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

……

……

满院狼藉。

楚方有些惊慌地看着比着自己脖颈持剑的楼砚辞,和压不住的魔气。

“怎么办?这么重的魔气,一会儿就会引来仙山弟子了。若是南徽回来,刚好撞上就麻烦了。”

楚方急得团团转。

一炷香之前,她刚到楚宅不久,就察觉到叶南徽的院子里有异动。

赶来一看,便是此景。

比她先到一步的谢淮,脸色也不十分好看:“南徽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楚方摇摇头:“没说——啊!”

楚方话未说完,就见横在楼砚辞脖颈之上的剑刃深了几分,不由惊呼,好在那剑刃没再继续往前。

楚方看着着急。

既怕这满院魔气迎来仙山弟子,又怕楼砚辞真的死在这里。

她看得出,若叶南徽真不想啃这颗回头草,约摸也不会真的把人带回来。

若是就这么死了。

叶南徽怕是更要念念不忘了。

楚方急得拳头都快要捏碎。

“不行。” 急是急了点,但楚方脑子也转得快,“我记得家中有暂时抑制魔气的法器,放在杂间里,我去拿,你留在这里,别让他死了。”

楚方只能尝试着一样一样地解决问题,交代完谢淮,就火速离开。

等到楚方离开。

谢淮脸色的紧张便卸了下来,露出不善的神情。

“仙君,他若死了,我们的计划……那位我们快要拦不住了。”

谢淮的身后一道黑影掩在墙后,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

“他不会死。”谢淮脸色虽难看,却说得果决,“纵然一时接受不了,可南徽还在,他怎么舍得赴死。”

黑影没有作声,良久,才开口,试探着发问:“那下一步。”

谢淮攥紧了手:“按计划行事,姜隐和夫诸一死,南徽拿到镇妖剑,我们和那位就算已经撕破脸了。”

“投鼠忌器,必须马上前往江临城。”

“你们若实在拦不住,可将‘她’交出去。”

“仙君?”黑影一怔,抬头看他,“这——”

猜到黑影心中所想,谢淮斩钉截铁:“放心,那位想动‘她’,没那么容易,毕竟,当年是它欠了因果。”

“是。”见谢淮已经做出决定,黑影不再多言,朝府外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院内,楼砚辞的右臂已经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谢淮冷眼瞧着,并未流露出半分怜悯,楼砚辞心脉之中,有一缕仙力,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可按照这么疯下去,那缕仙力也会被他消耗殆尽,他若死了,他和那位之间的交锋,可就彻彻底底落了下风。

可这满院的魔气……

谢淮面上露出几分厌恶。

单手掐诀,唤出叶南徽赠予给他的佩剑。

“去找她。”

如今若是因此落出马脚,也顾不得许多了,楼砚辞还不能死在这里。

……

……

……

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是啊,若是一剑封喉,他确实死得痛快。楼砚辞看向眼前之人,安静地想,他的确不配拥有这样的死法。

而要受尽折磨,能当得上这个词的死法,只有一个——

“千刀万剐。” 她迎着他的眼神,说出了他心底的答案,唇角缓缓展露出了笑意,“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她的手顺着他,握住春秋剑。

“第一剑,当斩此处。”

剑光划过,楼砚辞的右臂多出了道极深的伤口,汩汩鲜血从中涌出,汇入血池。

该是痛的。

剑刃在他的伤口中翻涌搅动,连剑刃划过筋骨的刺耳声响都十分明晰。

但楼砚辞却从心底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快意,像是得到了难得的奖赏。

手臂、肩膀、腿骨、躯干、腰腹……剑刃极快地在他周身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

血不断流出,染红了春秋剑,剑灵被压制,只能发出悲鸣。

失血太多,直到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才停了下来。

“这就坚持不住了吗?”她的声音带了些失望,“那就只能到这里了。”

“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她的声音难得露出些欣喜,剑刃重新落到他的右手手臂,她说:“本想留全尸给你的,可是……这只手太碍眼了。”

“你死之前,我得斩下它。”

“只有这样,你的罪孽才能勉强平息。”

楼砚辞看着自己的右手,满眼的血迹更像是在昭示他的恶行。

“好。”

他说。

剑光闪过,落了下来。

可,偏了。

剑刃没能斩下他的右臂。他一愣,朝打偏他剑刃的方向看去。

“楼砚辞!你当真是疯了吗?!”一声厉喝,只见一道身影极快地朝他掠来,将他手中的春秋剑震开。

这人似乎来得很赶,发丝上还沾染了些许尘雾。

“不准睡过去!”

她半跪在他面前,伸手拍了拍的脸,随即又朝一旁大喊着什么,她很着急,眉目间带着怒意。

“他已经开始散瞳了!快!止血的丹药赶紧送来!”

他努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却始终像隔了一层水汽,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手是暖的。

即使是一触即离,但却是暖的。

“南徽,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她拧着眉,灵力不断涌进他的体内,气息交缠之间,让她听到了这句话——

“废话,你盼着我死吗?”

她的声音隐隐发抖,大约是被气的。

当然不是,他从未如此庆幸她还活着。

他想这么回答,可已经没了多余的力气,只能伸手想再碰一碰她的脸。

万幸,她并未躲开。

让他能再次确认,的确,的确是暖的。

她的确还活着。

他长睫垂泪,落入她的掌心。

“别……别哭啊。”她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皱着眉,有些无措。

她对他总是嘴硬心软。

他的心底陡然生出缱绻留念,继而便是翻腾而来的阴暗渴望,他努力压制着嘴里的血气,想说与她听——

【南徽,不要可怜我。】

【只要你多给我一个眼神,我心里隐秘卑劣的妄想便会再次滋生】

那个恶心东西,满心满眼都在叫嚣着——

还是想接近她。

还是想纠缠她。

还是想与她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第56章 第 56 章 眼尾积红,眸中蓄泪

叶南徽坐在地上, 与楼砚辞相拥。

浓重的血腥气将她裹挟,他周身伤口太多,除了一张脸还完好无损,其余地方的伤口不少都深可见骨, 因而即使已经替他勉强止住了血, 但叶南徽仍然不敢动弹。

“南徽”

耳畔,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叶南徽心口却诡异地一抽。

蓦地想起上次梦里的场景——他举剑自刎, 一剑封喉,血点溅在她的脸上, 似乎现在回想起来,脸上仍有余温。

“我不是因她生的心魔。”

“我如今没了仙骨,也不再是仙山弟子,同样招人唾弃,叶南徽,我和你一样。”

在镇妖剑的那场幻境里, 他看着自己, 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叶南徽伸手轻轻扶住他的后脖颈,鬼使神差地将一缕神识分了出去,试图进入楼砚辞的识海, 可惜,即使已经到了这般神志不清的地步, 楼砚辞的识海却仍十分警觉,她的一缕神识刚刚进去, 便受到了排斥。

若此时硬来,楼砚辞怕是会没命,叶南徽只能放弃。

“现在怎么办?” 楚方惊魂未定, 见到楼砚辞晕了过去,才问出话来。

“差不多已经没事了,只是伤口太多,需要好好处理。” 叶南徽勉强掐诀,将楼砚辞固定。

楚方一愣:“我不是问这个,虽有遮掩魔族气息的法器,但还是被那群仙山弟子察觉到了,人已经在府外站了很久了。”

“”叶南徽一时语塞。

还是谢淮站了出来:“我出面去接待吧,仙山弟子想来也不会硬闯,等我接待完了,你们这边剩余的魔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多谢。” 叶南徽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谢淮。

等到谢淮离开后,楚方蹲下来戳了戳她:“叶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与谢淮成了亲的啊。”

“你刚才紧张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你对这位楼小仙君旧情难舍吧。”

“不是我说,夫诸和我的例子在前,你自己应当也是吃过不少苦的,真的就没有长记性吗?”

楚方恨铁不成钢,随即又看了一眼谢淮:“况且,你还记得你捅了这位一剑吧,这都能活下来,你当真不觉得有鬼吗?”

叶南徽听到这里,长睫才动了一动,看向楚方,却并没有接她的话:“我今早带了一柄剑回来,放在了之前房杂物的地方,你能替我去拿一下吗?”

楚方见叶南徽没接她的话茬,也没逼她,起身拍了拍手:“行,我替你去拿,你自己也多想想,同一个坑千万不要栽进去第二次。”

叶南徽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等楚方也离开之后,整个院内霎时便安静下来。

叶南徽小心翼翼维持着术法,一点一点松开了楼砚辞,退了出来。

她蹲在不远处,认真地看着这张脸。

他脸上残余有血迹,看上去很是狼狈,自从与他重逢,他似乎总在受伤,先是被她捅了一剑,又是没了仙骨,被赶出仙山,还生出了心魔,今夜心魔失控,自残至此叶南徽叹了口气,识海中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个疯狂闪回着他杀她时的冷漠无情,另外一个则要弱上许多,在说或许,一切重来,她不该迁怒他。

叶南徽抿了抿唇,勉强按下这个疯狂的想法。

因而也并未注意到识海中命书的颜色又淡了一瞬

“你选的这身体可没有你自己的化身好看,清枝。”

谢淮来到楚府门前,大门前只有一个身着月白仙袍的普通女弟子,抱剑而立,见谢淮前来,双眸暗光一闪,开了口,声音平淡,却不失威仪:“你见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无暮城之事闹这般大,你过来,也不意外。” 谢淮耸了耸肩。

“你这是要打定主意与我作对了。” 女子沉默片刻,开口质问、

谢淮弯着一双眼睛:“说作对多难听,说起来,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所以你才会找到我不是?”

“口蜜腹剑。” 女子眉头一压,呵斥出声,“你清楚得很,她体内的东西不能留。”

谢淮被女子周身散发的气压压得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却未变:“是啊,我拿到东西,打开天门,这东西一样不会存留下来,又有何不对?”

这一次,女子没再多说话,上前一步,双手掐上谢淮的脖子,慢慢收紧:“天门决不能开。”

女子气势逼人,居高临下,宛若雷霆降世。

随着女子手上的力道加剧,谢淮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可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神仙笔下,写凡人命数。命数天定,不能更改,无法违逆。可这命书甚至是由你亲手写下,你想让她应劫,却被你自己选定的天命之子,横加干涉,搅了局,你就没觉得,或许你注定必败吗?”

谢淮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讽刺意味十足,他慢慢抬起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如今,楼砚辞已经知道叶南徽记忆里的事情,你猜猜,他花多久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天命之子身负你的力量,他若知道真相,你的力量再度分散溃败,那可就遭了。”

“而且,镇妖剑已经在叶南徽的手上,你猜猜,她的记忆会不会比楼砚辞更快恢复?”

谢淮说着伸手将掐在他脖颈上的手轻而易举地掰开,双眸泛出冷意:“你在人间的化身被牵绊住了吧,所以这才分出神识寄身在这凡人的身上来找我的吧。”

谢淮手下用力,女子的小臂霎时便脱了臼,脸色一瞬变得惨白,眉目生怒。

谢淮却轻笑着靠近:“不过一缕神识就想杀我?你总是有着这么目中无人的天真。”

“既然轮回重启十二次都无用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错了呢——”

“天道。”

两个字轻轻从谢淮口中吐出。

女子瞳孔骤然一紧:“你竟敢——”

谢淮拍了拍手:“有何不敢?我出身天界,可不归你管。从前不过是形势所迫,与你礼让三分。如今这盘棋执棋手是我,你该习惯习惯了。”

话音落地,谢淮伸手轻点在女子额心,下一瞬,眼前的女子身子一软,轻飘飘地便倒了下去。

谢淮冷眼看着,转身将门合上。

背身的一瞬,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他没料到,即便是用“她”做筹码,拦住天道化身,天道仍有余力分出神识前来找他。

今日之后,便算是彻底与天道闹翻了。

如今虽然明面上,他占了优势,可手中筹码并不多。

“她”也已经拱手让给天道。

叶南徽和楼砚辞的进度必须要再更快一点。

然后……尽快赶往江临城。

……

……

……

“你在看什么?”

楚方将镇妖剑带给了过来,就见叶南徽坐在一旁发呆。

结过镇妖剑后,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这剑上的灵气……”叶南徽伸手从镇妖剑上抽离了一缕灵气,随即朝楼砚辞心脉引去。

那灵气迅速便没入其中,与此同时,楼砚辞的心脉霎时便强劲不少。

“咦?镇妖剑不该主凶煞吗?怎么会救人?”楚方看得发愣。

叶南徽抿了抿唇,果然,她就是觉得眼熟,方才和楼砚辞传输灵气之时,她的灵气游走至他周身,到心脉处时,却发现了一道不属于楼砚辞的气息。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觉是这道灵气将楼砚辞断掉的心脉重新续上,恐怕这也是楼砚辞挨了那一剑后,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

而这气息,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如今和这镇妖剑一比,才总算能够确认。那道气息和镇妖剑上的灵气同源。

叶南徽不知道楼砚辞心脉处的灵气从何而来,但却清楚镇妖剑的来历。

传言镇妖剑是姜无暮留下的佩剑,姜无暮飞升成仙,那这镇妖剑该是仙家的东西。

那护住楼砚辞心脉的约摸也和仙家沾点东西。

可这地界数千年未有人飞升,也没听过仙神下界。

唯一一个和仙家挂钩的,便是……叶南徽心念一转,想起在姜隐记忆里见到的那个男子——

“如今地界,仙君众多,元婴以上便能听一句仙君,不过货真价实的,只有我。”

楼砚辞和他有关系?

可若是这样,为何手中的镇妖剑偏偏只听她的调遣。

恶鬼控仙剑。

若是被仙山之人知道,大概会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

“我也不知。” 叶南徽识海之中思绪万千,听到楚方的话,勉强回了一句。

又看向院内的楼砚辞。

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只是伤得太重。

约摸还要至少疗养三个月,总之是急不得。

总之又待了一会儿,楚方撑不住了,告辞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谢淮那边也将仙山弟子打发离场。

而叶南徽这一番折腾,也累得不行,闭上眼想调息一番。

可刚一闭上眼,就听见楼砚辞突然呓语出声——

“你不是她。”

叶南徽被迫睁眼,那边楼砚辞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她害怕他动作太大,又牵扯到别的伤口,便起身上前,想试图喊醒他。

可刚一碰到他的脸,

叶南徽便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进了楼砚辞的识海之中。

原先极其防备的识海对叶南徽敞开了大门。

一没入其中。

映入叶南徽眼帘的便是一个极其熟悉的院落。

破旧的砖瓦,从院内横就枝节的枯树,以及摇摇欲坠的落叶。

那是第十二次,她被楼砚辞一剑穿心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拧着眉。

心里横生出不详的预感。

楼砚辞的识海之中,为什么会和她有相同的东西?

她一步一步上前,僵着手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满地血色,枯叶浸染其中,显出些肃杀。

可地上躺着的却不是她记忆里她杀掉的前来追杀她的修士。

叶南徽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不由地后退一步。

而她身后的院门,则被风一吹,轻轻地合拢,发出吱呀一声,惊动了这院中唯一站着的人。

身着一身白衣的楼砚辞慢慢回首,还是一模一样的脸,可又截然不同。

从前被人称作神仪明秀的楼小仙君,此时此刻,眉眼横生出戾气,手中的春秋长剑被血染红,握在他的手中,衬得他像那从地府而来的修罗。

而他身边,院落之中,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南徽自己。

十数具尸身,都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而眼前的楼砚辞转身提剑看着她,并未有任何动作,伫立良久,他的眼睛慢慢变得空洞,随即叶南徽又眼见着痛苦一点点填满了他的双眸。

他看了她良久。

手中的春秋剑突然“铛”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是真的……还是”

“假的?”

他声音微微发抖,眼尾积红,眸中蓄泪。

第57章 第 57 章 神魂纠缠

“你在说什么?”

秋风拂面, 叶南徽轻轻打了个寒颤,愣愣地请问出声。

什么真的还是假的?

此时此刻,叶南徽呆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似是被塞满了东西, 剪不断理还乱,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再度轮回还是深陷幻境之中。

—楼砚辞的识海中为什么会有她轮回时经历过的回忆?

—又为什么做出现在这一副可怜又卑微的模样, 分明杀人的是他

—以及眼前这个人到底是

叶南徽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答案几近跃然心间。

只是还没等她展开细想,眼前的男子就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下一瞬她便陷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是你。” 楼砚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 他的头低埋在她的颈侧,喟叹出声。

他的语气之间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欣悦。

叶南徽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

她印象里的楼砚辞永远不苟言笑,清正端庄,除去从九幽中出来的那两年外,入了仙山之后,他待她也颇为疏远, 轮回之中, 偶有遇见,也总是冷漠又疏离,更别提之后追杀她时的无情。

就算他们两人尚且相熟时, 她也没见过他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哪怕是她费尽心思地逗弄他, 他至多也是红红耳根。

一时之间,叶南徽并没有推开他。

而院内的血色连带着“叶南徽的尸身”, 也随之一点点消失。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楼砚辞似乎恢复了理智,叶南徽感觉到她腰间的力道正在缓缓放松,四目相接, 楼砚辞被水洗过的一双眼眸中还残余着未散的惊惶,他抚了抚叶南徽的脸颊,慢慢平复下来,嘴里暗自呢喃道:“是梦,我做了一场好漫长的噩梦。”

随着楼砚辞话音落地,眼前的院落又变了模样,不再萧条落败,也不再血色满地。

院落小了不少,夹道栽种了不少艳丽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花,角落处挖出了一方小池。

叶南徽被楼砚辞牵着坐到那方小池旁边,叶南徽这才看清这方小池里养了几条颇为肥硕的黑灰色的黔鱼,显得古怪又温馨。

楼砚辞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盒子的鱼食塞到她手里,眉眼温和得过分:“你先喂着,师长遣人过来看,我知道你向来懒得应付他们,等你喂完鱼,差不多我就回来了。”

叶南徽不知为何,看着这池子里肥硕得有些过分的黔鱼,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该养锦鲤的,至少能好看点儿。”

身边传来楼砚辞的轻笑:“当初是你自己说的,锦鲤容易生出灵性,届时可就不好吃了。”

楼砚辞说完这句话后,又极为自然地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叮嘱道:“这鱼食别喂多了,若撑死了,明日又得吃鱼了。”

叶南徽被楼砚辞搞得晕晕乎乎,直到人走了,手里的鱼食喂空了,池子里的几条鱼隐隐约约开始翻肚皮了。

叶南徽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陷在楼砚辞的识海中了。

在地界,他人识海不可冒进,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再也不能出来。

即便是叶南徽这样身为恶鬼,天生神识就别普通修士更有优势的情况下。

要想入他人识海,也得挑识海主人意识不清的时候。

而如今,她被迫卷入楼砚辞的识海之中,楼砚辞的神智似乎也并不清醒。

她方才这一路,几乎是下意识地被楼砚辞牵着在走。

楼砚辞让她坐下,她就坐下。

让她喂鱼,她就喂鱼。

即便如今察觉出不对,却因陷在楼砚辞的识海之中,动弹不得。

叶南徽暗道不好。

如今怕是楼砚辞的心魔在作祟,她必须得找到其中关窍出去,否则若是陷于其中,她和楼砚辞怕都是活不成。

要找到关窍,就先得试图让楼砚辞清醒过来。

至于怎么让楼砚辞醒来?

叶南徽抿了抿唇,这倒是有些难办。

通常来讲,不小心陷入别人的识海,想要出来的话,不是没有办法。

若是仇人,那就好办,杀了就行。

若是道侣,也好办,只需神魂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困不住。

但她和楼砚辞……

恰恰是最难办的一种。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耳边又响起楼砚辞的声音。

回来得果然很快。

叶南徽试探着抬头,发现这种情况自己尚能动作,刚想张口试探。

嘴里吐出的话却不是她要说的:“楼砚辞,你昨晚弄疼我了。”

下一瞬,叶南徽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右手撩起左手的衣袖,漏出一截藕白的手臂,上面有些模糊不清的红印,她的声音很是恶狠狠:“以后不许这样了,你得听我的!”

眼前的楼砚辞脸上染上绯色,喉结滚了滚,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指腹不自觉地磨蹭了几下,低声应她:“……我知晓了,是我……昨夜放肆了。”

暧昧丛生。

叶南徽只觉若不是受控于楼砚辞的秘境,她此刻脑门上都要燃青烟。

她在人间香艳的禁书看得也不少,加之前不久也才做了…那样的梦。

方才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听不懂才是有鬼了。

只是,只是,她和楼砚辞顶多只算是相识,哪怕她确实曾心悦于他,也没胆子和姜隐一样,直接霸王硬上弓。

怎么在楼砚辞的识海里,他们像是什么都做全了呢。

叶南徽拼命将精力集中在一点灵明处。

问出了第一个属于她的问题:“楼砚辞,我是谁?”

在他的识海中,现在在他的眼睛里,她是谁?

事情的进展太过诡异,叶南徽不由地想要再度确认清楚。

眼前楼砚辞一怔,随即轻轻移开目光,脸上绯色渐深,却又十分认真:“我的道侣,南徽,你是我的道侣。”

叶南徽的头霎时痛了起来。

她很确信自己从未与楼砚辞成过亲结过道侣。

命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日后会和楼砚辞结为道侣的那个人叫作白清枝,楼砚辞杀她除了是认定她叛出仙山,残害无辜以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要用她的内丹为白清枝换命。

“那白清枝呢?”

叶南徽不由地问出了口。

可眼前的楼砚辞却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一样,反而眼底浮现出几丝担忧:“这又是谁?”

叶南徽正要开口答他,却发现自己再度失去了开口的力量。

她再度被楼砚辞识海中的力量所操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叶南徽都过得很……一言难尽。

在楼砚辞的识海之中,他们似乎确实已经结为道侣。

两人住在凡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白日里,楼砚辞会跟着她出门,和从前在人间时没什么不同,叶南徽乐意的话,就跟着他一起去降妖除魔,叶南徽不愿的话,就坐在茶馆里听人说书,他若闲下来,就和叶南徽一起四处闲逛,游山玩水,夜市花灯,好不热闹。

至于晚上……叶南徽如今已经看开了,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个遍。

只是分明已经神魂交融多日,按理来说,她应该能自主地离开,可除了言行不再受制以外,她仍旧没有找到楼砚辞识海的关窍。

只能继续沉浮。

又是一个夜色。

外面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叶南徽觉得自己的神魂也快要散架,浑身酸痛得很,偏偏他还将她死死缠住,不肯放过她。

微冷的气息从耳畔划过,又是一阵酥/软的触感,从耳后到脖颈,一路往下,又轻又柔。

她忍不住推开他:“好痒。”

他翻过身,慢慢松开她,双眸微微失神,唇上泛着水光,眼睫湿润,目光幽深地看了她好久,才轻吐出口气来:“那南徽来。”

来什么?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能眼神发直地看着他。

发丝被他压在身下,黑白映衬,他抬眼看着她,哪里像是仙君,分明是妖物。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他又撑起身子向她贴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的手带到他的脸上,他的眼里染上丝丝笑意,带着几分艳色,摄人心魄。

叶南徽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他的眼尾,眼神慢慢失焦,心里生出恶意,手下一时忍不住重了些,他的眼尾霎时便多了一道红痕。

“这下开心了?”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单手抓住她作乱的手,一阵轻吻落在她的手边,另一只手又带到她的腰间,轻轻摩挲到她腰间软/肉。

她控制不住地笑倒,将他压住,只觉要化在他的怀中。

暧昧声四起。

直到外面雷雨停歇,叶南徽才自觉能喘出一口气。

神魂之间带着他的气息。

叶南徽俨然已经破罐子破摔,待到身边人闭了眼,才鬼鬼祟祟挪过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搭了件他的外衣出门。

这几晚她都趁着他神魂松懈时,悄悄溜出来,试图找到他识海之中能够出去的关窍。

也算是有了点苗头。

在楼砚辞构建地这个世界里,总有一间屋子,若是她和楼砚辞在家,那这间屋子便会在院外不远处,或是左边,或是右边。

若是他们白日里出门逛街,没走上一条街,那间房子必然也会反复出现。

叶南徽也曾试图诓楼砚辞带她进去,只是若楼砚辞醒着,这屋子便会适时地变作合乎情理的东西。

比如若在家附近,那这屋子里面必定也会住着一户人家,若是在街道上,这屋子便会变成各式各样的铺子。

叶南徽这才想自己出来看看。

只是在楼砚辞的识海之中,终究是有些收到限制。

叶南徽试了好几次,晚上想偷摸溜出来,可只要她一整张,楼砚辞必定有所察觉。

直到今晚,她也算是豁出去了,这才找到机会。

叶南徽走得急赤着一双脚就跑了出去。

那间屋子近在咫尺。

只是叶南徽还没来得及上前推门,里面就传来了别的声响。

吱呀一声。

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叶南徽一愣:“谢淮?”

眼前的谢淮依旧挂着标志性的笑眼,只是目光略有呆滞。

有些发懵的叶南徽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细细查看一番,却被谢淮身后屋内的东西先攥住了目光。

只见那屋子里一片漆黑,门开了以后借着外面的亮光,叶南徽才看清——

数不清的尸身在屋子里堆叠,而其中无一例外地都是谢淮的脸。

突然升起一股凉意,叶南徽还来不及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声音还带着床笫之间的微哑:“你就这么放不下他吗?”

叶南徽一回头,只见方才还站着的不知第几个谢淮就这样水灵灵地倒在了她的眼前。

而不远处,楼砚辞手中的剑泛出寒光。

他紧紧看着自己,良久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笑,朝她伸出手——

“南徽,跟我走。”

第58章 第 58 章 “我比他更好对不对”……

楼砚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南徽眨了眨眼。

无论是她从前的印象里, 还是命书所记载的文字里,楼砚辞都是一个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从不徇私偏袒的一个人。

天生仙骨,悲悯众生。

叶南徽轮回的十二次里, 魔族每次作乱, 楼砚辞都会身先士卒, 更别提在人间的那两年,楼砚辞几乎没小十日便会出门降妖除魔。

除了从不干涉人族与人族之间的事情, 颇具善心的楼小仙君,几乎不会拒绝来求他帮忙的凡人, 脾气也好,叶南徽就没见过楼砚辞生过气。

哪怕是妖鬼之物,楼砚辞也会认真断定它是善是恶,再做处置。

她还记得那时她刚楼砚辞相熟,平日里终于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一人一鬼一路西行, 去了个很是荒芜的村子。

楼砚辞和叶南徽好不容易才找了处人家歇下。

主人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 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见到楼砚辞和叶南徽热情得很。

又是张罗饭菜,又是替他们准备换洗衣物。

楼砚辞一向不擅长应付这些, 在这对老夫妇的张罗下不得已也吃了好几口饭菜。

看得叶南徽直乐。

等夜深了,叶南徽和楼砚辞各自回房, 叶南徽才察觉出这屋里阴森森的鬼气。

只见这屋里正对床榻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香炉, 里面正插着四柱香,周边布置像极了一个小庙。

哟,这是在养鬼呢。

叶南徽来了兴趣。

在人间, 人族多设神庙,也供奉仙君,不过也有人设阴庙,供妖鬼。

相比于几乎不怎么回应人族的仙神,对于一些人而言,妖鬼反倒是更灵验一些。

叶南徽还没见过许多自己的同族,生出了好奇,也不调息了,端坐在床榻上,等着和同族会面。

可瞪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同族。

反倒是那老妇人时不时就来敲敲门,问叶南徽睡了没。

叶南徽觉得奇怪,她若真睡了,这不也被这喊门声喊醒了吗?

不过奇怪归奇怪,叶南徽每次都老老实实答了。

可一听到她还在答话,那老妇人却又不言语了。

后来那老妇人也不再问了,只从隔壁传来噼里啪啦地杂乱响声。

而一直等到天明,叶南徽也没等到自己的同族。

次日清晨,叶南徽颇为扫兴地推开门,准备直接去问问供养鬼物的那对夫妇。

却没见到楼砚辞。

叶南徽顿了顿,想上前去查看,却被那对夫妇拦下,还塞给了叶南徽一张纸条,说是楼砚辞给她的,说是有急事先走一步。

骗子。

叶南徽歪了歪头,楼砚辞的气息分明还在这里。

不过叶南徽也没声张,回了屋,神魂离体,便朝楼砚辞的屋子里飘去。

一进屋子,便看见楼砚辞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床榻上,身上贴了张白符,头上还盖了个红盖头。

叶南徽一看便乐出了声。

元婴境的楼小仙君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叶南徽轻飘飘地过去,那白符纸上鬼气森森,一看就是道行颇高的恶鬼画的符,专镇他们这些修士。

楼砚辞已至元婴,本没那么容易被镇,可偏偏昨夜这房里供奉了阴庙,在别人的地盘上,元婴境的小仙君也不好使,调息到一半人便晕了过去,醒来就被鬼符镇住,五花大绑被捆上了。

叶南徽轻轻朝楼砚辞头上吹了口气,红盖头轻飘飘地掉下,露出楼砚辞的脸。

只见楼砚辞的脸上被夸张地涂抹上了脂粉,嘴上还被抹了一大块红色的口脂,滑稽得很。

叶南徽看了一眼,便笑得直不起腰。

楼砚辞也没生气,由着她笑。

等叶南徽笑够了,才替楼砚辞揭了鬼符,松了绑,去找那老夫妇算账。

那老夫妇一见她俩都还清醒着,便慌了神,不迭地告罪,哭得声泪俱下,说让她俩代替自家孩子去结冥婚,也是被逼无奈,是受鬼物胁迫。

若是旁的修行人到这一步,大概就要准备捉鬼灭鬼了。

不过一板一眼的楼小仙君却要讲证据。

于是她和楼砚辞只能又等到天黑,这一次叶南徽先压制住了身上的九幽恶鬼煞气,以免她煞气太重,鬼物不出,接着才由楼砚辞将供奉着的鬼物引了出来。

两个恶鬼,青面獠牙,周身煞气冲天。

一出现这屋里便冷了好几分。

激得叶南徽也只能显出神魂,将两只恶鬼镇住。

这两夫妇看到这恶鬼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涕泗横流。

仍谁看了都觉得这对老夫妇定是受了恶鬼胁迫,被迫当了伥鬼。

只是却瞒不过同样身为鬼物的叶南徽,也没瞒过楼砚辞。

“以结冥婚的由头,将生魂喂养给从小养着的恶鬼,再由鬼物以鬼术秘法,反哺给你们。”

楼砚辞从两只恶鬼脖颈处找到一个细小的印记,“驱鬼之术,你们从何处学得?”

……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少,妖鬼充做器具,被人族利用作乱。

楼砚辞对待妖鬼尚能平和公正,更何况普通人族。

因而现在的叶南徽很懵。

谢淮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修行一道甚至还不算是摸到了法门。

楼砚辞为何要杀他?

为何要杀一个普通凡人?

虽这只是在楼砚辞自己的识海之中,但也正正好反映了楼砚辞的杀心。

这不该是他的脾性。

叶南徽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又一具谢淮的尸体,一时哑声。

可这样的沉默显然刺激到了楼砚辞。

见叶南徽并未朝他走来。

楼砚辞先是收好了剑,随即一步一步来到叶南徽的面前。

随即叶南徽只觉身子一轻,下一瞬就被楼砚辞打横抱了起来,又被楼砚辞轻轻放在那屋外院儿里的木椅上。

带着几分不容拒绝地强硬,楼砚辞从怀里拿出方鲛绡,握着叶南徽的脚,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脚底沾着的污泥。

“他有什么好?”

楼砚辞抬头看她,脸上笑意不变,眸里却带着显而易见地迷茫。

“让你这样……不顾一切。”

意识到楼砚辞此时大概率又是心魔迷了神智,叶南徽正想和之前一样,先说话将楼砚辞稳住,毕竟这个是她的拿手好戏。

可张了张嘴,叶南徽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再度被楼砚辞控制住了言行。

叶南徽暗骂一声,牙尖痒痒,恨不能咬死楼砚辞,哪有这样的,还禁她的言。

夜里又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

不一会儿两人的发丝便开始发润。

叶南徽身上只套了件楼砚辞的外衣,单薄得很,走得急,又是赤着脚出来的,瞧上去难免狼狈。

楼砚辞没有让她再外面多待。

抱着她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儿。

又不知从哪儿弄了热水,亲力亲为,为叶南徽洗去了方才在外面沾染的尘埃,顺道自己也收拾了干净。

水汽氤氲处,十指相扣,叶南徽努力想要挣脱,下一瞬却又沉溺进抑制不住的澎湃之中,不由自主地将眼前人缠得更紧。

男子一声声餍足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南徽,我是谁?”

叹息声中,楼砚辞带着些微颤音问她。

一连串柔软的触感落在耳边。

叶南徽正是难受的时候,仰起头忍不住想喘口气,想要远离,却又舍不得放弃,被惹得烦了,只能恶狠狠地一口咬在男子的肩膀。

她现下若是能开口说话,楼砚辞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她问候一遍。

可很快,过了度的接触就将叶南徽的神智淹没。

叶南徽迷失其中,只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水雾之中。

偏偏这个时候楼砚辞却离远了些,她只能迷茫地看着他。

楼砚辞的一双眼睛也被熏红,眼神迷离,见她像只小猫般不断想重新蹭上来。

他喉结滚了滚,却只肯不断摩挲着她的后颈轻轻安慰。

随即声音嘶哑着问她:“我比他更好是不是?”

谁?“他”是谁?叶南徽此时的脑子实在转不动。只能无措地不断点头。

可见到她点头,眼前人似乎也并未高兴许多,若即若离的接触,让叶南徽不上不下。

叶南徽心中生出了火气,什么玩意儿,叽叽歪歪干什么呢,这么难哄。于是开始闪躲,呵,谁没点儿骨气了,看谁熬得过谁。

很快,楼砚辞便察觉到叶南徽的抵触,眸中泛出几丝不解,又有些委屈,眼下积红越发明显。

哟呵,他还委屈上了。

叶南徽恶狠狠地伸手掐住按着他的心口,想要抽离出来,让他滚犊子。

可在别人的识海里,哪怕是九幽恶鬼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和手段。

“是我不对。”他认了错,随即酥/软的触感顺着耳侧往下。

他一路潜了下去。

又酸又麻,难以言状,叶南徽只能抓着他的头发。

直到水汽散开。

叶南徽才被楼砚辞抱着出来,浑身酸软,眼睛发直,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直到沉沉睡去的前几息,叶南徽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们如今是神魂,哪里需要沐浴。

可来不及追究,她太累了,活像是被妖物吸干了一般,昏昏沉沉之际,叶南徽下一息便失去了意识。

而忙了一整晚的楼砚辞仍睁着眼,一瞬不移地看着叶南徽。

神魂交/缠,他如今浑身上下都是她的气息。

楼砚辞眼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妨碍,她不会突然消失,她也不会离开他。

而他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她会另择他人而去。

这样,他和她就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永不分离。

楼砚辞的吻轻落在叶南徽的指间。

声音轻浅:“南徽,就这样好不好。”

他注视着眼前之人,眼底显出偏执,“你也喜欢的,对不对?”

第59章 第 59 章 “楼小仙君,你听说过命……

“热得很, 离我远点儿。”

冬去春来,转眼又至夏季,院儿里支了一张竹子做的摇椅,又支了个遮阳的棚子, 叶南徽躺在上面, 旁边摆上一张小方桌, 桌上又洗了些果子,一边吃着果子, 一边看着新出的话本子,看得累了, 眯着眼睛躺在上面一摇一摇的也颇为自在。

只是偏有些人非要挤过来贴在一起,实在是惹人烦。

叶南徽伸手推开想来揽住她的手,起身坐了起来:“你今日不去捉妖?”

被推开的楼砚辞手一僵,在叶南徽发现之前,不着痕迹的垂下眼,捏了捏叶南徽柔软的手指:“今日在家陪你。”

“我可不需要陪。” 叶南徽将手抽出, 没好气地嘟囔, “你这几日也太黏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南徽便发现楼砚辞将她也看得忒紧了。

昨日在街上,她不过是被一旁捏泥人的给引了过去, 刚蹲下来想挑挑看,还没选好花色, 就被楼砚辞一手拉住手腕,继而被他揽入怀中, 他的手微微发颤,像是在害怕。

惹得一旁的小商贩看了都忍不住偷笑他们。

说实在的,叶南徽觉得他有些大病, 她才与他成婚,能跑到哪里去。

不过叶南徽来不及和他计较,因为她最近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不好。

其实之前就有察觉了——

比如她是何时与楼砚辞成婚的她就不记得。

只好像确实是有些模糊的印象,但具体在哪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总是想不起来,只能旁敲侧击地问楼砚辞,才知他们新婚不过刚一年。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她和楼砚辞成婚,楼砚辞是怎么说服他师长的,她记得他们仙山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才对,不过话说仙山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她,不都是同门吗?她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以及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几年了来着

叶南徽只要一认真去回想这些事情,脑子里便像是生起了雾气,怎么想也想不分明,又不愿去问楼砚辞,上次旁敲侧击问他,她们究竟成婚了多久,楼砚辞便一副伤心难过,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叶南徽颇为心虚。

索性糊里糊涂得过。

不过这些时日,她觉得自己的记忆问题越发严重了。

她分明记得,她成婚的时候,收到了成箱成箱的金银,然后还回赠给楼砚辞一柄宝剑,那宝剑的样子她都还记得,却总不见楼砚辞用。

因而躺在摇椅上,看楼砚辞练剑时,就这么顺嘴提了一下:“你怎么不用我买给你的那柄剑,我选得不好吗?”

楼砚辞的剑招一招一式都极为连贯,动作也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就是听了她这一句话,流水停滞了一瞬,乱了气息。

“明日用。” 楼砚辞收了剑应下,“你买的,总不舍得。”

一句话说得叶南徽十分心虚,她没记错的话,那柄剑只是她随意挑的而已,心里难得生了些愧疚之心,大手一挥,画下大饼:“有什么不舍得的,用坏了以后我都给你买。”

楼砚辞低着头,神色不明,良久才问道:“是只给我一个人买吗?”

叶南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答了:“当然了,你是我道侣嘛。我又没有别的道侣。”

叶南徽觉得她哄人还是很有几手的,当夜这句话撂下以后,她就被楼砚辞按在摇摇椅上伺候了个遍,楼砚辞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喘气儿:“说好了,你只有我一个道侣。”

她除了哼哼唧唧地点头,也做不出其他反应。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楼砚辞果然换了一柄剑,不过叶南徽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不对。她记得她挑的那柄剑是玄铁而造,是柄重剑。

可楼砚辞手上这把,似乎薄了那么几寸。

更吊诡的是,她因此继而想到她收到的堆满一个房间的金银,想去查看时,才意识到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儿,哪里有多余的房子用来放金银。

就因为这件事情,她这几日连去茶馆儿听说书人说书的兴致都没有,只想待在屋里,好好捋一捋自个儿的记忆,却也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找了本话本子看得起劲儿,偏偏楼砚辞还贴上来捣乱。

被推开的楼砚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确实过了界,乖乖地没有动弹,安静地看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眼前阳光之下,女子一头黑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一双桃花眼微微带着不耐,几分嗔怪,几分不满,白嫩的指尖撩起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指尖微红,是方才被他握在手中,揉出胭脂色。

“你换个地方坐。” 女子檀口微张,开始驱赶他。

他往旁边挪了挪,坐到摇椅的末端,留出几指宽的距离,女子却还是不满意,踢了踢他,示意他再远点儿。

他心里因她亲密的接触而欣悦,又因要远离她而觉得痛苦。

最后,在她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能起身退开,看着她舒展身体,霸占了整张摇椅,眼眸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蜷了蜷手指,克制住时时刻刻都想与她肌肤相亲的想法,掩住眸光暗色:“今日想吃什么?”

叶南徽刚吃了一大堆果子根本不饿,只想将楼砚辞快点打发走:“随便随便。”

又指使楼砚辞将方才不慎掉落在地上的话本子捡起来:“你弄掉的,给我捡起来。”

楼砚辞听话地弯下腰去为她捡话本子,刚要递给她,却在看见话本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时顿住了动作。

这些日子,在识海之中,他几乎是有意地为她捏造了一个他们初始那一世的世间,她这些日子看过的话本子也都是曾经他一字一句念给她听过的,每一本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从未见过这一本。

这个话本子看起来有了些年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恶鬼》

见楼砚辞迟迟没有动作,叶南徽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楼小仙君,捡起来就麻烦给我一下。”

楼砚辞捏着话本一角,蹭了蹭上面两个字:“这话本你看过了?”

叶南徽微微打了个哈欠:“是啊,以前的话本儿都爱讲书生狐妖,书生女鬼这本讲的是一个恶鬼和仙君的故事。”

“里面讲了什么?” 楼砚辞垂眼,轻轻打开这本话本,泛黄的纸张上空无一字。

叶南徽撩开眼皮,有些意外,楼砚辞一向对话本说书都没兴趣的。

“讲的是一个恶鬼爱上仙君不得好死的故事。” 叶南徽归纳总结了一下,“恶鬼被仙君所救,对仙君生出爱慕之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仙君一心修道,并无别的心思。恶鬼呢也就一直默默守护在仙君身边。

“可后来,又来了位仙女,和仙君站在一起十分登对。恶鬼看了以后,心生嫉妒,于是动手陷害,最终东窗事发,狼狈出逃,被仙君一剑毙命,剖出内丹,救了奄奄一息的仙女。一对璧人双宿双飞,恶鬼不得好死。”

楼砚辞的手抖了抖,脸上的笑意开始变得勉强起来:“你是从何处拿到这个话本的?"

叶南徽颇为奇怪得看了他一眼:“我的话本不都是你买的吗?”

楼砚辞没有吭声,攥着话本并没有递给叶南徽:“这本你既然看完了,那我给你换另外一本。”

叶南徽却出声拦住他:"不必了,我想再看一次。"

“其实总觉得这话本里的这位仙君有些像你。” 叶南徽接过话本后,顺道又提了一句,“其实那日看完以后,我还梦到我变成了这书里的恶鬼,你捅了我好多下,给我气得,直接从梦里醒了。”

叶南徽说的这件事,楼砚辞记得。

这些日子,在他的识海之中,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每晚都是盯着叶南徽睡去,又盯着叶南徽醒来,他害怕一觉醒来,他又再也找不到她了。

因而夜夜纠缠,看着她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神魂交/缠的好处就在于,能够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叶南徽稍有动静,他便立马那察觉出来。

那夜,她十分反常,明明已经很是疲累,偏偏醒来数次,看着他的目光也颇为不善,反复多次,直致折腾到天明。

他本来以为是她的记忆在反扑,却没曾想是因一个话本。

“不过,若我是这个恶鬼,我才不会这么傻,天下男子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还主动去害人,背了因果,到最后,连内丹也不保。”叶南徽很是感慨,“恶鬼的内丹多难修啊。”

“说实在的,我都觉得这话本好像就是故意想掏了这恶鬼的内丹才写的一样,里面的恶鬼也太降智了一些。”

叶南徽吧嘚吧嘚评价完,突然又来了兴致,翻开书页,挥手示意楼砚辞离她远点儿,遮住看书的光了:“说来也奇怪,我一个修仙的,看这本书总是忍不住代入这个恶鬼。”

楼砚辞默不作声地听完她所说的,轻轻吐出口气:“你先看着,家里鱼食好像没多少了,我去买些回来。”

叶南徽点点头。

楼砚辞转身离开,关上了门,朝不远处走去。

还是那扇木屋,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

门内漆黑一片,一个男子听到动静,眯着眼睛转身看他:“哟,楼小仙君,终于来了。”

说着他眼神颇为玩味地,又扫视了下满屋子的他的“尸身”:“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啊。”

“真该多谢你在识海中见到我的第一眼,没有将我排斥出去。” 谢淮翘起唇角,“你如今来找我,想必是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了。”

谢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楼砚辞的脸色:“不如我们还是从一切的开始讲起吧。”

“楼小仙君,你听说过命书吗?”

第60章 第 60 章 天命注定,与发疯……

命书。

神仙笔下, 写凡人命数。

命数天定,不可更改,不可违逆。

关于命书的传言纷纷扰扰,玄之又玄, 没有人亲眼见过, 但却始终有人坚定不移地笃信。

在无数传言中, 其中一个流传最广,也最为仙山修士认同——

命书只定生死结局, 不定因果。

一个人生来如何,死时结局如何, 由命书写定,其中种种过程,虽有大致脉络,却也也会因因果差异变得不同。

不过最终总是殊途同归。

楼砚辞正式拜入仙山的第一日,山主就曾对他说过,他天生仙骨, 注定飞升成仙, 这世间若真有命书,那大概只有他的结局是公之于众的。

从前,楼砚辞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若真是如此,那六百零八座仙山, 那么多修士,日夜修道, 又有什么意义;若真是如此,那他若舍了这仙骨,又当如何?

可自从轮回开始,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让他也开始忍不住怀疑,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类似于命书这样的东西再操控着他和南徽。

可也只是猜测,

直到方才,南徽手里的那本话本的出现。

直到方才,从南徽口里说出的那个故事的一部分,和他在轮回之中经历之事诡异地吻合,他才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

轮回的十二次里,每一次,在遇见南徽的“傀儡”后,“她”都会杀一个人——白家幺女,白清枝。

白清枝的爹娘,当年为护人间而亡,临死前,将白清枝托付给尚在人间镇魔的他,由他将白清枝带回仙山,由仙山看顾。

起初,楼砚辞并没有太在意她。

只是多轮回几次之后,楼砚辞才不得不注意到这位叫做白清枝的同门。

他也曾试过阻止“傀儡”杀人,可是完全没有用,无论他以何种方式阻拦,白清枝都会死,死在“傀儡”的手里。

于是最后一次轮回,他提前杀掉了白清枝。

一次又一次杀掉“叶南徽”,已经让他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他想,或许白清枝死了,“傀儡”没有了目标,就会离开,或许他就能等到真正的她回来。

他知道他已经疯了,与人为善的楼小仙君,为了一己私欲,杀死一个无辜之人,他已和妖魔无异。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白清枝断气之后,尸身便化作点点飞灰消失在了原地,连他剑上的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旭日东升,他又再次看见了她,活着的白清枝。

而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了谢淮身上。

那日在尸骨林前,他一剑杀了谢淮,谢淮也如同白清枝一样,悄然无声地化作飞灰后,又再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后种种

他一边嫉妒谢淮能得她青睐,一边忧惧谢淮这个不可控的因素对她不利。

直到从她的口中亲耳听到,不是别人,正是他杀了她十二次。

在得她亲口所说时,他才意识到那十二次轮回之中,他认定的傀儡,是他挚爱。

他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但阴差阳错,她被卷入了自己的识海。

恰似掩耳盗铃,他蛊惑着她留下,用欲/望相纠缠,一边沉溺,一边痛苦,饮鸩止渴般再无退路。

害怕有人将她带走,所以一遍一遍在识海之中,将虚幻的谢淮赶尽杀绝。

害怕她厌恶他逃离他,所以藏匿模糊她的记忆,卑鄙阴暗得如同一堆烂泥,将她死死缠住裹挟,让她不得逃脱。

卑劣又无耻。

他亲眼看着自己变得面无全非,无可救药。

却又害怕被她察觉。

在一切的轮回未开始之前,她最爱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眼含悲悯的慈悲目,意乱/情迷之时,她总会轻哼着伸手来磨蹭他的眼尾。

她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温柔又疏离,像是爱着众生的神明。

她也总爱看他在人间降妖除魔之后,耐心又温和地去哄那些受惊的孩子,她说,很温暖,和在九幽很不一样。

他知道她喜欢人间,连带着喜欢他这个除魔卫道,保护人间的小仙君。

而现在,那个小仙君早就没了。

他如今一抬眼,满眼的冷倦厌世,连他自己看了都厌烦,她又怎么会喜欢。

只能小心翼翼地掩饰,在识海之中也仍装着每日勤勤恳恳,出门降妖。

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刻鹄不成尚类鹜,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似那惊弓之鸟,只想守在她的身边。

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于是越发想将她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无人打扰,无人加害,哪怕做不到一生一世如此,在最后的刹那到来之前,他也甘之如饴。

可惜,那本话本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在意

"怎么样?楼小仙君,做好知道一切的准备了吗?"

眼前,谢淮脸上仍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见楼砚辞一直没有说话,也并不意外,蹲下身子开始研究起眼前自己的尸体。

“啧啧,死法怎么这么多?” 谢淮戳了戳眼前的这具,脖颈处豁了个大口子,旁边的一具,更是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地方,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你和白清枝是什么关系?”

楼砚辞抬眼看着眼前之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谢淮起身,拍了拍手,笑得意味深长:“还是先讲讲命书吧。”

“楼小仙君可知道什么是神仙历劫?”

“在地界总说凡人命数天定,这话说得其实对也不对。”

“部分凡人的命数确实由天上掌管命簿的仙君所定,可大多数凡人的命数,莫说仙君,便是天道也无权操控。”

“命数这样的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偶尔横加干涉便是沾染了因果,若能直接操控,这天界便可一统三界了。”

谢淮嗤笑一声,

“而掌管命簿的仙君,管得最多的命数,其实是从天界下凡至地界历劫的仙神。”

“替他们撰写历劫的命书,保证仙神能历劫归位,当然了,也有倒霉的,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于是被下派历劫,只需稍微动一动手脚,便能使其永不归位。”

“这和南徽有什么关系。”楼砚辞抬眼,冷漠地打断谢淮的话。

谢淮轻飘飘地看向楼砚辞:“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装傻充楞。”

“自然了,你想听得更明白些,我也不在乎挑明说清楚。” 谢淮一拂衣袖,手里多出本书册子,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恶鬼》

楼砚辞瞳孔微缩,并未逃过谢淮的目光,谢淮将册子拿在手里:“命书,你其实也隐隐猜到了吧,这本命书的主人正是南徽。”

“也就是说。” 谢淮故意顿了顿,欣赏完楼砚辞紧绷起来的额角,才开口说道,“南徽就是那位从天界下凡历劫的倒霉仙君。”

“不过想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那位,比普通仙神还要更厉害许多。”

“这本命书也是由她亲自撰写,亲自督办,要的就是让南徽化为飞灰。”

“而你,不过是命书笔下,一个被赋予了气运,以完成任务的” 谢淮偏了偏头,似乎是在琢磨用词,想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句话,“提线木偶而已。”

“救下南徽,开她情窍”

“另有所爱,引南徽生魔”

“最后,以除魔为名,剖出她的内丹。”

“自此,南徽历劫失败。”

楼砚辞在谢淮的言辞之中,脸色逐渐苍白:“说谎。”他轻声驳斥,双手却紧紧攥住,目光寒凉,“轮回之前,我与南徽情投意合,我怎会杀她。”

“是啊。” 谢淮并未因楼砚辞的驳斥而意外,“按照命书所写,你不该对南徽动心才对,可是命运反复无常,即便是由那位亲手写下的命书,也还是出现了意外”

“你竟真的喜欢上了南徽。”

谢淮看着楼砚辞,眼神微黯了一瞬,吐出口气:“可也正因如此,才有了轮回的开始。”谢淮的声音逐渐低沉,“那位需要将命书归正。”

“只是,每一次,你在杀掉南徽之后,也会选择自刎殒命。所以,那位只有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直到这一次轮回的开始,我总算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这才介入了进来。”

谢淮看着楼砚辞,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该问我和白清枝是什么关系。”

“你该问我,我和南徽是什么关系。”

分明是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楼砚辞却觉得恍若置身于炼狱,不详的预感自心间而上。

“你和南徽是什么关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了出来。

谢淮没有立即回答他,他的怀中先显出了一把古琴,他轻轻抚了抚,眼中倾泻出一点眷恋之色——

“我才是南徽的天命注定。”

“早在数万年前,我便与她在天界三生石上,定下了宿世之情缘。这把琴便是她在天界上所用,我与她以琴相交,五音六律十三徽,她的徽字便原始于此。”

“至于你。”

谢淮再度抬眼,看着楼砚辞,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怜悯:“楼砚辞,你从来都不在她的命运之中啊。”

“你只是命书之中,为杀她而来的死劫而已。”

门外突然起了风,并不算稳当的屋子里倒灌进冰冷的凉意,木门被吹得来回晃动,发出连续不断刺耳的吱呀声响。

正如此时此刻楼砚辞的心境。

谢淮难得也并未再发出别的声音,只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风声渐歇。

楼砚辞蓦地笑了笑:“你说,你是她的天命注定?”

他看着谢淮,眸中满是讽刺之意,声音微哑:“你既是他的命定之人,那为何她会被贬历劫?又为何会被那什么司命仙君写下这样的命书,你又为何在轮回重启十二次之后,才介入进来。”

话音落地,楼砚辞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长剑。

他的笑意渐凉,一道寒光而过,谢淮的脖颈处多了条口子,鲜血喷薄而出,溅了楼砚辞一身。

几息之后,看着再度慢慢化作飞灰的谢淮,脸上还带着血迹的楼砚辞恰似鬼魅——

“天命注定?”

他冷笑一声,“你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