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了。
“横秋剑府,三寸地牢,空无山中。”
夜风微凉,未等谢淮有所喘息,熟悉的声音便轻飘飘地从不远之外传来,谢淮浑身一僵,慢慢抬头。
只见月色之下,叶南徽不急不慢地踱步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如今血迹斑斑,十分狼狈的谢淮,歪了歪头,“谢……仙君,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该如何去吗?”
“你能看见我?” 谢淮看着叶南徽的眼睛,突然笑了笑,“你在诈我。”
如今地界天道虽散,可她隔绝出来的这一方天地却并未解禁。
叶南徽从一开始便能看见他。
叶南徽瞧着满面血色的谢淮,颇为好心地递出一方干净的鲛绡。
“谢仙君,你愿意赌命,我自然相陪,或许你不知道,我做鬼向来公平,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你骗了我那么久,我总归讨点利息。”
“不过分吧?”
叶南徽语毕,森森鬼气便从她体内蔓延开来,重新压制住了谢淮。
谢淮本就受了伤,自然招架不住叶南徽的鬼气。怀中碎掉的念珠膈在他的心口,他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
倒是阴差阳错了,如今不用他来做这个坏人了。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叶南徽。
周身鬼气,绝世无双的恶鬼之身。
可这还不够。谢淮声音越咳越大,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还远远不够……
他费力地仰头,眸间闪过寒意,随即又恢复成往日笑意盈盈的模样,声音温柔:“南徽,我们是一起的。”
“你该杀的不是我,是天道啊。”
他眸光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不知何时出来的慕拭雪。
“你知道天道为了找你……害了多少人吗?”
……
……
……
【空无山中】
楼砚辞垂眼看着眼前的“九方”一点点湮灭。
假的。
这具仙身是假的。
是以琼枝为体,用仙力捏就的赝品。
但……魂却是真的。
方才“九方”体内之魂已然重新变了个模样,正静静地浮在楼砚辞的面前。
楼砚辞拧眉,这魂的气息还带着阳气,是生魂,可怎么会……是生魂。
还来不及细想。
只听远方猛地响起惊雷,声声贯耳。
那股让人见之难忘的气息,正以极快地速度朝他接近——
天道已至。
第86章 第 86 章 一对苦情人
天道化身?
风声猎猎, 楼砚辞立于山洞之外,眼前半空之中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子。
孤冷清绝,气息和之前白见月身上的一模一样,却又强势数倍不止。
一缕幽光自她指尖而出, 直向他身后洞穴而去。
须臾之间, 女子睁开了眼:“九方仙身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 楼砚辞手中的春秋剑剑灵却自发地想要臣服,因承受不住这股威压, 干脆从剑身而出,化作一点灵光躲进了楼砚辞的眉间。
“没了。”楼砚辞沉下眉眼, 方才出来时,他将洞中生魂和琼枝都收了起来,如今洞穴空空荡荡,并无其他东西。
“撒谎。”女子面不改色,手指轻点,楼砚辞便朝她飞去。
和江临城外, 尚是白见月时的力量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 楼砚辞浑身上下像是被细线束缚住,不能动弹分毫。
天道之力,人所不能敌。
楼砚辞拼尽全力也只能轻轻动动手指, 将内丹之中,一缕极为浅淡的九幽煞气从中剥离, 悄无声息地朝女子缠去。
而同时,女子轻垂眼睫, 轻吐出一个字:“开。”
淡金色的幽光随即便没入了楼砚辞的识海之中。
她要读取他的记忆。
并没有什么过于痛苦的感觉。
识海之中一片空白,楼砚辞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对识海的控制,像是在漫无边际的冰海之中浮沉, 漂泊无依,不知天地,不知人间,不知己身。
而识海之外,不过瞬时,女子眸中相同的浅金眸光便黯淡下来。
须臾之间,楼砚辞方才所历已尽在她掌握之中。此时此刻,他对她已经毫无用处。
女子看着楼砚辞,眸中浮出浅淡的厌色。
她命书钦定的天命之人,本该成为她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刀的,可…不但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还让心魔占据了灵明。
若非他执迷不悟,她何须耗费那么多力量,重启轮回十二次之多。
若非命书,若非叶南徽,他早该死了。
女子眉眼沉沉。
如今…她虽不能直接杀了他,但……毁掉他的办法,她还多的是。
心念一起,空中便多出一条裂缝。
而楼砚辞的神魂与身体分离,化作一缕暗红色的血烟,没入了那裂缝之中。
做完一切,女子的目光才重新归于眼前这山峦之上。
楼砚辞发现的生魂和琼枝,只是障眼法而已。谢淮惯爱用这样的手段,但九方真身一定就在这里。
天道之下,谢淮不敢对她撒谎。
【横秋地府,三寸地牢,空无山……中】
天道的目光上下轻轻扫过眼前薄雾弥漫的大山。
由上古烛龙身躯所化之山,远为实,近为虚,所见为真,所触为假,因而名曰空无之山。
衣袖轻挥,天道力量之下,空无山露出了它的真容——
烛龙十万一千二百三十六片龙鳞,化作这成万石壁空洞,而九方仙身的气息便被置于这石壁空洞之中。
谢淮倒是好精巧的……谋划。将九方仙身置于此处,便是她以天道之力,想要寻到,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天道缓缓闭眼。
磅礴气运之力自她周身起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开来。天道化身的指尖之上,一缕红线正缓慢化出起形,朝空无山寻去。
而天道化身所成女子身影,霎时之间便浅淡不少。
……
……
……
“恶心的恶鬼,根本不配活着。也不知道山主和楼小仙君怎么在想,竟真的同意让她留下。”
“嘘嘘嘘,你小声些,说她也就罢了,提山主和楼小仙君做什么。”
“嗐,我只是嘴快,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生气,你是没看到她在刹那殿大放厥词的模样,山主问她要什么,她居然说要楼小仙君。真真是不害臊。”
群山环绕,薄雾浓云之间,绿意盎然处,正是……刹那殿外。
楼砚辞垂眼看着脚下玉石。
弟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地没入他的耳中。
擦身而过之际,他们并未察觉到他,他抬手看了看自己。
魂体?天道这是将他带到了……何时?
一道清风而过,卷起些许惨败的枯叶,方才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瞬时便安静下来。
他心窍蓦地一颤,抬眼,刹那殿外,身着青衣的叶南徽便撞入了他的眼睛。
她似乎不怎么高兴,冷着脸从刹那殿出来,手里还拿着套仙山的月白仙袍。
楼砚辞伸手,不出所料,他的手径直穿过了叶南徽的身体。
沉默片刻后,他跟了上去。
到了学舍住处,再没有旁人,一直冷着脸的叶南徽将仙袍啪地随手扔在桌上,眉目之间生出明显的怒气,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欺鬼太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叶南徽的怒气明显又大了不少,刚刚喝完茶水的杯子,啪地一声被她扔了出去。
“我辛辛苦苦为你们打退魔族,到头来就给我一件破衣服?”
“楼砚辞,你们仙山中的人真不是东西!”
叶南徽已然气急,啪啪啪地又连扔数个茶杯。
“要不是你们山主已至大乘境,我多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啊啊啊啊啊,就怪你有几分美色,否则我怎么会治好了体内煞气之毒,还留在这破山上。”
连续骂了近一个时辰。
叶南徽才解了气,挥手解了隔音咒,坐回了方桌前。
她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撑着下巴,拿起笔,在纸上开始勾勾画画,一盏茶以后,叶南徽才停笔,满意地将纸展开抖了抖,拎了起来。
楼砚辞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对面,隔着一张薄薄的纸,清楚地看见了叶南徽含笑的目光。
而那张纸上排头两字是……
婚书。
楼砚辞心头停了一拍。
而那厢叶南徽待纸上墨迹干了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信封,嘴里嘀咕:“这世上,我最想要的就只有楼砚辞,恶鬼又怎么了,有什么不行的,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等楼砚辞回来,我就亲口问问他。”
叶南徽还在不停地抱怨。
楼砚辞的耳边却安静下来,只反复回响着方才的话——
这世上,我最想要的就只有楼砚辞。
此话入耳,楼砚辞骤停的心窍又颤了颤,像是泡入蜜水之中,浮浮沉沉,不愿清醒。
心甘情愿地沉沦。
楼砚辞的魂体一寸一寸地软了下去。
直到眼前景象慢慢消散,冰冷的潭水仿佛涌入肺腑,传来刺骨寒意,楼砚辞才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漆黑。
先前没入楼砚辞眉心的剑灵“咻”地脱离出来,但似乎是被什么压制,剑灵紧张地围着他转了又转,却并未吐露出一句话。
只它身上带着的浅淡幽光,让楼砚辞看清了眼前之景象。
硕大的龙身缠绕在他周身浮动着的锁链之上,而他被困其中,只稍微动了一动,那锁链霎时便往里面进了三寸。
寒潭、龙身、锁魂。
楼砚辞抬眼朝上看去,一颗硕大的龙头正微微低头注视着他。
“春秋。”
楼砚辞嘴唇微微翕动,想试着斩一斩这周身锁链。
可春秋剑刚一接近,那锁链之上的龙身便开始盘旋移动,离他们越来越近。
楼砚辞只得作罢。
目光四处打量,因着龙身比方才近了许多,楼砚辞这才注意到那鳞片之中,夹杂着一些发着光的东西。
那光很是微弱。
楼砚辞伸手轻轻将离得最近的那光引了出来。
等搁置到眼前,楼砚辞才发现这似乎…是泪。
神魂垂泪,泪落不散,化作记忆。
他长睫一颤,想起方才刹那殿的场景,手掌倏忽蜷起,将那粒魂泪握入掌心。
这……是属于叶南徽的泪水。
泪水握碎在他掌心之中,陌生的记忆再度向他涌来。
这一次,很痛——
“第十二次了。”
楼砚辞的魂体漂浮在上,俯瞰着寒潭之下的一切。
龙身之间,紧紧禁锢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南徽,她的对面,天道化身的女子正拧眉看着紧闭双眼,似乎已无知觉的叶南徽。
“命书重启十二次了,还是没用……楼砚辞再度自刎了。”天道化身的声音里带着无情的冷漠。
“意料之中。”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楼砚辞认了出来,是谢淮。
“我耗费大力气将叶南徽的神魂抽出禁锢于此,又用天道之力另塑魂魄注入她的身体进入轮回,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么一句话的。”
天道抬眼看向一旁的谢淮:“你的力量要借给我。”
“还要重启第十三次?”谢淮挑了挑眉,“要不你洗除楼砚辞的记忆试试?”
天道拧眉,自身威压压得谢淮脸色一白:“命书已定,我也不能插手,若能洗除楼砚辞的记忆,还需你来言说?”
“我要你给我你的力量,将傀儡被杀十二次的记忆植入她的识海之中。”天道冷漠地看向眼前的叶南徽,“如此一来,他们就绝不可能再相爱。命书的剧情线才有可能正常地运转下去。”
谢淮闻言,轻轻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叶南徽:“啧啧真可怜,轮回十二次,加在一起上千年了吧。这样日日被你强行洗去记忆,该多疼啊。如今她的记忆和对楼砚辞的情意,还剩下多少?”
“只剩下不足十一。”天道垂眼,敛下眸中暗色,“若非她太过倔强,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谢淮弯唇笑了笑:“你就不怕因着傀儡被杀的记忆,我们南徽对楼砚辞敬而远之,你的命书如何实现?”
“我会找办法重新选人取代楼砚辞的位置。就不用你操心了。”
谢淮眸光一闪,合掌笑道:“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天道开口,那我……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得谢淮应允,天道须臾之间便取走了谢淮的力量。
“你要什么?”有借有还,就连这地界天道也必须了断因果。
谢淮看向眼前的叶南徽:“倒不用这么一板一眼的……此前你托我找人时已经免了我的雷刑,我如今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若……就让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同族了,她,勉强也算是吧。”
“……一盏茶。”天道沉吟片刻,还是应下了谢淮的要求。
待天道气息消失以后。
谢淮眉眼之间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伸手替叶南徽擦了擦眼睫缀上的泪珠。
手中的仙力注入其中。
“……天道那命书实在写得糟糕,偏偏她瘾还大,这世间情爱,她懂什么?”
“算我送你一个人情吧。”
“或许有朝一日,你有机缘得知真相。”
谢淮正准备将手中注入仙力的泪珠抛入深潭之中。
脱手的前一刻,却听见叶南徽口中喃喃声——
“楼砚辞,我会…牢牢抓住你的。”
话音落地,扑通一声。
泪珠坠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潭。
“……可还真是一对苦情人。”
谢淮略带调侃的叹息散开在寒潭之中。
刺骨寒意再度袭来,楼砚辞再度睁眼时,掌心之中那粒泪珠已经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如南徽对他的情意。
第87章 第 87 章 生魂
“楼砚辞,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我的。”
叶南徽人缩在楼砚辞怀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手胡乱戳了戳楼砚辞的脸,“别不说话…我…我想知道。”
他低头看她, 只见她眼睛半合, 显然已经倦怠至极。
恶鬼与仙君的神魂交融并不容易, 加之她体内的煞毒并为完全解开,仙力注入其中, 与恶鬼之力纠缠,所得痛苦更甚欢愉, 让她承受不住地攀附在他身上,在他肩头留下密密的齿痕。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脖颈,仍由她发泄神魂痛意,一遍又一遍在她耳后落下细碎的轻吻,尽力安抚于她。
只是……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起初尚能抱元归一, 可…肉身、神魂、气息纠缠……过于亲密的接触, 让他对她的欲念无所遁形,让他…忍不住重一些,再重一些, 直至失控。
如今,听到她的问话, 他心中生出些微羞怯,只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尾溢出的泪水, 脸上绯色蔓延,并没有回答,只生疏又青涩地将她牢牢锁进怀中, 拍着她的背:“先睡吧,南徽。”
“睡醒了……我再告诉你。”
她眨了眨眼,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他脸上绯色不断加深,才回身抱住了他,她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尖,一声叹息。
“来不及了啊,砚辞。”
一滴泪珠落到他脖领之上,还没等他回神,怀中暖意霎时化为虚无。
来不及了。
四个字落,无边寒意随即便朝他涌来。
楼砚辞睁开眼,寒潭之中,没有她的身影,只有无数泪珠在龙身鳞甲之间发出幽幽暗光。
寒潭磨人。
神魂浮沉其中,难以挣脱。
沁着刺骨寒意的潭水一次又一次将其中所困神魂淹没,寒凉会顺着每一缕魂息将神魂裹挟,冷冽到了极致,神魂深处甚至会开始传来灼痛之意。
【啧啧真可怜,轮回十二次,加在一起上千年了吧,这样日日被你强行洗去记忆,该多疼啊。】
谢淮的风凉话化作利刃,字字刺进楼砚辞的心口。
有多疼?
龙鳞之间的泪珠就是答案。
此地于楼砚辞而言,恰如人间炼狱,他闭上眼,任由深潭再一次将他吞没,于其中浮沉,受她之痛,感她之苦。
恨意随苦痛与日俱增,楼砚辞眼尾煞红,神魂魔气日重,随着裹挟神魂的寒凉,一点点潜入深潭,再悄无声息缠上了那劈斩不动的龙身囚锁。
他以神魂为誓,必使伤她之人……
不得好死。
……
……
……
【慕宅】
叶南徽看着眼前的谢淮,呼出口气:“谢仙君,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啊。”
谢淮眯着眼睛笑了笑:“不过与你,与慕拭雪一样都是可怜人而已。这地界天道仗着天地通途已断,横行霸道,想剿灭这世间对她最后的一点威胁,恶事做尽。”
“如今,若她取得你的仙身,毁了仙身之后,重拟命书。那个时候……南徽,我也帮不得你了。”
叶南徽神魂内视识海之中的命书。
谢淮方才之言,确实解了她一些困惑。
从前她总是在琢磨,若说地铁天道的目的是让她历劫失败,那前十二次她次次“死”在楼砚辞剑下,已然达到目的,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启轮回。
如今谢淮的话倒是说得通——
“命书所定,你被楼砚辞杀死以后,由他剖出内丹炼化,以救白清枝的性命。这内丹炼化之后的东西,才是地界天道所求。”
“你是九方力量转世,她想要那力量,却因欠下九方因果,不能直接动手,这才以命书之法,想要你因情而亡,削减掉那力量的戾气,再由天道青睐之人炼化,而她的化身则能毫不费力地得到。”
“若非你今世喝药‘自刎’,让与你联了命数的化身‘白清枝’殒命,让命书成了摆设,她也不用大费周章去寻你的仙身,只要消磨干净你对楼砚辞的情意,便能另外定下杀你之人。”
说完,谢淮噙着笑意看向一旁结界之外茫然无措的慕拭雪:“说起来,九方力量转世之中,有些碎片附在别人身上。”
“地界地道受其迷惑,在你出世之前,也认错了不少人。”
“慕拭雪和她娘,不过就是其中一二。”
“说是人间气运所集为势的地界天道,也干了不少残害凡人之事呢。”
叶南徽从识海而出,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谢淮,轻启薄唇:“那你的目的呢?”
“地界天道重拟命书,一开始选定的人是你吧。”
谢淮眨了眨眼:“我不过是被地界天道所迫,才助纣为虐而已。这个时候,南徽你莫不是还要先算我的账?”
叶南徽没再言语,闭上眼睛,左手掐诀,轻轻一点,将这结界破开。
谢淮身上的威压也陡然消失。
“他你认得吗?”
听到动静的慕拭雪过来,看着突然出现在院中的谢淮,眸中闪过惊疑,却摇了摇头。
叶南徽有些意外,谢淮却挑了挑眉,看向叶南徽:“若无其他事,不如即刻赶往空无山中?”
“啧,我此番才想起,楼砚辞此刻也正在空无山中……怕是会与天道相遇。”
他是故意的。
叶南徽眉眼之间凝出冷意,可眼下,并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
叶南徽掌中一道暗光直入谢淮恶心:“说起来……谢仙君如今也不算是仙君了吧,九幽瘴气之毒,这天下唯我可解,你最好老实点。”
看着谢淮脸上笑意僵住,叶南徽才转头对慕拭雪交代:“此人不善,我若未归,你离他远一些。”
“南徽何必对我敌意这般大。”谢淮冷眼看着叶南徽对他的防备,手中凝出法诀,唇角勾了勾,朝叶南徽伸出手,“我在空无山中设下法阵,如此要更快一些。”
“也不知,楼小仙君……还顶不顶得住?”
明知谢淮此言不怀好意,叶南徽心头却仍生起不安,只身入了那法阵。
横秋剑府,三寸地牢,空无山中,她从未涉足之地,如今有她放心不下之人,她自是——
去心似箭。
……
……
……
【空无山】
谢淮的法阵并未作假,不过转瞬之间,叶南徽与他便置身千里之外。
云深雾重。
叶南徽却一眼看到了山底层山洞前那道熟悉的气息——楼砚辞。
她与谢淮几乎同时动身,一上一下,她直奔楼砚辞而去,谢淮直奔山中之上。
还有气儿。
在见到楼砚辞的第一眼,叶南徽松了口气,但很快便察觉出不对,他的魂呢?
将楼砚辞半撑住,叶南徽的鬼气直入他的体内,空空荡荡,并无半丝神魂气息。
叶南徽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的神魂没了。”
“你的仙身被带走了。”
谢淮落在她的身后,一仙一鬼同时开口。说的都是自己最关切之事。
见叶南徽眉目之间凝出冷意,谢淮扫过楼砚辞的肉身,不多时便开了口:“地界天道抽了他的神魂。”
他手中浮起白光,覆在楼砚辞肉身之上,不消多久,楼砚辞的身上便漂浮起一些熟悉的气息。
“需得去寻她一趟了。”谢淮收回仙力,眯了眯眼睛,“但愿你的仙身还保得住。”
经过上次一事,难保天道不会因为夜长梦多,将九方的仙身尽快处理干净。
谢淮敛下眸中急色,看着仍没有动静的叶南徽,轻声提醒:“该走了。你的仙身和楼砚辞的神魂在她手中,必得快些从她手里夺回来才行。”
叶南徽的指尖尚停留在楼砚辞的额心。
她垂下眼,看了看楼砚辞身边黯淡无光的春秋剑。
“谢淮。”叶南徽开了口,“我要先安顿好他的肉身。”
“天道一事,你自己先去吧。”
谢淮浑身一僵,眉头下意识皱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南徽:“现在不是顾着他肉身的时候,你的仙身——”
话未说完,便见叶南徽搀起楼砚辞的肉身,直接打断了他:“如今天道下落未可知,我与你同去,也是一个找字,他的肉身就这么跟着我,我不放心。”
“不如分开,你先去寻,待我安顿好他,我自会来寻你。”
叶南徽的语气很是果决,没有半分商讨余地。
说完便左手掐诀,带着楼砚辞霎时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了空无山中。
风声猎猎,谢淮衣袂飘扬,脸色难看至极,叶南徽去处,他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何处——九幽瘴气之中。
唯有那处,才会让叶南徽化作黑烟而去,才会让他不能寸进分毫。
愚蠢。
谢淮压下心中躁意,一击灵气打向空无山中。
几息之后,空无山大大小小的洞穴里便自起而出无数道灵气,落地幻化成人形。
“仙君。”这些身上还带着微弱仙气的仙魂半跪在谢淮面前。
“地界天道何在?”
“禀仙君,地界天道将九方仙身重新带回至昆仑之巅。”
这倒是不出他的所料,要想彻底毁掉九方仙身,地界六百零八座仙山,只有最接近天界的昆仑山巅,还尚存着,能破掉九方仙身周身残存神力的春云浮岚。
“……楼砚辞的神魂呢?”谢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禀仙君,苍梧之地。”
苍梧之地,折磨神魂之所在。
是了,地界天道怎么敢杀了楼砚辞。谢淮一闪而过方才叶南徽的紧张神情。
眉目渐渐舒展,他原本想即刻带着叶南徽前去夺回九方仙身,现在倒是有更好的主意了。
他养了楼砚辞这般久,现在该是让他死的时候了。
……
云舒云卷,空无山太大,其间似乎亦有禁制,叶南徽只能察觉到谢淮的气息,并不能听到他的言语动静。
方才她当着谢淮的面化作一缕黑烟,使了个障眼法,没入地下,直到察觉空无山中没了谢淮的气息,才掐着手下生魂的脖颈,回到那山洞之中,挥袖将这山洞封了个严严实实。
在她找到楼砚辞的一瞬,她便察觉到他身上带着一道生魂,便在谢淮到来之前,用咒封了她的嘴。
如今确认再无他人,才解了这生魂的禁言。
刚一解开,就见那生魂的泪水扑簌簌而下——
“快跑,别待在这儿。”
她泪水止不住地落下:“谢淮,会害你家破人亡的。”
第88章 第 88 章 化鬼入魔
泪水不断从眼前这缕生魂的眼眸之中涌了出来, 她哭得几欲晕厥。
一旁的叶南徽试图与她搭话,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除去方才那句话,她只自顾自地一直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词儿。
“快跑,快跑。”
“姐姐……”
“谢淮, 谢淮, 谢淮!”
生魂的目光突然凝在了叶南徽身上, 她的眸光陡然变得惊惧,对着叶南徽喊出谢淮的名字。
那声音崩得很紧, 带着几近破溃的嘶哑。
叶南徽被她喊得头皮发麻,刚想要靠近问个清楚, 却见那生魂惊慌失措地在山洞中四处窜来窜去,十分抗拒她的气息。
惹得叶南徽实在是没了耐心,强行用术法将她定住,才勉强算是安稳下来。
“楼砚辞在哪里?”叶南徽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原本将这生魂擒住,是想从中问出楼砚辞的下落, 谁知…这生魂怕是已经疯了。
“你们是一样的, 你们是一样的……”
果然,那生魂像是被吓破了胆,蜷缩在山洞一角, 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没有得到楼砚辞的下落,叶南徽略微有些失望。
对于谢淮, 她并不十分信任。
谢淮将地界天道的底细倒了个精光,对他自己却丝毫不提。他将九方仙身藏起来多年, 总不至于别无所求……且观他言辞,他对九方仙身的在意实在是太过了些。
还有这生魂对谢淮的态度……
想必谢淮也不是什么善类,才会惹得这生魂如此害怕她。
至于谢淮做了何事, 叶南徽原也想问个明白,但如今这生魂的模样,想要问清楚已经是不能的了。
叶南徽看着这生魂,纷乱思绪反复闪过,又被她强行压下。
如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楼砚辞的下落,从这生魂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东西,她也便只能和谢淮交涉了。
叶南徽起身,准备施法这生魂放走。
在地界之中,偶有活人魂魄走失,肉身气息尚存者,便谓之生魂。
阳寿未尽,自该回到其身。
叶南徽虽为恶鬼,但从前在仙山所学术法,这般简单的生魂牵引之术,也不算麻烦。
术法落在那生魂上,许是仙术有定神之效,那生魂竟也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原以为这样就能将那生魂送走。
可那生魂在洞中徘徊一阵后,却这忽然陷了下去,消失在石洞之底。
什么样的活人能生在这石洞下面?
叶南徽拧眉觉出不对,思虑片刻后,便也掐诀跟了上去。
这石洞底下竟是空的。
叶南徽跟着那生魂一路在这地底下穿梭,弯弯绕绕,也不知绕过多少条小道,才终于见那生魂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牢笼。
山洞之下,通道狭窄本就不宜走动,这牢笼陷在石壁之间,显得格外逼仄。
而这方寸之间的牢笼之中竟还囚着一人。
显然就是这生魂肉身。
生魂再度发出悲泣之音,在牢笼跟前徘徊停滞,却并未即刻回到自己的身体。
叶南徽掐着法诀照亮一方,微光映在牢笼之中,看清牢笼中人的一瞬,叶南徽心跳漏了一拍。
活着也算是还活着。
只是双目被利刃毁去,微张的唇齿之间空空荡荡,并无舌尖的影子。
手脚同时被锁链囚住,关节处渗出血迹,约摸也是废了。
生魂呜咽不停,迟迟不肯归位。
叶南徽沉默片刻,便解了附在生魂上的引魂之术。
没了引魂之术的牵引,生魂几乎是逃一般的缩到了这小道尽头。
“谢淮……为何毁去你的肉身?却吊着你一口气,并未杀你。”
生魂自然没办法开口。
叶南徽暂且将楼砚辞的肉身安置在法器之中,腾出了手,一击将牢笼打开。
……好重的怨气。
牢笼打开之后,叶南徽就将这生魂的肉/身放了下来,去探她腿脚和手腕,果然已尽数被折断。
怨气丛生,却不是从这生魂肉身而来。
叶南徽的目光落在这地牢之下,轻轻用脚踏了踏,传来空荡荡的回音。
“竟还能继续往下……”叶南徽伸手将生魂重新囚起,一同往地牢之下而去。
刚没入地牢之下,生魂便彻底晕了过去。
怨气扑面而来,激得叶南徽也红了眼尾,浑身鬼气横肆,叶南徽伸手护住楼砚辞栖身的法器和那生魂,闭眼顺了顺体内翻涌的杀意,这才继续追着那磅礴怨气之所在而去。
越往里走,那怨气便越重,即便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见时,还是忍不住地心头一跳。
狭窄通道尽头,是成堆的人族尸骨。
尸骨这东西,对于叶南徽而言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她在九幽之中,杀了不少妖魔,累累白骨已然是司空见惯。
真正让她心惊的是那成山的尸骨之上,其中一具白骨……有姜隐的气息。
当初在无暮城之事告一段落之后,她和楚方曾前往夫诸选好地埋骨之地去拜姜隐。
彼时她正犹疑,姜隐在山主、在夫诸眼里皆已飞升,可最后又怎会化鬼。于是便想挖出那坟,看一看姜隐尸骨。
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姜隐的尸骨,只得了慕拭雪的一块木牌。
如今……姜隐的尸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南徽骤然想起姜隐死前曾告诉过她的话,她让她去江临城,说这世间飞升只是一个骗局,说江临城藏着她轮回的秘密。
是了,地界天道应运而生,天地通途被九方斩断,哪里还有凡人飞升之机缘。
而当初仙山之上,是谢淮告诉山主,告诉姜隐,夺夫诸气运便可飞升。
姜隐杀了夫诸之后,的确一路破境,在山主见证之下,“飞升”成仙,这才有后世关于姜隐的种种飞升传说。
叶南徽抬眼看着那尸骨山上的旧人,无数细枝末节涌入她的识海。
当初在镇妖剑辟出的幻境之中,那个出现在姜隐身边的仙君面目一点点清晰……是谢淮无疑。
“飞升”是假,“成仙”是假,姜隐化鬼,是…谢淮的谋划。
叶南徽咬破唇瓣。
血珠凝出,与这无边怨气相融。
天怒人怨。怨气由人而生,载人生前不平之事。
人怨激愤从不亚于天怒。
叶南徽以恶鬼之身引怨气入体,怨气刚一相融,她的识海之中,便被血色染红。
于血色之中,叶南徽见到了九方。
一模一样的脸,九方合眼,眉目之间是比慕拭雪更多千百倍的仙神慈悲,可周身怨气盈体,却是不祥。
“邪魔外道!”
一声怒喝。
叶南徽循声而去,见到了谢淮和姜隐。
姜隐跪在地上,谢淮食指与拇指相扣,其余三指按压在姜隐额心之上,红光自姜隐额心蔓延开来,而她体内神魂则被那红光一点点牵扯出来。
谢淮他在——抽人生魂。
叶南徽心下一冷。
人死后,肉身无息,神魂因怨念而化鬼;像这样肉身尚在便抽人魂魄的,除了鬼修,叶南徽还没接触过第二个。
便是鬼修也会炼了丹药,喂生者服下,尽量缓解生魂苦痛。
而谢淮显然并没有多顾忌姜隐的意思。
在谢淮所行之咒下,因为魂魄强行离体,姜隐七窍已然出血,眼珠也开始翻白。
强行抽人生魂,极容易损伤躯体,即便如今谢淮放弃用此法抽出生魂,姜隐也必受重伤。
“姜隐,这是你的命数。”
谢淮脸上常挂着些笑意,让人见了极易生出好感,此时此刻却显出了几分阴冷,“能作为养料蕴养九方仙身,你此生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话音落地,姜隐的生魂便被牵引至半空之中,没入紧闭双眼的九方仙身之内。
生魂入尸身。
从前叶南徽也听九幽之中的妖物说过,一些性情狠毒呢鬼修最爱用此法淬炼鬼器。其中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叶南徽想起起先那缕生魂被毁的肉身,陡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姜隐,我助你让夫诸活了下来,你总要回报我一二。” 下方谢淮,轻轻地揽过姜隐的肉/身,“只是若让你肉身尚存,你怕不会全心全意。”
“不若我来帮帮你。”
谢淮眯着眼睛笑了笑,下一瞬几道寒光而过,姜隐的肉身便多了数道血痕。
眼睛、舌头、手脚……与起初牢笼中的那具生魂肉身并与不同。
谢淮吊着这些生魂的肉身一缕气息,却毁去她们的五感,让她们沦为废人,彻彻底底断了这些生魂后路。
即便她们从九方仙身之中挣扎而出,也绝不会再回自己的肉身。
好阴毒的手段。
无数过往,自谢淮剑下顺着无边血色朝叶南徽涌来,那些陌生的面容极快地在她眼前闪过,怨气盈天。
叶南徽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蓦地从这怨气之中抽离出来,半跪下去,眼角渗出血渍。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镇妖剑会选你,我起初想杀你的,你身上有和他相同的气息。”】
姜隐死前的话在耳边回荡。
叶南徽擦去眼角血渍,按照谢淮所言,她体内有九方的力量,自然也就染了仙气,也就是姜隐所说的和谢淮相同的气息。
当初谢淮诓姜隐杀了夫诸,夺取夫诸的气运,不是为了帮姜隐,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算好了,要让夺了夫诸气运的姜隐,蕴养九方仙身。
费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多算计。
若她是谢淮,此时九方仙身被夺,也会迫不及待想要夺回。
地界天道意图毁了九方仙身,那谢淮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淮从天界而来,如今凡人飞升无路,那他这仙君还有路回去吗?
叶南徽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手中掐诀。
方才关心则乱,如今她见到姜隐才想起,当初在尸骨林中,楼砚辞曾为她渡了一口九幽本源瘴气,那本源瘴气如跗骨之蛆,便是神魂亦无法摆脱。
如今已然知晓,地界天道与谢淮确有分歧。她须得尽快找到楼砚辞的神魂,以避免受她们胁迫站队。
叶南徽口中术法念得飞快,幽微鬼气从她双眼而出,朝八方散开。
十余息后……叶南徽睁开了眼,面上一闪而过犹疑——
“地界西南之尽头,昆仑?”
……
……
……
【苍梧之地】
“区区人魔。”
寒潭雾深,染尽血色,谢淮怀抱古琴,脸色惨白站在岸边。
他目光所及之处,寒潭正中,魔气四溢。
鲜血自楼砚辞额角而下,滑自下颚,滴答滴答,砸入寒潭之中,他眉眼之间带着化不掉的戾气,只一眼,谢淮便知楼砚辞心魔已从他灵明处彻底侵蚀掉了他这数百年来周身炼化之灵气,化为人魔。
囚龙所化锁链虽嵌入楼砚辞之肉身,将楼砚辞困于寒潭,不可寸进,但……他亦不可入这魔气遍布的寒潭之中。
疯子。
谢淮忍不住暗骂,未曾想到楼砚辞竟真敢弃了这大道修行之路,彻底转化为魔。
如今这事情就难办了,必得先引楼砚辞回到他的肉身之中。魔魂仙身,尚还有转圜余地,这步棋绝不能废。
一时僵持。
楼砚辞扫过谢淮怀中古琴,眉眼之间卷起冷意,入魔以后,他心中喧嚣平静许多。
心中只余两个念头。
一、将南徽困于他的怀中,再不分离。
二、不惜一切,杀了白清枝和…谢淮。
第89章 第 89 章 无缘得见
叶南徽也没想到有一日会孤身前往昆仑。
昆仑日程遥远, 归期不定,即便是将楼砚辞的肉身置于九幽,她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于是决定带着楼砚辞同往,届时亲眼看着楼砚辞的魂魄归于体内, 她也才能放心得下。
只是在这之前, 叶南徽还是先回了一趟慕宅。
袁风一蹶不起, 没空去管慕和的去处,不用被赶离慕家, 慕和心里的石头落下,便还是那副天真不知愁的模样, 见到叶南徽来,还笑着与她说笑:“你这般从天而降,倒像是从天界下凡的仙人。”
风声萧索,叶南徽来不及与他寒暄,指尖一点,唤出了慕拭雪。
“你认得姜隐吗?”
叶南徽开门见山。
空无山下那些堆积成山的尸骨, 皆是这些年来, 谢淮搜罗来蕴养九方仙身的人族修士,姜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待生魂蕴养之力被消耗殆尽,谢淮总会物色新的人选。
姜隐能徘徊化鬼, 与她相识,其中必有其他生魂与她交替, 才能让她谋得时机而出。
叶南徽握住袖中那块木牌,抬眼看向慕拭雪:“你认得吗?”
慕拭雪眸中却闪过迷茫:“姜隐不是仙山那位飞升成仙的修士吗?我怎么会与她相识。”
“那你还记得你的肉身被白清枝毁去之后,葬在何处吗?你又是如何化鬼的?”
提到白清枝, 慕拭雪周身魂力起了波动,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只记得那个地方很黑。是阿娘阿娘让我走。然后,待我回到慕宅,便化作了鬼。”
慕拭雪的记忆模糊不清。
“我知晓了。” 叶南徽猜了个七七八八,先前她总以为是白清枝干预了她们的记忆,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只有白清枝,而是合谋。
各有目的,各取所需,她们只是待宰羔羊而已。
叶南徽吐出口浊气,长夜渐逝,晨光缓慢晕染开来,是叶南徽喜欢的晴日。
只是圆日高挂,却不得一丝暖意。
叶南徽眯了眯眼睛,心中卷起不详的预感
【苍梧之地】
谢淮吐出口血沫,心头不甘渐盛。
若是从前,这些魔气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楼砚辞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天生仙骨,气运加身又如何,当年仙族盛日,那些能从地界飞升成仙的,哪一个又不是惊才艳艳。
若非九方断了天门,断了这天地通途,他又怎会落得要受一人族制约。
他要楼砚辞死,却不能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谢淮的目光凝在楼砚辞的神魂之上。
楼砚辞的神魂较之起初已经弱了不少,但这还不是他所能承受之极点。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生魂的极限所在,如今至多半个时辰,楼砚辞就能以数半魂力为代价,促使魔气染尽这苍梧寒潭。
即便九方的古琴能为他拦下大半魔气,以他如今体内所剩仙力,也支撑不了他重启天门的那一日。
又是一口鲜血从谢淮口中喷出,魔气张狂,不断朝他涌来,带着不死不休地疯狂意味。
只是于谢淮而言,如今的一切,还远没有能到终点的时候。
此番天道抽走楼砚辞的生魂之后,他原以为是他的良机,能借地界天道之手,撇清他与楼砚辞之死的关系。这样,不用与南徽撕破脸皮,也是他之所愿。
毕竟与九方仙力转世宿主交好,总没坏处。
可惜,楼砚辞太不识趣了些。
谢淮心中升起恶意:“楼砚辞,如今你之神魂被囚,就不好奇叶南徽去哪里了吗?”
谢淮曾在地界天道的轮回之中,窥探过楼砚辞既定的结局。
天地通途被九方斩断后,天界仙力并非立马断绝,偶有仙力从中泄出,入人界天命之人体内,所成仙骨,脱胎而生,便是楼砚辞的来历。
地界天道并不排斥这样的天生仙骨之人,毕竟通途已断,再如何天赋异禀,也不过是飞升无望,反倒是能成为地界天道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在地界天道的命书之中,只要楼砚辞按照命书所撰,抽出叶南徽体内九方转世之力所化内丹,交予地界天道化身的白清枝,那他便会得到地界天道庇护。
虽无法飞升,却也能承继仙山,享漫长寿数。
只是,这地界天道纵使能安排命书,却也无法管控人心。
谁也不曾料到,楼砚辞会为了命书所写“恶鬼”,一次又一次的自刎,以抵抗命书之力。
气得地界天道恨不能自己上手掐死楼砚辞,另择天命之人。
说起来,他也该谢谢楼砚辞的,若非他如此执拗,他之谋划也不能到了这一步。
楼砚辞此人虽然棘手,但他之软肋却也十分好找。
叶南徽的名字就像是牵着楼砚辞心口的细线,旁人一提,他的眸色便变了一变。
楼砚辞周身魔气浮沉,叶南徽,他小心翼翼地默念出这个名字,周身魔气一滞。
南徽还在等他,三日期限,如今他若食言,南徽怕是会生气,她若生气,必定不会在慕宅等他。
“你如今魔气盈体,上来便要置我于死地,半分不听我的解释。” 谢淮将古琴横抱,轻轻一弹,水光层层蔓延而开,期间便是叶南徽的身影。
“她去找你了。”
楼砚辞的目光凝在那水光之上,叶南徽将他之肉身揽入怀中,指尖点入他的额心,显然是在探他之魂。
“她见你生魂被抽,未听我解释,便想去寻地界天道所在。我阻拦不及,便只能先来苍梧之地将你寻回。”
谢淮的话说得漂亮。
楼砚辞长睫颤了颤,却并未接谢淮的话:“九方仙身我见过了,你说谎了。”
他周身魔气控制不住地朝谢淮脖颈之处缠绕而去,谢淮却并不慌乱,在那魔气即将侵入体内的前一刻,开口说了话:“琼枝为身,生魂为体,你见的并非九方仙身,只是我设的迷障。”
“我不信你。” 谢淮唇边挂着笑意,眸中寒芒闪过,“九方仙身太过重要,我不想再多一个人知晓,所以才引你去了我那赝品中去。”
“不过如今也无所谓了,九方仙身已经被地界天道夺去。”
谢淮轻扫过苍梧寒潭中,其中幽深,并未见到从前南徽留下的泪珠影子,他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你已经看过了吧。”谢淮抬头看向楼砚辞:“撰写命书,开启轮回,重洗南徽记忆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我。”
谢淮说着收起周身隔绝魔气的仙力:“你现在便是在此处杀了我,也没半分用处。”
“叶南徽去找你了,若她再次遇见地界天道,你觉得会如何呢?”
“不如做个交易。” 谢淮伸手,仙力穿过这深潭,来到楼砚辞的面前,“我助你脱困回到肉身,你借我一缕心源魔气。”
“很划算的交易。”
楼砚辞垂眼看着笑得温和的谢淮,明知陷阱已然布好,他却不得不踏入其中。
“好。”
仙力没入他的额心,而一缕魔气从楼砚辞心口处而出,作为交换,被谢淮收入囊中。
“我们昆仑相见。”
楼砚辞曾经铲除过不少妖魔,其中魔族一脉最是难缠,他们自天地之间的欲念而生,极难铲除消灭,修行速度较之妖族和人族而言,也是一日千里,因而也曾有不少人族生出邪念,入魔以图一日千里之功。
只是魔族以欲念而生,所得之功,也依托欲念之上,其力越强,欲念越深,如陷泥潭,挣脱不能,最终丧失本心,被欲念吞噬,终不得善终。
仍由魔气吞噬掉自己神魂之中,灵明之上的那屡清气时,楼砚辞就已然最好了准备,如今谢淮的一缕仙气破开他的魔气,替他化解掉扎根于他神魂之中囚住他的苍梧囚龙时,仙气映出他如今的模样,他突然之间生出了一些悔意——
双眼赤红,眸生戾气,便是想装也再装不出那副仙君模样了。想必她如今见到自己这模样,也不会过于挂怀。
还真是让人难生欣悦之情,他的牙突然生出痒意,心中欲念渐重,只觉要磨一磨她唇间软肉方能解这苦痛。
也不知他如今这下场,是不是从前仗着一副合她眼缘的样貌,时常引诱于她所得的报应。
楼砚辞的手指微微蜷缩,神魂开始因苍梧囚龙的离开产生阵痛,思绪逐渐混乱。
前一瞬还是雨夜之中,横尸满地的绝望;后一息,便又是她靠在自己怀中的温软。
情绪起起伏伏,没有落点,血色渐起渐落,最终归于平息,深重欲念之中显出她的影子。
“楼小仙君。” 她展颜一笑,站在春意之中看他,“快跟上来。前面好热闹。”
她惯喜欢人间热闹,从前他还能陪她,如今却不行了,莫说这浑身魔气,一出世便会引来修士追杀;如今他之欲念日深,人潮汹涌,他只愿将她囚于怀中,又怎甘心她入这世间。
最终也不过会被她所厌弃而已。
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便放手。
他站在原地并无动作,只静静看着她。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跟上来。
“楼砚辞。” 她又唤了他一声,随即一步三回头地朝前走去,“你真的不跟上来吗?”
他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她朝他挥手,如鱼入江河,转瞬便没入人海之中。
他心里一空,望着她消失的影子,脸色惨白,心里无边欲念,折磨得他几欲崩溃。
找到她,锁住她,拥有她。
细细碎碎的声音仿若永不停息。
他强硬地将那些魔气加诸的欲念一点点囚住,耳边总算得到几分清静,无边空寂之中,只徒留一声叹息——
就是有些可惜,那封由她写下的婚书,大约终是无缘得见了。
第90章 第 90 章 终局(一)
昆仑山下, 云海翻腾。
叶南徽蹲在山门脚下一处小林子里,鬼鬼祟祟地等待着楼砚辞醒来。
已经等了三日了。
不知是不是到了昆仑,他的神魂有所感应的原因,楼砚辞置身于她法器之中的肉身, 自三日前, 突然便开始溢出魔气。
叶南徽彼时本已经准备上山门, 察觉异动,便临时寻了处相对来说还算隐秘的小林子, 感觉到楼砚辞的肉身之中魂力渐渐充盈,原本估摸着他个把时辰就该醒来, 却没曾想一等就是三日。
明明生魂已经归体,为何不醒?
叶南徽使劲儿戳了戳他的肩膀,探了探他的脖颈,拽了拽他的发丝,最后又戳了戳他的脸,直到在脸上戳出了数个红印, 楼砚辞仍是没什么反应才作罢。
人是好的, 就是不醒。
小树林四周虽被叶南徽以鬼气使仙法隐蔽起来,但一鬼一魔再待下去,总觉得有些不妙。
昆仑山仙力磅礴, 与地界其他仙山不同。
昆仑曾衔接天地,其间并无凡尘弟子, 也无人族修士,虽已是半隐世的状态, 但却依旧被凡尘修士奉为仙山之首,除去年头年尾的典仪会来此地祭拜,往常若无必要, 皆不可来扰。因而叶南徽才能在此处待上好几日而不被人察觉。
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可若要折返
一则,现下楼砚辞长睡不醒,叶南徽带着他长途奔波本就不便。
二来,九方仙身还在地界天道手中,叶南徽并不愿她毁去仙身之后,没了掣肘,任意编纂命书,操控她的命数。
总而言之,这昆仑山是非登不可的。
叶南徽蹲在楼砚辞身边,双手撑着脸侧,长叹了口气,看着这张脸,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说起来这次轮回还真是有够热闹。
从遇见夫诸开始,每一步都在被人推着走。
无论是她还是楼砚辞,所得命数皆不由己,还有那十二次轮回之中的记忆,叶南徽垂眼,她耿耿于怀那般久的一切,到头来皆是有人作祟,这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还真是格外不爽。
她的指尖轻轻滑向楼砚辞的额中。
楼砚辞体内的九幽瘴气本源,顺着叶南徽的气息尽数从他生魂中抽身,回到叶南徽的掌心。
这瘴气本源在楼砚辞那里待得太久,已经染上了他的气息。
叶南徽轻轻将瘴气攥紧手心。
从楼砚辞识海而出之后,这些时日,清晨半夜,或是一个转身,那些被命书所压制的记忆,便会不经意地重得自由。
而如今记忆回笼,才知命书为了抹去她与楼砚辞的过往,编得有多潦草。
在地界天道为她拟定的记忆里,她跟随楼砚辞前往仙山拜师求道,以解体内囤积已久的妖魔煞气之毒。
其中过程虽艰难,但修行一道大抵如此,也并非叶南徽无法忍受,虽遭受仙山之人排挤,但说到底,叶南徽也并未付出太过惨痛的代价,与捡回一条命相比,叶南徽大抵上甚至可以说是小赚了一把。
也是奇怪,这般不对等的交换,她从前竟丝毫没有怀疑过其中的猫腻。
恶鬼命数——朝生暮死,不见天日。
她逆天界天道曾定下的法则而活,非但未死,反倒还修得了恶鬼肉身,若无制约,便与天道有违,因而才有妖魔煞气之毒与相制。
这种制约出自天道本源,若非地界天道之命书干涉,她约莫便是会和最初一样,死在楼砚辞的怀中。
那一世,为解她周身煞气之毒,楼砚辞违逆师命,与她结为了道侣,以双/修之法,辅之以仙山秘术,才勉强将她周身煞毒压制。
其法苦不堪言,痛苦之中偶有欢愉,于他们都是折磨。
那些时日,楼砚辞的手腕,双肩,处处都是她留下的齿痕,最难以忍受时,楼砚辞也只是将她揽入怀中,神魂相交,分担痛楚,又用他之肉/身相安抚。
她的本源瘴气因此融入了楼砚辞的神魂。
彼时楼砚辞仙骨加身,气运无双,偶然多出这么一道极为强势的本源瘴气,也还不会遮掩,落在山主眼中,一览无余。
山主再看她之眼神,恨不能将她抽皮剥骨。
也不怪仙山山主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的本源瘴气强横,融进楼砚辞的神魂,于他没有半分好处,倒是她与楼砚辞交换以后,体内有楼砚辞一缕仙力作压,煞毒被压制,要好受不少。
“你师长,约莫是觉得我糟蹋了你。” 她彼时被煞毒折磨,做什么都是懒懒的,蹭在楼砚辞怀里,也懒得动弹,将他当做人形软椅。
楼砚辞向来少话,这次也并未发表什么言论,但眼角眉梢处却流露出一股心甘情愿的意味,见她躺得不舒服,还主动让她抵在他肩头的位置,说起话来更容易些。
那双眼眸看着……实在是……好欺负得很。
她暗自嘀咕,这若是落在仙山山主眼里怕是会觉得师门不幸。
只是落在她叶南徽眼里,却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能将他按倒在床榻上,再狠狠“糟蹋”千八百遍。
只是那时她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颇为遗憾地放过了楼砚辞。
现在想来,即便那时她因煞毒而死,至少这段时日也是愉快的,
看着眼前仍没有响动的楼砚辞,叶南徽轻轻眨了眨眼,眸间水光一闪而过。想着那时难过得约摸只有楼砚辞一人,就如同她如今一样。
叶南徽正想得出神,却见楼砚辞眉间一道幽光,春秋剑剑灵自他眉心而出,发出低鸣,十分警惕地剑指叶南徽身后。
叶南徽起身回头看向来人,唤出他的名字:“谢淮。”
只见谢淮难得着了一身白衣,玉簪束发,较之平日里的散漫,多了几分端肃,唇角却也还噙着往日里的温和笑意:“南徽。”
模样与从前无异,只是叶南徽在空无山中知晓他以旁人生魂蕴养九方仙体之事后,再瞧见这张脸,只觉得十分违和。
俊俏皮囊之下包藏狠厉。
这天界仙人若个个都是如此,也难怪地界人间,会生出属于自己的天道了。
“南徽竟快我一步。” 谢淮笑着与她打趣,并未在意对他生出敌意的春秋长剑,“即将上往昆仑,见一见此间天道。南徽现下心情如何?”
叶南徽按下春秋剑灵,并未有多余的情绪:“还好。”
谢淮笑意不变:“也对,说起来该是这地界天道怕你才对,她欠下九方因果,许下九方转世之机缘,致使九方力量入了轮回,本该护这力量无恙,如今却要从你体内盗走。实在是太过背信弃义了些。”
“若南徽没别的事要等,那此刻便与我同上昆仑如何?”
“有事。” 叶南徽的目光落会到躺着的楼砚辞身上,“他魂魄已全,却未睁眼,我不放心。”
听到叶南徽说完此话,谢淮仿佛才注意到楼砚辞一般,目光随之落在他的身上。
“竟彻底化魔了。” 谢淮挑了挑眉,“便是化魔,你也要救他?”
谢淮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儿,话音落地,叶南徽便懂了谢淮的意思。
从前楼砚辞只是心魔占据灵明,虽有魔气,但神魂本质还是人族,日后只要多加约束,想要修行仙法,亦或是成为人族,皆可自选。
而如今,他之神魂已彻底化魔,再无一丝回转之机。
只是“化魔又如何?” 叶南徽挑了挑眉,尽管楼砚辞心魔日盛之时,老是和她嚷嚷说她喜欢小仙君。
这话虽没说错。
可她喜欢的小仙君,姓楼,名砚辞;小仙君如今没了,或许喜欢一个姓楼的小魔君,也还不赖。
叶南徽勾了勾唇角。
见叶南徽并未动摇,谢淮掩下眸中暗色,却并不十分甘心。
叶南徽此生虽投胎化作恶鬼,但其中力量确属于九方,乃是仙家,一个化魔的凡人,怎么配得她青睐。
半晌,谢淮从齿缝中挤出句话:“你大约并不晓得,化魔之后,他便——”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楼砚辞了。
“便什么?” 只是还没说完,叶南徽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曾在人间见过魔族,我知道,魔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楼砚辞是什么样子。”
“所以,魔又如何?”
叶南徽一向并不爱与人争论什么。
她因着恶鬼之身,不熟的时候相处起来,便会觉得她样貌虽也艳丽,却总带着的股森森鬼气,让人不好接近,也就无人会与她争论。
熟悉之后,便知晓这就是一个懒鬼,最爱的便是听书赏美人,眉眼之间的懒散终日不散,偶有意见相左时,叶南徽此鬼也懒得多费什么口舌,便是与她争论也没什么意思……
因而,这还是谢淮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维护一个人的样子。
“也罢。” 谢淮叹了口气,“昆仑山曾乃仙家落凡之地,如今这地界六百零八座仙山,唯有此座仙山仙力最为醇厚,也因此最为排斥邪魔外道。”
“好在他之肉身曾修至化神,如今并未完全被魔魂侵蚀,这才能与此逗留,只是仙魔相斥,这才未醒。”
谢淮言毕,怀中蓦地抱出一把古琴,琴弦微拨,仙力便落入楼砚辞肉身之中。
叶南徽本想阻止,若如谢淮所说,她不若直接送楼砚辞离开此地,等他醒来更好一些。
可谢淮动作太快,不过一个气口的功夫,楼砚辞长睫微动,便似要苏醒。
这厢,叶南徽的心思都挂在楼砚辞身上,并未立即察觉几步之遥,谢淮的异状。
云舒云卷。
只听几声急促的呼吸之后,谢淮看向那昆仑之巅,轻声唤她:“南徽,我们该去了。”
“地界天道已然发现我们了呢。”
他手中掐诀,眸中染上兴味儿。
一阵轻风而过,眼前云雾始开,显出一条通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