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1 / 2)

第 15 章 第 15 章

沈锡舟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会:「请问是你们内部一致的决定吗?」

对面:「是的」

沈锡舟:「包括你们社长吗?」

就差明着说“让你们社长亲自来请我”了。

约莫两分钟,电话来了。

换了个号。

那个她没有存进通讯录、但印象深刻的手机号码打来的。

犹豫几秒,她清清喉咙,点了接听,试探着说:“喂?”

久违的声音,清淡而干净:“来吗?”

短短两个字,三天前夏胜康当众指责她瞎出风头、没有聪明人会认可她的那种羞辱忽然就被抚平了。

离开之际,有些想法可以开诚布公一些。

如果那天包干区模棱两可的一眼,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这个结局,未免太过潦草。

但很现实的因素就摆在面前。

“我可能要转学了。”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

沈锡舟有些后悔,她好像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就算要转学,那她今天也还是远桥的学生。

整个学校,除了男厕所,她哪里去不得?

过了一会,沈锡舟说:“你伞还在这。”

“我来拿。”沈锡舟忙说。

挂掉电话,她对着手机出了会神,怎么想都觉得没发挥好,一把伞而已,值几个钱,犯得着专门回去拿吗?

傻子都知道她志不在此嘛。

捂着脸叹息一声,她闷闷不乐地从椅子里起身。

不过,随着走进衣帽间,少女立刻恢复了昂扬斗志。

-

学舟路的尽头,白墙红瓦的校园建筑沐浴在金色阳光下,风刮过,却又冻得人轻颤,晴冷的天气总有种虚假的温柔。

沈锡舟关上车门,抬眼那下,下意识望向文娱楼顶楼,上回她跟丁襄离开时,沈锡舟站的那个位置。

空空如也。

也是,他怎么可能等在那边。

如是想着,目光回到近处,随之定在了传达室。

檐下,沈锡舟穿了件版型宽松的牛仔外套,身形消薄,眉眼清寂。

他手里拿了个快递,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变得扑朔迷离。

俩人视线轻轻一碰,都移开了。

沈锡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她的伞,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沈锡舟没想到他居然给她送下来。

如此一来,她明面上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她,好像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可惜了她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橱,和这一路应对各种情况的设想。

出租车司机看她要走不走的,降下车窗问:“小姑娘,你怎么说?”

沈锡舟最后看了沈锡舟一眼,手搭上车门把手。

她恼恨地想,他比傻子还不如!

然后,她听见他说:“来都来了,要不要上去待一会?”

又听见自己故作轻松地说:“随便啊。”

-

正午的阳光照在乌黑的发上,渐渐发烫,人的影子变成小小的一团,蜷在脚下。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校门正对的小广场,上了文娱楼五楼,来到基地的一间教室外,沈锡舟推门而入。

社员们都在。

“来了吗来了吗?”

沈锡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只往旁边让出一步。

起码有两秒钟,少年新事一片寂静。

女生散着头如瀑的长发,柔顺发丝顺着美人尖一分为二,深棕色的皮衣外套里,修身的湖蓝色线织长裙显出纤瘦有致的身段。

她的出现,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沈锡舟曲指敲了下门,嫌弃社员们丢脸。

早知道刚才那个预防针就该打。

众人回过神,一窝蜂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做起自我介绍,信息量超标,沈锡舟没怎么过耳,除了本来就知道的李明哲和儿童节,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短发女生,就是刚才给她发offer的欧灿晨。

欧灿晨身量很高,目测约有175,连声音也是哑嗓,难辨雌雄,其实细看五官非常标致,如果以女装示人,应该也会很漂亮。

男生们各个兴奋过度,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李明哲都格外殷勤,主动提出带沈锡舟熟悉基地。

没说两句,沈锡舟招呼他:“明哲,来调新设备。”

李明哲不肯:“我又不是器械组的。”

沈锡舟:“那你是迎新组的?”

“我们有这个组吗?”李明哲反问。

沈锡舟把快递一放,开始摆官威:“合着我现在请不动你了是吧?”

欧灿晨一把揽过沈锡舟的肩:“李哥你去吧,你比较懂设备,我来带殊绝。”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明哲嘟嘟囔囔走过去,和沈锡舟一块拆起设备。

快递箱里头是一个新的动圈麦克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社长,你买的?”

沈锡舟说:“孟理给的。”

他对孟理直呼其名,沈锡舟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欧灿晨解释:“社长认识孟社长。去年团建活动,他把孟社长叫来了,孟社长还请我们吃了饭,我们都激动死了。”

沈锡舟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人在少年新事一手遮天。

合着是关系户。

沈锡舟与众人说话的间隙朝她瞥过来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欧灿晨努力给自家社长找面子:“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因为孟社长才当上社长。”

沈锡舟倒也不怀疑,他在开学典礼上的演讲寥寥数句,足以看得出不是怯场之人,即兴发挥能力不错,而且擅长挑动气氛,深谙如何拿捏观众心理。

说话间,欧灿晨带沈锡舟进到隔壁房间,这个房间带着很强的休闲属性,矮书架上放了不少书籍,多与播音主持相关,紧挨着书架的是一台立式冰箱,再过去,靠墙的桌子上面摆了一台咖啡机,旁边堆着琳琅满目的零食饮料,角落整齐地摞着几把折叠放置的躺椅。

欧灿晨说:“吃吃喝喝都是一个匿名的社会人士长期赞助的,我们叫他神秘人。”

沈锡舟看他们这条件,不由好奇:“申请加社的人多吗?”

欧灿晨颇为自豪:“那肯定啊。”

沈锡舟说:“我看你们人也不多嘛,是要求很严格吗?”

“我这嗓子都进社了,你觉得严格吗?”欧灿晨笑,“其实说严也严,说不严也不严,以前我们社人还蛮多的,那会我们有专门的撰稿组负责写稿,但社长上位后,要求公演主持人自主撰稿,因为只是学习阶段,不要求100%原创,但不可以照搬,稿子里必须要看到主持人的思想,超过一半人顶不住压力退社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们9个人。”

“那你们这学期招了几个?”

欧灿晨说:“就你一个。”

进门的时候没看到米莉,沈锡舟就已经猜到结果了,私心里,她当然不希望米莉称心如意,但她其实并不理解少年新事的招人标准,米莉形象不错,性格也适合抛头露面,她实在想不出他们淘汰她的理由。

欧灿晨耸肩,看起来完全没有异议:“不知道,招新组通过了,但社长一票否决了。”

沈锡舟:“什么理由?”

“不需要理由。”欧灿晨说,“在我们社吧,社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般没人反对,大家都比较服他。”

沈锡舟微微挑了下眉头。

哦,凭什么啊?

她就不服。

若有人能洞悉她的心思,肯定会忍不住感慨,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们社主要负责每日的广播会议,通报临时通知、各班的扣分情况,另外,学校的升旗仪式和各类大型活动的主持也由我们负责。”

欧灿晨带着沈锡舟把基地逛了个遍,最后来到播音室,包括沈锡舟和李明哲在内的几人正在玻璃隔间内安装调试新麦克风,欧灿晨又开始挨个给她介绍社员。

沈锡舟没什么兴趣,左耳进右耳出,只偶尔听到沈锡舟的名字的时候稍加留意。

欧灿晨将所有成员介绍完毕,问:“你想看吗,想看待会可以留在外间。”

“好。”

今天负责公演的社员是儿童节,这货平时油嘴滑舌,实则纸老虎一只,随着演播时间逼近,为了缓解紧张,他的废话越来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念得大家耳朵发疼。

导播室空间不大,只放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当然给了新社员,另一把操控台前的椅子,大家自觉留给社长。

沈锡舟随手指李明哲:“你坐。”

李明哲半真半假地指责:“给个巴掌给个糖?”

“甜不就行了?”沈锡舟把人摁下去。

演播室里,儿童节出师不利,第一句话就结巴。

他慌张地看向导播室。

李明哲摁住对讲按钮:“继续。”

其余社员也纷纷出声安慰。众多声音中,沈锡舟捕捉到身后近在咫尺的那道:“这么多人给你兜着,怕什么。”

她背脊不由微僵,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儿童节硬着头皮继续,只敢机械地照纸念,精心打磨两个月的稿子,效果大打折扣,像块干巴巴的老腊肉。

导播室没有一个人抱怨或嘲笑他。

沈锡舟也是偶然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也受气氛影响、为儿童节提着一口气。

她一向懒得管别人闲事,这会有心想脱开这份没必要的责任,放松了身体往椅背一靠。

这一靠,还不如不靠。

她两边后肩抵到了一双搭在椅背上的手,拳骨分明地印在她身上。

在大脑反应之前,她身体迅速前倾,与此同时,沈锡舟也闪电般把手挪开了。

隔着微凉的发丝和柔软的衣衫,她肩头两道浅浅的凸起擦过他的手背。

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她的内衣肩带。

房间里开着热空调,她先前脱了外套,这会仅着一件薄衫,背部突然绷紧的线条一览无余,离椅背老远,再也没靠下来。

他也很自觉,再没搭过扶手,彼此划定楚河汉界。

儿童节坚持到新闻播报栏目结束,切到音乐,他关掉麦克风的收音,摘下耳麦跑出来,说什么都不敢继续了。

李明哲临时受命。

但一看那个稿子,他眼睛瞪圆一圈:“我靠,English啊?童哥,你第一次主持上这么大强度干嘛?”

自设环节,儿童节准备了几首英文诗,并附带了作者、创作背景的介绍和赏析。

他事先花了大量时间收集资料、写稿修改,还逐字修改口语发音,他还记得把稿子给沈锡舟让审稿的时候,沈锡舟也曾过问:“英语?”,其实他懂社长委婉的劝退之意,但他一意孤行,迎难而上。

沈锡舟没再加以劝阻,似是只随口一问:“想在谁面前现眼?”

儿童节跟只炸毛的鹅一样,就差飞起来啄他了:“我只是完美主义,要么不做,做就做最好。”

能考进远桥中学的学生,各科成绩都差不到哪去,少年新事不乏社员口语无压力,但毕竟不是母语,尤其英文诗用了许多晦涩的措辞,与日常口语大有不同,又有直播的压力傍身,谁也不敢打包票。

“要不把下周或下下周的节目调上来吧。”有人提议。

事情太突然,下周与下下周的主持人也互相推脱,沈锡舟受不了大家扭扭捏捏,冲稿子伸手:“给我。”

拿过,却是先递到沈锡舟面前:“能直接试稿吗?”

沈锡舟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英语没把握。”

英语没把握,所以中文有把握。

“那进来。”他说着,把稿纸塞进她手里,率先进了演播室。

她说的好像是没把握吧?众人面面相觑,满头的问号。

李明哲一句道破天机,悄声跟边上人吐槽:“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不肯直接放人家进社,居然变着法子拿直播做面试。”

沈锡舟起身照做,她眼睛全胶在稿纸上,争分夺秒熟悉稿件,沈锡舟站在门边等她进去。

一垂眼,就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挺翘的鼻梁,和抿嘴时脸侧浅浅的酒窝。

像极了红梅理发店那天的场景。

关门前,他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儿童节,撂下一句:“敢说退社我瞧不起你。”

一句话,戳破儿童节的心事,却也是这一句,打消他的念头。

众人目视沈锡舟和沈锡舟并排在演播厅坐下,戴好耳麦,调好麦克风,聚光灯照亮两张年轻的面庞,如出一辙的聚精会神和从容不迫。

歌曲进入尾奏,沈锡舟把稿件翻回首页,推至沈锡舟面前。

他拿起,音乐一停,瞬间进入状态。

做了隔音的演播室内,全世界都被屏蔽在外,沈锡舟能听见的,只有身边那个人的英文诗朗诵。

男生的声音处在变声期末端,不如成年男人的醇厚,带着青春期男生独有的青涩。

一口美式发音标准流利,声调漫不经心,若是换成中文难免显得随意,但在英语语境中,则赋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腔调,像一片羽毛轻拂耳道,持续刺激敏感的绒毛。

她忽然理解了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因为她确实从中,品出一丝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性感。

观察室的众人亦是隔着隔音玻璃,不是冲他举高双臂比爱心,就是比口型“社长威武”。

只有李明哲头脑保持清醒,心系少年新事的荣誉,生怕影响社长的发挥,架不住人多,镇压了这头,那头又兴风作浪。

沈锡舟对玻璃外的狂欢置若无睹,每当读到诗的倒数两句,他就会把稿子提前推给沈锡舟。

看得出来儿童节下了很大的功夫,赏析部分引经据典,措辞堪称佶屈聱牙,沈锡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流畅无误。

读到末尾,她如法炮制,把稿子推回给沈锡舟。

虽然不是多复杂的分工,但俩人第一次合作,没做任何事先交流的前提下,能有这种默契,已经实属难得。

倒数第二首诗的时候,沈锡舟忽然朝沈锡舟微微侧身,手指无声点了点最后的诗。

沈锡舟用两秒时间快速浏览,一首小情诗,用词不算复杂,篇幅也短,她颔首。

沈锡舟维持着半倾斜的姿势,将稿子放在中间,方便她看。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变近的瞬间,沈锡舟闻到一种淡之又淡的香味。

一种她以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又清冽又干净。

香水吗?还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洗衣液?

但不像是什么人工合成的香精味,要不是太离奇,她都怀疑他有体香。

如果有机会和他熟一点,她要问问清楚。

-

最后的那首诗,来自英国诗人Shelley的《Love’s Philosophy(爱的哲学)》。

“……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日光抱住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吻着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If thou kiss not me(当你亲吻的不是我)?”

特殊的情景下,诗歌不再是过目即忘的文字载体,唇舌之上,划过温柔的诗句,也探触到它的意境。

若非在情感最浓烈的时候,断然写不出这样爱意蓬勃的告白。

余光中,沈锡舟目光专注,他甚至没有坐回去,身体微微偏向她。

沈锡舟知道,现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的声音。

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是校园各类节目的主持人常客,有时为了出风头,有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单纯完成老师给的任务。

她无疑也是享受的,享受成为焦点,享受自己的优秀。

这次她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主持本身,对于说话与被倾听,她突然,来了那么点兴趣。

随着第二档栏目顺利结束,外头上蹿下跳,陷入欢呼和掌声的海洋,但全被隔了音,像一出滑稽的哑剧。

演播室里上演着另一幕哑剧,是彼此不能说出口的“合作愉快”。

互作若无其事、连视线交接都尽量避免,是还在继续的默契。

沈锡舟快速切了音乐,开门,层叠的音浪冲进来,所有的画面瞬间归位,冲淡了俩人之间的盟友感。

俩人前后脚出去,不出所料得到一波狂热的表白,欧灿晨激动地喊:“太强了!劳资耳朵怀孕了!”

儿童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男人婆你还有怀孕这种功能啊?”

出师不利,挫败和丢脸在所难免,他在强颜欢笑,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感觉出来,配合着打闹。

欧灿晨不屑地一拨自己短到盖不住耳朵的头发:“虽然是比你少点女人味,但我确实有那个功能。”

儿童节说不过她,扭头恳求沈锡舟:“社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删了她吧,你清一色的好友列表怎么能有老鼠屎?”

对于不想搭理的事情,沈锡舟惯会装聋作哑,转而问儿童节:“点歌你来吗?”

儿童节一到正事又怂了,脖子一缩,连连说不。

于是沈锡舟又回了演播室。

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到最后一首点歌,他翻过那张纸条,忽然抬头,往导播室的人堆里扫了一眼。

漆黑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蜻蜓点水地略过,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深长。

接下去,她第一次听到了沈锡舟正确叫出她的名字。

“下面,一首《忽然之间》送给高一十六班的沈锡舟同学——你消失的这些天,对我来说有点漫长,忍不住担心,胡思乱想,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自己勇敢一点。”

她耳朵倏地一麻。

他只是帮别人传达心意的媒介,但这些话又确确实实由他说出来,用他的腔调和节奏,在他的声带里碾过,不可避免地沾着他的气息。

并且。

微妙地吻合他今天的种种行径。

女歌手缱绻的唱腔中,节目圆满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散场。

欧灿晨问沈锡舟要Q-Q号:“我拉你进群。”

“等等等等,等等我!”儿童节从书包里扒拉出自己的手机,打开Q-Q,然后眼巴巴看着沈锡舟,“可以了。”

欧灿晨:“群聊不是一样能加。”

儿童节白她:“想当美女列表第一个少年新事的男人不行啊。”

另有女生叫嚷:“那我想当少年新事的第一个女人!”

沈锡舟并不想加,反正她转学以后,应该不会和这群人有什么交集。

余光里,有人斜倚着墙,双手抱臂,眼神散漫,全场唯一的无动于衷。

瞬息间,心思百转千回。

怀着某种不能道与人知的隐秘期待和试探,她如实报出自己的账号。

“风光?”众人逐字输入,确认昵称。

而他,依旧岿然不动。

大家一起下楼,路上,李明哲问她对社团的印象。

评价么,还不错。

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人文关怀,都无可指摘。

就是副社长,傲慢顽劣、阴晴不定了些。

走出校门,沈锡舟回头,环视这个即将告别的地方。

春光烂漫,日头开始西斜,绿荫深深浅浅。

文娱楼下,少年新事一行九人已经走出很远。

沈锡舟独自落在大部队最后,四肢修长,懒散地踢踏着步伐,身后拖着被拉长的影子。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有关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这件事,他似乎,浑不在意。

*

午后阳光明亮,学舟路上,梧桐光秃秃的枝条跟着风轻晃,地面上光影攒动。

沈锡舟在站台等了许久,才拦到一辆空车。

出租车载着她往家的方向疾驰,她降下车窗,任冰冷的风从窗户涌进来灌满车厢,扬起发丝,盖过心跳。

桐木的香气断断续续,清甜而暧昧的味道。

她翻出手机,一鼓作气点进Q-Q。

九条好友申请。

第 16 章 第 16 章

所有人的验证消息都是自己的名字,只有其中一位昵称叫超级大帅比的人,什么都没留。

沈锡舟没着急同意,把他的名片资料翻了个底朝天,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放过。

过路的风变得轻快无比,她趴到车窗上,把脸埋进臂弯,忍不住笑了一下。

-

周一早晨七点。

历经三天的休学,沈锡舟再度背着书包走进远桥中学。

崇明楼里书声琅琅。

高二4班和5班窗前,一道倩影目不斜视走过。

“来了来了。”几个眼尖的男生呼朋唤友。

里头一顿乱喊乱叫,人都走过去了,欢呼和口哨还迟迟不歇。

高一16班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早就得到了消息——陆千帆一改前几天的爆脾气,大方告知沈锡舟今天会回来上课。

隔壁都那么燥了,自己人又怎么甘心落下风。

待沈锡舟出现在后门口,整个班不论男生女生,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一方面是欢迎,一方面是炫耀,叫给隔壁学长听的——怎么样,喜欢吧?我们班的。

沈锡舟性格慢热,心气又高,和班里大部分同学没什么交集。

她原以为,自己转学了,班里同学根本不在意。

这般热情的欢迎仪式,她始料未及,纵然知道里面带点起哄的成分,她还是跟大家笑了笑才入座。

“哟。”陆千帆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打趣,“舍得下凡了?”

“我什么时候上过天?”沈锡舟冷哼。

她昨晚接到沈璐的电话,喊她回校上课,没再提给夏胜康道歉的事,只提醒她回学校安生些,别再跟老师闹矛盾。

不管这是出于夏胜康的自愿,或是学校施压的结果,在许多人看来,夏胜康作为老师愿意退步,沈锡舟一个当学生的,哪还有挑剔的份。

沈璐不知道,若是换了以前,沈锡舟会执拗地咬定,要夏胜康给她道歉,这事才算完。

倒不是她真的有多需要这个道歉,但谁叫她把狠话放出去了,那她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可是这一次,她默认了人情世故。

历时三天,经过多方的协调,高一16班的这场师生大战,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拿出书和笔袋摆在课桌上,沈锡舟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跟你说……”

恰巧,夏胜康从窗前走过。

沈锡舟火速把手机塞回口袋,给了陆千帆一肘子,陆千帆也心领神会,俩人打开语文书,整一节早修都没留任何小辫子。

下课铃一响,二人第一时间把书合上,开始说笑,摆明了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要搞【你看我不爽但又拿我没办法】那套。

夏胜康忍不住皱眉,下一秒又被教室外面的动静吸走了注意力——隔壁涌出一群男生,蝗虫过境般占据了高一16班后门口的领地。

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条走廊上就站满了人,连带着高一16班教室里的光线都严重受阻,一节早自修而已,沈锡舟回归的特大号喜讯已经传开了。

想起自己再也不管沈锡舟和陆千帆的誓言,夏胜康拂袖而去。

陆千帆心情畅快,连带着看外头那群蝗虫都可爱起来。

失而复得给人莫大的勇气,夏胜康一走,沈锡舟接连拒绝了三个要号码或递情书的男生,这才让冲锋的队伍恢复冷静。

“啧,远桥中学的男人集体回春。”陆千帆一脸看好戏,“对了,你上课前要跟我说什么?”

经过一节早自习,沈锡舟已经冷静下来,打消了跟陆千帆分享的念头。

陆千帆这人藏不住事,又爱耍贱,要让她知道了,以后她看到沈锡舟,免不了要搞些把戏刷存在感,不是怪声怪气,就是挤眉弄眼。

沈锡舟想想都丢人。

人家只是给她发了个好友请求而已,又不是跟她求婚。

“没什么。”她点进跟谭宵的聊天,“你男人最春。”

沈锡舟休学的几天,谭宵可谓如履薄冰,因为陆千帆连路过的狗都要骂上两句。

这让谭宵焦头烂额,干不过陆千帆,只能轰炸沈锡舟。

「我要疯了」

「给句准话,你到底走不走?」

「跟夏胜康道歉是吧,我替你道」

沈锡舟一问三不知。

「又怎么了」

「不确定」

「大哥你别闹了」

所有与谭宵的聊天,沈锡舟都实时给陆千帆转播过,但不妨碍陆千帆津津有味重看一遍,从字里行间挖掘谭宵对她的在乎。

看完,心满意足抬起头,发现隔壁班走廊上的一道人影。

“啧。”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沈锡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来的。

就站在两个班的分界线、堪称最佳观赏位的地方跟几个男生说笑,任温热的阳光晒着,轮廓被晨光勾勒出金边。

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抬眼看过来,旋即收回去了。

陆千帆疑窦丛生,忍不住拿胳膊肘拐好友:“你觉不觉得,他也是来看你的?”

“……”沈锡舟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再度萌生坦白的念头,正色道,“陆千帆。”

陆千帆以为又要挨骂,投降:“当我没说行吧!”

“……”沈锡舟由衷地说,“是我没话说了。”

她刚想把手机收起来,新好友栏忽然又亮起一个红点。

还是那个叫超级大帅比的人发来的好友请求。

不同的是,这次他加了验证消息:「头像是我」

昨天还是灌篮高手的动漫头像,今天换成了自拍。

她不便点开,但通过缩略图,也能看出照片的主人一身球衣,抱着篮球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大喇喇敞着两条长腿,下巴微抬,眼神睥睨。

真是有够自恋的,沈锡舟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抑住到了嘴边的笑意。

-

几个男生说在兴头上,沈锡舟口袋里的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消息:“风光”同意了你的好友申请。】

他看了眼,又随手息屏放回裤袋,半点没耽误嘴上功夫,他那一大群狐朋狗友没一个看出端倪的。

在场为同一个目的聚集在这里的雄性生物,所有的心怀鬼胎、孔雀开屏,都沦为他的手下败将。

谁能想象,他的脊柱里正爆发着一场不亚于高-潮的暗爽,令人目摇神悸。

她的头像,是只西高地。

“丁公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吗?

可是。

那又怎样。

-

高一16班的第一节是沈璐的课,她提前两分钟来教室,也让外头的阵仗吃了一惊。

“聚众嘛呢?”

男生们乱笑着作鸟兽散。

沈锡舟没给外面眼神,忽听沈璐问了句:“你们还不走?”

陆千帆也“嘶”了声。

沈锡舟有所预感,回头,不出所料对上沈锡舟的脸,只有他和江开还在那站着不动。

“老师。”他转向沈璐,挺无辜,“我找江开,不犯法吧。”

两个教室都发出哄笑。

沈璐没教过沈锡舟,不知道他在感情方面的作风,心下已经认定他狼子野心的同时还明火执仗,奈何没有证据。

对峙数秒,她冷哼着关上后门。

“你最好是。”

这是月假前的最后一周,整个学校都洋溢着极度亢奋的气息,课堂纪律明显不如先前,大家都在畅想怎么安排假期。

“明后天月考,还是五校联考,你们能考几分啊?”沈璐叹气,别说学生,就连她自己,关了快一个月,这会都有些飘,“把课本翻开来吧。”

沈锡舟依言翻到课目页面,可每当桌肚里的手机震动,整颗心就被轻轻提起,避不开的失重感。

哪次都不是沈锡舟。

如果他在报她隔那么久才通过验证的仇,那他成功了。

一直到快中午,招呼才姗姗来迟。

超级大帅比:「我第几个?」

他还不如不发。

中饭,沈锡舟照例和陆千帆谭宵两口子一块。

青菜是老的,土豆梆硬,统共两块排骨还没肉。

“垃圾学校。”

正在那挑剔,两道高大的身影在他们身边停下来,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一只手随之搭上谭宵的肩膀,拍了两下,清越的少年音熟稔地招呼他:“这么早吃上了?”

谭宵抬眼,下巴冲对面两位女士那边点了下:“她们体育课。”

“奥。”沈锡舟也随意朝两位女士看一下,转而向谭宵发起邀请,“一会一起打球?”

谭宵:“行。”

男生们三言两语达成约定,沈锡舟和江开便走开了。

沈锡舟全程保持视而不见的状态,依旧慢条斯理挑饭,每筷子不超过五粒米。

陆千帆转头,见二人有说有笑站到窗口排队,回头狐疑道:“你跟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最近吧。”谭宵的答案模棱两可,“怎么?”

“没怎么。”恋爱中的人总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情绪,陆千帆讨厌这种不够了解谭宵的感觉,“不准去。”

谭宵眉头微微一挑:“理由呢?”

“没有理由。”陆千帆强硬起来,“我想要你做什么,非要讲出个合理理由吗?”

沈锡舟亲眼见证这俩人因为一件小到根本不算事的事不欢而散,叹为观止。

她以前从来不会对丁襄这样,以后应该也不会对别人这样。

她自认,在感情中还算冷静。

半下午,谭宵来高一16班后门口跟陆千帆求和。

陆千帆一开始冷着脸,不过在甜言蜜语的攻势下没能坚持多久,二人和好如初。

陆千帆:“那你后来去没去跟人家打篮球?”

谭宵:“我都答应了。”

陆千帆冷哼。

“又不是女生,这是干嘛啊。”谭宵是真不理解。

陆千帆说:“庄傻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谭宵立马看向沈锡舟。

沈锡舟木然着脸听二人腻歪,避无可避,谁知这俩人还要拉上她,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大哥,你自便。”

她再霸道,也不可能干涉朋友男朋友的交友自由吧。

-

一天下来,少年新事的社员或早或晚、或多或少跟沈锡舟打了招呼,欧灿晨把她拉进了群聊【国台台柱预备役】,也不知道谁起的名字,好大的口气。

睡前,她扫雷式扫荡一圈沈锡舟的Q-Q空间,发现这人,虽然网名很自恋,但空间里一张自拍都没有。

她很满意。

过分在意自身外表的男生很下头。

而且,她没找到那位“公主”的痕迹。

所以,“公主”应该是跟江开有关吧。

她放心了,删掉自己的访问记录,很快便陷入梦乡。

梦里有沈锡舟,还是那个问题,但这次他是当面问的。

她说:“最后一个。”

他说:“骗谁呢。”

后面她就醒了,再也没睡着,梦中的恼羞成怒挥之不去,她一点点看着窗帘外的世界亮起。

又是新的一天了。

-

月考座位按照前次考试成绩排考场,各年段批次最前的那些尖子生都被安排去了行政楼。

行政楼距离食堂很远,去考场的路上,不乏有人抱怨中午抢不到饭。

这种抱怨中,又难免带点凡尔赛。

毕竟能去行政楼考试,意味着年段前90的排名。

上午结束铃打响,学生们从考场中鱼贯而出,平时空旷的行政楼霎时被喧嚷的说话声和纷沓的脚步声充斥,音浪回荡不息。

“草,这次联考哪个傻逼学校出的题啊?我后面一道大题都没做!”

“这么变态,多半是我们学校。”

沈锡舟和陆千帆在隔壁考场,二人汇合后,到楼梯口等谭宵。

谭宵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跟沈锡舟和江开俩人有说有笑着出现在楼梯拐角处。

三个人的海拔高出周遭人一截,并排站在一起,威力加倍,想不注意到都难。

沈锡舟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飞速掠过,0.1秒的对视,她看清他全无连轴考后的疲态,一派神采奕奕。

瞧见她们,谭宵跟两个男生道了别。

沈锡舟把他喊住:“过会打球吗?”

“行。”谭宵应了,加快几步走到了她们面前,拿过陆千帆的笔袋,“走吧。”

陆千帆不动,干咳了一声。

谭宵不明所以,发现陆千帆一个劲瞄沈锡舟的笔袋。

谭宵会意,伸手问沈锡舟要:“也给我吧。”

沈锡舟躲了下:“不用了吧……”

陆千帆非常满意男友的自觉,拽过沈锡舟的笔袋递过去:“让他来。”

两个女生走在前头,陆千帆悄声问道:“我调-教得不错吧?”

“我受宠若惊。”沈锡舟说。

“嘻。”陆千帆得意一笑,“我要哪天跟他分手了,他下个女朋友还不得谢死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胡说八道什么?”谭宵曲起手指,仗着身高优势,非常顺手敲在了陆千帆头上。

陆千帆捂着后脑勺回头骂:“要死啊,我痛不痛的?”

“该。”谭宵批评她,“叫你口无遮拦。”

沈锡舟噙着笑转头看好戏,眼神一不小心又撞到几步之遥的沈锡舟。

她的笑在脸上顿了下,随即作若无其事状,继续看臭情侣打情骂俏。

只留一个不理人的侧颜给他。

笑弯的眼,长直的睫毛,微翘的鼻头,还有那颗点睛之笔的酒窝。

-

第二天的月考,高二高三的结束时间要比高一早二十分钟,铃一响,只听楼上跟千军万马过境,声势浩大,地板都隐隐发颤。

高一的考生难免分心,有人还在奋笔疾书,被打断了神思,发出不满的“啧”声。

监考老师看不下去,开门出去骂人。

沈锡舟早就答完了题,无所事事盯着试卷发呆,行政楼的教室都是阶梯教室,窗户开在墙的最上边,看不到外头。

门一开,她顺着缝隙往外望。

这一看,又看到了沈锡舟,他和谭宵、江开三个人站在一块聊天。

最近见他的频率,比起从前,属实超标。

挨到结束铃响,沈锡舟和江开已经不在了,只剩谭宵在等她们。

路上迎面走来的都是穿高二高三校服的,二十分钟足矣让他们用完中饭,路过小卖部,沈锡舟脚步慢下来:“不想去食堂了,肯定都是些剩菜剩饭。”

陆千帆:“同意。”

谭宵抓住陆千帆的后领,带着她往前走:“不是剩菜剩饭,有人给买饭了。”

“恩人啊。”陆千帆笑逐颜开。

一行三人走进食堂,沈锡舟和江开远远冲谭宵招手。

“我靠,他俩啊?”陆千帆面露嫌弃。

转念,灵光一现,某种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她在沈锡舟耳边耳语:“他最好真的没事。”

最近她的雷达疯狂报警,搞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我当年研究谭宵喜不喜欢我都没这样用心过……”

沈锡舟推搡她一把:“闭嘴。”

谭宵啼笑皆非,看看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你们吃不吃?”

陆千帆吸吸鼻子,可耻地动摇了,但又怕沈锡舟不肯接受来自死对头的嗟来之食,所以没着急表态。

沈锡舟对她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抬脚就往沈锡舟和江开的方向走。

陆千帆嘻嘻一笑,连忙跟上。

两个男生早就吃好了,还坐在这里纯粹为了帮忙管饭,任务完成,便起身要走。

两拨人迎面碰上。

谭宵接过沈锡舟还回来的校卡:“谢了。”

“小事。”沈锡舟说。

两个女生都没开口,陆千帆倒是有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尴尬,反观沈锡舟,许是见惯了男孩子的殷勤,对于这类举手之劳,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脚步不停,绕过他们径直走开了。

“沈锡舟。”沈锡舟喊她,“放学社团聚餐,你到底来不来?”

沈锡舟打开手机一看,确实有群消息。

国台台柱预备役-超级大帅比:「今晚团建,报数@全体」「1」

她看了好几遍时间,确认这是他两分钟前才发的。

不禁满头的问号:“刚发的,催我干嘛?”

沈锡舟扯起嘴角冲她笑了下,是只有她才懂的阴阳怪气:“你不是不爱回消息吗。”

“……”沈锡舟当着他的面在群里回了个「2」,然后拉过陆千帆走开了。

餐厅里各类食物和独有的抹布味里,淀粉肠的味道力压群雄,陆千帆吸吸鼻子,使唤谭宵:“我也想吃。”

谭宵就去排队了,卡放上扣款机,他看着余额,才记起自己的校园卡已经弹尽粮绝,忘了充了。

所以这顿饭,是苦命鸳鸳付的。

……

“他俩怎么说?”陆千帆追问。

吃死对头打的饭已经很没面子了,要还是人家出的钱,她以后怎么理直气壮骂人?

谭宵收起手机,不甚在意:“说不用还。”

陆千帆觉得这饭吃不下去了,反观沈锡舟,胃口不错,不跟以前回回挑三拣四的吃不了两口。

陆千帆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怕他们在你饭里吐口水吗?”

“你怎么这么恶心?”沈锡舟说,“人家又没看着,回头让谭宵说你没吃不就得了。”

陆千帆:“……”

得。

本尊都不介意,她一个亲友团,装什么宁死不屈的烈女。

-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的第一时间,远桥中学就被震天动地的呐喊所淹没。

高一年段下午的考试还是要比高二高三晚,沈锡舟回到教室的时候,隔壁高二早就走空了。

班里恢复座椅,整理课代表发下来的假期作业,其中物理试卷出了点差池,课代表重新跑办公室一趟,折腾下来,天际已经泛起灰色,渐渐吞噬融化的日头。

【国台台柱预备役】群里,欧灿晨告诉沈锡舟,大家在学校靠近校门口的那个凉亭里等她。

她赶到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欧灿晨,化身长颈鹿眺望她来的方向,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一个沈锡舟,坐在座椅里低头玩手机,听到欧灿晨的动静,才懒洋洋抬头分她一个眼神。

沈锡舟加快脚步,走到二人跟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也没等多久。大部队先走了,怕一会排队。”欧灿晨解释大伙的去处,又替沈锡舟解释,“社长有事耽搁了,和我们一起。”

沈锡舟把手机收起来塞进裤兜里,站起来,正眼不瞧沈锡舟一下:“走吧。”

三人一块出校门,两个女生在前面,沈锡舟隔了约莫一米距离。

“我们打的吧。”沈锡舟提议。

餐厅有点远,而且有直达的公交车,欧灿晨直言:“囊中羞涩啊……”

“我坐公交车容易晕车。”沈锡舟随便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你们陪我吧,我请客。”

欧灿晨还在为难,沈锡舟已经做出决定,伸出手臂,遥遥冲出租车示意。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沈锡舟率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欧灿晨奇怪:“社长,你坐后面干嘛?”

沈锡舟挺理所当然:“女生坐前面。”

“哈?”欧灿晨没反应过来,“难道她坐我腿上?”

“忘了。”沈锡舟先反应过来了,头也不回上了副驾驶。

欧灿晨终于也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彻底丧失性别了吗?”

“你女,你女。”沈锡舟告饶,“全世界最女,公主殿下。”

出发路上,车里寂静,只剩外头街市的喧闹,隔了层玻璃,显得遥远而不实际。

随着高峰期的车流,出租车走走停停,前头车海的尾灯像没有尽头,副驾的后视镜里,沈锡舟不经意对上沈锡舟的眼睛,玻璃和镜子都脏脏的,彼此年轻的脸也因此模糊着,变换扭曲的红色光影。

她不知道他已经看了自己多久,至少不是不是刚落下的眼神。

只是一跟她对视,他就挪开了,情绪只收到一半,余烬尚未熄灭。

沈锡舟也别开头,不料捕捉到身边女生望着窗外的半个侧脸。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怪她刻板印象,可大大咧咧的假小子脸上出现少女慕春般的情态,实在是有些违和。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餐厅所在的街道口,计价器显示48元,沈锡舟在口袋里攥着一张红钞,还不等她递出去,副驾驶的人更快一步,给了司机50元。

欧灿晨说:“社长,跟你A吧。”

“不用了。”沈锡舟将硬币随意塞进书包侧袋里。

欧灿晨不想占沈锡舟便宜,又说了两回,沈锡舟还是坚持不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沈锡舟这个提议打车并承诺付钱的人,显得过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决口不提摊钱的事,任那俩人在后面拉扯A不A的问题。

沈锡舟勉力应对着欧灿晨,眼神数次扫过前头沈锡舟的书包,书包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截,里面是满满的书和试卷,看着很沉,背带在她纤瘦的肩头压出凹陷的痕迹。

餐厅里,少年新事的成员们已经点好了菜,整个大厅都被活力四射的说笑所充斥。

沈锡舟打量着周遭环境,忽然为难地瞟了沈锡舟一眼。

他明明面朝着前方,居然留意到了,扭头看她:“怎么了?”

沈锡舟不想显得自己事多,摇头。

沈锡舟也没追问,沈锡舟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料到他下一秒就拦住过路的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颔首:“没问题。”

他冲社友们指另一个方向:“厕所太近,换。”

为方便其他人,沈锡舟自觉走进新桌最靠里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欧灿晨落座她左手边。

然后。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到自己右手边那个位置,顺理成章般,归了另一个人。

他身上清淡的气息轻轻触动她的嗅觉,每次离他近的时候,她都会闻到。

来不及仔细分辨,其余社员蜂拥而至。

座位拥挤,大家不得不互相拖动椅子腾空间,沈锡舟也往里边挪了一下。

垂落的桌布下,他的腿隔着校服裤,若有似无地与她贴在了一起。

只一下,立刻移开了。

第 17 章 第 17 章

儿童节将菜单递给新来的两个女生:“看下,要不要加菜。”

沈锡舟翻到饮料页,尽是些花里胡哨的鲜榨蔬果汁,跟桌上那些大瓶装的可乐和果粒橙对不上货,他们应该是为了省钱,去外面便利店买的。

像远桥这种级别的重点中学,大部分学生都出自不错的家庭,寒门学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少年新事众人的家庭背景参差不齐,其中好几个社员的家境相当优渥,但社里风气很简朴,富有的社员会迁就家境一般的社友的消费水平,不让团建变成一种负担,更不会无故去高端场所请客、无形中制造等级落差。

沈锡舟不喜欢可乐和果粒橙,但没说,翻了页。

李明哲问她喝什么,她说:“可乐。”

“来来来,大家走一个。”儿童节举起杯子,“这学期第一次聚餐,敬我们阳光可爱的青春,敬我们永垂不朽的友情,敬劳资望眼欲穿盼来的月假!”

“你主持的时候但凡有现在一半伶牙俐齿。”欧灿晨话说一半,意思却表达得足够清楚。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一点没避着,反倒更显得儿童节上次的失误不足挂齿。

儿童节也嬉皮笑脸:“那你不是垫底啦?”

“别拦我。”欧灿晨抄起刀叉,对着脸照了照,金属的寒光一闪而过,“我要灭了他。”

其他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人拦你。”

只有老妈子李明哲操不完的心:“灿哥,冷静,开年第一聚,见血不吉利的。”

欧灿晨哪里拦得住,一个暴起:“见血红红火火!”

沈锡舟生怕这场恶战殃及到自己,下意识往反方向避。

然后,后背结结实实贴到边上那人的肩臂,就抵在她脊柱上。

她敛了看戏的笑意,默默退开,想看他又忍住了,只侧了半张脸。

沈锡舟依旧全神贯注欧灿晨和儿童节的打戏,宛如没有感觉到这个小意外。

只是伸手抓住她椅子的扶手,轻轻松松把她连人带椅拖了过去。

“砰。”一声轻响,湮没在哄闹声里,是二人椅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毫不夸张地说,沈锡舟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恶战过后,儿童节理好被薅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继续文绉绉:“接下来这杯,敬我们的新社员——沈锡舟同学,你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谁寒舍?”沈锡舟拒绝自谦。

“就是,我们可是远桥第一社!”“我们和殊绝明明是互相成就。”

大家又笑闹着走了一个。

欧灿晨咋了一下嘴,感慨:“光喝饮料有点寡淡啊……”

未尽的潜台词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儿童节自告奋勇:“我去买!”

“陆翊。”沈锡舟把他叫住,“能帮我带包湿巾和椰汁吗?常温的就行。”

她居然记得他的大名!儿童节受宠若惊,冲她敬了个礼:“遵命。”

不一会,他带着一提啤酒和湿巾椰汁回来,沈锡舟接过自己的东西:“多少钱?”

“不用!”儿童节大手一挥,“没多少钱。”

沈锡舟翻了翻钱包只有整钞,她说:“我一会给你。”

“真不用。”

沈锡舟没再争。

过了会,沈锡舟收到一条Q-Q消息。

风光:「有没有10块?」

他看了眼,没回,一边跟儿童节他们说着话,一边反手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在桌下递给了她。

通体黑色的折叠款男士钱包,除了钞票,还放了几张银行卡,透明的卡格装的身份证,沈锡舟视线划过那张桀骜的脸。

挺人模人样。

又顺势扫了眼他的身份证信息。

大她两年,12月26号的生日,七岁上学。

她抽了张十块钱出来,钱包还他,他聊天聊得投入,没注意到,她等了一会,干脆直接把钱包塞回他书包里。

他感觉到,身体往前倾些,方便她动作,听到拉链拉上的轻微声音,复靠回去。

整个过程自然到,仿佛他们已经很熟稔,经历过无数次这般稀松平常的时刻,又仿佛他们都是粗线条的人,不会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互动产生波澜。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怎么想的。

至少,她是装的。

风光:「一会还你」

超级大帅比:「不用了」

风光:「哦」

关闭Q-Q前,沈锡舟无意间扫过好友列表,忽然发现,欧灿晨的个性签名,是个小皇冠。

她稍怔,脑子嗡地一下,两幕看似毫不相干剧情,倏地连了起来。她试图回忆欧灿晨的个签是否一直如此,还是……在沈锡舟那句“公主殿下”的戏言后所改?但她没有特意关注过,毫无头绪。

在她之前,欧灿晨是沈锡舟唯一加了好友的女社友。

因为他一开始压根没看出她是女生。

-

从七点开始,家长们陆续打电话催孩子回家,大家没玩到太晚,不到八点便散场了,酒也没动几瓶,剩下的都给退了。

沈锡舟和财务总管儿童节前往收银台买单。

李明哲跟了上去:“我来吧。”

他是社里家境最好的学生之一,出手也大方,时不时爆点金币。

沈锡舟说:“不用。”

李明哲说:“开学第一聚,我请大家。”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数了钱递出去,“我请。”

沈锡舟平时也不是小气的人,请点吃喝是常有的,垫付社团费用也总是懒得报账,但今天的聚餐不是路边快餐店,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餐厅,十个人的消费也不低。

大部队收拾完毕,集中在过道边等候。

得知是沈锡舟请的客,都有些意外。

他平时的消费水平大家有目共睹,这顿明显超标了。

“多少钱啊?”

“我刚才看到账单,好像要五百多。”

“要不还是A吧。”

只有沈锡舟闷声不吭,一点不体谅社长大人的经济状况,等儿童节走近,她把10块钱还给了他。

儿童节推脱无效:“你太见外了。”

沈锡舟说:“我欠别人钱难受。”

儿童节一脸受伤:“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亲爱的社友。”

沈锡舟笑着说:“亲兄弟明算账嘛。”

沈锡舟确认大家回家的方式和路线,安排男生护送就近或顺路的女生回家。

几个男生争着想送沈锡舟,让她给拒了:“我家很近,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散了场,大家互相告别,结伴离开。

沈锡舟走到路边,车和行人在繁忙的街道上川流不息,脸上的酡红被夜风渐渐吹凉。

忽觉背上一轻,有人拎起了她的书包。

她知道是谁,配合地卸下。

这是加上好友之后的第一次独处,少了从前的剑拔弩张,但氛围仍与松弛无关,只是换了种紧绷的方式。

俩人无言地在路口等了会,背后路灯和来往车辆的首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时而照成重叠,时而平行着拉长。

一辆空车缓缓驶来,沈锡舟抬手拦下,坐了进去,她伸手问沈锡舟要书包,他却没给,示意她往里坐。

沈锡舟告诉司机:“天鹅湖庄园。”又回头看他:“顺路吗?”

他说:“别管。”

那就是不顺,但沈锡舟还是往里挪了挪。

回家路上俩人也安静着,突然转变的关系,让彼此都有些无所适从。

沿路的街景似乎很吸引沈锡舟,他一路专注窗外。

沈锡舟有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早知道不要他送了。

明明他跟别人都很有话聊,特别是跟江开,总有说不完的话,跟她就惜字如金。

明明有很多可以聊,连月假的安排都不知道问吗?她和陆千帆、谭宵,还有几个朋友约好了去附近的城市游玩,不知道他怎么安排假期。

她当然不会主动费劲扒拉地找他聊天,干脆也扭头看窗外。

约莫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片灯火通明的住宅区外。

五门三启的入口门庭由低调奢华的古铜色金属打造,两侧的影壁八字排开,下方打造了流动的镜水台阶,四位年轻的安保站姿笔挺,向出入的行人与豪车一一致意。

“我到了。”沈锡舟说。

“嗯。”沈锡舟视线从窗外收回,把书包还给她。

他神色一切如常,并未因为她的家境起什么波澜。

沈锡舟还是没提出租车费用:“那,拜。”

沈锡舟看她一眼:“拜。”

简单的道别后,沈锡舟背着书包走进小区,走到拐角,她忍不住回头。

沈锡舟没坐出租车走,他下了车,慢悠悠地踢着步子,路灯昏黄的光把他的身影照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

回到家中,沈锡舟与正打算出门的父母打了个照面,二人皆是神色焦急,韩家志一手大包小包,一手扶着赵岚。

“你妈预产期提前了!”

赵岚是高龄产妇,医生推荐她剖腹产,但她认为顺产对孩子好,坚持顺产。

沈锡舟放下书包,替韩家志接过几个行李,打算陪着一块去医院。

来到车边,韩家志说:“殊绝你就别去了,你在那也帮不了什么忙,在家安心等消息,好吗?”

虽是商量的口吻,事实上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快速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她手里,便火急火燎地带着赵岚离开了。

车子已经消失好一会,沈锡舟仍然捏着钱,对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心中既有对母亲的担忧,也有对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无奈。

虽然不去医院,但妈妈在待产,她做不倒跟没事人一样出去旅游。

陆千帆在电话里哀嚎:“可是你不去了我跟谁睡一间啊?”

“谭宵呗。”沈锡舟说,“注意安全。”

劲爆言论一出,陆千帆笑骂道:“你这个人怎么满脑子淫秽色情。”

两个女生电话汤煲了好几个小时,话题环了太平洋一圈,说着说着,说到了苦命鸳鸳,陆千帆义愤填膺:“笑面虎过生日,断眉哥喊谭宵去玩,你知道有多搞笑吗,国庆节的生日,现在来开生日派对,你猜为什么?因为没钱,过了年有压岁钱了……但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他居然强调男生局!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怕谭宵带我和你吗?我还不稀罕呢!”

沈锡舟:“谭宵怎么回的?”

“他当然说已经有出游的计划了。”陆千帆冷哼,“而且他郑重声明了,不欢迎我就是不欢迎他,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他,跟他做朋友就必须接受我。”

沈锡舟不太相信:“他居然会说这些?”

陆千帆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上他号发的,而且你知道吗,断眉哥的头像,居然是他自己的照片!网名是超级大帅比,我真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的。”

沈锡舟只能装作才知道:“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啊。”

假期期间,空间和校内充斥着学生们的动态更新,不是出游,就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

而沈锡舟的生活,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剧变。

放假第二天凌晨,赵岚经历二十个小时的折磨,从顺转剖,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起名韩天泽。

沈锡舟去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又小又皱的一团,睡在襁褓中。

赵岚筋疲力竭,却怎么都舍不得睡去,看韩天泽的眼神饱含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父母像一对新手父母,对这个小婴儿的一切怀着新奇和喜悦。

那种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亲密,与她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是不是很可爱?”赵岚招呼她,“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看看弟弟嘛。”

沈锡舟倔着不肯动:“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看他的。”

赵岚哭笑不得:“那你站那么远,怎么看我?”

沈锡舟这才肯过去。

赵岚苍白的脸颊皮肤下透着一片绯色,沈锡舟原以为她是热的,近看才发现,这分明她生产时用力过度造成的血管爆裂。

她一直很爱美,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出入购物商场和美容院,虽然年近五十,但怀孕之前最多只看得出35岁的年纪。

就是这么一个嗜美如命的女人,为了孩子,剪去精心保养的长发,听说什么对孩子好就吃什么,整个孕期增重60斤,与从前风韵犹存的形象胖若两人。

“很痛吗?”沈锡舟一想到16年前,妈妈也是经历这样的痛苦把她生下来,她的语气彻底软了。

知道女儿心疼自己,赵岚浮肿的脸上漾开一个欣慰的笑:“生孩子都是这样,以后你也要经历这些。”

沈锡舟说:“我不生。”

赵岚笑话她:“不生孩子哪个男人肯要你。”

沈锡舟不喜欢听这种话,赌气说:“那就别要,我又不稀罕。”

赵岚摇摇头:“傻话。”

父母留给她的温情时间并不多,随着韩天泽不知缘由的嘹亮哭嚎,他们的注意力又全跑到了他身上。

月嫂招呼沈锡舟:“姐姐要不要抱一下弟弟?”

“我抱不好。”沈锡舟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伸出食指敷衍地勾了下小婴儿的手,他那么小,整只手还没有她一根手指长,脆弱到好像她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弄坏。

也许是她冷血吧,他身体里明明流着和她相同的血,却激不起她一丝亲情的眷顾。

只有奶奶留意到她的失落。

祖孙俩一同离开病房,夜晚的医院依旧繁忙,车流在停车场闸口排着长队。

奶奶突然郑重其事来了句:“奶奶永远最喜欢殊绝。”

这还不够,老太太又颇为孩子气地补充:“死后所有东西也都只给殊绝一个人。”

沈锡舟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因为稀罕钱。”

“钱都不稀罕,你傻吗?”奶奶冷哼,“你知道我退休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沈锡舟:“多少?”

奶奶比了个手势,教师退休,她的养老金还算可观。

“哇。”沈锡舟配合地惊叹。

奶奶满意了,露出个得意的笑。

这天晚上,沈锡舟去奶奶家过的夜,非要像小时候那样和奶奶一个房间,还挤一个被窝。

奶奶吓唬她:“我们老年人会趁小孩睡着吸你们精气哦。”

“吸吧。”沈锡舟裹着被子打死不挪窝,“我给你吸20年。”

“呸呸呸。”奶奶连忙捂她嘴,罕见地真跟她生气了,“你胡说什么?”

老太太平时不信鬼神,这回却非常郑重其事地对着空气乱求乱拜一通:“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乱说话,您莫当真,莫当真啊……”

-

夜深了,奶奶早已入眠,沈锡舟却胡思乱想地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她放弃入睡,拿过手机,消磨长夜。

刷空间的时候,刷到沈锡舟的动态。

「兄弟生日快乐【迟到四个月版】」

配了张图,数十人的合照。

清一色的男生,他和江开勾肩搭背站在中间冲镜头笑,少年感扑面而来。

女性的侦探意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第一时间发现现场无烟无酒,连台面上的东西都摆放齐整,透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乖。

通过他们身后黑色幕墙的反光,她在人群的缝隙中找到了拍照者。

是个女生,只露了小半张脸,高糊都挡不住的漂亮。

十几岁的模样,排除KTV工作人员的可能。

这位,想必就是“公主”了。

所以吧,什么纯男生局,碰上特殊的人,有的是例外。

就在几天前,沈锡舟还不理解陆千帆因为一点小事和谭宵闹情绪。

可今天,她居然会因为自己在沈锡舟心里不够特殊而不爽。

他没叫她就算了,这一天一夜,他甚至不知道给她发条消息。

人家陆千帆好歹还能正大光明跟谭宵表达不满。

她呢,根本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除了默默后悔同意他的好友申请,还能干嘛。

完了,这把废了。

她把手机翻了个面,发愁地想。

第 18 章 第 18 章

假期最后一天,沈锡舟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