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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你会一直害死她”……

这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叶南徽。

包括他自己。

楼砚辞安静地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想起初见叶南徽的场景。

说实在的那场面着实不算太好看。

九幽之中,血流成河,血河之上弥漫这淡淡的黑气,成堆的尸骨累成小山, 难闻的血腥气四散开来, 一呼一吸之间, 也尽是腐朽的气息。

说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而就在尸山之上,一头妖蛇盘踞其中, 三颗蛇头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咆哮, 露出尖利的白牙。

她就站在妖蛇的对面,披散着一头黑发,瘦削又苍白,甚至于还有些羸弱,但偏偏手起刀落之间,被斩下头颅的是那头比她大出数倍不止的妖蛇。

她轻点脚尖, 飞身而下, 踏入血河之中,从那个狰狞丑陋的蛇头里,拔下了尖锐的利齿。

蛰伏在四周的小妖, 瑟瑟发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利落干净, 她的手下没有丝毫犹豫。

美丽异常。

书中古籍有注,九幽恶鬼, 朝生暮死,不见天日。而这个恶鬼在逆天命而活。

他心头一跳,手中的春秋剑大亮, 引来了她的注意。

她转身回眸,一双桃花眼灼灼,世人皆说桃花眼天生眉目含情,无论看什么都带着三分潋滟情意,最是勾人。

在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楼砚辞想,错了,世人说错了,最是勾人的并非含情目,他喉结滚了滚,心头微烫,几乎是带着几分狼狈的率先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双眼睛,生机勃勃,冷静中带着几分杀红眼的凛冽杀意,愤怒、倔强、轻视一切,像是要将一切阻拦在她面前的东西通通搅碎,又似要燃一把无尽大火,将这世间一切烧成飞灰。

直接又明了,生生不息。

在他的心头烫了一下又一下,火星子从一头滚到另一头,些微的疼痛之中又夹杂着丝丝痛快。

那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一双眼睛,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灵魂。

他在仙山修行日久,也曾入人间历练,见过许多人,也在人间见到过很多双眼睛。

痛苦,天真,冷漠,短暂的欣悦之后,又是卷土重来的倦怠,众生皆苦,偶尔生出孤注一掷的反抗之意,多数时候也会重新卷入滚滚红尘之中,被消磨殆尽,一如他自己一样。

都是在天命之下而活,又有什么不同。

他除了有一副仙骨,占了出生的便宜以外,也不过是随波逐流。

所以才会依仙山师长所言,顺应天命,怀着一些感同身受的悲悯之心,斩妖除魔,看着风光体面,充当着救世主的角色,开口闭口都是天命。

但天命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

但如今,看着眼前这双鲜活的眼睛,他似乎摸到了些答案,鬼使神差的,他按下蠢蠢欲动的春秋剑,朝她伸出了手。

【救下南徽,开她情窍】

楼砚辞回想起方才谢淮振振有词说出的话,觉得有些讽刺。

谢淮说错了,初遇之始,被救的从来都不是叶南徽。

甚至于或许开了情窍的也不是她。

他身负仙骨,又是仙山首徒,对这人间从来都是责任多过于喜欢。

但她不是。

起初,他有些隐忧,她能不能适应人间,后来发现是他多虑了,她入人间之后,哪怕没有他,她也能每天过得开开心心。

身上有银钱,就去听书买话本儿买吃的喝的;没银钱,听不了说书买不了话本,被店家扫地出门,就去河边扔石子儿打水漂,或是找一棵树坐在上面,故意使坏,让附近小孩儿的风筝挂在上面,等人寻过来,又帮人拿下来,收货一箩筐感谢,乐此不疲。

他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人间。

哪怕因为她肌肤雪白,不笑时,一双桃花眼又含着森森鬼气,并不得周围凡人亲近,她也还是很喜欢人间。

初见时她眼里炙热又冷漠的火焰,渐渐变得柔和,却并未熄灭。

亮晶晶地映出凡间的所有东西。

一花一草,一人一物。

她都觉得甚是可爱。即便偶尔有那么一小撮招她烦的凡人,也并不影响她对人间的好感。

他甚至于怀疑过,他能得到她的喜欢,不过是他运气好,在一堆平平无奇的凡人堆里,成了离她最近的那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

后来,她体内的妖魔煞毒压制不住,被迫必须回到仙山,师长不允,觉得一个恶鬼能活到这个时候,就已经违逆天命,又怎么能继续活着。

他的心狂跳,在此时撒下了一个谎言,他逼音成线,告诉师长,他已经和她结为了道侣。

若师长不救她,那他与她命数相连,也会随她而去。

师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仙山讲究顺应天命,不沾因果。

他和本该短命的恶鬼结亲,师长自然大怒。

失去一个拥有仙骨,气运加身的弟子的代价,师长承受不起。

但终归是生了怒气。

于是在师长的威压之下,他体内暗伤发作,吐出口血来,接着又被师长下令关进了地牢。

她彼时很虚弱,在地牢里原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是白得发青。

他舍不得她受苦,于是放任身体里的毒素蔓延,设计想让师长将他们带走。

可却得了意外之喜。

她调动她自己的力量,为他驱毒。

迷迷糊糊醒来时,他第一次在她眼眸里那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楼砚辞,你有病吧?”她很生气,拧着眉,低声骂他。

他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喜欢他。

这个念头像是救命良药,他眉目舒展,笑得她的眉头越拧越紧,直骂他脑子有病。

他躺在阴暗的地牢里,

再后来,他脱离了仙山,真的和她结为了道侣,原本以为一世安稳,可南徽却猝不及防地死在了他的怀里。

自此,轮回开始。

或许谢淮真的没有撒谎。

细细想来,九幽之中,妖魔无数,在九幽瘴气诞生的恶鬼,一开始就只是妖魔的口粮而已,南徽从一开始面临的便是一场死局。

他们想要南徽死。

所以在轮回开始之前,脱离了命书命运的他们才是错漏,才是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因而才有了连续不断的轮回,直到这次谢淮的介入。

楼砚辞大致捋了一次,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之间却又觉察不出。

脑子里的东西太过纷杂,谢淮的话,和他十数次轮回所经历的记忆,重复闪回,整个人不停地被情绪所拉扯。

等勉强将所有的情绪压制,楼砚辞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一件事——

谢淮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一切。

他不懂,谢淮将这些告诉他,然后呢?

垂眸愣神之际,他忽然注意到前方,谢淮的“尸身”手中正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亮光。

很明显的陷阱,他本可以置之不理。

但最终他还是蹲下来,伸出手去触碰了那点亮光。

亮光没入他的身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他以为的告诫,蛊惑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手指僵硬地蜷缩在了一起。

他想,他该回去了。

南徽还在院儿里等他。

推开院儿门,南徽躺在摇椅上,睡了过去。被他困在识海之中这么长一段时日,她也需要养魂。

轻轻地半跪在她身边。

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温热的触感,十分真实。

“南徽……”

两个字出声,下面的话却被堵住了,要说什么呢,他心里陡然生出不安。

【你只是命书之中,为杀她而来的死劫而已。】

死劫而已,谢淮的话蓦然回响在他心间。

指尖颤了颤。

所以,他才会以为南徽是毫不相关的傀儡吗?因为命书注定他会杀了南徽?

额间一阵刺痛。

若他真的受到命书操控,再度伤害南徽怎么办?

这个念头迅速扎根在他心间。

呼吸迅速急促起来。

南徽的尸身又在识海之中清晰,他只能仓惶地握住眼前南徽的手,想要从中攫取一点暖意。

可……为什么也是冷的。

他看着眼前躺在摇椅上的叶南徽,不知何时,她的心口处豁开一个血洞,衣物被血浸染,唇色尽失。

只是这一次她还睁着眼睛。

那双眼睛里生出他从未见过的怨毒,清清楚楚地写着恨意。

他的手一抖。

方才从谢淮“手中”取出的亮光化作一道虚影,出现在他身边。

谢淮的目光悲凉——

“楼砚辞,你会一直害死她的。”

“你留在她的身边,随时随地会成为天界的一把刀,插入南徽的心口。”

“你不该留在她身边,不该将她困在你的识海之中。”

“身为死劫,你离她越远越好。”

“你若还在乎南徽,醒来之后,来找我,我有让南徽活下去的办法。”

话音落地,虚影散去。

眼下,南徽的手重新有了温度,心口上的血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不过都只是谢淮留下的术法把戏而已。

原来这就是他留下来的陷阱。

可偏偏,那些他说的话,听过之后,却挥之不去,无法不在意。

我……会一直害死她?

楼砚辞蓦地松开了抓着叶南徽的手。

……

……

……

“吓我一跳。”

叶南徽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见楼砚辞半跪在自己身边,长睫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食买回来了?”

叶南徽还记得楼砚辞走之前说他出去买鱼食,不过,说真的,家里喂的这两条鱼都已经快成猪了,随时可以上桌,饿上一两顿也不要紧。

听到她说话,楼砚辞抬了头。

这一看,倒给叶南徽看不习惯了,这些日子,楼砚辞脸上的笑一直就没落下来过,只要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铁定会笑得跟个太阳花一样。

今日却……没了笑颜。

“南徽。”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喊出她的名字后,却没了后续。

叶南徽察觉出他的不对,正了正身子:“怎么啦?”

“我……梦见我害死了你。”

良久,楼砚辞才从嘴里轻吐出几个字。

他的唇色发白,眉宇间显出挣扎和痛苦。

叶南徽见状,不由地微微往前靠近了他:“只是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说着用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楼小仙君,别害怕啦,更何况,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

本以为这样说,楼砚辞就会好过些。

可他的脸色却越发不好起来。

良久,他伸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指尖,他的手很凉,指腹轻轻磨蹭着她的手背,很是眷恋的模样。

可下一瞬,他另一只手却遮住了她的双眼。

微凉的柔软落在她的唇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叹息——

“南徽,该醒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我们是来做小的。”……

叶南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南徽。”

吱呀呀地一声响。

楚方推开门走了进来, 细微的光尘随着门开时卷起的风涌了进来。

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东西,叶南徽正坐在床上,长发如墨披散着,一张小脸是鬼魅特有的惨白, 眼眸里带着些恍惚, 安静地待着。

楚方一愣, 随即走过去,伸手在叶南徽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这般出神。”

叶南徽抬眼,视线游移了一会儿, 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最后才一无所获地落在楚方脸上:“我怎么在这儿?”

她记得,楼砚辞重伤,她在院中替他疗伤,紧接着紧接着

识海的记忆到了尽头。

叶南徽按了按额角,仍未想起之后的事情。

楚方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在床头的小方桌上, 叹了口气, 坐到了叶南徽身边:“南徽啊,你就真的非他不可吗?”

叶南徽懵了懵,还来不及插话, 楚方就噼里啪啦开始说了一大堆。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花时间花精力, 把人给救回来,人家呢,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留了封信,就自个儿走了。”

“值得吗?”

“你再瞧瞧谢公子, 虽然弱是弱了点,但人家有心啊,你看,这几日每日为你熬药,不知道蹲了多少个大夜,一直蹲着到天明,药熬好了,还叮嘱我一定要带给你喝,一切安排妥当了,人家才回去歇息。”

“更重要的是,你已经与谢公子结了道侣,咱们虽说不是人族,但入乡随俗,咱们多少还是要讲究些的吧,糟糠之夫啊。”

楚方的话说得语重心长。

叶南徽歪着头听了许久,扒拉出关键:“楼砚辞走了?”

得,白说这许多了。楚方叹了口气,认了命:“对啊,你昏睡了差不多七八日的功夫,人家楼小仙君第五日一醒,谁也没招呼,就离开了。”

“喏,他留的信。”

楚方从衣袖里摸了摸,又摸出一封信来,被折了好几次,显然楚方对他很有情绪。

叶南徽伸手接过,将其抚平打开。

【多谢相救,心魔一事,劳你费心了。】

寥寥数语。

叶南徽的眉头微拧,识海中一闪而过那张染血的脸。这是与她分道扬镳的意思?

“好了,人都走了,就别看了。” 楚方清了清嗓子,“如今无暮城受创,满城都是仙山来的修士,城里已经乱了好多日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谢公子在帮忙周旋。”

“如今你醒了,有什么打算?”

叶南徽将信收好。

有什么打算?

叶南徽想起姜隐死前的话,以及脑海里纷杂的线索。

她在姜隐的墓前说的话字字出自真心,她不过是一个想活着的鬼,轮回已经太累了,背后的原因她实在懒得再去追究。

无论是江临城,还是慕拭雪,她都没有兴趣知道。

鬼生在世,且过且活,难得糊涂而已。

她只在乎命书的走向,在乎自己能不能彻底逃脱那场轮回的噩梦,如今看来叶南徽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楼砚辞主动请辞,命书长灭,她已经与那场噩梦离得很远了。

唯一还需要验证的只有一件事情。

叶南徽垂眼。

与谢淮的“成婚”,是她用了秘法瞒过了血契。只要她解除秘法,她与谢淮的血契就会立马被察觉到异常,进而失效。

她看着识海之中灰朴朴的命书。

手中暗暗掐了诀。

一息两息三息,她默数着,在看见识海中的命书亮起的一瞬,她没有很意外。

一旁的楚方看着突然沉默的叶南徽,还以为是楼砚辞的不告而别对叶南徽打击太大,心里不由地生起了一些怜意,正想着要不还是说些安慰话让叶南徽心里好过些。

却见叶南徽猛地抬头。

“怎怎么了?” 楚方被叶南徽眼里燃烧着的小火苗给镇住,支支吾吾地问道。

叶南徽抓住楚方的手,一双桃花眼灼灼,放出光芒:“好姐姐,你现在能给我找到一排排青年才俊吗?”

“什什么?” 楚方的脑子一时僵住,有些困惑地看向叶南徽,她没听错吧,她要找什么?

似乎是她眼底的疑惑太过明显,叶南徽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需求:“青年才俊,就像你之前给我安排的那种。”

见楚方还是没有反应。

叶南徽歪了歪头,说得更加直白:“男人,你现在能给我找男人吗?多找一些。”

这一次楚方明白了,这是想要的那个没得到,如今打算广撒网了啊。

只是,楚方的眼神落在旁边的那碗药上,心中闪过些许挣扎,说起来谢公子已经是顶好的了,如此这般,怕是会让谢公子伤心。

楚方的犹疑挣扎被叶南徽看在眼里。

以为是如今无暮城大劫刚过,愿意相亲结亲的男子实在不多,叶南徽正要开口说没有也无事。

就见楚方突然一把拉过她的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坚定,还带着些破釜沉舟地孤勇:“虽然我并不赞同你这种朝三暮四,脚踏多条船的行为,但是,只要你高兴,只要你能忘了那个姓楼的。姐姐我就帮你这一次。”

话音落地,楚方一撩裙摆,背挺得笔直,撂下一句话,转身便朝外走去——

“给我三个时辰,咱们院儿里见。”

动作之利落,给叶南徽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既然楚方有办法,那自然是很好的。

叶南徽从床上起来,刚双脚着地,被褥里便掉出块烧焦了的木牌,叶南徽把木牌捡了起来,发现是在姜隐坟前捡到的那块。

慕拭雪。

“慕拭雪天赋极高,是慕家一辈的翘楚,她娘时任家主,她爹入赘慕家,生下她和她弟弟,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惜,她娘生了重病,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她伤心过度,六年后,自刎于她娘坟前,也跟着她娘去了。”

叶南徽轻轻念出三个字,想起楚方告诉她的话,一个殉母的可怜女子。

心中微微一动。

但看着识海之中重新亮起来的命书,叶南徽最终也只是将木牌先行收了起来

日薄西山。

叶南徽隔着屏风看着站在院儿里的十来个男子,不由感慨楚方办事之利落。

楚方站在她的身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向叶南徽解释:“无暮城大乱,鲜少有人愿意来结亲的,来的多是家中受难,急需银两的男子,长相我也尽量可着给你挑了,也多亏无暮城人杰地灵,男子的样貌都还不错,不过和谢公子,还有姓楼的就比不了。你……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

叶南徽听得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想另找男子假意结下血契试试水而已。

关男子相貌什么事?

而且干嘛设个屏风在此处。

正想直接跨步出去,谁知又被楚方一把抓住。

“你你你……这事别做得太过,我今日带人进来都是尽量避开谢公子住的院子的,你动静小点儿,可千万别被谢公子发现。”

楚方这话声音压得极低,话里话外都是小心谨慎,倒是给叶南徽提了个醒。

若是事情并不如她所料的那般,倒确实不好让谢淮知道。

总不好说,自己缺徒弟,想多收几个吧。

此念头在叶南徽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有何不可,反正她和谢淮成为道侣一事本就是假的。

只是……叶南徽突然想起楚方嘴里的“家中受难,急需银两”。

心里咯噔一声。

同样压低声音问道:“你用的银两是谁的?”

楚方眼神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你的。是你要找男人,又不是我,难道还要花我的银子?”

好有道理。

叶南徽一时语塞,虽说这银两是她的,但论起源头,也还是谢淮给的拜师费。

如今谢淮修行还没修出个苗头,这钱就立马花在这上头,确实有几分说不清楚。

于是叶南徽低声清了清嗓子,背挺得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眼前的十来个男子,身量高挑,眉清目秀,看着约摸二十左右,大抵是家中受了难,眉目间都带着几分愁意。

见到叶南徽出来,男子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来之前,楚方就和他们交代清楚了,今日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们,是来做小的的。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先上前了一步,朝叶南徽拱了拱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叶南徽正斟酌着要如何下手取血,突然被这一问给打断。

也只能抬眸先寒暄一句。

“我姓叶。”

“叶姑娘。”

齐刷刷一院的招呼。

把楚方和叶南徽吓了一跳。

“嘘嘘嘘。小声些。”楚方忍不住跳出来,“别那么大声。”

又将叶南徽拽到一旁:“你快些选,选完我就让其他人给散了。”

“散什么?”叶南徽不解,她要试探,自然是人越多越好,“都先领进屋,站在院儿里确实有些显眼了。”

说着叶南徽就对着满院儿的男子挥了挥手:“别站着了,先进来再说。”

男子虽都有些犹疑,但想到家中窘迫,便也没有多问,随着叶南徽进了屋。

徒留楚方一人瞠目结舌。

这这这……楼砚辞一走,南徽受的情伤当真有如此之重?

这可是十多个男子啊。

……

……

……

叶南徽自然来不及去揣摩楚方误会了些什么。

将人招呼进来后,叶南徽自在了些。

在院儿里站着,青天白日下取人血来结血契,她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看着满屋子坐立不安的男子,叶南徽歪了歪头,准备一个一个试。

“你先过来。” 叶南徽坐在桌前,又拿来方才的屏风横在她与这些男子面前,朝方才率先和她搭话的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绕过屏风进来。

男子走到她面前,叶南徽抓住男子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子掌心之中化开一道浅浅的伤口,又化开自己的掌心。

两滴血珠分别融进一人一鬼的额心。

那男子还未察觉到疼痛,血契便已经结下。叶南徽迫不及待地内视识海之中的命书。

命书长亮,并未有什么变化。

“下一个。”

叶南徽将男子掌心处的伤口抚平,又将男子关于结血契的记忆抹去,挥了挥手,换了下一个。

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将所有的男子试完之后。

命书依旧没有分毫动静。

果然,影响命书的并非她有道侣与否,而是……谢淮。

若此人不是谢淮,那即便她和再多人结亲也没有用处。

谢淮和命书……到底有什么关系?

叶南徽拧了拧眉,看向床头边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

而另一边。

楚方提心吊胆地将十多位男子又重新送出了府,刚合上府门,转身便撞见了谢淮。

“楚姑娘这是?”

听到谢淮问话,楚方颇有些做贼心虚,干笑了两声:“无事无事,只是想给府中找些小厮。”

“哦,这样。”谢淮笑笑,并未多问,“那就不叨扰楚姑娘了,我这会儿要出府一趟,之前的友人相约。”

“好好好。”楚方巴不得谢淮赶紧走,连声应下。

等目送谢淮离府,才后自后觉,谢淮身边多了个人,好像并未见过。

……

府外。

谢淮看着面前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子,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又转眼看向一旁的脸色冷淡的男子:“楼小仙君,既然已经将人拦住了,那不如问一问?”

清秀男子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你们是?”

谢淮笑了笑以示安抚:“不用害怕,我们是从楚宅出来的,不会害你性命。”

谁知清秀男子的脸色却更慌乱了些:“楚…楚宅?”

“你们今日入府为何?”

一旁换了样貌的楼砚辞失了耐心,手中掐诀点在男子的眉心之处。

男子眼里的慌乱消散,变得呆板,听到问话,一顿一顿地开口——

“我们…是来给…叶姑娘…做小的的。”

第63章 第 63 章 “不过无能之人。”……

“南徽在试探了。”

谢淮看着远去的男子, 手中的折扇在手里敲了又敲,“我的身份怕是瞒不了多久了,在南徽猜到你也身处轮回之前,我们要尽快行动了。”

“若想让南徽真的摆脱命书所控, 南徽就必须回到她的真身上去, 只有这样天道命书才拿她没有办法。”

谢淮回头看着变了模样的楼砚辞:“记住我说的话, 那位是杀不死的,切莫与她纠缠。”

“你如今虽然仙骨和气运尽失, 但仍受命书保护,她拿你没办法, 你得到南徽真身以后,就即刻前往江临城,我会带着南徽前去。”

“届时一切顺利的话,南徽回归真身,不受此界天道命书辖制,便可摆脱必死的结局了。”

谢淮轻轻敲了敲楼砚辞的肩膀:“你知道的吧, 这是你欠她的。她的真身, 你务必要找到。”

楼砚辞拂开谢淮的折扇,长睫微垂,看着眼前的谢淮, 声音冷漠:“你既是天界上仙,南徽的天命注定, 她的真身又怎么会落到此界天道手中?”

“……”谢淮被楼砚辞的话堵住,良久才重新笑了笑, “总有诸多不便。”

“我欠她良多,你也欠得不少。”楼砚辞折身离开,“仙君……”

楼砚辞言辞之间尽是讽意:“听上去也不过是无能之人。”

月色朦胧, 楼砚辞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谢淮站在巷口垂眼看着月光倒映下的光影,半晌才轻轻笑了出来。

身后蓦然多出个人:“仙君,那个凡人真是大不敬!属下替您——”

谢淮伸手拦住:“也并未说错,数万年前,天门被九方斩断,家中先辈随九方一起同往凡间,如今,数万年已过,我筹谋良久,才到今天这一步,确实称得上……无能。”

谢淮说着笑意渐散:“不过,也还轮不到一个凡人置喙。”

他的眸里闪过杀意:“先让他去办事吧,要在此界天道抢东西,还是用他来办最为方便。”

“说到底,我们的目的都是想让南徽活下来而已。”

谢淮掐着掌心:“江临城那边的情况如何?”

他身后之人低头应道:“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仙君前去了。”

“好。”谢淮重新勾起唇角,“当年我说过要替慕家母女雪恨,自然不会食言,即刻前往吧。”

夜风呼啸,转眼之间,暗巷之中便没了人影。

……

……

……

“楚方,你见着谢淮了吗?”

一大清早,楚方还没睡醒,就被叶南徽惊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又呆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应道:“谢公子?昨晚他说他有友人相邀,出门了啊。”

说完又看了看窗外的晨光,才后知后觉道:“怎么,他还没回来?”

叶南徽摇了摇头:“有说去哪里了吗?”

楚方继续摇头,她那个时候刚把叶南徽的备选夫婿们送走,心虚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去盘问谢淮。

“你别急,你别急。”楚方打了个哈欠,从被褥里钻出来,“约摸是喝得晚了,或者起了个大早,出门去了。你说你,平日里对人家谢公子毫不关心,这会儿人没回来,你又着急上了。”

叶南徽拧起眉头没说话。

她本来今日一早是打算直接去和谢淮摊牌的,谢淮的家世来历,她一定要了解得清清楚楚,术法都掐在手中了。

想着谢淮若是有隐瞒,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不介意动用武力,可一早过去却扑了个空。

想着谢淮人肯定是没事儿,否则她识海之中与谢淮结下血契时,留下的他的血一定会有反应,即便血契没有生效,命书也会有异常。

难不成昨日动静还是大了些,让人给跑了?

叶南徽拧眉,想着要不干脆在无暮城偷摸抓个修士,让她帮忙算算谢淮的位置?正计划着,便听到宅外有人敲门。

一声一声地响,很是着急。

叶南徽前去开了门。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日来参加选夫婿的那位清秀公子。

叶南徽正要将人往里面引。

那位清秀公子却连连摆手,脸色尤其难看:“叶……叶姑娘不必了,我只是来和你通个信的。”

“什么信?”叶南徽有些不解。

“昨晚……我在你家后巷……看到你的夫婿似乎是被妖邪给掳走了。” 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场景,那位清秀公子的眼神慢慢呆滞,“我本想去寻仙山的仙君帮忙……但但想了一晚,还是觉得得先来和你们知会一声。”

说着这位公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牌,递给叶南徽:“这是那妖邪身上掉下来的。”

叶南徽从他手里接过,翻过来一看,只见那木牌写着江临城风袁风几个字。

不由地眉头一皱,又是江临城。

“你怎么知道被掳走的是我们楚宅的人?”

听到叶南徽问话,那清秀公子挠了挠脸,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解释:“昨夜,楚姑娘送我们出来时,恰好撞上了你的夫婿,被拦下问了几句,因而认得。”

“本想着替叶姑娘解释一下,折返回去时,这才撞上了。”

“是个没见过的妖魔,满身红光,利爪尖牙,长相可怖。”清秀公子说着说着就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又看了看叶南徽手中的木牌,“江临城袁家这些年,也确实有传闻说他们与妖邪勾结。”

“叶姑娘,你还是去找为厉害点儿的修士,与你一同去寻你夫婿吧。”

将话结结巴巴地说完,清秀公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楚宅。

叶南徽只能先拿着牌子回了宅子里,将事情说给了楚方听。

本以为楚方会多少知道些这木牌主人的事情。

谁知楚方却摇了摇头:“江临城袁家?没听说过啊。也许是这几百年新起的?你也知道我这近百年一直浑浑噩噩,对近些年的事情实在不知。”

“若谢公子当真是被妖魔掳走,你可要去救他?”

叶南徽此刻只觉得蹊跷。

她不过刚验证了命书一事和谢淮有关,转眼谢淮便被掳去了江临城。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做局。

且这局实在做得粗陋。

不过粗陋是粗陋了些,但却不得不去了,在命书之事得到妥善解决之前,谢淮还不能出事。

“自然是要去的。” 叶南徽握着木牌,“你这儿有前往江临城的图吗?我即刻便去。”

……

……

……

【江临城.袁家】

“阿姐,今日是你祭日。阿弟来给你上香了。”

袁家祠堂内,一副画像挂在正中,画像中画着一个女子,长相颇为冷肃,只一双桃花眼生得柔和,但却依然不难看出,这是个难得的美人。

正正经经地叩拜完以后,袁风才站了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边,顺了顺腰间的挂饰,又抬头颇为专注地看了眼前画像好一会儿,随即才转身退了出去。

门外,一个身量苗条的妇人,正抱着厚实的披风等在外面,见到袁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夫君,快披上,你身体前些年就不好,叫我说你就不该再去除什么魔…”

这话说了一半,便被袁风一力记眼刀给抵了回去。

妇人连忙噤声。

随即又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因为阿姐还有阿娘的事情责怪阿爹,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些年阿爹为了赎罪,也做了不少事情,你就不能放下吗?”

袁风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妇人,妇人长相平平,唯有一双眼睛生得格外顾盼生辉,此时此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眸中闪过不安。

袁风看着这双眼睛,终究是没舍得发脾气,叹了口气:“这些话别再说了,尤其不要在今日说,阿姐他们听见会难过的。”

“是是是,我知晓了。”见袁风并未生气,妇人连忙上去,挽住袁风的手臂,“知道今日是阿姐和阿娘的祭日,你心里难受,不过我瞧着阿爹那边,昨夜似乎接待了一个了不得的客人,前院后院封了个严严实实,至今都没有开,你要不去看看?”

袁风闻言拧起了眉,犹疑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与他早就分了家,他要如何与我无关。”

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安儿和康儿归家没有?”

他的两个孩子已经离家数月,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

“快了,几日前来信,说途径无暮城,你也知道,无暮城才遭了劫难,两个孩子想尽些微薄之力。”

袁风点了点头:“也别待太久,仙山修士已经过去,无暮城之危很快便会平息。”

“知道了。那两个孩子也是好心肠。”妇人笑笑,正准备随着袁风一起回屋。

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嚣。

只听一个声音似乎格外着急:“少主!少主!不好了!家主出事了!”

袁风闻言脸色沉了下去,他和袁文志早就分家,如今他院儿里的人皆称呼他为家主。

只有袁文志那边的人才会依旧例,称呼他为少主。

“放肆!” 袁风厉喝出声,正要斥责门中门徒无用,只见平日里颇为稳重的大弟子也惊慌失措地寻了过来:“师长!”

“究竟何事?”袁风十分不悦。

大弟子抬起头,瞧了瞧袁风的脸色,还是犹疑地将话说出了口:“袁……文志他去了。”

仿若一记惊雷,震得袁风久久不能回神。

他曾无数次盼过恨过,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恍惚。

“怎么去的?”

“似乎是被仇家杀害,那个杀手如今已经被困在了院儿里。就等家主您前去做主。”

仇杀。

袁风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想着今日正逢阿姐和阿娘的祭日,心中突然生出这痛快,沉吟片刻后才道:“带我过去。”

自从阿姐死后,这是他第一次踏足那个人的地界。

……

……

……

说实在的,叶南徽如今有些懵。

她拿了楚方给的图,就马不停蹄地从无暮城出发,好在江临城离得不算太远,她掐诀而来,也不过一日的功夫。

等到了江临,识海里属于谢淮的血契便有了动静。

她便照着血契里谢淮的气息一路摸过去,进了一处宅院。

这宅院比楚方的院子还大了不少。

若不是谢淮的气息引路,她还真是难找。

七绕八绕地终于到了地方以后,叶南徽一推门进去,院儿里面便横陈着两具尸身,被扒光了衣服,死相难看。

叶南徽一开始没看清,还以为那具男尸是谢淮。等看清了才发现一男一女,皆是陌生人。

而谢淮的气息也断在了这里。

奇怪。

正想上前好好查看一番。

院门儿外便传来一阵阵喧嚣,不过瞬息,这院儿里院儿外,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十个修士严阵以待,面容悲戚,赤红着一双眼狠狠瞪着她。

为首的更是放言要她偿命。

叶南徽瞧了一眼这地上的尸首,又看了一眼这满院儿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被人当做替罪羔羊了。

真是麻烦。

正歪着头想着要怎么解决才好。

又是一阵喧嚣声。

“少主。”

“少主。”

一连串的声音传入叶南徽的耳里。

瞧着是能主事的人来了。

叶南徽索性干脆坐在了院儿里的石凳上,等人前来。

院门大开,那人抬步而来。

叶南徽瞧着这人的第一眼,便想起从前在话本里看过的什么家中掌事把持大权太久,少主久不得权,遂弑亲母亲父的桥段。

也怪不得她。

主要是这位少主年岁看上去着实不小了,单论长相约摸三十五六上下,模样虽还周正,却也难显疲态。

瞧着大概也是个修仙之人,这年纪也该百岁往上了。

正要开口先说些什么。

却见这位少主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圈慢慢红了一周,声音嘶哑地唤她——

“阿姐?”

第64章 第 64 章 弑父之罪

真是有够离奇。

叶南徽看着眼前祠堂里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长得和她有七八成像,只是神韵之间更多了几分坚毅果敢。

“这便是我的阿姐。”袁风看着眼前的女子实在是有些缓不过神,好半天才颠三倒四地开了口,“姑娘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些。”

确实像。叶南徽没有否认, 回头看向这个长相三十多岁的男子:“你就是江临城袁风?”

方才跟着这男子一路来到祠堂的路上, 叶南徽注意到这家门匾、窗户、乃至于院中的花盆池塘假山上, 时不时都能看着一个“袁”字。

想到谢淮失踪留下的那块木牌,叶南徽便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口。

袁风看着叶南徽的脸一时间又有些分神, 愣了几息之后,却答得含糊:“我单名确实带一个风字。”

叶南徽不由地拧起了眉头, 什么叫做单名的确带了个风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只是这终究是在别人家里,叶南徽还是很识时务的,压下心中不耐,解释了一句:“你们院中的两人不是我杀的。”

话说得略微有些苍白。

叶南徽想了想又从衣袖里拿出那块木块:“我是循着线索来找我道侣的。”

“江临城袁风。我道侣前夜被妖物掳走, 那妖物落下这块牌子, 上面落着你家的款。”

叶南徽稍微解释了两句,原想着这人或是反驳或是疑惑,总归是要解释两句的, 谁知这男子眼神一空,竟喃喃了句:“你的道侣?你结亲了?”

这话脱口而出, 说完才觉得唐突。

“只是有些惊异,如今愿意结为道侣的修士不算多了。” 袁风连忙说话找补了一二。

叶南徽却起了疑, 方才听这宅中的侍从称他为少主,又念及方才她被人团团围住时,侍从看她愤恨的眼神, 不难猜出死的人该是这宅中能主事的。

即便自己与眼前这人的阿姐长得有几分相似,这人对家中死人一事不管不问,也颇有些怪异了。

正暗自思忖着,门外传来响动: “少主,族中长辈接到消息,已经赶来了,正在堂内等您,烦请您移步。”

“好,我知晓了。” 男子应了一声,又看向她,"你道侣一事,稍后我派人来查。你先暂且住在此处?"

虽是询问,可这男子却没给叶南徽拒绝的时机,匆匆撂下话便离开了。

叶南徽见状也并未多说什么,抬头看向这祠堂内挂着的画像,一时之间也有些出神。

“确实很像,对不对?”

看得正出神,旁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叶南徽偏头一看,只见妇人亦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锦罗绸缎,抿着唇冲她笑。

“我是家主的妻室,姑娘称呼我为罗娘就是。” 妇人迎着叶南徽的目光,“这会儿袁家的长辈来了,家主必定繁忙,姑娘就由我先照看着吧。”

“家主?” 叶南徽挑了挑眉,这称呼变得也忒勤快了,一会儿少主,一会儿家主的。

罗娘看出叶南徽心中疑惑,上前拉了拉她的手:“姑娘先随我去后院安置吧,和姑娘边聊边说?”

叶南徽没有拒绝,左右谢淮的气息消失在这里,她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人,解不了惑,留着最好了。便跟着罗娘除了这祠堂。

“姑娘叫什么呢?”罗娘笑眼咪咪很是亲和。

“我姓叶。” 叶南徽没多说。

“叶姑娘。” 罗娘牵着她,“叶姑娘也是修士吧,之前可来过江临城?”

叶南徽摇了摇头,她囿于轮回之中,哪里有闲工夫跑得那般远。

“叶姑娘竟是第一次来江临城,那可要在江临城好好玩玩儿,江临城修士多,什么法器、秘术也多,好多修士都会来江临城寻宝呢。”罗娘言语之间带着亲昵,十分好相处的模样。

叶南徽点着头应下,这一路随着罗娘从祠堂到后院儿,走了好久,不难看出,这袁家的家底颇丰,一整个大宅子七弯八绕,置景装饰都很是有品位,往来的侍从脚下轻盈,臂膀有力,瞧着至少也是过了练气境的。

“今日院儿里的人没关系吗?他是——?” 叶南徽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落在罗娘身上。

罗娘笑笑:“那位是袁家的家主,和我家家主,是父子。”

父子?

叶南徽回想了一下方才男子的反映,入院见着自己后,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倒在院中死得干净的人,还一力作保,将自己带离了现场,瞧着不像是父子倒似仇人。

“我家家主和袁家,在明面上虽为一家,但实则内里已经分家数年,因而称谓上才有些差异。” 罗娘含糊着解释了两句。

“你家家主叫袁风?”

罗娘听到叶南徽问话,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疑,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对外是用的这个名号。”

对外?叶南徽看了看罗娘,心中觉得古怪,却没有再多问。

接着又走了好一会儿,这位罗娘心思精巧,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叶南徽的来历,却说得不惹人厌烦。

叶南徽随意编了编自己的来历,给自己套了个孤苦无依道侣被抓,一直在荒山野岭修行,今日才入凡尘的散修身份。

“叶姑娘有道侣了?” 谁知罗娘听她说到自己已经有了道侣,也是一愣,和袁风的反应一模一样。

“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没有。” 罗娘颇为局促地笑了笑,“只是没有想到”

话说着就到了地方。

“那叶姑娘先歇息在这里,你道侣的事情定然是有误会,待过几日,宅中之事处理好了,必定会给叶姑娘一个交代。有什么事,叶姑娘派人来寻我就是。”

罗娘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好了,又给叶南徽留了个侍从,接着便匆匆忙忙离开。

叶南徽觉察出了古怪,抬眼扫了一眼侍从,喲,金丹境,这袁家倒是舍得。

便这样一直在袁家待了小半月。

这期间,叶南徽也没多见上袁风和罗娘几面,血契之中谢淮的气息断了,不知生死,但命书却没什么动静,叶南徽就也不是很着急。

偶尔还出去逛逛街,溜达溜达,去茶楼听听书,聊聊闲话,身边罗娘留下来的这侍从,叶南徽也任由她一直跟着,左右就相当于带了个付前的,也没什么不好。

待了这小半月,对袁家也有了些了解,知道袁家也算是这江临城修仙世家里,颇为有权势的。

只是,这袁家家主袁文志和少主袁风一直闹不合,袁家面和心不和,在江临城的世家里也不算顶有面儿的。

如今袁文志一死,族中暗潮涌动,也确实忙得很。

叶南徽一边听着江临城的人说着袁家的闲话,余光一边落到旁边的侍从上,却只见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并不在乎听到主家的坏话。

罗娘教得倒好,叶南徽听完闲话,拍了拍手,准备回去,按理说,自己该是杀了袁文志的头号罪人才对,可袁风不但没有将她关押起来,反倒是好吃的好喝的给供着。

叶南徽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和她七八成像的那副画像,知道这其中有脱不了的关系。

这些日子她暗地里也找人打听了,可也没打听出什么名堂。这江临城的人说起袁文志和袁风之间的争斗,那是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避讳,可说起这争斗的源头,一个二个便面露难色,闭口不谈。

久而久之,知道打听不出来别的东西,叶南徽便也不再多问。

等入了夜,便带着白日里买的好酒,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对月饮酒。只是江临城不比无暮城,城内懂得修行的人不少,因而满足凡口腹之欲的吃食也少,这时节更是吃不到鱼,也买不到栗子。

叶南徽连饮数杯后,有了些醉意,想起上次醉酒还是在楚宅,大醉一场后,便做了场甚是香/艳的梦。

想到梦中之人,叶南徽清醒了几分,话说回来,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了,自从那日留了封信后,大家各奔东西,也没了消息,也不知道他的心魔可祛除了没有。

叶南徽迷迷糊糊地想,想着想着便听到脚步声,心里一跳,抬起头——

是袁风。

心跳慢慢平缓。

“袁家主。” 叶南徽晃了晃头,散了散酒气,起身招呼。

“不用如此称呼我。” 袁风脸色并不好看,“唤我阿风即可。”

叶南徽挑了挑眉,并未应下来:“今日前来,是有我道侣的下落了吗?”

袁风脸色更难看了些,看着叶南徽的眼睛,痛苦之色慢慢晕了出来,似乎情绪很是激动:“阿姐,你当真不肯认我吗?”

嚯哟,叶南徽酒醒了一大半,这位新上任的袁家主没喝酒就来她跟前发酒疯了?

“袁家主,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阿姐,我姓——。”

“不可能。” 叶南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风打断,只见他上前一步,攥住叶南徽的手腕:“阿姐你在怪我对不对?怪我没有为你,为阿娘报仇。”

叶南徽额上的青筋蹦了蹦,不想再与袁风纠缠,稍稍一用力,便将袁风震退了几步。

只是拉扯之间,一直放在袖中的木牌掉落出来。

叶南徽正要去捡,却被袁风抢先一步。

那木牌末尾被烧焦,被袁风握在手中,在看清木牌上的名姓之后,袁风的手死死攥住,目眦欲裂:“阿姐,这木牌已出,你还不肯认我吗?”

叶南徽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口,意识到那块木牌正是,江临城慕拭雪的东西。

“那上面写的是慕拭雪的名字,你是他阿弟,怎么却叫袁风。” 叶南徽发誓,她只是觉得奇怪,随口一问。

可此话一出,眼前的袁风脸色一下变得铁青,看着叶南徽的目光中满是哀求:“阿姐,不是我愿意的,我也是被迫的,我——”

袁风眼前渐渐出现幻影。

那是一场婚宴。

他僵着身子坐在宴席之中,看着自己的阿爹另娶。

只是没多久,一片敲锣打鼓地欢腾声中,他的阿姐一身红衣,手持长刀,宛若杀神,硬生生地杀了进来。

她双目直视,一把掀开旁边要当他们后娘的女子,随即一脚踩在袁文志的胸前,一刀砍进他的肩头,鲜血霎时而出,短暂沉默之后,院里宾客随惊叫奔逃,偶有反应过来,想去夺刀的修士,也被阿姐周身灵气震开。

他的阿姐像是疯魔了一般,一刀一刀砍在袁文志的身上。

“阿娘是如何死的?”

阿姐声音发颤,句句质问。袁文志口中喷出鲜血,像是条死鱼,他费力地偏过头想要呼救,可如今人人自危,谁又能搭救他。

袁文志的眼珠子转了半晌,终于是和他对上。

【救我。】

他的阿爹向他求救。

“你不去救他吗?” 犹疑不决之际,他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他偏过头,是前几日来到府上的一个修士,好像是姓白,她的长相极为清丽,看上去也很温柔,“你若不去救他,那没了娘以后,你又会成为一个没爹的孩子了。”

“你的阿爹平日里对你很好不是吗?”

“或许这之中有些误会呢?”

白修士的话声声入耳,他动摇了,是啊,或许有误会呢。

于是,鬼迷心窍的,他起身朝阿姐走去,然后做了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上前推开了她的阿姐。

他发誓,在他对上阿姐目光的那一瞬,他就后悔了。

“阿姐,阿姐,别不要我。”

叶南徽凑上前去,终于听到袁风嘴里的呢喃:“阿姐,我不过是不想你犯下…弑父之罪啊。”

第65章 第 65 章 足够俊俏

“让叶姑娘见笑了。”

匆匆赶来的罗娘, 带着人将袁风连拉带哄地拉走,颇为不好意思地与叶南徽致歉。

叶南徽将袁风手中攥着的慕拭雪的木牌重新拿回来,磨蹭了两下,叹了口气, 说到底, 还是与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袁家主是慕拭雪的亲弟?只是听闻从前慕家在江临城也算显赫, 怎么如今亲弟还改姓袁了?” 机会已经送到眼前,叶南徽也不会视而不见, 于是就顺着问了下去。

罗娘的笑有些勉强,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叶南徽手中的木牌, 试探着将话问出了口:“叶姑娘方便告诉我你这木牌是从哪里来的?”

叶南徽也笑着,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冷意:“罗夫人,在我回答你之前,能否先为我解惑呢?”

罗娘扯了扯手中的鲛绡,被叶南徽将话驳斥回来,她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勉强又笑了答才道:“叶姑娘, 我是看在你与家主阿姐有几分相像的面上,才与你好声好气的说着,叶姑娘可不要失了分寸。”

罗娘显然不常说这些威胁人的话, 一番话说得相较于往常,说得是又僵又硬。

叶南徽见状, 压了压眉眼,手中的木牌像是块烫手山芋。显然, 这袁家家主和慕拭雪之间另有玄机。既然主家不愿意说,她也并非非知晓不可,只是有这木牌在, 倒是袁家看样子不会放手了。

眸光流转间,叶南徽扫视了一下院子四周,除了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那位金丹境侍从,这院子四角,又多了些修为不浅的修士。

要是杀也杀得。

只是

叶南徽听着耳边罗娘略微慌乱的气息,还是心软了些,算了,这家也不是她在当,有些话她自然不能与她说的。

“既然罗夫人不愿开口与我解惑,那我这木牌子从何而来,恕我也无可奉告了,在府上也叨扰了小半个月,明日一早,也是时候走了。”

叶南徽将话说死,也不待罗娘的反映,径直便回了屋。

罗娘似乎也是没了主意,在院外来回踱了好几圈,最终才离开了院儿里。

当晚下了夜雨。

雨急风骤,打落了院中栽种的花骨朵儿,叶南徽将写着慕拭雪的木牌装进衣袖,推开了窗户透气,打落在地的花夹杂着泥土的土腥气涌了进来。

气味儿着实不太好闻。

不过却也还是压不住那淡淡的血腥气。

“为何要杀了他们?” 叶南徽微微偏头,身后不足三步的距离,一个身影潜在暗处,叶南徽转身,点出她的位置,“等了很久吧。”

叶南徽看向暗处那个陪了自己小半个月的侍从:“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儿的。”

侍从默了默:“你早就发现了?”

“你借着风雨雷鸣声挥下去的第一刀,我就察觉到了。” 叶南徽打了个哈欠,“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对我出手,你却只躲在暗处。”

“” 侍从显然对目前的状况并没有预料,手里的刀微微一侧,血便从刀尖趟了出来,“你还不能走。”

“为何?罗娘让你拦我?也不对,方才院儿里的那些修士就是看着我的,你却杀了他们。” 叶南徽摸不清楚这个侍从的心思。

天边又是数道银光闪过。

侍从手里的刀紧了三分:“你走不了了。”

叶南徽皱了皱眉,对这种打哑谜的行径生出了些不耐:“我不爱与你猜来猜去。”

“她来了。” 侍从一向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亮光,“害了拭雪的那个人来了。拭雪说得对,她不会是最后一个。”

低声呢喃完后,侍从提着刀靠近叶南徽:“我知道你想找你的道侣,但是袁风不会如你所愿的,你入了袁家,又生了这样一副样貌,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即便今夜能走,却摆脱不了他们,所以你不能走。”

侍从嘴里说着叶南徽听不懂的话,直到来到叶南徽面前,将刀递给她:“从今夜起,你便要记得你是拭雪的转世。”

“你得杀尽袁家的人,杀了那个人,你才能得到解脱。”

话音落地,侍从突然握着叶南徽的手就要往她腹上捅去,可刀锋看看划破衣物的一瞬,便被巨大的阻力给阻拦。

侍从一愣,手中再度使力,刀锋却分毫未尽。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爱猜来猜去。” 叶南徽反手从侍从的手里挣脱出来,轻轻一弹,侍从紧紧握住刀柄的手就控制不住地松开,长刀砸到地面。

“想死还不行。” 叶南徽手中掐诀,往下按住侍从的额头,“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叶南徽的灵气顺着穴位一直往下,很快就将侍从控制。

侍从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

“拭雪”

她带着些哭音开了口

屋外电闪雷鸣,罗娘有些不安,朝里屋看了看,袁风被打晕过去以后,一直没醒来,还不停地说着些胡话,阿姐阿姐的叫着,叫得罗娘心烦意乱。

她当年与袁风结为道侣之前,便从她爹的口中大致知晓了当年慕氏一族覆灭的事情,原以为不过是夫妻内斗,可嫁过来才知道没那么简单。袁风这些年境界未进分毫,也是因为当年一事,慕家母女太过惨烈之故,看不破红尘情缘,便是这样的下场,这些年她一直以此事警醒自己。

左右今日是调息不好了。

罗娘揉着额头走出了内室,想给自己倒杯水压一压惊。

刚到外面,恰好又是一道银光劈下,罗娘吓了一跳,一抬头呼吸又是一窒:“你你是谁?”

只见眼前一个白衣女子,浑身湿透,站着不远处:“你是阿风的道侣吧。”

女子说话轻轻柔柔,借着天边劈下的电光,和屋内晃动的烛火,罗娘也大致看清了女子的面容,长相颇为文雅。

她说话很是客气:“我姓白,来找阿风有要事。”

白?罗娘一时脑子发懵,女子的话在脑海中绕了一圈又一圈才反应过来,想起之前袁风对她说过的话,若是有一位姓白的修士来找他,一定要即刻告知他。

“白 白姑娘,家主他如今还晕着。” 罗娘惊魂未定。

眼前这个姓白的女子点点头:“无碍。”

女子言辞之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罗娘不知为何心间颤了颤,让出了路,指了指内室:“家主在里面。”

“多谢。” 姓白的女子擦身而过,带着一股阴冷之气。

奇怪的是,分明周身被淋湿,但方才女子所站的位置却并未留下半分水气。

是生魂离体?

此时此刻,距离江临城十里开外的荒山之上,大雨如注。

楼砚辞撑着伞,看着眼前被春秋剑镇住之人,女子倒在地上,浸在雨水之中,脸色惨白,若不是胸腹处还有微弱气息,和乱葬岗的死尸也没什么不同了。

“主人,她的生魂离体前往江临城了。” 春秋剑剑灵很快就察觉到女子的不对。

楼砚辞垂眸,却并不意外:“那可不是她的生魂。”

楼砚辞的目光落在女子腰间的玉牌上,念出玉牌上的字:“白见月。”

这一世,因南徽假死脱身,他意图以仙骨气运为南徽招魂,被山主分魂成为叶珣后经三百年,才得以与南徽相遇,因而并未再去追查白清枝的下落,直到半月之前与谢淮讲清。

才直到南徽饮下断肠红的那一刻,白清枝便在仙山断气。

“命书在那一刻脱离走向,我抓准时机杀了她。” 谢淮笑着对他说,“想让她吃亏可不容易。”

“我那时想或许白清枝死了,南徽才有更多时间恢复。”

“只是,我还是低估了她。”

谢淮的话仿佛还在眼前:“天道化身不止一个,白清枝死后没多久,白见月便闯入了我的视线。”

“这些年来,她一直忙于追查南徽真身的下落,南徽才有了三百年喘息的机会,你也有了三百年的安宁。”

“如今真身已经在她的手中,接下来,只要她毁了南徽的真身,你和南徽就再也摆脱不了命书的束缚了。”

“你乃她亲自执笔所创,趁现在还未到最坏的时候,带回南徽的身体,将其引到江临城去,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谢淮的话说得笃定,楼砚辞虽并未全信,却还是先一步找到了白见月,她生了一张和白清枝截然不同的脸,但楼砚辞却认出了她。

周旋半月,他没能找到南徽的真身,但却摸清楚了白见月的踪迹,她似乎仍是在找什么东西。

汲取从前在轮回之中斩杀白清枝的经验,这一次观察半个月以后,楼砚辞并未选择杀了她。

春秋剑剑灵,数次浸染其主之血,杀主之剑,戾气缠身,与天道也算是背道而驰,刚好可用来镇魂。

“主人,我怕是镇不了多久,至多七日,我便再也镇不住她了,我们现在要传信给那个姓谢的吗?”

楼砚辞眉眼微敛:“不,我亲自前往江临城。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验证。”

一夜过去。

叶南徽垂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侍从,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坐到桌边,不自觉地反复写着慕拭雪的名字,整理着这一夜她从侍从嘴里听到的东西。

杀妻、害女、夺位、交易以图飞升。

与她全然无关的事情里面,却出现一个她有些在意的人,姓白的修士?

叶南徽垂眼,她如今的确不能离开。

只是这话都已经撂下,重新留下,也得找个理由。

下了一夜的雨,虽已朦朦亮,但天还是阴沉一片,整座宅子都沉闷得很。

叶南徽推开自己住的院门。

也是奇怪,今日整座宅子都格外安静,连平日里的鸟雀也没了踪影。

按着记忆一路绕到她最初闯入宅中落脚的那处院子。

只见院门前已经挂上了白纸灯笼,门内传来细细的哭声。叶南徽没有从正门而入,而是轻巧地跃上墙头。

只见院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穿着白色孝服的人。

其中为首的是个男子,叶南徽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了一瞬,从墙上跃下,正想上前看看。却被院内坐着的人先察觉到。

“阿姐你怎么来了?”

只见正对院子的内室中,昨日被带走的袁风正坐在主位,脸色冷淡,见到叶南徽才露出几分惊异,仍旧固执地叫着她阿姐。

叶南徽瞟了他一眼没说话,随即目光落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身上。

是个少年,一张很陌生的脸,但也足够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