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色孝衣,额上还绑着根白色的额带,衬得少年越发出尘。
见叶南徽一直盯着少年看,袁风轻咳了几声,正要说什么,却见方才还浑身傲气,一脸冷漠的少年,只在片刻之间便换了副神色。
少年抬着头,眸色氤氲,恰时刮过一阵风,白色的额带随风而舞,他倔强的神色之间适时添了几分脆弱:“姐姐,求你怜我,我什么都能做的。”
似乎已经到了绝境,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孤绝。
倒很是勾鬼。
叶南徽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眸光微动。
第66章 第 66 章 “你眼睛倒是生得好看”……
“放肆!”
叶南徽还未开口说话, 袁风就已然是勃然大怒,巴掌就要落到少年身上。被叶南徽拦了下来。
“阿姐?” 袁风被叶南徽卸了力气,不解地看向她。
“袁家主,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我可不是你的阿姐。” 叶南徽看进袁风的眸中, 仔细看, 袁风的面容长相的确有些似她,或者说, 有些似慕拭雪。
只是这漫长岁月之后,相由心生, 终究是面目模糊了些。
再度被否认,袁风眸中一缩,显出落败之色。
而那少年却极会找时机,小心翼翼拉住了叶南徽的衣摆:“这位姐姐请你怜我,不要让袁家主将我们赶出宅中。”
叶南徽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这位是?”
袁风看着少年,眼里带着憎恶, 却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少年先开了口:“我是慕和, 我与袁家主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哟呵。叶南徽来了兴致,蹲下身仔细瞧了瞧少年的眉眼,眉眼虽并不相似, 但偏偏神采之间的确有几分慕似雪画像上的坚毅。
说起来,和袁风相比, 这位反倒是与慕拭雪更像是姐弟。
“你们的家事我可不方便干涉。” 叶南徽起身,拍了拍手, “我只是一个借住之人而已。”
听叶南徽并未帮眼前的少年辩驳什么,袁风的脸色好了些,大手一挥, 便唤了人来,将这院中齐刷刷跪着的一干人等,全都拖了出去,包括那位叫慕和的少年。
见到院内人被清扫出去,叶南徽才扭头看向袁和:“既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袁家主为何要将他们赶出去。”
袁风眉头紧锁,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色那看得很 ,几乎是近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他们不配。”
叶南徽从侍从口中已然知道关于慕家明面上的事情,对袁风的态度倒并不意外。
他爹袁文志在杀妻之后,立马便娶了妻子的堂妹,还诞下子嗣,承继“慕”姓,他爹袁文志活着的时候,袁风无法出手,这死后自然是要清算的。
袁家侍从们的动作很快,不消一会儿,这院子便空了出来。
“阿姐今日来是为了辞行吗?” 袁风平定了心绪,仍自顾自地称呼叶南徽为阿姐。
叶南徽挑了挑眉,没再纠正,料想是罗娘昨日回去,将自己今日即将辞行的事情告诉了袁风。
“是啊,已经在袁家主这里待了小半月,我道侣仍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我实在是有些坐不住。” 叶南徽也未否认,接着话就往下说。
袁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看向叶南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阻拦阿姐,不过,今日宅中事多,阿姐不若多留一日,明晚设宴为阿姐送行。”
袁风的语气不容拒绝。
原本就打算留下的叶南徽自然不会拒绝:“好啊,那现在就不叨扰袁家主了。”
叶南徽说完就折身而去,只是并未回自己住的院子了,想了想便朝这宅中的后门而去,果然堵到了人。
只见慕和的东西扔了一地,被这宅中的侍从推搡着往外赶。慕和沉默着,甩开侍从的纠缠,挺直腰背,自己走了出去。见他出了宅门,叶南徽上前喊住了他:“慕和。”
少年脚步一顿,回过了头。
“你如今被赶出家宅,准备做什么?” 叶南徽打量着少年清隽的面旁,闲聊一般发问。
“先另寻住处住下,再寻生计。”慕和答得不卑不亢。
“这样啊” 叶南徽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手,“那不如你跟着我吧。”
“我身边正好还缺个人。”
叶南徽话音落地,慕和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站着的袁家侍从却率先接过了话茬:“叶姑娘不可,家主已经下令将他赶出府外。”
“我知道啊。” 叶南徽回道,“但他是跟着我的,又和你们家主无关,再者你们家主也没下令他不可再次入府吧。”
侍从被叶南徽的话噎住,只能遣人去问袁风。
慕和似乎也缓了过来,看着站在袁府台阶之上的叶南徽,眸色暗了暗:“姐姐为何选我?”
叶南徽垂眼看着慕和,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捏着慕和的下巴尖:“你长得很和我心意。”
慕和脸色泛起几缕不正常的绯色,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叶南徽见状松开手:“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 慕和抬眼看她,“方才在院儿里我就说了,姐姐,只要你怜我,我什么都能做的。”
\"白修士。\" 将一切处理完,袁风便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屋内,女子正闭眼调息,听到动静才睁开了眼:“如何?你阿姐留下了吗?”
“并未,她坚持要找她的道侣。”袁风摇了摇头,“你说得对,阿姐如今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了。”
女子起身:“无妨的,我能帮你留下她。”
袁风捏紧拳头:“白修士,你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帮我。”
“当年你阿姐的惨剧,也是我不想见到的。” 女子的声音又轻又柔,“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转世机缘,我实在不想你错过。”
袁风眸中浮上希冀同时又夹杂着些许惊恐:“阿姐若想起一切,会原谅我吗?我只是不愿意她背负弑父之罪而已。”
“会的,只要明晚她来,我就会帮她懂了你的苦心。”女子不断安抚。
在女子的肯定声中,袁风才逐渐放松下来,却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之事。
数百年前,江临城的袁家尚且还姓慕,慕氏一脉,代代传女,因家主天赋卓绝,尽管慕氏一脉,子女不多,但在江临城的修仙世家中,却有一席之地。
而慕清辞便是慕氏一脉最后一任家主,生下一双儿女的时候,已至化神境,袁文志出生小门小户,虽然修行天赋平平,但学识渊博,长相端方,与慕清辞也勉强算是般配。
生下的这双儿女之中,姐姐慕拭雪,继承了慕清辞一脉相传的好根骨,天资出众,弟弟慕拭风虽稍逊一筹,却也不差。
当时的地界,还盛行着仙山姜隐飞升的传说,慕清辞自觉自己今生飞升无望,便将希冀寄托在慕拭雪身上。
且姐姐生来便是要承继慕家家主之位的,因而受到的教导很是严苛,性子也养得不苟言笑了些。
至于弟弟慕拭风,生来胆小怯懦,怎么养也总是唯唯诺诺,躲在姐姐慕拭雪的后面,并不得慕清辞的欢心。
姐姐慕拭雪却对弟弟多加爱护,每每弟弟受到慕清辞责备时,姐姐都会出言制止,一有空,就带着弟弟到处在宅中闲逛玩耍,连修行上,慕拭雪也是亲力亲为,因而也慕拭风也越发的依赖姐姐。
至于她们的阿爹袁文志,那个时候多是帮慕清辞代管慕家事务,也甚少亲近一双儿女,但每逢节日生辰,也从未缺席。
总的来说,一家人也称得上是和和美美。
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慕拭风来说,的确如此,他知道姐姐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在慕拭雪亲手斩下江临城外她这一生第一个嗜血妖物时,慕拭雪才会亲手将这世人妖物抽皮剥骨,将其炼制成法器,送给慕清辞和袁文志。
慕拭风那时十分吃醋,却不敢觊觎阿娘的,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袁文志手中的那个。
“阿风喜欢这个吗?” 袁文志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喜欢就拿去,算是阿爹借花献佛了。”
那个时候,他与袁文志的关系并不如此后那般水火不容,他欣喜万分地接过:“谢谢阿爹。”
在很多年后,他才知晓,袁文志在那个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别的东西,或是嫉恨、或是厌恶那副笑面之下涌动出着蛆虫,因此才对阿姐好不容易炼制出来的法器嗤之以鼻,而他的祈求正正好如了他的意而已。
如果他能早点看清,阿娘或许不会死,阿姐也不会在冲动之下意图弑父了。
“好了,别想了。”女子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还是早点休息,明夜还有大事要做呢。”
“是啊,明夜还有要事明夜还有要事,只要阿姐有了新的记忆,阿姐就不会离开了。” 袁风眼皮渐重,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女子垂眼看了他一眼,脸上柔和之色渐渐逝去。
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回禀家主,叶姑娘想将慕和收为己用,可否允准?”
慕和女子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算了算,脸色骤然难看下来,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搅合在了一起。
“知道了,随她去。” 女子掐诀,脱口而出的声音与袁风无异,门外侍从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对。
将侍从打发走,女子伸手点上袁风的眉心处,不消半刻功夫,屋内便没了女子的身影
叶南徽领着慕和回了院子,院内除了叶南徽平日里住着的主屋,旁边也还有一间小屋子,给慕和住也没什么不妥。
“慕和。”叶南徽念出他的名字,“名字倒很文雅,你从前也住在这宅中?”
“是。” 慕和答得简单。
“慕拭雪你认得吗?” 叶南徽出言试探。
慕和一愣,点了点头:“袁家主每月都会前去拜祭。”
叶南徽挑了挑眉:“所以我是真的长得很像她?”
“未曾有缘得见过,我也不知。” 慕和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知道什么?” 叶南徽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轻轻敲了敲桌面,“我救你,可就是想听听你们家中秘辛,你若不知道,那我救你有什么用?”
慕和抿了抿唇:“姐姐说的秘辛我实在不知,不过袁家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二的。”
“比如?”
“比如我阿爹和现在的袁家主,便是因为慕家拭雪闹翻的。”
叶南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外界虽传慕家拭雪是因其母早逝,悲伤过度自刎,我却听我娘说,她的死是袁家主一手造成的。”
“你说的袁家主是袁风?” 叶南徽接了一句。
慕和点了点头,随即垂眼,似在回忆:“阿娘其实也说得模糊,只说慕拭雪被袁家父子吃干抹净,原是飞升成仙的命,却硬生生被拖累死在了在这宅院之中。”
似乎有些犹疑,但慕和还是说了出来:“袁家主不是什么好人,姐姐你最好还是早点离开。”
叶南徽撑着手看他,少年说这话时依旧没有抬头,莫名带了几分羞怯。
慕和将话说完,等了半晌没等到叶南徽的回应,才抬头看她。只是刚一抬头,便与叶南徽四目相接。
“你的眼睛倒是好看。” 见他抬头,叶南徽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带到面前,随即微微起身,手擦过他的眼睫,“很干净。”
这一次,绯色顺着慕和的脖颈而上,连耳根子也红透了。
叶南徽见状,歪了歪头,笑得更开心了几分:“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话音落地,原本满脸绯色的慕和,长睫轻轻一颤,神色淡了几分,并未注意到叶南徽的唇角翘得更高了些。
第67章 第 67 章 亡魂归来时
叶南徽从前逗弄楼砚辞时, 也总爱说些过火的话,惹得楼砚辞很是不自在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轻轻放过他。
逗逗颜色好的少年这种事情,最是让人愉悦了。
眼前的慕和神色淡下。
叶南徽瞧出他的不自在, 又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心里不由地觉得好笑。
想来是从小在大宅子里没怎么和外面接触过, 如今又寄人篱下,这才如此生涩。
叶南徽松开手重新坐回去, 正要开口打发慕和去拾掇拾掇他自己的东西,自己再捋捋慕拭雪一家的事情。
慕和却开了口:“姐姐…是对每一个男子都这般……轻佻吗?”
叶南徽闻言挑眉, 轻佻?她说话很轻佻吗?慕和长得甚和她心意,她不过出言称赞打趣一二。
倒没曾想慕和比楼砚辞还要稚嫩几分。
“只是称赞而已。”叶南徽看着眼前年纪不太大的少年,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不必多想。”
本以为就此打住。
慕和却眸光微动,突然轻轻吐出句话:“若我愿意多想呢?”
叶南徽一怔,讲道理她虽觉得慕和的样貌甚和她心意, 却也暂时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好看的花瓶摆在眼前, 没想过要当成一道菜吃干抹尽吞下肚。
可慕和却不这么想,他上前一步,半跪在叶南徽面前, 似乎很紧张一般,长睫轻轻颤动, 抖个没完。
“姐姐……”他轻轻抓起她的手,带到他的脸上, 藏着些许暗示,“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慕和说这句话时目光里带着些许眷恋和讨好,看得叶南徽一愣。
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轻轻擦过他的脸侧。
温热的触感。
让叶南徽蓦地想起楼砚辞。
这个触感和她摸到楼砚辞时很相近,让她想起登临仙山的前一个晚上。
那晚也算是她对楼砚辞最放肆的时候。
彼时她体内从九幽囤积的煞毒将要发作,神志不清,被楼砚辞一路从无暮城背着赶往仙山。
只是仙山距离无暮城并不算近,便是御剑而行,中途也要找地方歇上一晚。
住店是来不及了,那夜楼砚辞只能带着她露宿野外。
彼时她本就对楼砚辞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仗着神志不清,将楼砚辞压在身下。
伸手就往楼砚辞脸上摸,摸着摸着又往其他地方摸,压着摸了许久,只是终究有贼心没贼胆,且身体确实不适,摸到后面,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依稀记得,手感确实不错。
一朝梦醒。
叶南徽抽出被慕和抓着的自己的手,拒绝得干脆:“姐姐有道侣的。”
道侣。
慕和垂眸:“姐姐是在搪塞我吧,姐姐在这府上住了许久,怎么没见得那道侣一次。”
叶南徽拧起眉,没料到慕和如此黏人,不过论起胡说八道来,叶南徽就没怕过谁。
“我道侣只是暂时被妖魔掳走,我对他珍之爱之,这么些时日的分离对我们可算不得什么。待我找到他,自然是要与他携手走下去的。”
珍之爱之。
慕和默念出四个字,心里一刺,恍若刽子手掏心挖肺一般,却忍着这疼,言辞之间硬生生揉了几分引诱,是引诱也是试探——
“姐姐不用担心,我不说便是,绝不会……破坏你和你道侣的关系。”慕和眼尾染上几分艳色,一瞬不移地盯着叶南徽。
先前还觉得他生涩……倒是她看走了眼。
叶南徽微微吸了口气,挥了挥手:“别想着有的没的了,想拾掇好你自己的东西吧。”
见叶南徽面色浮现出几分不耐,慕和没再坚持,拿着自己不多的东西,进了别院。
叶南徽这才有机会继续捋一捋这慕家之事。
昨夜那侍从的嘴里,并没有提到袁文志还另找了位道侣,这道侣还是自己前任道侣的堂妹,而且两人还孕育了一子。
按照袁文志的个性,那般厌恶慕清辞,连带着也恨透了慕家的姓氏,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取了慕姓呢?
真是古怪。
将这慕和带回来,原本是想从他嘴里多打听些东西,可惜一番试探这位小少爷并不知道多少。
叶南徽回想起那名侍从的记忆里慕清辞死前,袁文志那张冷漠的脸。
忍不住啧啧两声。
飞升。
说到底让袁文志动了念头杀妻的正是因为这个。
他想飞升,可惜天资不够,眼见着自己的孩子的修为一日一日精进,袁文志心里那口郁气也越来越重。
父怎么能不如女。
他心里早就厌烦了,在这慕宅中处于最弱的位置,厌烦了慕清辞对他修为一事上有意无意的指教。
终于让他等到机会。
慕家来了个姓白的修士前来,教了他一套夺取气运灵气的秘法。
之后,袁文志便是利用那套秘法,窃取了慕清辞的气运灵气,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毒害死了他的道侣。
叶南徽在乎的便是这位姓白的修士。
无外乎她在意。
按照时间线来说,此时这姓白的修士入慕宅的时候,姜隐已经死了很久,楼砚辞刚刚出世,而她还被困于九幽,白清枝也应该还未出生才对。
可那位侍从一闪而过的记忆里,那个白修士,虽总是低着头,但身形气韵却像极了她的这位故人。
牵扯到命书的关键人物身上,她总会更紧张些。
且因为白修士教给袁文志夺人气运的秘法,怎么看都像是从前仙山教给姜隐夺取夫诸气运的那套,只是细节上多有不同。
而在慕拭雪死后,这位白修士又悄无声息地从江临城消失。
好像……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慕家倾覆。
姜隐曾说,如今地界,飞升只是一个骗局而已。天门被断,早就没了飞升的可能。
那这个骗局,这位白修士是否知情……
叶南徽将思绪捋了个清楚——她得知道这位白修士的去向,最好是能见上一面。
而这位白修士的去向,袁风定然知情,只是轻易怕是不会说。
尤其是……自己长得如此像慕拭雪的情况下。
毕竟当年,这位袁家主还是慕拭风的时候,就是在这位白修士的蛊惑之下……害死了他的阿姐。
这样一来,她反而很难从袁风嘴里撬到东西。
明夜袁风设宴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叶南徽起身朝内屋走去,有些事还是要再和那侍从确认一次。
……
……
……
慕和进屋后,并未立即动作。
只是透过窗户注视着院外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手上残留的余温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却并没有高兴多少。
这张脸是他打晕慕和以后,照着慕和而化的。本想借着慕和的身份,潜入天道化身气息消失的这个宅子,找机会细细筛选。
只是次日一早,却直接在袁风身上找到了那股气息。
更没料到,他会在这里遇见她。
慕和……,应该说是楼砚辞,此刻正微微出神。
在这宅子见到她的一瞬,他率先生出的……是惊惧。
怎能不怕?
即便并未完全相信谢淮的话。但他为她的“死劫”的念头却一点点将他束缚住。
曾以为,只要和她沾染上关系,无论是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偏偏却是她的死劫。
本想离开,可天道化身的气息就在袁风身上,他要走也要将天道化身一起带离才行。
他心念一动,有了放肆的理由,没错过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仰头,求她让自己待在她的身边。
只是,看着她为别人的脸失神,这滋味并不好受。
于是不甘心地出言试探……最终自食苦果——
“你的眼睛真好看。”
“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她脸上的笑意极为熟悉,眸中闪过的戏谑也一如昨日,他只消看上一眼,便知道她不过是打趣逗弄,并非她的本意。
可还是生出了杀心。
听到她说出这话时,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折返回去,剜下慕和的双眼。
他知道他这样的想法已成病态,自己也觉得很是难看。
可有什么办法呢。
从前只会说给自己听的好听话,被她轻易说给他人,他心中诸般痛苦挣扎,也只能默默咽下。
时移世易,命书轮回所致,他已不再是她的道侣,反倒害她性命,缘分断尽,他早已没了质问她的资格。
到如今,只能借着他人皮囊,一边享受留恋着她的目光,一边不甘嫉恨只有一面之缘的慕和。
到了最后,终归是不舍更多些,一点一点压下心头暴戾,楼砚辞注视着叶南徽回屋,他总归已经是无药可救了。
……
……
……
叶南徽自然不知道一墙之隔,“慕和”百转千回的少年心思。
她将侍从的回忆翻来覆去找了个遍,却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因而来问一问。
床前,那侍从已经清醒,见着叶南徽前来,眸中闪过意外:“你没有走?”
叶南徽坐到她的床边,并未与她闲话:“过往种种我已知晓,不过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南徽看着眼前侍从的脸,突然想起昨晚她的那些细碎的话——
“拭雪说得对,她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不能走,你得杀光袁家的人,你得杀了那个人,才能结束这一切。”
到了嘴边的话一顿。
叶南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你让我杀了那个人,你说的那个人姓白吗?”
侍从亦是一愣:“你知道了?难道……你真的是拭雪?”
叶南徽并未着急否认:“慕拭雪被慕拭风害死以后,她的尸身呢?”
在侍从的记忆里,她并未发现慕拭雪的尸身。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甚至没有人问过。
听到叶南徽的问题,侍从眼里慢慢泛出恨意:“被那个人挫骨扬灰,镇在这府宅之下。”
侍从看着她,嘴里吐出幽幽地警告:“你长着这样一张脸,若不杀了那个人,你的下场也会的拭雪一样。”
她的语气幽冷带着寒意。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叶姑娘,家主有令,今夜设宴提前为您送行。”
隔着几扇门,这声音传进来时,并不分明。
叶南徽收回落在侍从身上的目光,朗声应道:“我知道了。”
外面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恰似亡魂归来时。
第68章 第 68 章 会面与掉马
“姐姐, 我与你同去可好?”
到了夜半,雨依旧没停,叶南徽换了身衣服撑着伞出了门,一出来就见着了慕和。
他没再着孝衣, 换了身浅绿色的衣裳, 仿若冬去春来的第一捧新绿。
叶南徽目光流连片刻, 待饱了眼福以后,嘴里才吐出了比夜雨还要冷上几分的拒绝:“不好。”
凑什么热闹, 若今日的宴席真闹起来了,慕和在场, 她还得分心护得他周全。
抬腿欲走,慕和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慕和抬眼,院内只挂了零星几盏灯笼,小雨霏霏,隔着似有若无的雨帘,叶南徽竟一时难以看清慕和的神色。
“只是我已经是姐姐你的人, 这一场宴席之后, 怕要随姐姐一起离开。在这宅中待了十数载,总要好好告别才是。还望姐姐成全。”
少年上前一步,站在雨中, 微微弯下身子,朝她行礼, 温润之中带着些许坚韧。
叶南徽犹疑了片刻,走到慕和面前, 雨水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不显狼狈,倒有些清雅。
叹了口气, 手中的伞往上挪了挪,替他挡了雨。
“算了,跟着我吧。” 叶南徽向来对长得好人族格外宽容些,想了想,又从衣袖里找出个镯子扔给慕和,“你带上它,若发生意外,只顾往前跑就是,一盏茶内,金丹境伤不了你。”
叶南徽身为九幽厉鬼,甚少使用法器,说起来如今这法器也好似是从前在仙山,她为仙山除魔以后,连同那件颇为晦气的月白仙袍一起送来的,一直放在她的储物袋中没动过。
慕和并未推辞,接过叶南徽给的手镯,看了看,听话地带在了手腕上:“这法器是姐姐自己炼的吗?”
慕和比叶南徽高出不少,伞自然便由他来撑着。
叶南徽听到问话摇了摇头:“我不会炼制法器,别人送的。”
慕和握住伞柄的手一紧:“这样。那给姐姐送这法器的人会介意吗?”
叶南徽皱了皱眉,暗自腹诽,这少年心思也太敏感了些:“不会,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慕和渐渐放松下来:“那就好,若是因此让你的道侣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听得这句话,叶南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慕和似乎是误会这法器是谢淮所赠的了,不过叶南徽也没有有费心思去解释。
两人跟着来接他们的侍从,一路往袁风设宴的地方。
一踏入院内,叶南徽便看见了坐在主位的袁风。主位之下设了好几张长形方桌,却无人入座。
见到叶南徽带着慕和而来,袁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叶南徽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慕和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伞。
“袁家主,人可齐了?” 叶南徽并未在乎这空着的位置。
袁风并未立即答她,他的目光扫过叶南徽身后的慕和,心里的话终究没有压住:“阿姐,你不该带他来的。”
叶南徽轻轻眨了眨眼:“我见他面善,已收他为义弟,带他来有何不妥?”
叶南徽张口就是胡说八道,却也留意着袁风的动作。
袁风厌恶慕和,她是知晓内情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无甚感情,自然生厌。
方才袁风那话脱口,反倒是提醒了叶南徽,既然袁风认定了自己是他阿姐,那若是她将慕和当做弟弟,想来袁风怕是会更受刺激些。
情绪越是不稳,倒越好操纵。袁风已至元婴境巅峰,想贸然入他识海找寻那位白修士的记忆,需得做好十足十的准备。
果然她此话一出,袁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若是她不在此处,袁风约摸会生吞活剥了慕和。
脸上的神色来回转了好几轮,袁风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克制下来。
也是此时,外面突然出来响动。
“家主,客来了。”
压得极低的声音,仿佛怕是惊扰了什么。
袁风松开手,难得连带眉宇间都松快了几分:“请进来。”
这院内和叶南徽住的院子一样,并没有点几盏灯笼,加之雨幕和鱼贯而入的侍从之故,叶南徽起初并没有看清来者是谁,只见到两幅颇为简陋的竹椅上架着人进来了。
等到这些侍从出去,叶南徽才窥得两位来客的庐山真面目,不由愣住,来者皆有过一面之缘——
袁文志和他的第二任道侣。
简而言之,两个死人,约摸是用了什么秘术,搁置了半个月,尸身并未有所腐化。
叶南徽面色不改,抬眉看向袁风,他似乎很满意,合手朝着叶南徽笑:“阿姐,为你设宴怎么能少了他们。”
“我知道阿姐恨他们。”
“阿姐你放心,他们死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叶南徽趁着袁风看着那两具尸身说话的功夫,回头悄悄瞟了慕和一眼,本以为多少会因他娘而难过些,谁曾想慕和倒是稳得住。
“阿姐,你还记得吗?你当初持刀想杀了这个龌龊的负心汉的。如今他真的死了。还有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们都死了。”
袁风眸中带着期待。
叶南徽从侍从的记忆里,得知了袁风所说之事。
袁文志与新的道侣行结亲之礼时,知晓自己阿娘因何而死的慕拭雪提刀而入,一刀便将袁文志砍到在地,随即刀刀避开要害,却刀刀见血,想来是要将袁文志折磨至死。
当场宾客之中无一人能拦得住暴怒的慕拭雪,除了……身为慕拭雪亲弟的袁风,或者说当时他叫作慕拭风。
叶南徽看着对面袁文志的尸身,突然笑出了声,头一次应了袁风的称呼:“袁风,他早就该死的,是你救了他。”
当年若非袁风阻拦,上前将慕拭雪推开,压制在地,袁文志就不会有喘息的机会,而慕拭雪不会被大权在握的袁文志押进牢中,最终在牢狱中被折磨致死,最后挫骨扬灰。
听到叶南徽的话,袁风的双眸一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阿姐……你果然还在怪我。我就知道你还在怪我。”
他的表情逐渐扭曲变形。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你好啊,袁文志他毕竟是我们的生父,你若杀他,便是弑父,弑父之人绝不会为天道所容,你日后又该如何修行?你的修行之路又该如何继续?”
袁风字字恳切,眉目之间甚至染上悲戚:“阿姐,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行。”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除了两人一鬼还喘着气儿,安静地也便也只有雨声。
叶南徽又瞧了瞧对面的两尊尸首,听着袁风所说的话,突然轻轻地笑了。
“若我真是慕拭雪,怕如今已经是心如死灰了。”
叶南徽伸手轻轻点了点对面的“两人”:“叛徒。”
又看向袁风:“虚伪的懦夫。”
叶南徽难得觉得荒唐。
“杀母之仇。”
“弑父之罪。”
“你觉得你阿姐更在乎什么?你又真的懂得她吗?”
“弑父之罪阻碍修行?害怕这个的,到底是慕拭雪还是你?”
叶南徽将一个一个问题扔了出来,透过雨幕,她看着站在高位的袁风,觉得甚是荒谬。
似乎是被她的笑声刺激到,袁风蓦地拔高声音:“阿姐!你怎能误解我至此!我若不懂你!这世间还有谁能懂你!”
叶南徽偏了偏头,并未与他争论,只也起身站了起来:“说来奇怪,虽从未与慕拭雪见过一面,但我倒是对她的选择很是理解。”
“袁文志窃取她阿娘气运,又害她阿娘性命,甚至于没隔多久,又另与他人结为道侣。”
“她该怎么选?”
“你觉得该和你一样,为了修行,为了未来,暂且按捺下仇恨,也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这般背信弃义的人是她杀母仇人,也是她的生父。”
“他们不是陌生人。”
袁风眼中闪过迷茫,他不懂叶南徽说这些的意思。
叶南徽却没停下——
“说起来,我总觉得仇恨这东西是不等人的,和这人间所有情感一样。”
“它…会随着岁月流逝。”
夜雨越下越大,叶南徽往前走了一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会为了利益退让。”
“会有越来越多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出现。”
“比如你口中的修行,比如生父的声泪俱下的认错与弥补……”
叶南徽的话声声入耳。
袁风张口想要反驳。
识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阿姐死后不久,袁文志瘦得形销骨立,站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他也不想阿姐死的,说阿娘的死也是意外……
他自然不信。
所以这些年来,他并未给过袁文志半分好脸色。
但无论他脸色有多难看,袁文志却始终笑面相待,嘘寒问暖,甚至于拼着性命想要去为自己取得仙丹灵草。
连他死后,自己也没有半分障碍地就接手过了袁家。
他…真的没有对袁文志生出半分恻隐之心吗?
袁风额上突然一疼,又听到叶南徽的声音——
“刚筑基时不能杀,心境不稳,易生心魔;破入金丹境的时候不能杀,弑父之罪会遭天谴,不利于破入元婴;等到好不容易破入元婴了……又想从他手里安稳接过整个袁家。”
“说起来你愿意从慕姓改为袁姓的时候,除了觉得是在隐忍,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吗?”
慕和跟在叶南徽后面,为她撑伞,斗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声音甚大,却压不住叶南徽的声音。
叶南徽垂眼看了看这家宅之下:“你阿姐意图弑父的时候,或许这一切都想清了。”
“她猜到自己也许会动摇摇摆,所以才在知道真相后,选择杀了袁文志,为母报仇。”
“只可惜……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叶南徽带着慕和一步一步逼近袁风,她的神情变得冷肃,天际适时闪过银光,原本只有七八分像,可此时袁风看着眼前之人,却恍若回到多年之前。
“说起来,是你害死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怪你?”
他的阿姐带着恨意,冷漠地看着他。
惊雷声落,袁风的脑海霎时空白,叶南徽看准时机,伸手就要往他识海中探去。
也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主动缠上叶南徽的指尖,不过瞬息之间,便显出了面目。
略带怯懦的眼神,温婉的面容。
叶南徽一眼便认了出来——
白清枝?!
只是声音还没来得及脱口,一道凌厉剑风就随风而至。
身后,慕和一手撑伞,一手持剑,将白清枝的魂毫不留情地斩断,称她:“妖孽。”
眼前刚刚聚拢的生魂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南徽忍不住回首,少年的剑术极好,方才那一剑又稳又快,撑在她头顶的伞都未动分毫,连一滴雨水也没漏进来。
真是想拍手叫好。
只是…轮回这么多次,这般好的剑术,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楼砚辞。”
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
第69章 第 69 章 发疯
如今的气氛很是吊诡。
潇潇雨声, 夜色苍茫。
两人在同一伞下,摒去嘈杂,叶南徽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少年提着剑,堪堪避开叶南徽的眼神,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叶南徽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夜楼砚辞心魔作祟, 将他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之后,又匆匆道别, 那封信上是如何写的?
【多谢相救,心魔一事, 劳你费心了。】
寥寥数语,一副要与她再不相见的模样。还以为当真此生不见了呢,如今却又鬼鬼祟祟变成别人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身边。
说实在的,叶南徽都替他尴尬。
轻轻咳了咳,叶南徽试图将注意力落在袁风身上, 方才那一击, 楼砚辞并未留手,剑气斩断了白清枝的生魂,同时也击晕了袁风。
只是, 方才从袁风身体里出来的生魂,叶南徽瞧了一眼, 已然认出确是白清枝无误。
那位撺掇袁风阻止慕拭雪弑父的白修士,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就是奇怪, 按照年岁来看,白清枝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心思流转之间,叶南徽又看向了眼前的楼砚辞, 楼砚辞的反应有很怪,且有一件事情,她很在意——
“你为何要杀白师妹的生魂?”
命书所载,这二人天命注定会在一起,如今楼砚辞却对白清枝拔了剑,斩了她的生魂,到底是心魔所至,神志不清,还是命书彻底发生了偏移,已然失去效用?
这个答案对叶南徽相当重要。
她眼睛微微泛光,紧张地等着楼砚辞的回答。
楼砚辞并未除去化形之术,仍是慕和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方才扑上来的东西,应当是妖孽。我并不知道白师妹是谁。”
叶南徽一愣,没有料到,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楼砚辞的嘴居然能硬到这个份儿上。
“姐姐?” 楼砚辞甚至还强装镇定,抬眼露出几分茫然地看着她。
起初叶南徽以为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慕和,少年人叫上一声姐姐,叶南徽也不觉得别扭,便是慕和跪在地上朝她磕头,基于年龄的关系,换她一声祖宗,叶南徽也不是不敢应。
可如今,一想到这幅少年模样的皮下,是楼砚辞,叶南徽听着这声姐姐,就觉得——
更带劲儿了些。
同时也存了几分戏谑之心。
楼砚辞此人,明面上还是相当守礼且带着几分刻板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这一连套称呼也不曾听他教过,即使是仙山之中他相熟的师兄师姐,也喊得疏离。
如今扮上慕和了,倒肯下功夫,自打见面起,一口一个姐姐的,适应得倒是快。
让她想想,昨日这位刻板守礼的楼小仙君说了什么来着,好似是说只要自己收留他,他什么都能做。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还好意思说她轻挑。
叶南徽一顿腹诽,瞧了眼楼砚辞,见他乐意装,也就歇了揭穿他的心思。反正装得难受的又不是她。
转身欲走,却被楼砚辞抓住。
叶南徽挑了挑眉,拖长了声音戏谑道:“阿弟还有何事?”
楼砚辞的手一抖,却没松开:“姐姐去哪儿?”
叶南徽抬手指了指这宴上的两具死尸和空空如也的案桌,示意楼砚辞看:“如今这设宴的主人已经没了意识,桌上也没有吃食,还对着两具死尸,我待在这里干什么,自然是打道回府。”
随即又晃了晃手腕:"阿弟现在可能松开了?"
握着她手腕的手缓缓放松。
两人的距离此刻近在咫尺,叶南徽见他呼吸平稳,说话有力,不像是内伤未愈的模样,心里隐隐约约地放下了块石头。
顺势接过楼砚辞手中的伞——
“这雨势渐大,一把伞下怕是装不得两个人。就劳烦阿弟自己寻办法回去了。”
楼砚辞会仙术,或是掐诀,或是画符,总之一场雨总淋不坏他。
叶南徽说完就举着伞,踏了出去。
今夜这雨着实是来得又急又猛,大到叶南徽都在思索,究竟是要装模作样地撑把伞回去,还是老老实实地掐诀防水比较好。
想了想,叶南徽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掐了个防水诀,又撑着伞,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院子里。
原本是想确认慕拭雪故事里屡屡出现的这位白修士,是否是她认识的白清枝。
今日运气倒是好,没有冒险入袁风识海一遭,也得了答案。
而且看样子楼砚辞多半也知晓些内情,那一剑又快又急,仿佛一早便提防着的一般。
如此一来,倒不用在袁家多下什么功夫了。就是这楼砚辞的嘴也不太好撬开
天边惊雷阵阵,伴随着道道银光,叶南徽踱步到院门处,正要推门而去,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没有章法,时不时还伴有急促的喘气声,似乎很是急迫地朝此处跑来。
叶南徽索性退了一步。
不过分毫只差,门便被推开,只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跨过门槛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下去。
这是演的哪一出,叶南徽心生警惕,下意识地往后退乐退,试图看清女子的面容,可这女子似乎是有意阻挡,一直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仍凭叶南徽的双眼有多好,也实在辨别不清。
“别杀我,别杀我。”
惊雷之下,女子低声啜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叶南徽对女子向来多上几分耐心,见状虽离得远,但也搭了一句话:“谁要杀你?”
"谁要杀你?"
叶南徽的声音传来时,楼砚辞才从方才被识破的怔愣声中回神。
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叶南徽撑着伞,提着裙子,说着话。
但她的见面分明无人。
楼砚辞心中一凉,掠身就要前去,可只迈出了两三步的功夫,周遭风雨雷电之声便恍若被人用手隔绝开来,听不分明;手中的剑一点点碎开,变成废铁;迈出去的步子也越发的迟缓,直到再也动不了。
“楼师兄,刚才的那一剑可真疼啊。” 一个女子的声音蓦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她的手轻轻搭在楼砚辞的肩下,只略微使力,楼砚辞便蓦地单膝朝着不远处的叶南徽跪了下去。
女子轻飘飘地从他身后出来,仍旧是温温柔柔的一副模样,可眉目之间却尽是冷意与厌恶。
“白清枝。”楼砚辞喊出眼前人的女子,声音嘶哑,“你要做什么?”他的体内灵力运转入常,可偏偏却动不了分毫。
白清枝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叶南徽,长叹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回到楼砚辞身上,显出恶意:“我做什么?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你既然从谢淮嘴里知道我是谁,就该晓得,我不能徒手伤人的,受因果律限制最多的便是我了。”
“否则,我也不会费这么多的功夫,绕这么大的圈子,陪你们玩儿了。”
白清枝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楼砚辞的目光越发不善:“我给过你机会杀了她十二次你还没清醒吗?我说了”
“你离她,远一点。”
白清枝居高临下地看着楼砚辞,话中带着怒意和警告。
自白清枝说话起,楼砚辞便觉得肺腑之内仿佛被人抽干,待如今话音落地,他才猛地喘过了气,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五脏六腑霎时灼痛得难受。
“杀了她十二次,还敢再接近她,你这幅嘴脸还真是恶心。” 白清枝轻轻柔弱地说着最刺人的话,“说到底,不过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觉得她不会察觉到你的真面目。”
“我怎么能让你如愿呢?” 白清枝轻轻一笑,朝叶南徽飘去,爱怜地挑起叶南徽脸庞的一缕发丝,“你说说,被杀十二次的记忆我都已经给了她,这个傻孩子竟然还愿意与你接触,真是让人着急又生气啊。”
“不过,让我猜猜,按照这孩子的性子,若她知道轮回之中,除了她,还有一人也记得所有的事情,她是会原谅你还是会恨你入骨呢?”
看着眼前目眦欲裂的楼砚辞,白清枝终于轻轻笑了一声:“真是期待啊。”
叶南徽拧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瓢泼大雨之中,她浑身湿透,不停地答着冷颤,重复着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出声问她,她却又不答。
又连着问了好几次,仍没有得到答案,瞧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威胁,叶南徽便上前了一步,伞送到她的头顶,犹疑地开口:“要不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女子一个激灵,终于有了反应一般,反手牢牢抓住叶南徽的手腕,生怕她跑掉一般,唇齿之间溢出痛苦的呻吟:“救我,他要杀我?”
叶南徽忍住手腕上的灼痛感,耐着性子想再多问一句:“谁——”要杀你。
只是话未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猛地抬头,她的眼眸中闪过绝望与惊惧,还带着难以言状的悲哀,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看着她的身后。
叶南徽却并未随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去,相较于女子目光所及之处,她的脸更让叶南徽移不开目光——
那是一张和叶南徽一模一样的脸。
叶南徽的唇瓣微微翕动,识海之中的命书突然大亮,额间像针刺一般地痛了起来,从前被楼砚辞所杀的画面快速闪回,身子蓦然一轻,仿佛灵魂出鞘一般,最终停留在第十二次她死在楼砚辞剑下的时候。
萧索秋日,她倒在一滩血泊之中,身边是不久之前她刚刚杀死的追杀她的修士,而她气息奄奄,也将不久于人世。
而楼砚辞垂眼看着这满地死尸,他的脸上还残有着几点血点,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一息、两息直到她气数将尽,彻底闭上眼之后,才听到几个似有若无的冷漠音节,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第十二次。”
他的声音麻木又冷静,还带着几分厌倦,却恍若一把重锤落在叶南徽的耳边。
他怎么会知道?楼砚辞怎么会知道?
叶南徽晕乎乎地抬头,眼前早已没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有楼砚辞半跪在雨中,揽着自己,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化形之法已解。
眼前是叶南徽最熟悉的那张脸。
方才的一切恍若南柯一梦一般。
但叶南徽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你杀了我十二次,你记得吗?"
眼前之人的神色霎时僵住,不过瞬息,叶南徽心里便有了答案,被杀了十二次的惧意汹涌而来,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奋力挣脱开了被楼砚辞攥住的手,下意识去摸随身带着的匕首,可摸了半晌,却怎么也没摸到。
连身体里的力量也在此刻开始溃散。
死劫已至。
叶南徽眼底的惊惧警惕一点点蔓延开来。
被楼砚辞尽收眼底。
心里的绝望将楼砚辞裹挟吞没,他勉力勾唇笑了笑,试图解释:“南徽,我”
只是刚刚开口,声音便哑了下来。他能怎么说,他该怎么说,说他并非故意,只是未认出她来?这样荒谬的缘由,他怎么说得出口。
只能将话随着血水咽下。
想伸出手拉住她,却被她一把拍开,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她打着冷颤,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带着厌恶与惧意。
她怕他,她怕见到他。
大雨倾盆,只轻轻一眨眼,眼里的水光便随着雨水落了下来。举目四望,万般皆茫然,他已经走投无路。
脚下是方才碎掉的剑刃。
他下意识握住剑刃,霎时,她的气息便乱了几分。
别怕。他想开口安慰,可言辞太轻,终归无用。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刃,抵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事,还有办法的。
她怕什么他便毁掉什么,她怕见到他这张脸,他便毁掉这张脸。
心里涌出些许希望。
楼砚辞开了口——
“南徽,别怕我。” 他轻声哄她,声音极尽温柔,“你若害怕见到我,这张脸,我毁掉便是。”
他手只轻轻一动,血珠便顺着脸侧渗了出来,恰似海棠染血,明秀之间染上带着煞气的艳丽,血腥又妖异。
疯子。
真是个疯子。
叶南徽僵在原地,被他镇住。
偏偏楼砚辞却似不解,眸中涌上迷茫:“南徽,你还是怕吗?”
他垂眸似在苦恼,转瞬眸光一闪,脸上蔓延开甚至能称之为天真的笑意,癫狂又乖张。
随即,他朝叶南徽伸出握住剑刃碎片的血淋淋的一只手——
“那你亲自来毁掉,如何?”
“或者杀了我也可以。”
雨幕之中,他将剑刃交到叶南徽手中,闭眼仰起脖颈,言辞之间分明是在求死,但唇角蔓延而来的笑意,却似在等待爱侣落下轻吻。
第70章 第 70 章 生离
千里之外。
谢淮看着眼前保存尚还完好的肉/身, 神色微松。
多亏楼砚辞牵制住了天道化身,让他能趁此机会将她夺了回来。
好在他赌对了,天道化身不会那么容易选择毁了她。
谢淮蹲在她的身边,见她的发丝微乱, 伸手替她撩到了耳后。
“仙君。”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淮收敛了神色起身回望:“何事?”
"她出手了。" 来者似乎很紧张, “叶姑娘已经知晓楼砚辞亦在轮回之中。”
“这么快。”谢淮手中拿着一盏未点燃的灯, 弯腰靠近一旁的烛火,看着火苗舔舐着灯芯, 意味深长,“南徽的反应如何?”
“不知, 她隔绝了慕家宅院,如今我们的人进不去。”
谢淮拿着点燃的灯盏起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让人不由地生出敬畏,他安静地看着回话的人, 没有说话, 跪在下方的人身子僵住,冷汗淋漓。
好半天才听到谢淮的声音——
“无事既然进不去,那不妨耐下性子多等一些, 总归会有结果的。”
说完谢淮便挥了挥手,示意跪着的人退下。
偌大空旷的洞穴之中, 烛光摇曳,谢淮转身垂眼, 看在躺在石棺里的肉/身,除了听不到心跳,感受不到气息, 这万年来,她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总归会有结果的。”
“九方。”
【袁家宅院之中】
风驰雨骤。
带血的剑刃碎片被楼砚辞送到自己手上。
叶南徽脑子很乱,识海之中的东西太多太杂,她几近头晕目眩,还不停有不知在哪里传来的声音催促着她——
“你的死劫此刻正引颈就戮!”
“杀了他,叶南徽,你还在等什么?”
“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再也不用怕了。”
这声音太过喧嚣,连带着从前的记忆向叶南徽席卷而来,巨烈的疼痛让她在霎时就白了脸色,她拿着剑刃,慢慢抵在了楼砚辞的脖颈处。
那声音渐弱,终于让她有力气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他仰着头,脖颈下的鲜血涌动,她只消这么轻轻一划,血就会喷涌而出,和她见过的许多次一样。
即使是修仙之人,被伤及致命处也活不了。
这种事对她不难,甚至可以说手到擒来,为了活命,她曾经在数个轮回中杀了无数追杀她的人。
一刀毙命,狠辣异常。
如今对她威胁最大的追杀者跪在她面前,她又怎会手软。
况且又不是没有杀过。
她目光下移,看向他的心口。
镇妖塔下,他化身叶珣,她捅了他一剑。
楚方的宅院之中,她捅了他第二剑。那时她甚至不知道他也有此前轮回的记忆。
她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心口。
“为什么,要杀我?”
两人之间隔着剑刃与血气。
叶南徽看着他眼角下方才划出来的血痕,嘴唇微微翕动,将轮回十二次一直潜藏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笃定就是我?”
叶南徽不明白,白清枝的死,当真与她毫无关系,即便有命书的作用,但为何楼砚辞每一次提剑而来,却连辩驳的机会也不曾给她。每一次,他都是满眼冷漠,一剑毙命。
他从前在人间斩妖降魔时,便是再罪恶滔天的妖魔,也会让他们亲自开口认罪。
为何到了她,连听上她辩驳一句的时机也不给。
又为何连杀她十二次,此次轮回,到了如今,又甘愿跪在她的面前送死。
她想知道答案。
算是给她十二次轮回的一个交代。
但楼砚辞没有说话,他紧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看她。
叶南徽眸底慢慢浮现出失望之色。
与楼砚辞相见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却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将楼砚辞所说的话逐一串联起来。
潇潇雨声之中,叶南徽格外清醒,她的声音很轻,说出了她的猜测——
“杀了十二次,你才知道自己错了…是吗”
“所以…才会生了心魔,才会舍了仙骨,才会离开仙山……”
“才会找到我,才会欣然赴死,任由我的剑刃伤了你。”
“你觉得你不配成为仙君了是吗?”
明明自己的防水决并未失效,无论这雨下得多大,也半分沾染不到自己身上。
叶南徽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抵在楼砚辞脖颈上的剑刃碎片慢慢移开,她轻轻笑了出来。
弯腰伸手狠狠按在被他自己划破的伤口上,命令道:“看着我。”
她的声音很冷,还在发抖。
楼砚辞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是绝望
一双眼睛是愠怒
“你让我杀了你,是觉得能够赎罪?”叶南徽觉得可笑。
楼砚辞此人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悲悯天下,不然也不会一时生了善心,将她带回仙山。
此后发生在她身上种种,说起来,命书之力,和她的执拗,也是其中因由。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才知,楼砚辞杀她十二次,次次都记得,这十二次之中,未有一次,他曾察觉到不对,未有一次,他张嘴问过。
难怪无论她怎么逃,怎么按捺不动,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原来她的死劫也有记忆。
此次轮回之所以出现意外,怕也是因为她假死脱身之故吧。
“十二次,你一次也未问过我。”
她的声音厌倦又失望。
楼砚辞的心一紧,自厌难堪与恐慌,将他吞没,他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连那些满腔爱意,也都挤压于心,难以说出口。
说什么都是借口。
讲什么都是开脱。
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却积压不说,妄想与她纠缠不清。
他辩无可辩。
他清楚得很,若并未东窗事发,哪怕让他一辈子用别人的样貌,用别人的身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他也会照办。
爱欲和占有交缠,早就吞没了他的理智。
他恍惚间想起方才她的质问——“你让我杀了你,是觉得能够赎罪。”
他想,他的南徽还是那么天真。
怎么会是赎罪。
他的罪早就赎不干净了。
他只是想让她消气而已。
除了用伤害的法子让她泄愤,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了。
杀了他最好不是吗?
若南徽一时心软,他侥幸活下来,或许他还能有机会……
心底的阴暗念头让楼砚辞越发自厌,但到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迎着她带着薄怒的眼神,努力地笑着。
只是这张脸映在叶南徽眼里,只让她觉得越发可笑。
不可否认,从初见开始,楼砚辞轻轻一笑,便让勾了她的魂。
其实楼砚辞不爱笑的,他一笑,眉眼之间的艳色便压不住,不像是清正的仙君,更像是勾人的妖物。
也正因如此,叶南徽才更爱逗他,逗得他面红耳赤才肯罢休,整个过程总让她乐此不疲。
但真正动心,是他带她上仙山,受了重伤,与她一起被关进仙山地牢的时候。
他奄奄一息,昏过去之前还想着以命相搏,不让她在地牢里过夜。
那一刻,她生出了惧意。
她害怕他真的死在这里。
在人间最爱的菜谱被她翻来覆去背了无数次,也抵消不了这股惧意。
由爱故生怖。
初入人间的九幽恶鬼在惧意生出之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了爱意。
于是凭着这后知后觉却又汹涌的爱意,在轮回之中坚持了十二次。
叶南徽垂眼,一滴泪水砸在了楼砚辞的唇上,随即叶南徽的吻也跟着落了下来。
一触即离。
“楼砚辞,我曾心悦你。”
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话传入楼砚辞的耳中。
“可轮回太累了。”紧接着,剑刃碎片从她手中滑落,砸到地上,发出轻响,“就到这里吧。”
“我们别再相见了。”
叶南徽的嘴里念出符咒,一道泛着红光的符印同时出现在两人手中。
楼砚辞一眼便认了出来。
生离咒。
从前仙山最爱施此咒于妖兽夫妻身上。
妖兽力强,若是一对,力量更是强上数倍,正面迎敌无用。
便有同道研究出了这生离之咒,施在妖兽常食之物上,诓骗其分食咽下。
一旦两只妖兽相隔少于一里,便会七窍流血,一炷香内便会灵力散尽而亡。
叶南徽从前学此咒时,总是拧着眉骂着他们仙山之人也太狠毒了些。
如今,这咒术却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楼砚辞看着掌心中的生离之咒,久久没有回神。
那边叶南徽已经双手相击,认了此印。
只要他将双手合拢相击,生离之咒便成了。
楼砚辞的长睫轻颤,掌中红光刺眼,心中一阵一阵钝痛。
以命相决绝。
她彻底不要他了。
“楼小仙君,与你结为道侣以后,天上地下,你就不是独自一人了,无论天命如何,我这个恶鬼,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天命,握住你的手的。”
昔日两人结为道侣时,她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可如今立下生离之咒后,她利落转身,并未留情。
楼砚辞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掌心中的符咒。
生气也好,杀他也罢,即便是与他人另结良缘,他也可以接受。
可……她怎么能彻彻底底地不要他呢?
以她之性命相要挟,若得相见,便不得好死。
如此恶毒的生离之咒,让他怎么能够应下。
跪在地上太久,没有伞也没有防水咒,楼砚辞晃晃悠悠站起来时,脸色苍白得可怕。
察觉到生离之咒被毁的叶南徽转身回头——
“南徽。” 他开了口,眼里盛满委屈,像是只被主人抛弃在雨中的可怜小狗,“你为什么不要我?”
叶南徽差点没冷笑出声。
不要他?
她什么时候要得起他这尊大仙了?
正要重新施咒。
刚刚还可怜兮兮的楼砚辞却在察觉到她动作的一瞬,变了脸,眉目间涌出出冰冷的杀意和戾气,像条疯狗一样开始胡乱攀咬——
“是因为南徽喜欢上了其他人吗?谢淮,还是慕和?”
他偏了偏头似乎在打量她的神色,但也不过几息,他便放空了眼神——
“南徽不说也没关系,都杀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