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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那位便是我的娘子”……

血月当空, 妖魔作乱。

白日里还是一片静谧安宁的无暮城,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暮城至高处——无暮山顶。

身着青衣,怀抱着一把焦尾琴的男子,立于山巅道观瓦顶之上, 垂眼看着这一切,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自他口中而出:“夫诸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道观院中, 一尊面容模糊不清的石像前,夫诸脸上早已没了从前的笑意, 只冷眼看着无暮山之下城池之中,妖物食人, 魔族生乱:“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一切。”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只通体雪白,头上生着四只鹿角的兽类从夫诸的怀中钻出,蹭了蹭夫诸的脸颊。

青衣男子见状,略微诧异:“无暮城中竟还有你的同族活着吗?”

话刚说完, 青衣男子便察觉出了猫腻, 这兽类只是一缕残魂,没有灵智也没有感知,像是人间小孩爱玩儿的木偶, 有型无魂罢了。

夫诸将小兽重新收入袖中,转身抬头, 目光从石像身上错过,落到屋顶男子身上:“哪里还会有什么同族, 早在万年之前,我的同族不就都被她姜隐的先辈屠杀殆尽了吗?就连我,也被她抽皮剥骨, 不得善终。”

无暮。

数万年之前,这座城池以姜隐先祖姜无暮的名字命名,无暮城,无暮山,无暮观,姜隐的这位先祖是她们家族之中第一个得道飞升之人。

姜隐与他相识之时就告诉过他——

“我的先祖是飞升得道的姜无暮,无数妖魔死在她的剑下,我可是她的后代,你一个小妖竟敢来招惹我,还不速速离去。”

那时姜隐不过是一个小小金丹,他听闻此言只觉得好笑。

未曾想,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姜无暮斩尽他们夫诸一族,因此得道飞升;姜隐近得她真传,为了飞升,不惜杀夫证道,将他抽皮剥骨,制成镇妖塔

可笑的是,哪怕到了那般境地,他也不曾真的怪过姜隐,只觉得愤怒,镇妖塔被毁之后,他本想着与姜隐就此两清。

但……如今他才得知,他们上古大妖夫诸一脉,尽数折在了姜姓之人手中,鼎鼎有名的无暮城是以整个夫诸一族的尸骨为基石搭建而成的。

所以他如今得知一切,毁了用他们夫诸一族尸骨建造起来的无暮城,又有什么不对?

若此刻姜隐在他眼前,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以解灭族之恨,又怎么会有悔意?

见夫诸恨意入骨,青衣男子也没再多劝,只遥遥朝无暮城中一个角落瞟了一眼:“那你的小友呢?她的死活你也不管了吗?”

夫诸闻言顺着青衣男子的目光望去,那处地方的魔气较之其他地方重了不少,却安静得很,并未从中传出什么可怖的声响,夫诸收回目光:“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将她放出来。”

“不怕她捣乱?” 青衣男子含笑发问。

“她不会醒过来的,那里的魔气是其他地方的数倍,若非经受强烈刺激,她不会轻易从幻梦中惊醒。仙君,倒是你见人间受难,不会出手阻我吧?” 夫诸眸中闪过几分疑色。

“既然是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自然不会出手阻你。” 青衣男子神色不变,“别在这儿待着了,你想毁了无暮城,还有的是事情做呢。”

话音落地。

无暮城正北方,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所照之处,妖魔无不退却,随即那白光便四散开来,在城中形成一个不小的圆环。

圆环之内,仙气逼人,妖魔望而生却。

“你说得对。” 夫诸看着发生的一切,压下心中纷乱,“仙君,我就先走一步了。”

一阵寒风而过,无暮山之中,便只留下了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并未急着走,只是低头坐下,将焦尾琴横在自己双腿之中,轻轻一拨,一道琴音便朝着方才那处魔气聚集之地而去,不消多时,一柄带血的长剑便随着琴音重新回到青衣男子面前。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衣袖一挥,面前长剑上的血迹霎时消散,焕然一新。

将那长剑握在手中,青衣男子轻轻摸了摸剑柄下方,仍闪烁着暗光的那个小小的“楼”字,道:“春秋剑剑灵当真名不虚传,难怪那位这么忌惮你,这个时候了,都还不忘替你的主子打探消息。”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即便你主子知道我另有身份又有何用,南徽信与不信才最重要。”

青衣男子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又轻轻波动琴弦,一道琴音自他手下流出:“说起来你主子不该对我如此无礼的”

他回想起方才楚宅后院内,楼砚辞瞧着他的那个眼神——嫉恨之中夹杂着荒芜的冷意,绝望又痛苦,一步一步,迎着南徽的剑,主动赴死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青衣男子唇边笑意愈深,自顾自地将方才的话补全:“若不是我的仙力能护住他的心脉,那正中心口的一剑,才真是回天乏术了。”

将剑妥善收好,青衣男子手下力道重了几分,剑柄下方的小小楼字,瞬间被磨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南徽送我的东西,还是干净一点的好。剑灵这样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阴风阵阵。

叶南徽从地上打横坐起时,仍旧处于恍惚之中。

脸上似乎仍残留着楼砚辞血的余温。

自刎,楼砚辞。

这两个词简直是格格不入。

叶南徽掐了掐自己的手,试图将方才挥之不去的一幕,从识海之中赶走。

说起来,她与楼砚辞之间因着孽缘不浅,对他这个人多少也有了解。

当初会喜欢上楼砚辞,除了他生了一张漂亮的脸以外,便是楼砚辞的性子很对她的胃口。

这人虽然面上总是没什么笑意,端的一副光风霁月看破红尘的仙君模样。

可偏偏心肠软,好拿捏,稍微逗一逗便面红耳赤,待人接物也总是疏离之中带着几分温柔,连降妖除魔,也尽可能先弄清楚当不当杀,一旦确认罪无可恕,便也不优柔寡断,杀敌若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南徽悄悄给自己讲了个血淋淋的笑话,然后接着细想下去——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楼砚辞和她在“求生”一事上有着高度趋同的合拍。尽管他们修士讲求应天命而行,但楼砚辞对“求生”对“活着”这件事有着不输于她的执念。

她记得刚从九幽离开不久,楼砚辞出门降妖。她好奇远远跟在他后面。

那一次楼砚辞碰见了一个硬茬。

她在九幽之中,见的妖极多,楼砚辞遇见的那一个折算成修士来说,得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当时只有元婴初期的楼砚辞根本不是对手,几乎是被那妖物玩弄在鼓掌之中。

好几次,那妖物的毒牙就要刺入楼砚辞的血肉之中,都被楼砚辞堪堪躲过。

她蹲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屏气凝神,一边吃着楼砚辞带回来的果子,一边觉得楼砚辞多半是要死在这里了。

心里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救他,可她刚离开九幽,还不太习惯在人间打架斗殴,若是真栽了怎么办?

可若不出手,生得这般好的小仙君变成具死尸也着实可惜了些。

她还在挣扎。

那边战局之中,那妖物胜券在握,竟干脆显出原身,露出血盆大口,讥讽着楼砚辞:“小仙君,你天命有此一劫,别挣扎了,认命吧。”

楼砚辞浑身带伤,却并未松开手中的春秋剑。

最终,当然是楼砚辞赢了。

在那妖物手中又游走了数百招后,最后一剑命中那妖物藏起来的死穴,杀了那妖物。

只是他自己也伤得严重,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叶南徽此时正好果子也吃完了,拍了拍手,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为何不放放弃这这是命数。”

她磕磕绊绊地问出问题,刚出九幽,她话说得不好,起初并不乐意多同楼砚辞说话,这是出九幽后,第一次主动和楼砚辞说话。

楼砚辞看着她,气若游丝,看着天际,喃喃出几个字:“活着,才是天命。”

说完便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活着,才是天命。叶南徽很满意他的答案,破天荒地将他背了回去。

回忆完往昔,方才梦中楼砚辞一剑自刎,死不瞑目的样子总算消退不少。

就是,只是一个梦而已。叶南徽想,就像刚才那个荒谬的梦中,她对着楼砚辞求饶一样,都是假的。

她不会求楼砚辞放她一条生路,楼砚辞也不会满脸漠然,在她尸身之前横剑自刎。

若真要自刎,也该是在白清枝面前,那尚且能说是殉情,在她尸身面前自刎算什么,殉敌吗?

这个梦可真是有够荒谬的。

叶南徽揉了揉自己的头,觉得定然是因为自己刚杀了楼砚辞,太过震惊,生出了癔症。

就这般漏洞百出地将自己安慰完,叶南徽甚至不愿去想——方才在后院之中,楼砚辞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任由剑刃没入他的血肉之中,坦然赴死的。

她下意识地将此事抛诸脑后,撑着后面的残垣断壁起身,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记忆慢慢回笼,忆起闭眼之前,无暮城中骤然而起的魔气,以及自己被魔气拖入地底的样子。

叶南徽抬头朝上面看去,上面出口处已经被碎石堆满,而她身体中的力量也被入体的魔气压制,不能动用。

看来暂时是被困在这里了。

叶南徽的目光在四周游离,虽然一片漆黑,但她尚能夜视,耳边也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

她朝着水声处慢慢走过去,拐过几道弯之后,前方若隐若现地也有光亮透过来。

叶南徽便沿着光亮处摸走过去。

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尽头,白光一下涌入,叶南徽下意识了眯了眯眼睛,还没适应。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尚且还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那位,便是我的”

“娘子。”

眼前,不过十步之遥的距离——

楼砚辞身上穿着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心口处那一片漫出来的殷红血迹都还未干,面色也透着死灰,正定定地看着她,和两个不知是什么的,浑身遍布魔气的人形东西说着话。

叶南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今日这梦做得实在有点太多了。

一个接连一个,简直无穷无尽,刚刚梦完楼砚辞在自己尸身前自尽,如今又梦到自己和楼砚辞结了冥婚?这人间传说中的阎王竟还浑身冒着魔气。

离谱,太离谱了。

叶南徽想着,伸出自己的左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脸上。

可下一瞬,她腕间一凉,被人一手抓住。

只见楼砚辞已在她眼前,垂着眼看她:“娘子,还不过来?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第32章 第 32 章 “他们之中,究竟谁才是……

叶南徽挥开楼砚辞的手, 静默地看了会儿眼前之人,略微沉默了会儿后,扬起的手往下狠狠一挥,然后, “啪”的一声——打在了楼砚辞那张漂亮小脸上。

白净的脸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力度之重, 连楼砚辞的头都被打偏了些许。

嚯,是真的。

真实的巴掌扇到肉的感觉让叶南徽确认, 好了,这次不是做梦。

又冷静地搓了搓手, 凉得很,不像是活人,她就说嘛,楼砚辞未动用任何灵气护住心脉,便是大乘期修士来了也活不成。

眼前挨了一巴掌的楼砚辞,脸上并未显出什么异色, 就这么乖乖站着, 像是个没脾气的偶人。

如此清脆的响声,那两团化作人形的黑气也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朝他们飘来。

楼砚辞先上前一步, 低头将叶南徽揽入怀中,压低声音:“配合我。”

话音刚落, 那两团人形魔气便一前一后的飘了过来。

楼砚辞抬眼,注视着那两团魔气, 脸不红,心不跳:“她便是我的妻子。”

那两团魔气围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即竟口吐人言道:“好了,好了,跟我们一起来吧。”

听声音是一男一女。

叶南徽此时一头雾水,也只能跟着楼砚辞和那两团魔气一起走,稀里糊涂地重新没入黑暗之中。

楼砚辞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他的的手很冷,牵起来并不舒服。

叶南徽下意识就想往回收,却被楼砚辞牢牢握住。

碍于前面的两团魔气,叶南徽不好声张,只能暗自去掐楼砚辞的手背,可掐了好一会儿,楼砚辞都没有半分反应,仍神情自若地跟着魔气往前走。

叶南徽只能作罢。

就这么相安无事好一会儿,似乎察觉到她不再反抗,楼砚辞的手才松了几分力道,只是脖子还和起初一样,直直地抻着,看着有些僵。

叶南徽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想起从前楼砚辞虽仪态端庄,但也不至于死板僵硬至如此地步,活脱脱就像睡落了枕。

心中不由地开始琢磨起方才打楼砚辞那一巴掌之后,忽然跳出的念头——

楼砚辞不会化僵了吧?

活着为人,死了化鬼,半死不活为僵。

有五感,但没呼吸,没心跳,也没脉搏,通体冰凉,行动僵硬。

楼砚辞如今瞧着占了三项。

至于……呼吸心跳,刚刚被楼砚辞拉入怀中之时,她整个人都惊疑不定,并未留心注意。

而如今,那两团魔气带着走的这条路,水流声愈发明显,而修士呼吸轻脉搏缓,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分别。

若是真化僵了,那可得提防住了。

这些僵最爱出其不意地咬人,她虽不怕僵毒,可身上多豁出两个大洞,也不好看,养也要养许久。

叶南徽迫切地想应证自己的想法,趁着楼砚辞牵着她的手松了几分,极快地抽走了手,没等楼砚辞反应过来,又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楼砚辞似乎是想挣脱,只是刚刚一动,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叶南徽就条件反射地斥责出声:“不许动!”

声音一时没压住,惊扰了前面带路的两团魔气。

“怎么了?”其中听着是个女声的魔气先开了口。

“无事,你们走得有点快,我跟不上,有些着急。”叶南徽脑子转得快,不过须臾便想出了借口。

听着虽然勉强了些,但那两团魔气却也没追究。

转过身继续开始带路。

叶南徽松了口气,好在楼砚辞也不知是真的化僵了,脑子转不过来,还是怎么的,被抓住手腕以后,当真是没再乱动。

正方便了叶南徽摸来摸去。

可就这么摩挲了许久,叶南徽也没能摸到楼砚辞的脉,一着急,一只手干脆直接把着楼砚辞的胳膊,而抓着楼砚辞手腕的手干脆利落地往上,想摸到楼砚辞的肘腕上看看。

这次却被楼砚辞伸手拦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楼砚辞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的时候,竟带了点温度。

楼砚辞轻轻拉过她的手,随即便在她掌心中落下一个字:魔。

紧接着又落下一个字:痴。

指尖轻划过叶南徽掌心,叶南徽一时怔忡——

从前在仙山修行,仙山之人讲究心静神清,自然不能和在凡间时候那样,和周遭修士随意攀谈,且仙山修士也无人愿意和她说话。

她便只能去找楼砚辞。

楼砚辞那时对她还算纵容,也许是因为自己是由他带入仙山,起初还存了几分责任在。

见她坐不住,便让她一起去听山主授课。

叶南徽那时最怕山主,她周身鬼力被封,山主又是大乘期修士,叶南徽时常害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山主,自己小命不保。

可后来慢慢又发现,山主这人瞧着可怕,实则既然收了她入仙山,应当也不会因为修行说话这点小事就杀了她。

于是一连几个时辰的打坐修行,又开始难熬起来。

直到楼砚辞想出了方法,让她实在忍不住想说话时,就在他掌中写字。

这个办法有些趣味,她得绞尽脑汁,以尽可能少的字数,让楼砚辞尽可能多的读懂自己的意思。

即便楼砚辞一开始猜不准,叶南徽也觉得很有趣。

山主似乎也默认了这个最安静的说话方式,只是每每看着她的眼神越发不善。

这样的习惯持续了很久。

不过后来,突然的某一日,楼砚辞便对她疏远冷漠许多,再后来,魔族生乱,楼砚辞下山镇魔,中途回来一次,带回了白清枝……此后之事也便没什么好说了。

她轮回这十二次,几乎都是从魔族生乱之后,这样在掌中写字,生疏得好像数万年之前。

叶南徽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

勉强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在楼砚辞留在她掌心的字上,再看看前面两团人形魔气,叶南徽在识海的犄角旮旯处,找到了曾经在仙山除魔时关于魔族的注解。

有一种魔,身染魔气而不自知,以为自己仍是人或妖,称之为痴魔,这样的魔最是麻烦。

寻常的魔族一眼便能看出高下,且欺软怕硬,一旦察觉自己不是对手,便会四散逃窜。

而痴魔,再没意识到自己是魔之前,通常性情都很温和无害,可一旦开始攻击他们,或是让他们察觉到异常,那便是不死不休,很是难缠。

最好的法子,便是先离开他们的视野范围,在远处进行镇压。

叶南徽轻轻晃了晃手,示意楼砚辞她知道了。

同一时间,前方那两团痴魔停了下来,叽叽咕咕不知道聚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朝叶南徽她们这边过来,开口说话:“最近族里进了细作。”

此话一出,叶南徽心中霎时漏了一拍,好在痴魔继续说道:“我们一族向来都是早早便成亲生子,夫妻成双结对,从不分离,只有少数年纪尚轻的还是独身一人。”

“那细作从人间而来,会幻术,使了法子独身一人进了我族秘境,必定会化身成族中尚未婚嫁的年轻孩子。如今族中秘宝被盗,为了不放走细作,我们便只能先把夫妻给放出去。”

“你们出去以后,记得速速去找族长来救援,没了秘宝,我族秘境很快便支撑不住了。”

两团痴魔语气严肃,很是郑重。

叶南徽自然不会以为他们说的“族中”是指魔族,魔族一向独来独往,嗜杀好斗,和痴魔口中的“族群”完全不同。

想来这两团痴魔从前该或是妖或者是人,不知经历了什么,生了魔性,变成如今的样子。

只是叶南徽如今没心思去深究,先从地底出去才好。

楚方楚圆还有谢淮都还在外面,几个人中除了楚圆还算有点本事以外,其余两个……只能算是拖油瓶,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平安。

“好。”一旁的楼砚辞听完痴魔的话,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

痴魔满意地挪开,指了指正前方,示意他们就从这里出去。

黑乎乎的一片,前路不明,可被两团痴魔盯住,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咬牙硬着头往前走。

好在真走进去以后,越往里走,便越光亮。直到彻底离开痴魔的范围后,叶南徽松开了楼砚辞的手,停在了原地。

见她停下,楼砚辞也没再动,扭头看着她。

叶南徽上前几步,极快地将手按在了楼砚辞的颈边。

是微弱的脉搏。

楼砚辞还活着,没死,也未化僵。

看着她的动作,楼砚辞也明白了几分用意,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什么。

却被叶南徽的话打断——“我不关心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叶南徽的语气凉凉的:“也不想知道你今日找我寻死是为何,禁阵的事,白清枝的事,还有你的事,我通通不想再管。”

十三次轮回,叶南徽已经太累了。

如今,命书长灭,观楼砚辞举止,也并不像来取她性命的样子。

那索性就让一切纠葛停在这里。

楼砚辞的唇微微一动,双手收紧,刚刚勉强愈合的心口又开始传来阵阵幻痛。

通通不想再管。

是了,如今她已另结新欢,自然是不会对他的事情再有什么兴趣。

叶南徽还在继续说着:“待会儿出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吧。”

楼砚辞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只在叶南徽错身而过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

却没真的抓住叶南徽半分衣袖。

而叶南徽将话与楼砚辞说开以后,心中轻松不少,因心中惦记着楚方她们,脚步更快了几分。

可走到一半,叶南徽便觉出不对,短暂的光亮之后,并未有迎来出口,反倒是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叶南徽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再往里走,一股森冷之气扑面而来,很是不详,体内力量仍然被魔气压制,叶南徽不敢轻举妄动。

无法,刚放了狠话的她只能狼狈地沿着原来退了回去。

可她不过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时,等在原地的就不止有楼砚辞了。

那两团痴魔不知为何又寻了过来。

似乎是能察觉到她的气息,她刚一停下,那两团痴魔立即便开口说话:“就知道你们夫妻俩在闹别扭,要不方才也不会扇巴掌,幸亏我们不放心,跟了上来,你们这样分开行事,怎么去找族长。个人恩怨要暂时放在一边,如今族中存亡才是大事啊。”

痴魔语重心长。

“是我不好,惹她生气。”

楼砚辞朝叶南徽走来,重新牵住她的手,跟个受气包一样,十分没脾气。

“这就对了,一方低了头,这事就好办了。”痴魔很欣慰,又冲着叶南徽劝,“就原谅他吧,正事要紧。”

事到如今,叶南徽只能点头,想着先把这两团痴魔给应付走。

可常言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叶南徽刚点完头,这地道之中,便传来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从他们方才来的那个方向,一个颀长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叶南徽心口陡然停了一拍。

只见谢淮形容狼狈,脸上沾着些许灰土,看见她的一瞬,谢淮目光先是一亮,随即便注意到她与楼砚辞交握的手上。

“……娘子,这位是?”

叶南徽手一抖,刚想把手抽开。

楼砚辞却握得更紧了几分,眸中还流露出几分不解:“娘子……你在外边,还有别的……相公?”

楼砚辞眸中一闪而过的暗光并未被叶南徽察觉。

而一旁的两团痴魔也生出了同样的疑问,从暗处飘到叶南徽跟前,颇为同情地看了眼楼砚辞后,又偏头朝叶南徽发问——

“……奇怪,奇怪,小姑娘,你怎么和两个人都结了血契。”

“他们之中,究竟谁才是你相公?”

痴魔“血契”二字出口的一瞬,叶南徽和楼砚辞几乎同时迎上了对方的眼神。

叶南徽心中惊讶,她什么时候和楼砚辞结过血契。

而楼砚辞心中几乎被妒忌和酸楚充斥,血契,她竟然与另外一个人结下了血契。

皇天后土为证,以血为誓,结下数世之姻缘。

这样的诺言,她竟真的另许给了他人?

按捺不住的嗜杀之意在身体中涌动,楼砚辞眸中止不住地泛出血色。

只能将叶南徽的手握得更紧,等她的回答。

他和那个人之中,究竟谁才是……她的相公?

第33章 第 33 章 绿茶,两位

眼前, 两双眼睛和两团黑气都看着自己。

楼砚辞目光灼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叶南徽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 活像是红杏出墙被当场抓住了一般, 匆匆偏过了头, 将目光落在了谢淮身上。

楼砚辞被捅了一剑,身上的衣服虽然也还有着血污, 但脸上还是白白净净的。

而谢淮活像是被埋在地底被刨出来的一样,刚才叶南徽只略微扫了一眼, 现下细看才看清,谢淮不仅狼狈,脸上还有着些细小的血痕,眸中半是无措,半是茫然,似乎不明白, 对面这个突然出现在后院, 被叶南徽一剑穿心的男子,如今怎么会站在叶南徽身边成为她的相公的?

叶南徽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想着谢淮定是遭遇了什么, 楚方之前和他待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了。

若是可以, 她几乎想立即上前问问,可如今她力量被压制, 楼砚辞刚被捅了一剑,估摸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谢淮这个拖油瓶

痴魔的问题若回答不好, 招致怀疑,或者更糟糕一点,让痴魔觉醒或者视他们为敌的话,她们三人就得一同死在这里了。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气氛陷入诡异地安静。

叶南徽的手被楼砚辞攥住,目光却惯性地一直落在对面的谢淮身上。

叶南徽自己身处其中并不觉得如今的情形有多么奇怪,可在旁的人眼里,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脑补出一场狗血大戏。

而叶南徽未说一言,更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味。

显然这两个痴魔化魔之前,这样的狗血故事并没少看,在三人之间飘过来飘过去,随即又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的女痴魔才上前飘到叶南徽面前,一缕魔气勾到她的衣角,似乎是想引她离开。

叶南徽求之不得。

可往前走去,被楼砚辞牵住的手却没松开。

叶南徽逼不得已往后看去,低声斥责:“快放开。”

楼砚辞不知在想什么,方才分明还算听话,现如今却充耳不闻:“我和你一起。”

他说这话时低垂着眼并未再看她,声音也很轻,可越是这样,叶南徽心中便越觉得古怪。还未来得及细细分别,那边的男痴魔便上前将楼砚辞抓住:“别担心,会回来的。”

说完还颇为沧桑地叹了一口气:“我是过来人。”

也许是还尚存理智顾虑着痴魔,楼砚辞终是缓缓松开了抓着叶南徽的手。

叶南徽就被女痴魔带进了一个拐角处,女痴魔颇为激动地绕着叶南徽转了转,随即才开口问她:“开头的那个是你的正房,后来的那个是你的外室吧?”

正房?外室?

叶南徽懵了一瞬。

那女痴魔却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天道向来只允许我们一夫一妻一子,你糊涂啊,怎么就和那外室也结下了血契?等你以后破境飞升的时候,不怕被天道察觉,劈你个五雷轰顶啊。”

正房外室这痴魔的用词像是人族,可天道向来并不约束人族嫁娶生子的数量

叶南徽脑海中极快地闪过念头,随即便认了下来,既然痴魔这般误会了,她不接着这台阶下,还怎么破局。

“说得是说的是。” 叶南徽连连点头,为了装得像些,还故作难堪地叹了口气,“一时糊涂,只是如今两人撞在了一起,我实在是实在是不好处理。”

叶南徽语气里尽是懊悔,哄地那女痴魔十分入戏,频频点头。

趁此机会,叶南徽试探着发问:“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出去找族长得了,等我走了,你再让他们离开,不然我今日可真是难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十分入戏的女痴魔,却像突然清醒了一般,断然拒绝:“不行!”

她的声音忽地便冷了下来。

"好了,你们的私事自己处理,要不你们三人今日一起走,要不就别走了。"

“今日,决不能有人独自从这里离开。”

女痴魔的态度十分强硬。

叶南徽虽不解,但也并未强求。

只是回去时的气氛不如来时那么好,女痴魔一下也不八卦了,带着叶南徽回了原地,几乎是近于驱赶地将三人赶到了叶南徽方才折返回来的那条路上。

后面的退路被痴魔拦下。

叶南徽只能带着楼砚辞和谢淮往前走。

三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谢淮先开口了,他走在叶南徽的右侧,声音温柔,并未有什么质问的意思:“娘子,你没事吧?”

空荡荡的地道中回荡着谢淮的话。

十分默契的,三人霎时都停下了脚步。

叶南徽现如今一听到“娘子”这两个字就忍不住额心一跳,想着平日里谢淮不都喊她南徽或是叶姑娘,今日这是发了什么疯。

昏黑的地道里,叶南徽看向谢淮,借着些微光亮,谢淮脸上灰扑扑的,见叶南徽看来,眸中闪过几丝茫然,看起来竟有些呆气。

叶南徽灵光一现,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日是自己告诉谢淮,在外人面前,称呼自己“娘子”即可,倒是不能怪谢淮。

这叫什么事儿啊,叶南徽又叹了口气,刚想回答,那边“蹭”地一声,一道火光亮了起来——

是楼砚辞。

他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火折子,脸色苍白,瞳孔黑如墨汁,跳跃着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非但没能为他添几分暖意,反倒更显出几分冷淡。搭上他胸口的大片血色,叶南徽甚至觉得,此时此刻,楼砚辞比她更似鬼物多些。

“她无事。” 楼砚辞拿着火折子理所当然地挤入叶南徽和谢淮之中,走在正中,随即又看向叶南徽,目光沉沉,“娘子,我们可以走了。”

叶南徽心口一窒,谢淮辨不清状况,楼砚辞跟着继续凑什么热闹。

可楼砚辞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说完后,便拿着火折子向前走去。阴冷漆黑的地道中骤然出现火源,叶南徽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谢淮自然也就跟了上来。

又走了会儿,叶南徽才想起问楚方的事情,想问问谢淮,可刚一抬头,也不知道是故意还会巧合,楼砚辞的手便往上抬了抬,挡住了她的视线。

于是又往后慢了半步,可楼砚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也退了半步。

呵。叶南徽冷笑一声,确认楼砚辞这是故意的。

他既然这么想听,那就让他听。

叶南徽清了清嗓子:“相公,还未来得及问你,你也无事吧?”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同时望向她。

谢淮有些惊异,看向她时,颇有些不好意思;而另外一个楼砚辞手中的火折子先是晃了晃,随即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垂下了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无事。” 谢淮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那就好。” 叶南徽趁此机会看向楼砚辞,“楼小仙君,我和我相公还有些话要讲,劳烦您先行半步,我们在后面跟着你就好。”

楼小仙君,我和我的相公

我的相公。

这话太过刺耳,楼砚辞低垂着眼,根本无心再听叶南徽后面说了什么。旁边还喘着气儿的谢淮愈发让他难以忍耐,他垂下眼遮住眼里的杀意,漫不经心地想,他若是在她面前杀了那男子,她会如何?对着他的心口再来上一剑吗?

“楼小仙君?”

叶南徽说完,等着楼砚辞的答案。可也不知楼砚辞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一直并未回应,叶南徽拧了拧眉,抬步准备朝他走去。

可一只脚刚离开地面,这地道之中竟又开始晃动,连带着她和谢淮站着的地面都极快地出现了裂缝。

叶南徽下意识想去拉住离得更近的谢淮,腰上却突然多了一股力量,将她朝后一带,她愕然地看向与她错身的楼砚辞。

不过须臾之间,原本三人之中,便只有叶南徽留在了地道,而谢淮和楼砚辞则又陷入了更深的地方。

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大洞,叶南徽怔愣了片刻,随即咬了咬牙,也纵身跳了下去

"楼小仙君?"

谢淮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石室内,石室两边有石柱,上面的烛台被点亮,发出莹莹的白光,让他能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这位楼小仙君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手中持着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见他醒来,才错开眼神,将目光落在了石室的门上。

谢淮笑了笑,起身走过去,也学着楼砚辞的模样,将目光落在石门上。

这石门看上去颇为厚重,表面光滑,并未其他多余的装饰,只在中间越过门缝的地方有一个圆孔,颇为古怪。

“楼小仙君能破门吗?” 谢淮笑着搭话。

见楼砚辞并未搭理他,谢淮也不气馁,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若是无法破门也无妨,可以等我娘子来救我们,我娘子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这一次,楼砚辞的剑发出了嗡鸣,但他却始终没什么动静,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漠然。

谢淮的笑渐渐淡去,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又看了一眼楼砚辞手中的剑,猝不及防地轻声说道:“既然春秋剑已入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方才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你看向我的每一个眼神,可都写满了让我去死。”

话音落地,楼砚辞终于有了动静,握在手中的春秋剑轻轻一转,四面八方便横生出数道剑意,将谢淮震飞数米。

谢淮的背与石柱相撞,肺腑受剑气所震,血气翻涌,轻轻一咳,手中便是一团血雾。

“你放置在我心脉上的东西是什么?” 楼砚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未兜圈子。

谢淮缓了口气,仰脸一笑:“楼小仙君,你就不先谢谢我吗,若不是我,你如今早就死了,哪里能这般威风。”

“你在她身边,有什么目的?” 楼砚辞油盐不进,并不被谢淮的话所影响,双眸冷然。

谢淮揩了揩唇角的血迹:“能有什么目的?我与南徽以血为契,结为夫妻道侣,共渡听命,就算是有别的目的,也不过只是求一个生不能同衾,死后能够同穴的位置罢了。”

“自然,南徽能与我结下血契,也是这个原因。”

谢淮眸中闪过几分挑衅:“楼小仙君,你与南徽的往事,她尽数说给我听过,你不问问她这一世为何要饮下断肠红之毒,从仙山逃走吗?”

“那断肠红之毒,虽对恶鬼无用,但其中苦楚却不会少半分,入体之后,先是浑身发烫,随即自腰腹处生出刺痛,刺痛逐步蔓延至全身,随即逐步加剧,受此折磨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会气绝身亡。”

谢淮并未停顿,仍不停地说着——

“楼小仙君,南徽被冤杀害那个练气期修士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在地牢受苦一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南徽说了,这一世她因你师门之冤所受的地牢之苦,她绝不原谅。”

“所以她宁受此断肠红之毒,也要离开仙山。”

说完这一切,谢淮缓和下语气,双眸之中却蓄满讽刺:“楼小仙君,她如今与你已成陌路,你如此这般纠缠,不过是让她心生厌烦,且我与南徽如今已结为道侣,你若杀我,南徽必定恨你入骨,你且掂量。”

楼砚辞早已面如纸色,手中春秋剑的剑鸣之声越发明显,他看着唇角带着几分讥讽笑意的谢淮,握紧了剑柄,缓步走到他面前。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激我杀你。” 楼砚辞说话时,不疾不徐,较之方才的冷漠,反而更加轻和了几分,目光落在谢淮的心口,轻轻说道,“又何必拿她做幌子。”

“我成全你就是。”

一语说罢,楼砚辞手中的春秋剑大亮,一剑没入了谢淮的心口半寸,凌厉剑气入体,谢淮霎时血色褪尽,脸上笑意却丝毫不改:“中计了。”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传入楼砚辞耳中。

紧接着,石室之中蓦然出现一声怒喝——

“楼砚辞!住手!”

楼砚辞敛眸,手上动作慢了一拍,随即便被匆匆而来的叶南徽狠狠推开,春秋剑应声落地。

“谢淮,你没事吧?” 叶南徽惊悸未消,查看着谢淮的状况,见到他心口晕出血色,怒从心间起,她虽因故并不想与楼砚辞有多的牵扯,但对楼砚辞这人,她还是放心的,毕竟天命飞升的楼小仙君,向来是慈悲和善,可现在,也不知谢淮是哪里惹了他,竟然让他下此毒手。

“别怪楼小仙君,是我不好,不知犯了什么忌讳,惹恼了他。” 谢淮说话颇为虚弱,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是怕叶南徽惹恼了楼砚辞,不放心地攥住叶南徽的手。

此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叶南徽没再说话,沉默地将谢淮扶到一旁坐下,随即走到楼砚辞面前:“谢淮他哪里惹到了楼小仙君,让楼小仙君要举剑杀他?”

楼砚辞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叶南徽。

看着他这幅模样,叶南徽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从前他举剑杀自己时候,也是这般,不听不言,只举剑杀人。

“说话!”

叶南徽声音拔高。

可还是沉默。

短暂对峙之后,叶南徽终于选择了放弃。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一句话撂下,叶南徽准备折身去扶谢淮,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一直没有言语的楼砚辞,口中突然溢出鲜血,眼尾泛出血点,像是站不稳一般,面朝叶南徽,倒入她的怀中。

“没杀他。” 楼砚辞的声音轻柔地在耳畔响起,“他身染魔气,替他除魔而已。”

楼砚辞的气息干净得像是初冬的雪,叶南徽下意识将他抱住,这才看见,掉落在地上的春秋剑上确实还残余着些许魔气。

而在叶南徽看不到的地方——

虚弱的楼砚辞轻叹一声,将叶南徽小心翼翼地轻轻环住,像是终于找能拴住自己镣铐的疯子,漆黑的瞳仁中一闪而过的欣悦之后,一双黑眸便沉沉地看向谢淮——

【娘子,我的。】

第34章 第 34 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俗话说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继今夜捅了楼砚辞一剑,又甩了他一巴掌,方才还误会了他以后, 此时此刻叶南徽僵直着身子, 不好再一次推开楼砚辞。

“没事吧。”

憋了半晌叶南徽才从嘴里憋出了三个字来。

“无事。”楼砚辞轻轻松开虚揽着她的手, 主动退后两步,“失礼了。”

怀中突然空空荡荡, 叶南徽一时怔愣,朝他看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只见楼砚辞退后站定的位置极妙,离石柱白烛不远,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微微偏着的侧脸上,唇角还带着点点血迹,长睫轻颤,一字未含冤, 但偏偏让人忍不住心生愧疚。

气氛越来越微妙, 叶南徽正要说话——

“这魔气从何而来?我竟没注意。”叶南徽身后的谢淮开了口。

如梦初醒。

叶南徽仓惶折身,快走两步来到谢淮身边,粗略看了看, 他周身并无半分魔气。

“咳咳。” 楼砚辞轻咳了几声,虽及时掩住, 但还是让叶南徽瞧见了他咳出的点点血雾。他撩起眼皮 ,一双黑瞳一瞬不眨地看着叶南徽, “是影魔,来去无踪,逃得极快。”

楼砚辞这人一贯如此, 寡言少语,连解释也不过聊聊数言。

叶南徽心里还是信的,一则春秋剑上确有魔气,二则楼砚辞并没有一定要杀谢淮的理由。

转头看向谢淮,这一遭下来,对他这样一个筑基修士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估计是楼砚辞看着太过不好接近,说话行事又惹人误会,加上今夜后院儿的事,所以才误会了。

这和她多少也有些关系。

叶南徽尽量柔和下声音宽慰:“你刚筑基,没察觉到正常,不用太过”介怀。

话未说完,那边楼砚辞便猛地又咳嗽起来,叶南徽的目光被引了过去,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不是说无事吗?

等楼砚辞缓过来后,犹疑了片刻,叶南徽还是又问了句:“你当真没事吧?”

楼砚辞将方才震落在地上的春秋剑收好,闻言仍是摇了摇头,目光偏了半寸落在谢淮身上:“只是受了些内伤,这位同道看起来似乎伤得更重。”

说完又是几声轻咳。

谢淮的笑意僵在脸上,任谁来了都能听出楼砚辞口中的揶揄讽刺,但偏偏楼砚辞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只在叶南徽转头时,才对着他露出些许嘲讽,让人不好发作。

“果然还是楼小仙君厉害。” 谢淮压下心中不快,朝着叶南徽露出些许黯然,“不似我,才入筑基,什么也不懂。”

叶南徽的心思正落在楼砚辞身上,楼砚辞这人不爱逞能,说无事那便应该是无事,只是瞧着他的咳嗽的模样,以及心口处的血迹,叶南徽总觉得有些不安

正看得愣神,骤然又听到谢淮的话,叶南徽匆匆收回眼神,便随口应付了句:“不懂也无事,我在呢。”

毕竟算是自己的徒弟,又帮她解决了命书的事,他如今不懂,日后慢慢教就好。

叶南徽说完之后,拍了拍手便开始四处打量这石室,想要找到出去的线索。

方才从上面一跃而下之后,才看清那下方有个阵法,穿过阵法之后便来到了此地。

这石室被造得严丝合缝,除了石门正中有个凹下去的小孔外,再无别的明显痕迹。

叶南徽看得仔细,丝毫没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连咳嗽也没了力气的楼砚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叶南徽一句“我在。”将楼砚辞方才因为她的关心而生起的雀跃,又重新清空。

该杀了他的。

楼砚辞看着与叶南徽并肩一起在石门上摩挲的谢辞想。

春秋剑感应到他的心绪,再度在剑鞘中发出低鸣。

楼砚辞将手握拳,勉力维持着自己的表面尚且还算平静的面容。

他高看自己了。

今夜见到她时,长剑穿心,他觉得若即刻死在她手中也很好,像是一场永不停歇地噩梦走到了终局,他终于可以闭上眼歇上一歇。

可他没死,非但没死,心口处的剑伤还因那个叫谢淮的人的一道灵气痊愈。

这个人并不无害。

他想提醒她,可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叫做谢淮的男子,他手中并无实证,贸然说出,她不会信他。

若将她说恼了,估摸着她又会说出分道扬镳这种话。

她说得轻巧,可他受不住。

方才在那两个痴魔面前,他不敢松开她的手,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更害怕听到她口中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怕到痴魔将问题问出来以后,他在瞬息之间便生出了悔意。

她连血契都愿意与那人结下,想必定是很满意谢淮。

而他呢,他不过是她丢弃不要的旧人而已,连“相公”这个名头都是他骗来的。

就像是在人间,她摘来放置在屋里的鲜花,放枯了扔掉就是,不会再分半个眼神给他。

她沉默不语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想,若她真如此舍不下那个男子,那他退一步也无妨,只要她还愿意让他留在她身边。

可现下,他发觉他做不到。

他宁愿再死一次,也不想看见她去爱另外一个人。

他曾独占过她的爱意,又怎么会愿意看见她将这爱意分给其他人。

——

“楼砚辞,你过来试试。”

叶南徽回头,看见楼砚辞正安静地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寂寥。

听到她的声音,他短暂地怔忡之后,才依言走了过来。

叶南徽在这石门处看了许久,这石门厚重,中心凹下去的小圆洞是放在明处的法门。

方才坠入来到这里的阵法时,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还是让叶南徽捕捉到了一丝仙气,

好生奇怪,一个遍布魔气的地方,所成的阵法却是修仙者所设。

基于这个线索,叶南徽又趴在石门上,细细看了许久,才瞧出了些端倪,那凹下去的圆形小孔上方附着了一层灵力织就的轻纱,轻纱又延展开来,覆盖了整扇石门。

那轻纱轻而无形,手伸过去也触摸不到,肉眼去看也难以察觉,叶南徽前十二次轮回之中被山主用同种封印关了数次,这才有了印象。

这阵法说破也容易破,只消同根同源的灵气注入阵眼就是。

可仙法万千,运行方式亦不相同。虽都为灵气,但其中差别却也不小,只求这封印的要求没那么高。

于是先寄希望在了谢淮身上,果不其然地并没有什么用。

只好求助楼砚辞,仙山门下,楼小仙君,他的仙力若无用,他们就麻烦了。

将她的推断告诉楼砚辞。

楼砚辞话不多说,一道仙力便直朝那封印的阵眼而去。

可这阵法也只是略微颤了颤,并未有应声而破的迹象。

好好好。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叶南徽有些头疼。

正想着要不然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也勉强抽出一丝灵力试一试时。

一阵异香倏忽从门后传来,接着厚重的石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缓缓移动起来。

谢淮见此,目光极快地扫过楼砚辞,面上一闪而过丝惊异,并未被两人察觉。

“开了。”

石门大开,叶南徽松了口气,门外是一片绿意,瞧着竟是通向的野外。

与此同时,压制着叶南徽的魔气也略有松动,可就在叶南徽踏出石室没多久,那魔气就以更强横的姿态,将她的力量镇住。

“怎么了?” 一直走在她身边的谢淮察觉到她的异样,刚想伸手将她扶住。

楼砚辞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站在叶南徽面前,双指并拢,轻轻一点,指尖一团带着暖意的暗灰色光晕便没入叶南徽的额心。

“你哪里来的九幽瘴气?” 叶南徽缓过气来后,抬头看向楼砚辞。

方才楼砚辞给她输入的气息里面夹杂着九幽瘴气的本源之力,与这世上其他人而言,是触之必死的至毒之物,对她来说却是无双的疗愈之药。

“……”才动用了这股力量,楼砚辞也不太好受,听叶南徽问话,他抿了抿唇,眉目间浅淡的神色变得冷凝。

“你…”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楼砚辞便发觉叶南徽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沉默地顺着叶南徽的目光看去。

只见荒野之上,一颗葱葱郁郁的树上,挂着无数兽类的尸骨。

而这树木之后,延绵不绝的树林之中,亦是尸骨累累。

清风吹拂而过,一个鬼影飘飘忽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背影孱弱,观其气息,也快散去。

可短暂调息之后,却又打算再次入那尸骨林中。

“楚圆。”

叶南徽认出了这个影子,拧眉喊出了她的名字。

可那鬼影充耳不闻,只直愣愣地向尸骨林中飘去。

叶南徽见唤她无果,正要上前去捉鬼。

却被楼砚辞拦住——

“那尸骨林中魔气冲天,你看不出来吗?”

楼砚辞伸手抓住了叶南徽飘扬的衣角,不懂她为何要涉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鬼物,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她的安危更重要。

“我认得她。” 叶南徽试图将自己的衣角从楼砚辞的手中拽出,无果后,叶南徽一咬牙——身子一软,肉身闭眼倒了下去。

出体的生魂以极快的速度朝楚圆而去,在楚圆即将迈入尸骨林中的最后一瞬抓住了她。

楚圆的魂魄经叶南徽蕴养小半年,早就熟悉了叶南徽的气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贴进叶南徽的怀中。

两鬼安然无恙。

数步之遥,谢淮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露出了笑意,在叶南徽离体的瞬间,缓步走到楼砚辞身边——

“传言楼小仙君生一双慈悲目,天生仙骨,气运加身,如同仙君临世一般,悲悯着六界众生,如此对自己的前世道侣多紧张几分也正常。”

“只是,南徽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关心。”谢淮歪了歪头,又补充道,“她早就有了新的朋友,爱人,你经历的那一切对她而言不过负累而已。”

“楼小仙君就不能识趣一点吗?”

“你如今在这里对她而言,不过是碍眼又碍事。”

话音落地,叶南徽带着楚圆回来。

生魂入体,她并未分给自己多的注意,只顾着查看那个鬼物的安危。

楼砚辞心中一空,只觉头疼欲裂。

第35章 第 35 章 慈悲目中无慈悲

“楚圆你怎么在这里?”

叶南徽回到肉身后, 拧眉朝楚圆看去。在她身边养了小半年,楚圆的魂魄早就不像初识那般虚弱,可如今却魂光黯淡,几欲魂散, 连带着眼神也十分茫然, 怔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尸骨林, 没有移开。

叶南徽正要开口继续唤她,可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巨响。

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与之相对的无暮山上,那座巨大的仙君石像轰然倒塌, 碎石从山上不断地滚落下来,远远望去都十分骇人。

而山顶之上,一片喧嚣的泣音之中,一个声音骤然从中脱颖而出,响彻整座无暮城——

“以无暮城做祭,告慰我夫诸全族, 今日无暮城之人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那阵法我三日之内必破!”

“姜隐———————”

“我与你不死不休!”

声音响彻全城, 久久不散,愤怒之中悲戚交杂,带着难以言明的恨意。

是夫诸。

叶南徽轻轻眨了眨眼, 几乎不敢相信。

在九幽和夫诸相处的那么多时日里,她从未见过夫诸如此。

而就在夫诸话音落地的当下, 远处的尸骨林,也突然传来响动, 里面原本还安静的魔气像是煮沸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对面无暮山上而去。

叶南徽脸色一白,她体内压制着力量也在随着夫诸的声音而躁动着, 魔气在她肺腑中四处游走,十分难熬,却也并未远去。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属于九幽的瘴气本源之力,再度汇入她的体内,帮她平息了躁动着的魔气。

“多谢。” 叶南徽看了眼身侧的楼砚辞。

心中疑虑更重,只是如今显然不是逼问的时候。

“他……这是要毁城?”

一旁,谢淮看着眼前这一切,声音有些失真。

“没错。”

回答他的是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圆,她开口说道,“这地底上古妖类的尸骨被镇近万年,怨气化魔,拥有了灭城之力。”

楚圆轻轻抿了抿唇,随即目光便轻轻落在叶南徽身上,“叶姑娘,可愿助我?”

眼前的楚圆,重新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颇具英气,若不是这周身鬼气,乍一看,这气势,更像是哪位刚正不阿的得道之人。

叶南徽心念一动,想起初见时,楚圆替楚方将身体之中残余的狐妖之魂打散的场景。

那鬼气是她生平仅见的正义凛然。

“你生前是修士?”叶南徽虽是在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楚圆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如何相助?”叶南徽问她,如今无暮城蒙难,她不想无暮城城灭,可始作俑者是她的好友,她私心之中……也不想他有事,或许灭城之事,另有隐情,她总要先问个清楚。

“我有办法将这魔气重新镇压下去,需要入得那尸骨林中去取一件法器,可我如今魂魄之力不足以支撑我抵达那里,只有你能帮我。”

楚圆说得很快,一边说着一边扫了扫无暮山上,山上的魔气已经汇聚成乌压压的一片,再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

“好。”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叶南徽看着突然出声的楼砚辞,有些莫名,随即却又想起楼砚辞的身份。

天命加身的楼小仙君。

想必他比他们更加担忧无暮城的存亡。

叶南徽眸光一闪,想起昔年楼砚辞独自下仙山镇魔,以一己之力镇下数城魔族。

如今无暮城的魔气对他而言,应该不难才对。

正要开口。

可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楼砚辞抢先一步截住她的话:“我现在做不到。”

顿了顿,他又道,“我与你们同去,你如今身体里力量被魔气压制,若遇危险又当如何?”

叶南徽没有拒绝,如今情况紧急,让楼砚辞相护确实更保险一些。

而且……叶南徽也有私心,按照楼砚辞的个性,夫诸犯下此等恶事,落在楼砚辞手中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不如先将楼砚辞看在她的眼皮之下,等楚圆镇住了魔气,她再找机会去见夫诸一面,也比如今,她前脚刚走,楼砚辞后脚就上无暮山削人来得强,在人间镇魔数年的楼砚辞,即便这魔气汹涌,但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拦下他。

正要答应——

“不行。”这次说话的是楚圆,她眸光清冷,看着楼砚辞,“你不行。”

“这尸骨林中魔气已去,不会有什么危险。”楚圆说话并未留情,“倒是你心魔未除,入这尸骨林中,必心生乱象。”

心魔未除?叶南徽一愣,看向楼砚辞,只见楼砚辞身子一僵,却并未反驳楚圆的话,看来不假。

怪不得今日发疯似的来找她寻死,原是生了心魔,了不得了不得,叶南徽心想,没想到楼砚辞竟因白清枝的死,陷入如此境地。难道是招魂白清枝无果,想就此殉情?

看来她从命书抽身以后,命书所定的故事还是发生了些变化。

念头从叶南徽脑海中滑过。

楚圆仍冷静地说着:“无暮城至北处,有一仙法所成之阵,可护凡人周全,我和叶姑娘去尸骨林中拿镇魔的法器,你们两人去城中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凡人,将他们带至阵中。”

“好。”谢淮答应得快。

楼砚辞没有作声。

安排好一切,楚圆贴近叶南徽的身体:“叶姑娘麻烦了。”

叶南徽思忖片刻,也没有拒绝楚圆的安排。

既然这城中有仙阵能护一城凡人平安,那心怀悲悯的楼小仙君必然会以凡人性命为重,不会选择先去处理夫诸。

就此说定。

叶南徽带着楚圆入林。

只留楼砚辞和谢淮在原地。

谢淮没有动作,笑意盈盈地看向楼砚辞:“楼小仙君怎么不去救人?”

他轻轻一瞥山下,城中仍有残余妖魔作乱,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惊慌逃窜,最终却难逃一死。

楼砚辞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有丝毫动容。

他知道叶南徽方才在想什么。

楼小仙君,以天下苍生为重,必不会见死不救。

可她不知道,她喜欢过的那位楼小仙君早就死在了这十四次轮回之中。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和失望,早就磨平了他内心的所有悲悯。

天下皆苦,他亦如此,自救都无法,又如何救他人?

“楼砚辞,你也太温柔了些。”从前,情动之时,她最爱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眼睛,她说他生了一双慈悲目,见这世间万物,都有近乎温柔的悲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她喜欢他这一点。

他知道。

所以当那个鬼物提出让他救人时,他没办法拒绝,尽管如今她对他不假辞色,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和幻想,因而不敢泄露半分从骨子里生出的冷漠。

慈悲目中无慈悲。

他不敢让她发现,不敢让她看见,不敢让她知道这双眼睛里如今潜藏的只有……森冷的杀意。

好在,如今她不在。

手中握住春秋剑,楼砚辞偏头向谢淮看去。

“啧啧,南徽刚走,就按捺不住了吗?”谢淮瞧了一眼楼砚辞手中之剑,面色如常,并未有半分慌乱。

剑光森然。

楼砚辞举剑而去,闻名六百零八座仙山的春秋剑法,要诛杀一个筑基之人,再容易不过。

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

春秋剑便横在了谢淮的脖颈之上。

“再问一次,你留在她身边有何目的?” 春秋剑划破谢淮的脖颈。

谢淮没有接话,反倒是看着春秋剑问道:“春秋剑剑灵不见了?去护南徽了?”

“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她,自然是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真是可惜,应该让南徽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比你在她面前强装温柔的样子可顺眼多了。”

“不过,便是装得再厉害,如今和南徽结下血契的人是我不是你。”

剑光一闪。

谢淮的话尾音未落,一汩鲜血便从脖颈喷出,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之后,谢淮倒了下去。

很快,便没有了生机。

楼砚辞收回长剑,并未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血月之下,约摸一碗茶的功夫,谢淮的尸身便化作点点飞灰消失在原地。

就连楼砚辞剑上的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样的景象,和从前轮回之中,他杀掉白清枝的结果一模一样。

楼砚辞垂眸。

脑海中回想过谢淮言辞之间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有意无意的激怒。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发现的。

寒风阵阵,楼砚辞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思绪,再睁眼时,目光重新变得波澜不惊。

他寻了处空地坐下。

衣袖一挥,半空中便出现了面水镜,水镜之中正是叶南徽和楚圆。

……

……

……

“啧,真是个疯子。”

谢淮睁眼,重新回到无暮山上,无暮山上魔气冲天,他轻轻抚琴,琴音自手下流淌而出,替他隔绝出一块清净之地。

打开积压成山的传音符。

那位暴跳如雷的声音霎时便挤入了谢淮的耳中。

粗略听了听,翻来覆去还是些老话,催他赶紧推进进度一类的,很快,谢淮便失去了兴趣,将其搁置在一边。

转而飞身至半空之中,饶有兴致地看着无暮城中的一切。

妖、魔、人族、已死的修士、死而复生的小仙君……

棋局已定。

真是好奇南徽会是什么反应呐?

还有那位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小仙君,经过方才一遭,怕心中也有了些猜测,只需再推一把,让他知道叶南徽在他的剑下死了十二次,想必……谢淮轻轻扫过一堆传音符,那位怕没有什么闲工夫给他传音了。

谢淮眸中浮出一丝愉悦。

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