近。

“我上车了。”

“为什么不……”他扭头看她,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想明白了,她手搭他肩膀,是为了用小臂隔开俩人上身的距离。

沈锡舟这辈子脸红的次数一根手指都能数过来,而此时此刻,当她随便挑了个竖排单人座的座位坐下来,看到沈锡舟一边收校卡,一边低头露出个好笑的表情,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隐隐发烫。

无事献殷勤?当然不是无事。

他睫毛随着下睇的视线湿漉漉地垂着,眼神很淡,语气平常。

沈锡舟默认,问他:“你课补到什么时候。”

“……”

“你鞋湿了吗?”她低下头,关切地去看他的脚。

“我的意思是,你无事献殷勤,他不怀疑啊?”

真的不是刻意疏淡,只是恰好在忙?

“怎么了?”

沈锡舟对自己的信誉有自知之明,也不生气,由着老妈查证。

沉默好一会,江开终于发声,冷静中透出一丝鱼死网破的疯魔:“一起跳,都踏马别活了。”

但好意思麻烦最铁的兄弟。

沈锡舟忽觉后领被她翻开一个角,冰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他回头看她,远处微光落在他微拧的眉间,形成褶皱的光影。

所以她刚才的行为,在沈锡舟看来,就是使唤他帮她付钱。

“我鞋湿了。”

“哦。”沈锡舟说,“那随便。”

这跟拉下脸主动求和有什么区别?

这个姿势不太稳,沈锡舟指挥她:“你搂我脖子。”

沈锡舟拆了牛奶的吸管,一边喝,一边煞有其事地监督他搞卫生,过了会,没话找话:“他的怎么也你扫?”

沈锡舟随口一句的抱怨而已,本意并不是这个。

有种物非人是的美好。

“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抢过来,一把塞进自己校服口袋里。

沈锡舟往绿化带边上一站,说:“监工。”

“你不接?”沈锡舟问。

是吗?她想太多了吗?

“你到底想干嘛呀?”沈常沛不吃他这套,“又和国庆约好了吧?”

“我是说,到几号。”

她蓦地想起找零钱时瞥见的投币机上的提示:“请刷两次卡。”

换了以前,沈锡舟不会怎么样。

没走几步,沈锡舟就感觉自己的脚尖隐隐有了凉意。

沈锡舟说:“涂了也错了很多。”

“不是你先突然不想理我吗?”

她尴尬地把头转向窗外。

“睡了。”

说好了给他打电话的,她手机就捏在手中,却没打开,只顺时针旋转着。

隔着阳台的隔断,沈锡舟不见江开其人,只闻其声,惺忪而怨气十足。

密集的雨漫天坠落,砸在车身上惹出好大的动静,雨刮器快要忙不过来,司机于心不忍,替男生打感情牌:“小姑娘,你倒是先让他上车啊,淋死人了呀!”

濒临淘汰的老式公交车本来就开不快,雨天更是形同龟速,破旧的车厢将飘摇风雨阻挡在外,晃晃悠悠的,好像能开到天荒地老去。

沈锡舟有点不解,也有点难堪,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冷淡,连说话都是单音节地蹦。

“妈妈有这么说吗?”沈常沛莫名其妙,“你这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沈锡舟终于松口:“路上给你打电话。”

来了。沈锡舟闭上眼睛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想到他全能从玻璃里看到,又忙恢复正常。

因为恶劣天气,商场生意更为冷清,放眼望去几乎没什么客流,店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店门口闲聊,偶尔懒懒地冲路人吆喝两声。

出租车启动,站台连同男生的身影,都在本就被雨水淋得模糊的后视镜中越来越遥远。

很快,她就适应了这个久违的视角,沈锡舟踏过青石板砖铺就的路面,每一脚都带起水面破开的细碎声响,他的手指陷进她皮肤,力道微重,将她锢得很牢。

江开马上翻脸,手也缩回去:“睡了。”

“回来。”沈锡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片就片。”

直到手机握在手里,才敢吐露肺腑之言:“狗贼,你逼良为娼,天理难容!”

第 22 章 第 22 章

“没安生两天,又开始了是吧?”

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排起长龙的打饭窗口,陆千帆对着出现在身后的阴魂不散的苦命鸳鸳横眉竖目。

“不是吧,谭嫂,食堂是你家?”

“别人不能排?”

“那恐怕得清场。”

这对贱人一唱一和,把她气得跳脚。

沈锡舟对陆千帆的态度是,自己怎么骂都可以,但不许别人欺负。

趁无人注意,她狠狠剐了沈锡舟一眼。

沈锡舟接收到她的信号,稍一顿,讪讪地敛了笑。

无所谓,江开一个人也能战。

食材新鲜,厨艺上乘,价格也实惠,难怪生意如此火爆。

想也知道,是在聊她。

「【敲打】成天口无遮拦」

菜品上来,她尝了个虾,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酒窝也跑了出来。

“你不会气疯了吧?”沈锡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他怎么在这睡?”李明哲小声问先来的欧灿晨。

傍晚,沈锡舟扫完江开和沈锡舟的包干区,沿着主干道走出校门,校门外,行人和车辆也已经零落,雨后的柏油马路格外幽深,显得夜色更为寂寥。

陆千帆也不生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锡舟笑。

“看什么呢。”

她纯粹没话找话。

沈锡舟也是半小时之前刚发现的。

她的挑剔和偶尔的情绪,他都可以包容,也会及时发现并处理;跟他在一块,他没让她掏过钱,从来都是自觉买单。

沈锡舟第一次正式参与少年新事的社团活动。

江开至今一无所知,每天大家一起吃中饭,他也只会逗陆千帆,从不正眼瞧她,更别提和她说话。

所以她对丁襄不是真爱。

心情明快的同时,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课间跑操难得没掉队。

厨师、服务员、清洁、结账全是自己人,连店主8岁的儿子也没闲着,守在门口像模像样地招呼客人。

“哦。”李明哲不疑有他,坐了回去。

他跑操时候目不斜视的,没想到还能关注到这个。

“殊绝,我先让李哥帮我看看稿子。”她果断选择明哲保身,溜之大吉。

都是些本地家常菜,没什么别出心裁的新意,店里的卫生和环境也只能说勉勉强强。

沈锡舟好歹已经在远桥待了一个月,大致的流程看过几遍。

当这一刻,处在一群“血统纯正”的本地人之中,听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沟壑,悄悄将他与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们划开阵营。

学校里,仍然是那副不熟的关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因为谭宵,才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上。

沈锡舟的准则一直都是,除非确认关系,否则她不会为暧昧对象关闭与其它异性认识的入口,只要能过初筛,她不介意多个联系方式。

“不给。”沈锡舟对上好友期待落空的眼神,不太确定地加了句,“……吧。”

回南天折磨得人苦不堪言,晴天俨然变成一种恩赐,又是拥有半休日的礼拜天,沈锡舟自踏进远桥中学起,就感受到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弥散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澎湃而张扬。

面对沈锡舟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开心,紧张,羞赧,胡思乱想。

社员们见怪不怪,每次沈锡舟主持会议,都是速战速决,从不搞花架子。

貌似有点道理。

沈锡舟想了想,难得没和陆千帆唱反调。

谭宵不想掺和沈锡舟的事,怕到时候不好跟丁襄交代。

“我当然是把关过才给的,我暗中观察调查了好几天的好不好?首先是学霸,人家申大的保送名单马上下来了,还有钱,给前女友送礼物贼大方,长得你也看到了,是你的菜吧。”陆千帆“哼”了声,命令她,“不管,你不许给丁襄守孝,就算是为了我也得聊两句。”

小胖满脸的八卦,小声说了句什么。

但她就是过不了好胜心那关。

-

那学长走开后,谭宵和陆千帆开始窃窃私语。

有些人平时冷冷清清的,但刚睡醒的声音,嗲得要死。

她说着,递出自己写好的主持稿。

对方挺有分寸,没着急暴露需求感,只简单和她打了声招呼。

得到答复:“殊绝还在睡。”

沈锡舟带沈锡舟去了一家名叫“张记酒家”的菜馆,离巷子路口不远,楼上自住,楼下开店,几乎满座。

碍于陆千帆的面子,还是通过。

她管真多……

为了宣扬拾金不昧的好风气,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决定对沈锡舟进行公开表扬,苟主任还指定他为国旗下讲话的学生代表。

“今天写完,我看一下。”

倒不是因为道德驱使,是她现在对别的男生提不起任何兴致。

转而面向其他人:“下周节目确认没?”

骚话连篇。

他看一眼,过两秒,又看一眼。

沈锡舟目光流连片刻,撇嘴:“把我名字写这么难看。”

随着社团活动开始时间临近,少年新事的成员们陆陆续续抵达基地。

“不太知道。”

她拉住沈锡舟的手臂,撺掇意味十足:“给吗?”

李明哲离门最近:“我去叫她。”

超级大帅比:「那今年校运,想拿奖还是主持」

果然,陆千帆告诉她,那个学长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一切从简,说开例会,实际上没讲几句正事,沈锡舟坐在最上首,拿着笔记本和水笔主持大局:“明天升旗,主持人?”

欧灿晨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沈锡舟一个人在休息室。”

“没。”

大家伙散开后各司其职,彩排,调设备,写稿……

谭宵回了个问号过来。

一站一躺地互看几秒,他说:“还早,再睡会。”

但无论什么心情,她都乐在其中,永远不会嫌他烦。

少顷,陆千帆那边也收到他的消息了。

从根源上否定一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心情愉悦。

会议室里,沈锡舟埋头趴在桌上休息。

沈锡舟啼笑皆非:“那你问我?”

凭什么她就得巴巴跟自己的朋友交待一切。

他从来不提自己故乡,少年新事的伙伴们也不知道,只有沈锡舟,有次无意间看到过他的身份证。

她拉开躺椅睡午觉,社团里除了她都是住校生,星期天中午可以回寝室睡,所以只她一个人在休息室。

“……”

回到教室,还有几分钟才上课,沈锡舟摸出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吵醒,她睁眼,白色纱帘被风吹得鼓动,窗前,沈锡舟猫着腰在抽屉里翻东西。

“怎么是你来?”

「瞧不起谁」

-

我。靠。

她只能装没看到。

沈锡舟没回头,沈锡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沈锡舟慢慢踱到会议桌那头,在沈锡舟身边停下,她没坐,站着,居高临下看他的笔记本。

叩门声及时解救了难顶的场面。

朱清心:“哈?”

不过究竟是出于尊重还是嫌弃,还是不说破为好。

饶是如此,她都得打起精神才勉力应对,结束对话松了一口气,再回到和沈锡舟的聊天,简直天壤之别。

“开场白要自己写,没问题吧?”

沈锡舟把手机一收:“你给猪配种啊三天拿下。”

沈锡舟原以为情侣说悄悄话,也没在意。

陆千帆继续逼问:“还是说你有目标了?”

“嗒。”房门关闭的微弱声响被纱帘舞动的扑簌声所掩盖,光线有点亮,她用毯子蒙住脸,在铺天盖地的他的清淡气息里,意识逐渐昏沉。

沈锡舟“嗯”了声,闭上眼睛,翻过身去继续睡。

再度接收到她的眼神警告,沈锡舟暗暗叹了口气,从后捂住江开的嘴,手动闭麦。

陆千帆不以为然:“真爱就是迫不及待。”

沈锡舟眯着眼,又盯她半晌,最终忍无可忍,选择当她的面跟谭宵发疯。

不知所云,逐渐紧张。

沈锡舟有点回过味来。

“嗯。”

风光:「我背了1342个名次证明的业务能力,功劳全成我社长的了」

沈锡舟只好装作感动:“感谢你为我的幸福做出的努力。”

这不是主位,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没挪位,环视一圈:“人到齐了吧?”

陆千帆不怕得罪丁襄,她只怕不得罪丁襄,遂自告奋勇当这个牵头人。

又下过一天雨,申城头顶的天终于开出久违的阳光。

什么都能改,只有身份证号,出生即唯一,永远关联着那个让他自卑的地方。

风光:

今天主持节目的朱清心邀请沈锡舟参与最后的主持稿调整,她答应了,站起来刚要走,沈锡舟叫她,尾音低沉:“沈锡舟过来。”

放学后的时间就这样成了一种默契。

“我去吧。”沈锡舟站起来,“正好想拿点吃的。”

沈锡舟也回头。

一边写,一边问了句:“升旗仪式的流程知道吗?”

谁知说着说着,谭宵突然撂挑子:“随你吧,你别让我听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确认,主题是,”一个名叫卫洁的女生说到这里,换了方言,“《逐渐消失的方言》。”

但细节和注意事项不够清楚。

走出校门,他们卸下伪装,搭乘天色昏暗时分的公交车,或彼此膝盖快要要触碰的出租车,下了车,并肩汇入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

诚如主题所言,相当一部分社员的方言是很不达标的,腔调怪里怪气,一听便知鲜少使用,只会蹦一些脏话和最基础的短句。

不等社员们发言,他抬眸看向坐在长桌对面双手托腮的人:“沈锡舟?”

“陆千帆。”沈锡舟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萌生想跟陆千帆坦白的冲动,经过这几天的考察,沈锡舟应该是个可以跟朋友分享的男嘉宾,不至于成为她的案底。

沈锡舟揉揉眼睛,喉咙微沙:“谁的毯子?”

他写完字,抬头看她一眼,公事公办的口吻:“待会跟你说。”

“社长,你要说主持升旗仪式的流程吗?”女生主动揽活,“我跟她说,我这还有当时做的笔记呢。”

沈锡舟眼睛仍盯着自个的名字,心思却坐着过山车直冲云霄。

“认不清。”她有样学样,也不直接跟沈锡舟对话,眼睛看着朱清心。

沈锡舟颔首,话锋一转:“你问问她,现在认不认得我的名字,别又念错了。”

站台边停了辆打着双跳的出租车,闪烁的暖黄色光束照亮沿路的反光条。

他刚打完球回来,只穿了件短袖,头发半湿,少年气蓬勃。

而她身上多了块半新不旧的浅咖色短绒毛毯,质地柔软细密。

落座,沈锡舟问过沈锡舟的忌口,点了四菜一汤,菠萝牛腩,柠檬虾,西蓝花炒口蘑,白灼秋葵,玉米排骨羹。

沈锡舟要了开水烫碗筷,烫完自己的,又特别顺手给沈锡舟烫了一遍,然后抽了四五张纸擦桌子上的油渍。

会议室里再无旁人。

风光:「主持是想就能吗」

沈锡舟推了他脑袋一把。

“我的。”

他热情地带路,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姐姐一直跟着,俨然是一路的。

回崇明楼的路上,碰上一个谭宵的同学,两个男生就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很难看?”他接过,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所谓的主持稿上,只有一句话:沈锡舟是猪。

管家婆。

陆千帆拂开她的手,冲她一点下巴:“你觉得刚才那个男的怎么样?”

沈锡舟翘起椅子前脚,连人带椅往后倾斜,越过沈锡舟张望。

沈锡舟在半分钟之内控了场,他反手用指关节敲了下桌面,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以普通话问:“下下周?”

见沈锡舟还是兴趣缺缺,陆千帆眉头拧起来:“你是还放不下丁襄?”

“这周之内把稿子给我。”沈锡舟本子一合,“散会。”

目的地位于文化保护区,这里没有高楼或宽阔的街道,只有白墙黛瓦的老旧古屋傍河而建。

出租车开不进去,在一条窄巷前停下,街巷里灯火煌煌,烟火气很浓,孩童在青石板转上打闹追逐,操着同一口乡音。

「姓谭的,你还我冰清玉洁、清澈愚蠢的陆千帆!」

陆千帆看她不停打字:“聊得这么投机?三天拿下。”

过两秒,没忍住再看一眼。

大家刻意放轻了走路和说话的声音,沈锡舟还是很快醒来,他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

陆千帆:“哪个xing?”

沈锡舟:“认不清叫她过来认。”

沈锡舟找到胶水,轻手轻脚关上抽屉,扭头对上她惺忪的睡眼。

沈锡舟猝不及防被他点名,稍一怔,没放下托腮的手,声音含糊懒散:“行啊。”

超级大帅比:「今天跑挺快」

只是一天中少说三四次,沈锡舟会出现在高二5班教室外头,就站在可以看进高一16班后门的地方。

沈锡舟说:“你少念两回这个名字,说不定我还忘快点。”

沈锡舟背脊往椅背上一靠,扬脸看她,额前碎发随意散落在眉骨上方,随着穿窗而入的微风轻晃。

陆千帆还在洗耳恭听,都喊全名了,事情肯定不简单。

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放暑假第一次来到申城,对面繁华大都市的那种茫然无措,羡慕又自卑地打量路过的穿着洋气的城里孩子。

不知道沈锡舟注意到没有。

“嗯。”其实没有,他的字银钩铁画,行云流水,该是专门练过的。

小胖孩兴奋地迎上来:“舟舟哥哥!”

很快,有男生毛遂自荐,也回归普通话:“我吧。”

说完就丢下两个女生走了。

“……”

陆千帆的警报连续狂响了几天,终于负荷过渡,脱敏了,开始学着对此习以为常。

陆千帆不满地撒开她:“可我已经给了。”

朱清心被迫卷入一场以她为轴心、但事实上根本与她无关的对话中。

她和丁襄认识那么多年,她安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从不着急推进,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觉得自己是个人肉碉堡,被突突个没完。

她开了道口子,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嘈杂,大家开始运用熟练或不熟练的申城话互相问候。

超级大帅比:「想主持还不是你社长一句话」

沈锡舟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这人把金戒指还给食堂阿姨,据说这是食堂阿姨戴了快三十年的戒指,还是亡母所赠,意义特殊,找回的时候直接喜极而泣。

-

她应该回什么,才能假装她的情绪没受他的挑拨。

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嫌弃的。

也不看他,沈锡舟低头强压嘴角的笑意:“随便。”

许多年过去,他彻底改掉他觉得老土的乡音,父母生意步入正轨,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

其实她只拿过一次奖,因为和米莉撞项目了,为了不输给讨厌的人,她能量爆发,一举夺冠。

李明哲先是疑惑,继而点点头,表示懂了:“社长还是有绅士风度。”

社里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唯有李明哲是例外,他来自一个大众印象中比较贫穷落后的省份的农村,七八岁的时候才跟着父母在申城定居。

“名字难看有什么。”他盖上水笔,轻飘飘来了句,“人好看不就行了。”

沈锡舟到了基地,为时尚早,成员们也才寥寥几人。

上午的四节课终于结束,如同往常的每一次,远桥中学变成欢呼的海洋。

可因为沈锡舟,她不那么想了。

沈锡舟看她胃口不错的样子:“明天还来这?”

等沈锡舟回消息的间隙,学长的好友申请来了。

沈锡舟复又低头,笔尖在指尖上一通流畅而快速的游走,记她名字。

「我以前校运动会也拿过冠军」

这一回头,就尬住了。

门口站着她上午才加的学长。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第 23 章 第 23 章

学长眸光在沈锡舟脸上一掠而过,回答沈锡舟:“他们都在忙,就我了。”

“噢。”沈锡舟简单给沈锡舟介绍,“学生会会长卫宇城,来核对下个月校运会相关的流程。”

在此之前,沈锡舟都不觉得自己加卫宇城有什么不妥。

但在这种被沈锡舟发现的当口,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问心有愧的,背叛的负罪感挥之不去。

她不希望他觉得,她不够真诚。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和就此与卫宇城躺列的决心,她冲他颔首示意:“你好。”

半秒钟耐人寻味的凝视后,卫宇城冲她笑了笑,友好回应:“你好。”

可就凭这半秒钟的间断,沈锡舟的眼神瞬间带上深意。

他说呢,明明高三不参与校运会,卫宇城怎么亲自过来确认流程了。

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有。”

“借我盖下。”随着这句,钻进他的校服。

升完国旗,李明哲汇报了上周各班各年级的三项纪律,通报各类公开批评和表扬。

他只是不想。

“阿丹呢?”谭宵问。

“教室。”

“有空表扬我,不如反省一下你们的流程和厨艺,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卫宇城还在说话,这一打断,也只得暂停。

“吵架了?”

庄奶奶的口味和年轻人没什么差别,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她都喜欢。

火锅店里浓香四溢,提鲜的菌菇在汤底翻滚间出没,热腾腾的水蒸气袅袅上升,令人食欲大开。

“大家都受得了,就你们受不了?这么有能耐,明天食堂的饭你们去烧。”

在场校领导和各班老师集体下场,好不容易将场面镇压住,随着江开一句“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口号,重新变得不可控制,甚至隐隐听到砸食堂的言论。

奶奶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沈锡舟骂人没都心情,只好由着他去。

沈锡舟却没什么胃口。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六班的沈锡舟,我本次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养好习惯,做文明人》,在此之前,我还想关于还戒指这种事说两句,其实这点举手之劳,没什么值得特意夸的,受到这样的表扬,我深觉受之有愧。”

重见光明的第一眼,他看到台上的主持人,李明哲。

她捡起纸飞机,态度冷下来:“我下午有事。”

是沈锡舟折了她的主持稿做的纸飞机,他的语气过于随意,以至于显得亲昵:“你先结束的话,等我会。今天还去张记酒家?”

“怎么还不开始。”江开掀开校服一角往主席台眺望,“叫你社员搞快点。”

那一周时间,沈锡舟几乎完全失去沈锡舟的消息。

陆千帆答不上来,更遭江开诽谤。

不知是不是沈锡舟多想,总觉得陆千帆话里带点别的意味,“吵架”这个词用得有点暧昧。

江开微挑挑眉,露齿一笑,气焰嚣张:“谁也不行。”

听沈锡舟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奶奶不愧是奶奶,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远桥中学苦食堂久矣。

得到孙女要来的消息,庄奶奶早早就等候在街口。

少年新事本期的广播节目圆满落幕,而会议室那边还未结束。

江开哪有这么识相。

可到头来。

那期间的沉默,用来辨别自己的感受。

苟主任也不是故意偏心,但如果先公开批评沈锡舟,一会又公开表扬人家拾金不昧、最后还让人家国旗下演讲,台下又有得笑了。

熬到副校长演讲完毕,他火速上台报幕请学生代表上台。

“丁襄怎么了?”

“我靠。”陆千帆平白无故被他泼一盆脏水,还是当着男朋友的面,顿时急眼,“你思想龌龊!”

“怎么了,是你爸妈又说什么了吗?”

苟主任的头点得更用力了。

江开:“那你打听什么?”

“她什么理由?”不等李明哲开口,沈锡舟自问自答,“不想念我名字?”

刚才朱清心就偷偷跟大家八卦过,社里的两个祖宗好像又杠上了,本来大家还半信半疑的,毕竟沈锡舟都进社了,别看沈锡舟平日与几个女生没什么私交,但所有社员,不论男女,他都是当自己人护着的。

“你没有无理取闹,是他的问题。”

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到底不是自己的妈妈,江开没敢顶嘴,沈锡舟就没那么客气了,眼皮懒洋洋一耷:“那别人的妈妈不骂人,你怎么要骂?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烧饭,你给我开工资吗?”

苟主任尴尬地瞪他:“管好你自己。”

至于沈锡舟和江开哥俩,作为主犯和最主要的从犯,从班主任办公室转战到教导主任办公室,一级级上报,最后到校长办公室,实现有难同当。

这小子,认真起来,挺像个人的嘛。

-

沈锡舟:“怎么是你。”

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沈锡舟不吭声了。

像所有学校里他不相识的甲乙丙丁一般,不停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名字,却对他的真实近况一无所知。

“她自己不会拿?”沈锡舟的发难来得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你是她佣人?”

-

“什么时候不吵过。”

祖孙俩一块上街打牙祭。

但硬要说正常,也不是不行。

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沈锡舟的壮举。

江开:“校长办公室。”

所有窗口打饭的工作人员的着装都规范了,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给肉也大方许多。

陆千帆的情绪仍激动着:“他好猛啊!这怎么敢的?”

谭宵认可:“我是和锡丹更好点。”

她语气平和,表情淡然,但与她共事多年,苟主任了解她的脾气,越是平静,越代表动怒。

陆千帆好奇:“他爸就镇得住?”

但凡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食堂做了不少改变。

江开越听越不对劲,跟苟主任抗议:“凭什么只说我一个?沈锡舟跟我一起的。你偏心!”

陆千帆:“亲哥?”

“高二6班沈锡舟,出言不逊!公然藐视主席台!造成恶劣影响!剥夺从今以后在校期间一切演讲资格,并于下周一国旗下公开检讨2000字以上!以儆效尤!还有刚才带头起哄的那几个,自觉来我办公室!”

“沈锡舟,江开。”校长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脸上些微的岁月痕迹显得从容优雅,“我下周就退休了,非要让我下个处分再走?”

江开莫名躺枪:“什么情况?”

人肉碉堡二号儿童节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会议室,一边把书包给沈锡舟,一边龇牙咧嘴地用气声吐槽:“你俩又怎么了?”

半晌,无奈地说:“早知道这个情况,我死也不接你们的烂摊子。”

他的坦率、他的占有欲、他的心意,本该是令人愉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痛快。

“还是沈社长有本事,能请到庄同学。”卫宇城笑看向沈锡舟,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们学生会可是三顾茅庐,还是落个空手而归。”

他是主持升旗仪式的常客了,流程驾轻就熟,换人犯不着上报组织。

说明他完全可以把她带到人前的。

她本来下午的计划也是看望奶奶,只是没想到和沈锡舟闹成了这样。

最终,食堂事件中,沈锡舟的处理结果为记处分外加回家思过一周,江开记一次公开批评,并双双于下周升旗仪式后做公开检讨。

李明哲受不了,悄摸挪远了躲清净,无语望天,悔不当初。

无法形容的酸涩和挫败涌上心头,沈锡舟忍不住问奶奶:“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陆千帆奇怪地多看了她两眼。

沈锡舟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沈锡舟听出来了,她相信沈锡舟肯定也听出来了。

这种小事,说开了就好了。

“你们的操作合规吗,培训过相关从业人员吗?考虑过全校两千多名师生的食品安全问题吗?”

这是完全没打算在卫宇城面前藏着掖着了。

“要叫你自己叫。”沈锡舟冷笑,“我哪叫得动她。”

“镇得住个毛,火上浇油。”江开说,“只有他哥可以。”

不得已,只能让江开一个人背黑锅。

十几岁的学生哪里经得起这种煽动,顿时群情鼎沸。

从一开始,便是沈锡舟积极推动这段友情,江开更多是奉陪。

公开和学校食堂叫板,这很沈锡舟。

“那是谁啊?”奶奶记性和悟性都不错,马上订正到正确答案,“上次说的那个,广播社的?”

奶奶又问:“感情问题?”

奶奶大笑:“我上回就猜到了,女孩子要是对一个男孩子没想法,怎么会停都不带停地说他一个小时,哪怕是骂他。”

申城的气温持续攀升,连续几天创下新年的新高。

陆千帆不知道。

沈常沛烂摊子处理过不少,像这样当众遭儿子下面子的次数寥寥无几,她仰头看着满脸戾气的儿子,眼里涌起失望。

江开品出不对劲来了:“问这么多,看上他了啊?”

-

江开:“哪个别人?”

如天气预报所言,周一是个好天气,早上还是爽郎朗的晴,可到半上午的升旗仪式,已经难以招架日头的暴晒。

事发至今快两小时,他甚至都不问问她,怎么了。

夏金雨听不下去,劝道:“沈锡舟,好好跟妈妈说话。”

江开双手拢到嘴边扬声高喊:“沈锡丹,你是我的神!”

“他火力太猛。”江开耸肩,“他妈镇不住他,他爸都来了。”

“韩校,其实我们学校的学生,对食堂的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听到过不少,年轻人愿意站出来替大家争取利益,出发点是好的。”先不经意来点铺垫,再同仇敌忾,“但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绝不可取,什么事不能私底下有商有量着来?就算学校食堂确实存在不足,但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学校、乃至社会,成什么样了?”最后先发制人,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你们爸妈叫过来,今天这个事必须有个交代。”

她刚走到门口,有什么尖尖的东西撞到她背上,她刚松懈的那口气,又被高高提起。

可聊天框毫无动静。

在愈演愈烈的抱怨中,升旗仪式终于开始。

沈锡舟扯扯嘴角,以示回应。

沈锡舟扯下嘴角,依言走上主持台,稍稍调高话筒。

而不是原定的沈锡舟。

那笑甚至是很温和的,里头没有任何挑衅或狂傲的成分,一派四平八稳,给足了学生会和卫宇城体面,也护住了沈锡舟的骄傲。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卫宇城先知道了。

却发现自己好像是他雄竞的筹码,炫耀的资本,青春期的勋章,生活里的一丁点缀。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啧。”沈锡舟不满,“你校服呢?”

沈锡舟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足以判他死刑。

沈锡舟的书包放在会议室里,她不想进去和那俩人打照面,委托儿童节帮忙拿。

但沈锡舟闻言只是笑了笑,就此打住了话题。

随口的玩笑里,藏着近乎直白的试探。

第二眼。

随着台上出声,沈锡舟忽然发现不对劲。

与江开分别后,陆千帆尤不解气,挑拨谭宵和江开的友情:“他根本对你没多大兴趣,沈锡舟一不在,你看他找你吗?”

对于韩家志,庄奶奶不可谓不寒心,为了这个毫无血缘的继子,她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谭宵诧异:“还在?”

碗里的肉、菜在无意识的搅动中,和芝麻酱黏黏糊糊地混到一起,惨不忍睹。

“他把你藏得死死的,连自己的最好的兄弟都不肯告诉,却随随便便让不熟的人知道。”

“我只想问学校食堂,仗着校规不允许学生点外卖、垄断学校市场,对学生进行高收费强买强卖,却连基本的口味和卫生都无法保证。”

如果不是他对江开严防死守,她又何至于无法拒绝陆千帆。

人肉碉堡三号李明哲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谭宵对着几乎看不到番茄的番茄炒蛋感慨:“沈锡丹同学名垂千史。”

“他居心不良。”

还真是感情问题。

韩家志回报她的,是为数不多的、他最不缺的金钱打发,以及一年到头三五回的敷衍探望。

“……”苟主任两眼一黑。

“别呀。”沈锡舟冷笑,“念我名字把她念中毒了怎么办?”

陆千帆的话让沈锡舟心里一紧:“我替别人打听,不行?”

沈锡舟把校服外套罩过头顶,一面为了遮阳,一面他兴致不高,最好谁都别跟他说话。

主席台下,两个男生并排而站。

其实她身为校运会主持人,于情于理都该参加接下来的会议,但既然沈锡舟放她一马,不当众追究这事,她也乐于当个温顺的社员,不当着外人的面跟社长唱反调。

她真是忘了刚认识的时候这人怎么跟她对着干的。

沈锡舟、陆千帆、谭宵恢复了久违的三人行。

他扭头对沈锡舟下了逐客令,公事公办的口吻:“去找朱清心对稿吧,顺便叫李明哲过来开会。”

两个男生个子高妈妈们一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不知悔改,沈常沛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两步,深知此时此刻,让校领导们消气是争取从宽处理的最优解。

苟主任虎视眈眈站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马上升旗了,你俩还躲这说什么悄悄话?!”

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先他一步扯下他的校服。

“这个色,怎么可能我的?”儿童节为自己的男子气概鸣不平,“我给殊绝拿的。”

江开不知道,谭宵不知道。

她本可以不加卫宇城。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

吃完饭,他们碰到江开,江开身边没有沈锡舟的影子,和别的朋友一起。

她以为遇到了还算真诚的人。

“好了好了,我信你。”谭宵捂住陆千帆的嘴巴轻拍着安抚两下,笑看江开,“那你呢,谁镇得住你?”

关系首次示于人前,沈锡舟毫无防备。

换了正常人,这个时候肯定忍不住向卫宇城显摆,少年新事,或者说他沈锡舟,何止是不需要三顾茅庐,庄同学根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任由最好的朋友忽视她。

一路上,她忍不住复盘,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这一切根本不必发生。

而这天的升旗仪式,以苟主任咬牙切齿通报处罚结果为尾声。

她觉得自己先前真的有点魔怔,居然会觉得他的脾气不错。

儿童节满口答应,蹑手蹑脚推开会议室的门,冲闻声望来的几人比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

江开喜提三项公开批评:晚自习翘课、一周内早上出寝迟到喜提“全勤”,私拉电线造成寝室楼电路短路。

沈锡舟真是服了这老太太的第六感:“这你都能猜到?”

猜挺准。

江妈于知南是温柔挂,训人的角色一般由沈妈沈常沛担当。

好好说,好好说个鬼。

沈锡舟礼貌道过谢,就离开了学校,前往奶奶家。

儿童节和几个傻逼男同学不甘示弱,冲主席台狂吼:“沈锡丹你是我的爹!”

这天中午。

苟主任在台下欣慰地点头,眼神充满自豪。

他刚拿起那只粉紫色的书包,沈锡舟冲他发问:“这你的?”

“不是他。”

李明哲说:“沈锡舟叫我上。”

停顿一下,气沉丹田,惊起飞雀:“都闭嘴!散场!”

两个男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没在国旗下造次,站直,目送鲜红的旗帜随着国歌的演奏,缓缓升至旗杆顶点。

这一次,奶奶给不了答案,只是深有同感:“我一辈子没看懂男人,不懂你爷爷,也不懂你爸,不过还好,我现在不用懂男人了,也懒得懂了。”

她一直不屑表现出来,但她确实,很在意他最好朋友的认可。

沈锡舟喉结滚动,与母亲对视良久,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倔强地偏过头去,留一个线条锋利的侧脸。

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看着她的眼里也装着失望。

苟主任示意沈锡舟去候场,不忘叮嘱:“好好说啊。”

对于二人今天惹出的乱子,苟主任也气,但抵不过护犊子的心。

以至于,那天她从书包里偶然翻到那只被她遗忘的纸飞机,想起当时自己恃宠而骄的行径,有种无法形容的割裂感。

鬼使神差地打开,才发现沈锡舟还给她的“主持稿”写了回复——

沈锡舟卷毛小狗。

第 24 章 第 24 章

周日中午,放饭铃打响。

沈锡舟背起书包,和陆千帆一起走出教室。

儿童节从隔壁班出来,正准备冲锋食堂抢饭,看她这架势,奇怪:“殊绝,你要走?”

沈锡舟说是。

儿童节:“社团活动了?”

“不去了。”

儿童节奇怪:“为什么不去?”

沈锡舟很直白地说:“不想去。”

“怎么了?”沈锡舟给她递纸,“你不是陪谭宵打球吗?”

沈锡舟没接受,但也没明确拒绝,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予回应。

聊聊天,玩玩手机,好朋友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陆千帆快十点才走,太晚谭宵不放心,跑来沈锡舟家接人。

她还没那么把他当回事。

而她压抑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的怒意,随着面前的儿女情长,彻底复燃。

“不是谭宵,是沈锡舟。”

陆千帆忽从教室外面跑进来,大马金刀往座位上一坐。

沈锡舟依然和谭宵交好,课间休息依然总来隔壁班找江开,江开值日的时候依然陪着,傍晚放学了也还是跟她前后脚离校。

沈锡舟说:“你自己知道。”

沈锡舟打到第11个电话,她其实已经做好他不会接的预期,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有失风度,但盛怒当头,哪顾得上这么多。

像罪犯等待宣判,既想快点解脱,又不忍听见结果。

她作无所谓状:“可以。”

他们果然聊的她。

沈锡舟最后笑了下,说:“对,尤其是你。”

沈锡舟轻哂:“就像男人,你想惹就惹、想踹就踹,是吧?”

卫宇城:「取决于这里有没有人留我」

十万左右的代步工具,家境是真的很一般。

好一个贼喊捉贼。

“怎么了?”

“好,你对我根本没那那个意思。”沉默过后,他对着远山的重影偏了偏头,用那种煞有其事的口吻哄她,“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满意了?”

卫宇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沈锡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找借口挂电话。

沈锡舟竭力压制住粗重的喘息,闭眼复睁眼,挂电话前,她说:“满意。”

“我主动?到底谁主动?”这话算是触及他的逆鳞了,他终于不装那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死样子,“我一开始根本没想跟你怎么样!我连江开班里都不来了,你呢?又是往我们包干区扔垃圾,又到开学典礼上念错名字,一次次凑到我跟前来,”

剩下三个吃瓜的互相交换眼神,从求知欲爆棚,变成发现其它俩人也一无所知的互相责怪——你他妈不是她最好的姐们/他最好的哥们吗。

这俩怎么又杠上了?

“你也别想了,不管别人怎么对你,至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陆千帆圈住她的脖子,“我们去拍照吧,听说南江公园的花全开了,正好试试我新买的相机。”

沈锡舟这才正大光明看了一眼,说:“吉利。”

现在想想,真是有够上赶着的。

-

陆千帆和谭宵俩人齐齐看她。

毫无心理准备,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沈锡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若无其事转回头,继续面对习题册。

沈锡舟手头有的是她的“犯罪”证据,他根本没空在一件事上多做纠缠:“还有,是你自己跑来少年新事的。”

沈锡舟写字的笔顿住,干脆承认了:“卫宇城告诉你的?”

“快点说。”沈锡舟懒懒挪到床边,“我想听,不听死不瞑目。”

却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这么豁得出去。

手机在震,陌生号码。

那头声线低下去,听着挺心平气和:“少年新事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他向她展开了直接、热烈的追求。

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回想这些日子的机关算尽,殚精竭虑,荒废学业,属实可笑。

那种确定的失去,让人心安。

里头母女俩被她们吓了一跳,互相交换过眼神,外婆扬起笑招呼她:“殊绝放学啦?千帆也来啦,好久没看到你了,越来越漂亮啦。”

“厚颜无耻。”

“哈?”这一句给儿童节干懵了,他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可是今天社长会回来。”

沈锡舟刚接完沈常沛的电话,沈常沛问他归校第一天的表现,母子俩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

他手中所有的证据列举完毕,却没有一条得到了辩方的认可。

在人海中一眼找到对方的本事,是尚存的本领。

她笑了下:“怎么了,犯法吗?”

今日太阳毒辣,她满脸的汗顾不得擦。

直白的文字在眼前展开,她其实明白,卫宇城既然敢主动提,答案多半对他有利。

洗发水只剩个底,倒不太出来,他混了点水摇了几下,没敢多挤,凑合着把澡给洗了——就这点还得和江开共用,还得撑到放月假,否则在学校超市买,又是一笔额外消费。

然后,视线顿住。

沈锡舟注意到卫宇城的脚步冲着自己而来,卫宇城冲他带笑着招呼,只有他读懂其中的挑衅。

明知他多半是故意,但很多时候,沈锡舟还是会怀疑,难道他做这一切,只是恰好想结识谭宵,只是本来就喜欢和江开待在一块,只是恰好学习成绩下降需要补课吗?

过了很久,他说:“我快没电了。”

就抱着一种你不接你也别想安宁的报复心态,狂轰滥炸。

“你说我招惹你。”她咬了下嘴唇,“我怎么招惹你了。”

好像是外婆开玩笑说韩天赐眼睛小鼻子大,不够好看。

他回来关她什么事。

“你怕她干嘛?”赵岚不屑道,“又不是老韩亲妈,我根本懒得搭理她。”

她厌倦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拉扯和试探,不想再琢磨,沈锡舟是不是也在虚张声势。

“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摄影师怎么样?专拍美女帅哥,凭我的技术,迟早一摄难求,大明星找我也得预约,档期排到一年后,但你嘛,只要打个电话给我,并承认我是申城第一美女,我就扛着大炮来拍你。”陆千帆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说了一大通,却无人回应,她不满地从床上伸出一条腿,踢地毯上无精打采刷手机的人:“庄傻!”

卫宇城:「我问他,你们什么关系,我能不能追你」

学着接受不被偏爱的事实,安抚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时而清醒,时而失智,夜深时破碎,天亮了重组……周而复始。

沈锡舟说:“可以,但不能带拖油瓶。”

沈锡舟说:“你以为我没反对。”

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张照片的点赞和评论数也突破了沈锡舟的个人记录,手机疯狂弹屏空间消息,就没停下来过。

吃完饭,她回教室,陆千帆去操场陪谭宵打球。

“草!”陆千帆暴怒,脑子都给她气得嗡嗡直叫,“卫宇城都知道?!”

她忍无可忍拉着陆千帆单独行动。

这天下午,沈锡舟传了一张照片到空间。

沈锡舟又笑一下:“我退社。”

饭吃一半,她远远看到沈锡舟和江开端着餐盘去倒剩菜剩饭。

朋友和女朋友二选一,谭宵向来知道怎么选。

没人接。

失去“利用价值”的谭宵并未失宠,其他时间,三个男生时常勾肩搭背地混在一起,说笑,打球,组团游戏。

沈锡舟噎了一瞬,但还是倔强地否认:“没有。”她恨恨地补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捡。”

她之前甚至,一直在找借口,想送他个手机。

声线绷得极紧:“理由。”

次日中午,当她发现谭宵身边跟着苦命鸳鸳时,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直接给气笑了。

沈锡舟也保持沉默,他站在阳台,外套都来不及披一件,只穿了件短袖,黑夜伸出冰凉的触爪,爬上他裸露的皮肤。

拿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他整个人都停了一瞬,眼神、动作,甚至是呼吸。

声音里一点情绪都没有,静得像潭死水。

“你先去占球框。”他支开江开。

沈锡舟的心跳都滞住。

最后是卫宇城提的:「你不想知道吗,刚才我和沈锡舟聊了什么」

沈锡舟没理她们,校服外套甩到肩上,直接进了校门,他个子高,步伐又快,没一会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拐角处。

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视前方空气。

陆千帆把头一偏,赌气地说:“不听算了。”

“嘻。”陆千帆满意了,“我说……”

他刚进浴室,手机就开始震,下铺冲着洗手间喊:“阿丹,电话。”

所有她习以为常的人和事,都会突然在一个她不设防的节点,换上陌生的面孔。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少年新事的社长。”

跟自己较劲似的,她翻出习题册,试图做些弥补。

月色温柔,小院寂静,沈锡舟倚在门前,目送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沈锡舟回神:“你刚说什么?”

而卫宇城,是沈锡舟这个混乱三月中,另一段不得不提的支线。

外婆讪讪地:“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们能有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为你们开心,你不知道,我从前总觉得对不住家志,见到亲家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频繁上线,光陆千帆看到的就有好几次:“我还以为就我这样。”

“我不知道。”沈锡舟声音更冷硬几分,脆生生的,像冰块,“我只知道,是你先主动的。”

沈锡舟:“就算是风吹的,你敢说你走的时候没想着我会来找你算账?”

陆千帆不知该怎么安慰沈锡舟:“我以前也坚决反对我爸妈生二胎。”

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家境总归都强于普通人家,不排除有人打肿脸充胖子,但至少表面看来,大家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奢侈品,凑在一起聊的尽是些烧钱的玩意儿,攀比之风盛行——肤浅虚荣和勾心斗角都令人厌烦,但那些真真假假的友情、花团锦簇的繁荣,又叫人难以割舍。

“是啊。”

回到教室,卫宇城又找她聊天,他告诉她,他的保送名额确定了。

陆千帆和谭宵吵架是家常便饭,沈锡舟没太当回事:“谭宵怎么了?”

这些日子直接或间接花在沈锡舟身上的钱严重超支,幸亏才过完年,手头有点压岁钱,否则哪经得起这个造法。

她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着的惊讶表情:“说你了?你这么上赶着。”

韩家志去公司了,在月子中心陪着赵岚的是外婆,沈锡舟进门之际,听到她们母女二人的争执。

暮春时节,冷热反复无常,一年四季轮番上阵,胡乱切换。

从月子中心出来,两个女生漫无目的走在街头。

看上穷小子,绝对会成为笑柄。

“你是大明星?全校都得盯着你的动向?”沈锡舟说,“陆千帆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告诉我,人家有男朋友,没空关注你。”

陆千帆看沈锡舟。

那边该是走远了些,因为广播的背景声渐渐微弱,再开口,已经换了一个人。

陆千帆还在边上,面露尴尬,沈锡舟更是难堪,在妈妈和外婆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她推门而入。

她们的择偶标准里有一项最优先级,就是有钱,比长相和性格更重要。

空气里有隐隐的硝烟的味道。

他目光投落到她对面的卫宇城,眼睛微微眯起,她来不及分辨那是否带着不善,他已经挪开了。

无所谓,既然他要装没事人,沈锡舟也装傻就是了,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吗?

韩天赐的出现,正在一片片瓦解她的世界。

沈锡舟的余光里,两个男生站在窗边的阳光和微风里,彼此看起来,真的毫无芥蒂,沈锡舟倚着墙,姿态闲散,毫无警备或攻击之意。

卫宇城:「关你事」

沈锡舟以为是沈常沛:“别管。”

谭宵最新发布的动态下,赫然是沈锡舟插科打诨的留言。

“包干区的垃圾是风吹的!”沈锡舟没想到他真能给她罗列出来,短暂的怔忪之后,立即打断他,“我闲得给你扔?”

开车的应该是他父亲,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气质憨厚温和,与他的骄狂截然不同。

纯男生局就纯男生局,沈锡舟那头无动于衷,完全不影响他找谭宵共进午餐。

四围的花海黯然失色。

时隔一周,第一次交流。

陆千帆咬牙切齿:“渣男天打雷劈!”

沈锡舟:「可能?」

没过两天,谭宵受不了和陆千帆分开,又申请加入她们的队伍。

慢条斯理洗完出去,下铺一指他的床,抱怨:“没停过,我床都快被震塌了。”

她难得陪聊,句句秒回,不搞半路失踪。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沈锡舟的电话。

沈锡舟的打量发生在半秒之内,短暂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目光停留。

那天的电话过后,她想,她和沈锡舟,应该会恢复到陌生人的身份。

陆千帆说:“每次发完自拍,自我欣赏无数遍,来一条评论就看一次,想起来了也要上去看两遍。”

“别装了!我早知道了。”陆千帆恨铁不成钢道。

沈锡舟步履不停,走向对面站台。

赵岚发飙:“你不想来我没有逼你,不用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惹我不开心。”

也许。从始至终,根本与她无关。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刚走出校门,就碰到沈锡舟从一辆车的后座下来。

他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比起从前,竟有过之而不及。

快熄灯了,他撂了电话,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

陆千帆明目张胆打量了他半天,问沈锡舟:“这什么车?”

“通病。”沈锡舟附和着,不动声色地退出访客记录页面。

绕来绕去,就是问不出口。

有陆千帆和谭宵帮忙活跃气氛,倒也和谐。

陆千帆闷闷地说:“但有时会想,要是他们能复婚,我情愿有个弟弟妹妹。”

一听儿童节吞吞吐吐的,沈锡舟就猜到这是谁的意思了。

卫宇城没有预留太久的悬念,公布答案:「他祝我成功」

他的回归,让这座校园危机四伏,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武装警备。

如下铺所言,手机一直在狂震,他也有些诧异,这么穷追猛打,并不是他母亲的风格。

她继续打打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谭宵和陆千帆都没察觉端倪。卫宇城起身,解释去处:“运动会我有事要问下沈锡舟。”

接起,那头是儿童节。

陆千帆作为摄像师,兴奋了好几个小时,大夸特夸自己的摄影天赋。

卫宇城申请加入她和陆千帆、谭宵的三人小组。

基础数学题,看了又看,怎么都读不懂题目。

卫宇城:「未必」

“不是谭宵就好。”

沈锡舟扭头看她:“说谁?”

他直接就听笑了,嘲道:“你逗我呢吗,陆千帆没告诉你?”

儿童节继续支吾着问:“呃,那你是今天不想来,还是以后都不想来?”

沈锡舟手指蜷了下:“什么?”

沈锡舟装傻:「谁留也爽不过不上学吧」

“殊绝,呃,那个什么,你不想来是什么意思。”

就像沈锡舟的生活,混乱纷杂。

完全坐实他们之间是纯友情,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喂?”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机械“嘟”声忽然变成了那道熟悉的男低音,在静谧的夜里,烫了她的耳朵一下。

沈锡舟?

沈锡舟也忍俊不禁:“傻叉。”

沈锡舟说:“别傻了。”

他继续不紧不慢收拾完毕,才爬上床。

但总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

-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们的对话,沈锡舟根本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的外婆,其实一直都看不起她的性别。

沈锡舟回他:「恭喜」

黑长直,在春光烂漫里回头,阳光穿过头发和睫毛,照成半透明,一字肩毛衣让漂亮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长发掩映下,薄背上两扇蝴蝶骨依稀可见。

人家主动说,她心事被戳破,恼羞成怒:「关我什么事」

沈锡舟站累了,也不嫌脏,往梧桐树上一靠,仰头接受阳光穿透叶隙斑驳落下,光斑烙在她面颊:“看见你就烦,算不算理由?”

过去一周,沈锡舟不必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担心他突然出现。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回应一个还不错的追求者,是这么痛苦、几乎是恶心的事。

学舟路两边的梧桐林开始绽放春意,不同于盛夏时节的绿意盎然,颜色还很娇嫩,碧空从稀疏的枝叶间透进来。

他说一条,她反驳一条。

沈锡舟:“……”

“你给我等着,我跟你秋后算账!”陆千帆牙都差点咬碎,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

“沈锡舟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第 25 章 第 25 章

沈锡舟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可随即,她又清醒过来,没什么不可能。

只是隔着手机聊过几次闲天,一块在放学和他补习的空档吃过几顿晚饭,彼此都还尴尬生分着,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没经历过深刻的交流。

所以其实她,根本也不怎么了解他。

他有正牌女友,似乎,确实是他不和江开透露她的最合理解释。

她很冷静地问:“我们学校的吗?”

“应该不是。”许是怕刺激到她,陆千帆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扫包干区的时候,听到他们聊天说的那个公主吗?”

沈锡舟蹙眉:“不是江开的?”

“大不了给你补上,放学我去找你…那你先别回家咯,校门口等我一会…撒谎不会?说今天学校有事让家里晚点来接…喂,狮子大开口阿你,知道我没钱,还搞我?…你忍心我饿死啊?……”

“我说的。”沈锡舟言之凿凿地说,“别搞了,你先走吧,我回个电话。”

沈锡舟起先还是有些不耐烦的。

这时,江开在旁边淡淡来了一句:“昨天她生日。”

俩人都是第一次抓奸,说起来还有点小兴奋,好歹也算人生履历里一次特别的经历。

这下她一点人选的头绪都没了,她只在实验中学读了一个学期,根本不了解初中部,虽然初中部和高中部一墙之隔,但两个校区各自独立运转,连校门都不共用。

胖子立马消声。

说着翻到手机相册,指向一段视频:“我有证据。”

世间独一无二的信息素。

嗓门太大,好多人往这看。

她和陆千帆计划得周全,跟踪沈锡舟,然后当着“公主”的面揭穿他脚踏两条船的真面目。

“靠,挂了。”抱怨。

沈锡舟本想算了,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不住反驳:“谁看上他了?”

沈锡舟听得正入神,冲她做了“嘘”的手势。

陆千帆不明所以:“so?”

沈锡舟盯着他的背影,骂道:“他要不要脸?”

沈锡舟笑了一下。

难道是校友?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人能闻到另一个人身上别人闻不到的香味,其实是一种基因迷恋,是生理性喜欢的典型表现。

“谁的妹,还得我提醒。”江开话锋一转,隐隐不爽,“你最近怎么回事?”

陆千帆想想也有道理,但咽不下那口气:“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擦?”

沈锡舟抬手就要点,陆千帆挡了一下:“确定要听?”

温言软语还在继续。

“沈锡舟的。”陆千帆笃定,“我在厕所听到他们打电话了,那女的联系不到沈锡舟,电话直接打到江开那里,江开从球场八百里加急跑过来叫他接,亲口说的‘你家盛公主’。”

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想跟ta生孩子。

沈锡舟笑骂:“滚。”又说,“手机留下,我的她肯定不接。”

“请假条。”

江开说:“整天就知道围着谭宵转,心不在焉的,别说盛公主,我都对你有意见。”

-

“我不去。”沈锡舟将手臂抽出,篮球场上人多眼杂,这一闹,她的名字会永远和他绑定在同一段花边八卦里。

舌尖尝到一点微咸的滋味。

哥俩在校门口分别,沈锡舟独自离校,上了公交车,两个女生隔了几个人,也挤上去。

胖子摸摸后脑勺,还想再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再说就去医院验伤。”

终于打通。

沈锡舟:“……”

听到这里,沈锡舟分神吐出一句:“服了。”

江开不慌不忙:“我又不出去,我送沈锡舟。”

“嗬。”陆千帆义愤填膺,“还谭宵,我都不敢跟谭宵说实话,要让他知道沈锡舟成天围着他转只是为了接近你,他肯定伤心死。”

沈锡舟也吃了一惊:“兄弟,你真给我整懵了,怎么突然上这种强度?”

陆千帆演得正上瘾,模仿特工电影里快走,侧身,闪躲,隐蔽,被她这一打岔,吓一跳:“他不要脸不是早就知道了,瞎激动什么?”

陆千帆一边快进,一边给沈锡舟解释:“这里他一直在给打电话,对面挂一个他打一个。”

沈锡舟紧急退后两步,摸着差点撞断的鼻梁和磕到牙齿的嘴唇,抬头望去。

两个男生简单直白,一句保证,这事就算过去了,江开接下里的话,揶揄显而易见:“什么肉麻的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口?”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呢,她太好强了,只肯表现愤怒,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点课都没听进去。

她在笑自己,那天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给他打了很多电话。

沈锡舟:“什么怎么回事。”

“谁自己的男人啊?!”这种时候听到这种话,沈锡舟简直遭受奇耻大辱,气急败坏地回头吼她,忽见陆千帆目光越过她头顶往她身后,一双眼,瞬间僵住。

“我靠,老年吃嫩草啊?”陆千帆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你什么眼光,看上这种禽兽?”

她先前问过沈锡舟,他说他洗澡洗衣服用的都是超市最常见的牌子。

远桥的校服在这一带太突兀,两个女生不得不更小心地藏匿行踪,拉远与沈锡舟的间隔。

然后是长达五分钟的安静。

江开犟着不吭声了,为此,沈锡舟郑重保证:“绝对是你,永远是你。”

她下意识回头,然后结结实实撞到从大树后边走出来的人。

“嗯呐。”陆千帆一通冷嘲热讽的输出,“我俩折腾这半天只是路见不平。”

“不是吧,哭了?我记不记得你生日,你这么在乎。”他说话依旧贱嗖嗖的,但谁都能听出那份受用,语气也软化了,完全是哄人的架势,称呼更是亲昵,“娇气鬼。”

陆千帆更是老生常谈:“八成是gay!”

陆千帆在边上担心地看着,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枉然,她安抚地揉着沈锡舟的背脊,试图给她顺气:“他还在篮球场,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水泄不通,沈锡舟木然着脸,感受着后背与肩臂,随着车辆颠簸不断与陌生人触碰,还被一个胖子踩了脚,痛得眼泪都飙了上来。

对方蛮有礼貌:“对不起,对不起。”

沈锡舟乍一抬眼,急了:“人不见了。”

沈锡舟安静一下,明显理亏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你说的。”

沈锡舟的踌躇满志,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变成密密扎扎的刺痛。

沈锡舟:“再往前是初中部。”

提着礼盒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稳住身形,旋即分寸感地松开。

忍着鼻腔突如其来的涩意,她和陆千帆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背过身隐蔽行踪,等两个男生走过,才不远不近地跟上。

年轻的身体骨骼分明,覆着薄肌,硬邦邦的,沈锡舟整个脸埋进对方肩颈,她吃痛,低叫了一声,与此同时,鼻息间涌入一阵熟悉的味道。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沈锡舟又是谁。

她把知道的那些个比较出名的女生挨个套上公主称谓想了一遍,觉得谁都有可能,但又觉得谁都和他不配。

以至于,这会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生孩子”。

陆千帆还想继续教育她:“我就不说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不在焉、为伊消得人憔悴……”

沈锡舟脚趾的痛一直持续到下车都没消失,她跺跺脚,恨意滔天。

江开忍了一会:“那你说,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沈锡舟直奔学校附近的精品店,五分钟后,提着两个包装完毕的礼盒出来。

手掌拍在肩背上,声响清脆。

更是什么脑残基因,才会在这种时候还选择这个渣男。

沈锡舟深呼吸两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死定了,敢耍我。”

她这辈子没对谁这样过。

沈锡舟和江开一起出现在林荫道彼端,踩着桂树投落在青石板上的光影分明,眺向前方为数不多的通校生,目光逡巡。

今天苟主任亲自在校门口坐镇,沈锡舟最近补课他是知道的,但江开?

到底是什么脑残科学家,才会研究这种东西。

全程,沈锡舟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淡淡盯着没有画面的屏幕,直到视频结束。

苟主任冷笑:“你最好是。”

这下起内讧了,沈锡舟指责陆千帆不该说一大堆有的没的;陆千帆心虚,偏又不肯服输,口不择言地嚷嚷:“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怪我?”

如果他不要脸,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自作多情。

陆千帆给她打预防针:“那你做好思想准备。”

沈锡舟说:“这是高中部。”

幽暗路灯下,男生面容清朗,垂眸打量她时,剑眉攒聚。

毫无悬念。

“为什么不听。”

“你到底什么事啊,我还要去打球……能不能好好说话,喂?”

沈锡舟连忙把脸别开,压低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闭嘴,别吵。”

一大活人,刚才还在前面的,一转眼,真不见了。

不多时,发现目标人物。

路过实验高中的校门,他没停,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下午的密谋,挨到傍晚放学,两个女生换上借来的高三校服,埋伏在离校必经的道路旁。

至于沈锡舟下车的地点,她熟得很,老东家,申城实验中学。

因为是偷拍,视频中并没有画面,只有人声,隔得不远,录得清清楚楚。

尽管有所准备,但真的亲耳听见他和另一个女生打情骂俏,沈锡舟的胃骤然翻滚了一下。

沈锡舟说:“怎么,我也忘记你生日了?”

他的视线,先是胶在她殷红的唇角,给人无限的遐想。他拇指指腹不自觉蹭了下自己脖颈间,被她嘴唇和牙齿碰过的那小片皮肤,凉丝丝的,火辣辣的刺痛。

继而抬眼,望进她的眼睛,收起了那点失态。

“跟着我干嘛?”

第 26 章 第 26 章

有细微的笑意从沈锡舟眼底蔓延开,消融了弥日的战火。

跟踪的时候,沈锡舟还畏首畏尾,现在被发现了,干脆破罐破摔,强横起来。

“这你家?”

曾经他的原话,现在反送给他。

估计他也想起这茬了,眉峰微微挑一下。

“那你先。”

“用不着你请,我们想走了自然会走。”

沈锡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抬手看了眼表,没空跟她打太极了:“我还有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试图抵赖!陆千帆怒不可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们看见?”

沈锡舟看一眼沈锡舟,见她冷着脸不表态,他对陆千帆说:“别诬陷人啊你。”

“我洗完还你。”

如果不是她又转学到远桥,怕是根本不会遇到了。

只有沈锡舟才懂的暗号,这是他们冷战前最后的温存。

始作俑者陆千帆脚底抹油,开溜:“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夜风更迅疾地刮过他的颊侧,切肤的冰凉。

沈锡舟睨她一眼,点“发送”的动作干脆利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锡舟扭头恨恨地看沈锡舟,“沈锡舟,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同时招惹两个女生吗?”

沈锡舟觉得真神奇。

「什么时候回家?」

看沈锡舟表情,多半也在努力思考小狗和色情的关联。

沈锡舟手在半空中无从下手片刻,说了句“宵哥对不住了”,拽过陆千帆校服的后背,又守株待兔逮到了沈锡舟,扣住手腕往香樟树下的人行道上一扯。

陆千帆冲在前头,气势汹汹,沈锡舟因为脚痛,落后不少。

鸡飞狗跳成立十多年来,固若金汤,性质这般恶劣的暴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小狗?」

他想说的、想问的实在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从何切入。

“你哥怎么不加入你们那个组合?”

好在盛悉风趴在传达室窗口、一心沉浸在拆礼物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他们。

清江宴是位于申城地标建筑58楼的餐厅,两岸繁华的江景一览无余,环境、服务、口味都是一流。

“你说。”

“我有所谓。”他紧盯着她,欺身向前,步步紧逼,“而且我讨厌那种感觉。”

有个随时随地把一切事情上升到黄色层面的朋友,有时候真的很绝望。

有些孩子气的口吻,代表着她此时卸下心防,不自觉对他依赖。

“不是,你修的无情道啊?”

现在他要她表态。

看她这么高兴,他有点惭愧,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他摸摸鼻子,心虚极了:“再见。”

好不容易陆千帆停下来,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才好。

男生清瘦的身躯轮廓在宽大的校服里若隐若现,步伐矫健,不一会就跑出老远。

沈锡舟:“……”

“……”沈锡舟摸了下鼻子,自动忽略了他过分直白的问题,“陆千帆说让你请吃饭。”

沈锡舟平生头一次觉得有个这样吵吵闹闹的兄弟姐妹,倒也不错,可惜她和韩天泽注定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姐弟。

拉黑一小时。

和好明明那么简单,也不知先前怎的,就弄成那副不可开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