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闻瑎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刮了一下,不仅生疼而且有些干涩,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眼睛,但只是和宋端的视线接触了一瞬,她就仿佛被烫住了一般移开了视线,睫毛颤动着,然后她机械性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我不喜欢你。”
宋端没有做声,他唇角勾了勾,没有再逼迫闻瑎承认了,“这次你去常邑,多加小心。不过也不用那么害怕,沈家虽然是一方豪族,但是在常邑,至少在你刚到的那段时间里,没有摸清底线,他们是不会随意动手的。”
说完此句之后,宋端的眸中闪过担忧,“但是,若是沈家对你这个知府的人选从一开始便不满,可能他们甚至不打算勘探虚实,直接把问题从源头扼杀了。小师弟,进入常邑之前,越是临近常邑,你越是要做好准备。”
闻瑎点了点头,把这几句话放到心里,反复琢磨着。不过还没等她彻底想透,宋端又说话了,声音很轻,像是在耳边的低语呢喃。
“小师弟,师兄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再来回答师兄的问题。那个时候,我想听的答案可不是刚才那一个了。”宋端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闻瑎,嗓音温柔。
闻瑎没有回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但是奇怪的是,闻瑎现在反倒无心害怕这个问题了。
或许是因为宋端的问话,闻瑎不禁扪心叩问,她,是真的喜欢师兄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所谓的雏鸟情节。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除了心跳加速之外,还会有其他的吗。
师兄喜欢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本就是喜欢男人。可是自己实际上不是男人啊,她是女人,也不会变成男人。可是如果她真的答应了,即便师兄现在不知道真相,但是他早晚就会知道自己是女人,对她的喜欢是不是会变成被欺骗被隐瞒的厌恶。
她就像一个缺爱的孩子一样,希望所有人都能和自己友好相处,但是当其他人跨出她能的接受的程度的时候。闻瑎会再次地缩回壳中,坚固的背壳似乎是她心里竖起的高高的防线,把她自己包裹住,把她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让她能够安心。
闻瑎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谢郁的那番话带给自己的心理阴影太重了,女人,为什么要是女人就要雌服于他人身下。
师兄会不会也是如此,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喜欢与否的问题了,闻瑎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谢郁笑着说幸好她不是女人的话,那张脸瞬间被师兄的那张脸覆盖了。
闻瑎的手篡紧了。
她终究是被自己打败了,闻瑎呼出一口气,咽喉不断吞咽着,她有些紧张,但是又在心底不断唾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紧张。
“师兄,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宋端听出了闻瑎语气中的踌躇之意,反倒安慰似的说道:“你问吧,只要是我能说,自然知无不言。”
“师兄,你是因为喜欢男人所以才喜欢我的吗?”闻瑎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不敢看宋端现在是什么表情。
宋端听到她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紧着手便放到了唇边,发出了一声闷笑,“小师弟,你为何这般说?我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罢了。”
闻瑎这才睁开眼,睫毛忽闪着看向宋端。
闻瑎觉得宋端的眼中仿佛有光,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那束光因为自己才如此闪亮-
八月十日,前往常邑的队伍出发了。
和那次她孤身一人前往宜新不同,这次她坐在马车中,车夫是陆阿喜,而马车的一旁是骑着马神采奕奕的殷君馥。
闻瑎撩起车窗的帘子,刚好和殷君馥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秋日,秋意,秋景,的确比满是战火的塞北好,而且身边还有喜欢的人。殷君馥的视线紧随着那辆朴素的马车,里面是不曾在闻瑎面前显露的浓浓的占有欲,那是一个人对所有物的眼神。
马车驶过平原,几日之后,迎来了中秋。
常邑离此处还有五百多里地,大约还需要三四日才能达到。
中秋,月圆。
三人将离京前购买的三块月饼分别赠送,度过了这个简陋却不乏趣味的中秋之夜。
陆阿喜比起闻瑎和殷君馥而言,已然年迈,于是他早早便离席了。
如果说殷君馥之前的声音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沙哑,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性了。
殷君馥低下声音,小声地说:“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过这个中秋。”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度过节日了,刚才望着那盘圆月难免有些失神,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中秋果然会倍加感伤啊。
闻瑎也笑了起来,“我也很开心。”
银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茶杯里的水面映着月亮的影子,微风吹拂,水面泛起的淡淡涟漪破坏的如盘的圆月。
闻瑎浅饮了一口热茶,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叹息。
“对了,君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宜新的时候。有次我不过是太渴了,就把杯中的水一下子喝光了,结果那水太凉,我被冰得难受,谁知道你居然那般焦急,以为我中毒了。”
殷君馥听到闻瑎的话,思绪也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闻瑎的感情不是自己所谓的兄弟情,而是喜欢,爱人之间的喜欢。
殷君馥的脑中甚至接连着想起了自己搂着闻瑎的腰时,纤纤细腰,盈盈可握。那个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何楚王好细腰。
他的目光愈发炽热,殷君馥害怕被闻瑎发现,只是装作赏月的样子望着天上那高悬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银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就仿佛是闻瑎给自己的感觉一样,明明两个人都无话不谈了,但是总觉得这个家伙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殷君馥不敢让闻瑎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总觉得闻瑎发现之后,两人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而且闻瑎可是男人啊,即便比他瘦弱,但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过,如果是倒霉蛋的话,即便是男人也没事。
殷君馥假装无意地看了闻瑎一眼,脑中那些不正常的废料瞬间被清散了,闻瑎怎么了,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闻瑎的下巴撑着脸颊,瞳孔没有焦距的天上的月,虽然是平铺直叙,但是却丝毫不难听出对那时的怀念。
“你可能不清楚,我当时真的被你拍得快吐出来了,我那个背疼了两三天。”
那个时候她那么疼吗,殷君馥有些无措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自己的力气太大了吗?
闻瑎的语气明明是调侃的,但殷君馥就是觉得闻瑎这种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刚准备说些什么,闻瑎又轻声说道:“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日子真好啊。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一起往那个方向努力。而不是现在,我几乎快要丧失我的方向。我甚至不太理解当初我为什么那么执着,想让宜新变好的自己了。”
那年自己乡试的结果出来后,老师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要当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闻瑎忍不住想,她似乎的确现在就是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了。
闻瑎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疲惫,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殷君馥比自己小三岁,但是她却可以轻易地对他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殷君馥不再装模作样地赏月了,他那双清澈的绿眸看向闻瑎,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一般:“闻瑎,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么紧张,以为你中毒了吗?”
闻瑎眨巴了下眼,瞳孔逐渐聚焦,说起来,她当初的确想要知道,不过当初殷君馥似乎不怎么想细聊此事,所以之后她也没有再谈过此事了。
殷君馥的那双绿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一般,“其实,我小时候因为这双眼睛,受过不少欺负。我小时候身体其实并不强壮,甚至很厌烦父亲每**我练武。那些孩子们觉得我是异类,说我是长着绿眼睛的怪物,只要见到我,就会拿着石块砸我。”
闻瑎仿佛看到了一只大狗狗的耳朵垂了下来,她忘记了自己刚才丧丧的情绪,安慰着殷君馥说:“那些孩子怎么这么坏啊,不过那时候那些坏孩子一定不知道欺负了未来的怀远将军,现在他们一定会特别后悔。”
殷君馥忍住不笑出声,只是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他的愉悦之意。他本来是想借这个安慰闻瑎的,没想到反而被安慰了。
不过那双被蒙上水雾的绿眸仿佛会说话一样,真漂亮,其实第一眼见到殷君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那双眼睛真的好美。
闻瑎甩了甩头,不对,她刚才在想什么,她现在在安慰人呢。
殷君馥抿了下唇,压下唇角的笑意,他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声音很平静,“后来几个孩子商量着把我喝的水里下了毒,不是普通拉肚子的毒药,而是**。”
闻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老天嘞。这瞬间从欺凌暴力变成了刑事案件。
“但是那天我没有喝,是跟在我身后的侍从喝了。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然后殷君馥就不说话了,闻瑎忍不住追问道:“那之后呢,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
似乎是闻瑎的表情太好笑了,殷君馥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闻瑎反应过来,“好你个小子,你在那逗我呢。”
殷君馥的眼眸稍垂了下,他没有诓骗闻瑎,因为自己的眼睛,他不止一次被那些孩子欺负,当时他打不过,但是后来,殷君馥想到那些半身不残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的人,唇角泄出一丝笑意。
“闻瑎,你是不是在京城受到挫折了,所以才这般失意。不过我认识的你,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就被打倒的人啊。”殷君馥托腮,望着闻瑎,那双他口中的怪异的绿眼睛此刻在月光下却美得惊人。
失意,她的确很失意。自从进京以来,不论是在大理寺,还是在京城,她都像是被束缚在笼中的鸟,翅膀被掰断,仿佛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闻瑎沉思,她这般束手束脚,不仅是因为她没有权力,更是因为她没有争权。吴居师叔的话又一次浮现到了闻瑎的心头,她既然已经深陷这诡计阴谋之中了,为什么不争呢。
殷君馥好兄弟一般地拍了拍闻瑎的肩膀,那模样仿佛是历经千帆了,不过这次他下手的力道比那个时候轻了很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逼她的人是皇帝,九五之尊,又有谁能有办法呢。即便如此,听到殷君馥这番话,闻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也站起来,对着殷君馥作揖,声音含笑:“下官,多谢殷将军。不过这些日子,还是要委屈你在我身边继续当本官的师爷了。”
殷君馥彬彬有礼地作揖道:“荣幸之至。”
夜色正好,但是夜已深。
两人告别后,回到驿馆内各自的房间之中。
闻瑎却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卧寝难眠。
雨声滴滴答答,雨滴顺着未阖上的窗沿飘到了闻瑎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简直是被权利迷失了双眼。闻瑎拍了拍脸颊,忍不住暗自唾弃了自己一番。
闻瑎将窗户关紧,望着窗外的细雨,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那天,她去鄢泉寺时,那位方丈的话。
若是离京,不要靠近水边。或许是巧合,这几天,他们的确没有遇到湖水,一切也无事发生。
但是明天,他们要路过一处湖。
第102章
翌日,清晨。
即便距离日出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但是天色依旧很暗,或许是雾气过重,十丈之外已看不清人影。
昨夜的雨称不上大,但今早的雾可实在是太浓了。估计要再等一个时辰,这雾才能被太阳驱散。
陆阿喜没有解开拴马的绳索,反而走到马厩那里,把那绳子系得更牢固了。
陆阿喜走出官驿,往外看了看看,“少爷,今日这雾比较大,我们还是等雾散了再走吧。”
闻瑎和殷君馥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殷君馥将马厩内的马和马车各处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着两人说道:“没发现什么问题,等雾散了我们便能出发了。”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看守官驿的小吏伸了个懒腰,也走出房门,对着闻瑎行了一礼,“闻大人,下官失礼,只是这官驿规矩,所有借宿官员只可在夜晚居住,翌日用过早膳之后需自行离去,不可在官驿久留。”
殷君馥被气笑了,“这规矩我可从没在其他官驿听过,莫不是你这官驿特殊不可。”
这小吏半点不慌,伸手指了指官驿大堂内墙上挂着的那张卷轴,最下方还有一枚官印,上面的确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和那小吏说得如出一辙。
那小吏看也没看殷君馥,把此人当成了一个无知莽夫,也没管那个明显是管家模样的陆阿喜,他就直接对着闻瑎道:“大人,望你海涵,莫让在下为难。此事乃是上面的规定,我等也是奉命行动。”
那张年头已久的卷轴上已经发黄,还能看出一些打扫过但是没有打扫干净的痕迹。
闻瑎想到了宋端的提醒,以及昨晚脑海中闪过的准提方丈的话。闻瑎觉得那位小吏的态度愈发诡异起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闻瑎扯了下殷君馥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那位小吏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带了。”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待三人离官驿两三里之后,一马一车三人才开始说话。
殷君馥望着已经被埋在雾里的官驿,他有些警惕地瞭望四周,这才侧身掀起车窗的帘布,对着闻瑎轻语,神色依旧带着疑惑之色:“你刚才拦着我,莫不是我真的记错了。可是在我的印象里,官驿绝对无此条规定。”
闻瑎也轻声应道:“大齐律近些年并无修改,那官驿上的条例是造假的。但此举无疑是逼迫我们趁着大雾行进。”
闻瑎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清楚殷君馥已经明白了。
闻瑎对着陆阿喜道:“陆叔,按照我们的路线,再过几里是不是有一条湖。”
陆阿喜回到:“是有条湖,叫北泸湖,不算特别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万一那处的确有人暗算呢。闻瑎明知道没有可能,但是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陆叔,我们真的不能绕过那条湖走其他的路吗?”
陆阿喜想了一下,“不行啊,少爷。咱当初不是都规划好了,从京城到常邑,若是不想走水路,就必须走这条路了。”
“那陆叔,咱们慢一点走。”
自那位准提方丈说过离京不要靠近水域之后,即便闻瑎没有细想,但是当初规划路线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否决了用时最短的水路航线。
闻瑎蹙眉了一瞬,到时候必须要小心了。闻瑎将她的想法告诉两人,隐去了那位准提方丈的话。
大雾下的确不好走,本该几十分钟的路程这次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殷君馥**的那匹马甚至因为太慢了生气的尥蹶子好多次。
雾快要散去了,闻瑎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她似乎看到了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似乎是马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不同的方向乱窜。
陆阿喜控制不住手里缰绳,头撞到车身,晕了过去。在那之后,没有了控制的马车突然侧翻,闻瑎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眼前发黑,逐渐没了意识。身体滚到了斜坡上,滑落到了湖中。彻底陷入湖底之前,她似乎听到了刀剑相交的铮鸣之音,是金属撞击的打斗声。
刺骨的冰凉迫使闻瑎从昏迷之中醒来,她用力地向上滑动着,双手却越发地没了力气,氧气不够了。缺氧、无力、坠落,身体逐渐下沉,湖水争先恐后地顺着鼻翼钻进身体里,很疼,闻瑎忍不住张开了嘴,她的手脚拼命乱划,但是什么也抓不住。
蒙着面具的五人悄无声息地接近唯一还存有意识的殷君馥,没想到刚一接近。只看见银光一闪,贼人手中的刀还未落下,电闪雷鸣之间,无人便倒在了地上,颈部的血喷射,衣衫被鲜血浸湿。
殷君馥随手扔了一颗石子,往草丛之中扔去,他环顾四周,看来是只有这五人。
他快步走向马车,殷君馥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问道:“闻瑎,还好吧。外面的人我已经解决了。”
没人,殷君馥瞳孔猛缩,此刻大雾已经彻底散去,陆阿喜躺在不远的草丛上,似乎没什么大碍。
闻瑎呢,他人呢。殷君馥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地上,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泥泞,闻瑎滚动的痕迹消失在了湖边。
殷君馥双眼有些充血,他想也不想,把外套褪下,一头跳入湖中。
或许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或许更短,殷君馥抱着闻瑎从湖边迅速地奔向岸边,闻瑎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殷君馥用力拍着闻瑎的背,十几下之后,闻瑎终于吐出了胸腔中的水。殷君馥颤抖着手在她的鼻前试探,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闻瑎的呼吸比刚才好很多了,但是依旧昏迷着。
殷君馥急忙将闻瑎身上的湿衣服褪去,内衫也被他一起褪下,可是,视线扫到闻瑎胸前的仅仅缠绕的白布,殷君馥的手突然停在了那里,刚才被刺骨的湖水冰得苍白的脸颊忽然如火一般艳红。
他咬了下牙,得罪了,闭着眼睛把闻瑎身上的衣物褪去,迅速地把自己刚才脱下的外衣套在了闻瑎身上。
殷君馥不放心将闻瑎一人放在此处,他将闻瑎那件湿透的衣衫撕成长长的布条,把闻瑎背在身上,用绳子和自己系在了一起。
从他紧蹙的眉头和几近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便能看出殷君馥此刻复杂的心情。
殷君馥背着闻瑎将找好的木柴点燃,又将不远处的陆阿喜拖到了火堆旁。
火光的温热让闻瑎冰凉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殷君馥摸了摸闻瑎的额头,又将她往怀中抱了抱。
陆阿喜似乎也醒了,他摸着疼痛的后脑勺,嘶了一声,身体摇晃了几圈才意识清醒过来,他看见了殷君馥,也看见了他膝上的闻瑎。
不过,那马原本还好好的,似乎是快路过这湖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什么,才会发疯。陆阿喜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殷君馥的眼神吓住了。
陆阿喜的嗅觉也逐渐恢复,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已经死透的几具尸体,血流还没有完全凝固,还在缓缓地流着。
陆阿喜跟着陆有之那么多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死人也见过。但是刚死没多久,身上还冒着热气的人,他没见过,陆阿喜的脸刷一下地白了,“殷师爷,这是怎么了。”
陆阿喜其实知道殷君馥的身份可能不仅仅是师爷这么简单。不过少爷让他这么称呼,他自然也不会违背少爷的意愿。不过殷君馥为什么要当个师爷跟在我家少爷身边,陆阿喜想不通,但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殷君馥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了一下,陆阿喜的脸色更白了,这次连嘴唇都白了,比从水里泡了一圈的闻瑎还要白,甚至快和他的发色一般了。
但是也就是那一会儿的事,陆阿喜深呼的了几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不过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殷师爷,此地不宜久留。我去检查一下马车,咱们得快点到下一个镇上,给少爷看病。可不能落下病根子。”
殷君馥把火熄灭,轻柔地穿过闻瑎的双腿,将她拦腰抱起。马车只是侧翻了,并没有什么损害,里的东西也都在,只是驾车的那匹马,脚下深入了一颗钉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马已经死了。
殷君馥和陆阿喜将周围检查了一遍,发现了十几枚这样的钉子。殷君馥把这些东西收起来装到了袋子里扔进马车,神色晦暗不明。
殷君馥将自己骑的那匹马拴到马车上,抱着闻瑎便走进了车厢内。陆阿喜此刻也顾不得思考殷君馥的真实身份,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县镇。
看了郎中,抱了药,全程闻瑎都被殷君馥抱在怀中。
三人没有再住官驿,殷君馥将闻瑎的任职文书塞到怀中,到客栈定了两间房。
殷君馥将闻瑎放到床上后,发现陆阿喜也跟着进来了。
“殷师爷,忙了一天了。您一会儿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少爷。”
陆阿喜本以为殷君馥会爽快的答应,结果此人却冷着眼审视了他一番。
看来陆管家什么都不知道,殷君馥的身子站在闻瑎的前面,阻挡了陆阿喜看向闻瑎的视线。
“不用了,我来照顾闻瑎就好。她应该同你说过,在宜新之时,我就是她的私人师爷。您年纪大了,今日又撞到了头,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完之后,殷君馥就把陆阿喜推到了门外,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他看着闻瑎的睡颜,那双清澈的绿眸里此刻满是一些无法解读的情绪。
第103章
闻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屋内没有人,闻瑎望着明显不同于官驿的结构,迷茫地眨了眨眼。她只记得自己昨天落水了,怎么会到这里。
闻瑎全身都酸痛着,她艰难地把身体撑起来,闻瑎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突然一慌,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不对,有什么情况不对。
闻瑎蹙眉看着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不是她的,她的束胸也没有了。有人帮她换了衣服,闻瑎的手死死地拽着衣服,有些喘不上气。是谁帮自己换了衣服,那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女人。
闻瑎呆愣地坐在那里,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她是女人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然后会怎么样,那个人会不会告密,会把自己的秘密交给朝廷,然后她面临的会是什么。
闻瑎原本逐渐红润的嘴唇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身体也微微的战栗起来。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会不会没那么糟糕,闻瑎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冷静思考。
她的神经高度紧绷,甚至窗外的风吹过了声音也让此时的闻瑎吓了一大跳。她好像有些口渴,闻瑎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是该喝点水了。
她掀起衣服走下床,拿起水壶倒水,水杯为什么再慌,闻瑎摇了摇头,这次终于没有把水撒出来。
她想起来,在被摔下马车之前,闻瑎看到陆阿喜摔倒在了地上,而且陆叔不会水。所以,是殷君馥从湖中把自己捞了上来吗?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真的有人埋伏在那条湖边等着他们吗。闻瑎苦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那位准提方丈所说的不要靠近水边吗?
街道上吆喝叫卖的声音将闻瑎混沌的意识拉了回来,水还是温的,闻瑎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门被推开了,闻瑎打了一个激灵。
“少爷,您醒来,太好了,太好了。殷师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都快要中午了,人也没回来。”
陆阿喜看到闻瑎坐在桌子那处,喜出望外,脸上的笑纹愈发多了。他急忙走到闻瑎身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可真是太惊险了,还好我们都没事。”
“您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唉,我这脑子。您等我一下,我把白粥给您端上来,还有蜜饯,那药也熬好了,您一会得喝了。在冰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必须得在喝几天药,可不能落下病根。”
陆阿喜急匆匆地下楼把吃食和煎好的药拿过来。
闻瑎没有说话,她的手无意的抓了一下,抓到了是空气。
所以,果然是殷君馥发现了吗,陆叔还不知道,看起来殷君馥还未和他说。他会告发自己吗,闻瑎闭上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看来现在只有他一人知道,殷君馥会怎么对待自己,闻瑎拿不准,但是心底却有些发虚。
“少爷,您趁热喝。”陆阿喜看着闻瑎虚弱的模样,眼中老泪纵横。
闻瑎安慰地看着他,“陆叔,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好好的,您干嘛那么难过。”
“少爷,您昨天的样子实在是吓坏我了。”
陆阿喜一股脑把昨天的事都说了出来,带着担心和后怕,“昨天,殷师爷把您从水里捞上来之后,一直到咱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他连让我碰你都不能砰。”
“而且他一个人把那五个人全都杀了,老奴我眼力见不好,但是也看出来了,都是一击毙命,丝毫没有留后手。您说您原来和他认识,所以信得过他,但是老奴实在不放心啊。万一你们那天闹了矛盾,殷师爷随便挥两剑,或许是老奴过于担心了。”
闻瑎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直没有说话。
陆阿喜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您会觉得老奴用小人之心揣测他人。是这样没错,殷师爷救了我们,我这样想他着实是不好。但是您或许不知道,陆大人,老爷他当初为什么会落下那么重的病根,就是被他信任的人背刺。”
闻瑎知道陆阿喜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闻瑎清楚殷君馥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殷君馥不仅是她的好友,更是三番四次救了她的命。若非殷君馥,她或许早就在京城的那个巷子里被小混混侮辱了,也可能在宜新的长峰山寨被贼寇抓住杀死了,也可能就死在了昨天。
可是殷君馥把自己当成好友,当成兄弟。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女人,会如何想,闻瑎现在的脑子似乎已经不够用了。
刚才陆阿喜说的话她几乎都没有进脑子里,脑海中只能盘旋着一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只关于殷君馥,也仅仅只关于他。
陆阿喜说着昨天的事,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了闻瑎的态度,然后叹了口气,就像是长辈在看一个孩子,“少爷,您给老奴透个底就好,您和殷师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好让我以后对待殷师爷有个准信。”
她和殷君馥是什么关系,闻瑎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可以自己对自己说殷君馥是自己的好友,可是殷君馥现在还会把自己当成朋友吗。
最后,闻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陆叔,我和他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不会走到老师那一步的。”
陆阿喜释然地笑了笑,“好,老奴知道了。您把药喝了,先吃一口蜜饯就不哭了。”
闻瑎点了点头,还没有将药碗拿起来,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眼前。闻瑎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是殷君馥,闻瑎几乎没有怀疑地就确定了这个人选。
她拿着药碗的手当下就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浓稠的药液差点随之倒出来。但是殷君馥扶住了她的手。
“陆管家,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闻瑎说。”殷君馥冷冷地扫了陆阿喜一眼,很显然,他似乎听到了这位老管家劝闻瑎不要和自己走得过密的那些话。
闻瑎将药碗放在了桌面上,抽出了被殷君馥抓住的那只手。但是松不开,殷君馥的力气比闻瑎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大,但即便如此用力,闻瑎却并没有感觉到手部的疼痛。
陆阿喜看着两人交缠的手,眼中不知道闪过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殷君馥,没有动作,“少爷,要不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阿喜对着殷君馥鞠了一躬,很深的鞠躬,“殷师爷,老奴很感谢您救了我家少爷。这份恩情老奴剩下的一辈子都会不会忘记,要是您有用的找我这老头的,千万不用客气,我在所不惜。”
“殷师爷,老奴知道您和少爷关系好。但是,但是您应该看见了,少爷不希望被您碰着,您还是对少爷放尊重些。还有,你别打什么歪点子。”
声音里带着颤抖,陆阿喜说得有些不客气,他看出闻瑎脸上不适的表情不是作假,他虽然有些害怕殷君馥,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小主人。
老爷临终前的遗愿就是让他照顾好闻瑎,就算是豁上自己这条命,他也不怕。
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
殷君馥的唇抿在一起,他没有发怒,只是有些委屈的看着闻瑎,然后松开了手。
但是闻瑎不敢看他,生怕从里面看出失望或者任何其他不好的神色。
闻瑎睫毛不停地颤着,“陆叔,您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我,殷君馥他不会伤害我的。”
陆阿喜没有动,他固执地看着闻瑎,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丝被逼迫的痕迹,但是没有。
闻瑎扯起一抹微笑,“他只是有些担心我罢了,和您一样。没关系的,若是我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会喊您的。”
我们只是需要谈谈。
“殷师爷,我就站在门外。”陆阿喜似威胁似提醒地说了一句。
陆阿喜出去了,但是心情却不太宁静,他年纪大了,也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年纪。但是他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少爷看向殷君馥的目光明显是带着愧疚的,但是殷师爷却相反,看少爷的眼神带着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像是忧伤又是喜悦。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少爷骗了那个殷师爷的感情,但是一想到闻瑎的品性,陆阿喜就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无论如何,殷师爷昨天还有今天那种占有欲的姿态,实在是让自己担心他会不会对少爷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没有人说话。
闻瑎没有看殷君馥,只是盯着手里那碗浓稠的仿佛黑色油漆的药,仿佛一个假人一般,一动也不动。
殷君馥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药吧。快凉了。”殷君馥的喉咙紧张地干涩着,仿佛很长时间不说话了一样,声音有些哑。
闻瑎嗯了一声,端起碗,一口气全部喝光了,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那药一点也不苦似的,而盘子上的蜜饯一口也没有动。
“不苦吗?”殷君馥眨了眨眼,心跳也有些加速,他舔了下嘴唇,轻轻地说了一句。
闻瑎这时候才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难以忍受的苦,眉毛忍不住蹙了起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蜜饯就往嘴里塞,才堪堪缓解了难以下咽的苦楚。
空气中的尴尬气息依旧弥漫着。前日无话不谈的夜晚仿佛是一场梦,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无言之中。
殷君馥看着闻瑎,原来和她相处过程中的点点疑惑仿佛全都解开了,原来他为什么会觉得闻瑎是个男人呢。
殷君馥仿佛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随口说道:“你那个陆管家对你很忠心,很好。”
闻瑎听到陆阿喜的名字,才有些回应地说:“陆叔有些话可能有些重,但是他人很好,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我向你赔罪。”
殷君馥听到她这话又好气,“闻瑎,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般生疏。”
闻瑎听到这话身体僵了一下,她呼了一口气。
午时的阳光最盛,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到屋内,但是闻瑎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冷,先是后背,然后是全身,闻瑎打了个冷颤,全身有些发麻,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终于说道这个话题了吗?
闻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但是睫毛却颤抖得很,嘴唇嗫嚅着,她舔了舔嘴唇,“我”。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咽喉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掐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殷君馥的手篡紧了,那双绿眸里仿佛只剩下了闻瑎,像是能望进他的心里。
“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104章
开玩笑吧,那是闻瑎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听到这话,她没有刚才那么纠结了,正准备开口说话。
殷君馥却预料到了什么,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闻瑎想拒绝的话,被那双眼睛看着,闻瑎一时之间又怔住了。
“昨日你遭人暗算落水,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倒是没想那么多,而且情况紧急,我就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了,”殷君馥说到此处,也停顿了一下,他咳嗽了几下,健康的小麦皮肤依旧遮不住他泛红的脸颊。
“然后就发现了你身上的那个,那个。但是若是不给你松开,那种情况下湿着的布围在胸口上更危险。”殷君馥深呼了一口气,“我是闭着眼给你换衣服的,我什么都没看,但是,但是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一直都——”我一直都喜欢你,
他说的这番话前前后后卡顿了很多次,甚至有些地方语句都不是很通顺。
“不用。”闻瑎打断了他。
殷君馥那双绿眼睛有些湿漉漉地看着闻瑎,那句鼓起勇气却还是没说完的话也被闻瑎打断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两人的表情,或许会以为殷君馥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不用你负责。”闻瑎再说了一遍,然后看着殷君馥的那双眼睛,“你会告发我吗?”
闻瑎此时心跳加快,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有些要支撑不住,不知道是不是落水的后遗症,她觉得有种想要晕眩过去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将面临着面前的人的审判,闻瑎的嘴巴有些颤抖,心里仿佛有一面鼓,一直在不停地咚咚咚地敲着。
殷君馥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听到闻瑎的后半句话,为什么不用,阿娘不是说了,要是看到女人的身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他喜欢闻瑎,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喜欢的是闻瑎。甚至在她发现闻瑎是女人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暗戳戳的开心。
“闻瑎,为什么不对你负责?”“你会告发我吗?”
双目相撞,闻瑎和殷君馥同时出声了。
殷君馥觉得心里涩涩的,他揉了揉自己卷曲的头发,他张了张嘴,然后半晌才说道:“我为什么要告发你,你不相信我吗?我知道你女扮男装一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这个世道女子的确不好生存。”
“即使是女子又怎么了,你可是探花。当初你在宜新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朝堂之中又有几人能比过你。”
闻瑎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没有意识到殷君馥会这么说。
殷君馥抿着嘴唇,表情有些失落,“倒霉蛋,我知道你心中有抱负。我又不是其他人,我怎么会告发你呢。你是女人又如何呢,我喜欢的是你,敬佩的也是你,又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或者女人。”
“所以,你还把我当朋友吗?”闻瑎有些触动,她把殷君馥口中的喜欢当成了友人之间的喜欢。
“你自然是我朋友。”殷君馥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闻瑎死死地咬着下唇,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到舌尖感觉到了一丝咸意。
闻瑎把血舔掉,然后继续问道,甚至语气中带着浓重的自己也不清楚的沉重之感,甚至都没发现说这句话时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到不成样子了:“这可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闻瑎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意识到,株连九族其实也无甚,因为她孑然一身。
“中秋那晚,我对你说过。我是站在你这里的,不管是谁。”殷君馥的声音很稳,丝毫不带一丝的心虚和犹豫。
是吗?闻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这话。
“你别哭了。”殷君馥伸出手擦掉了闻瑎的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闻瑎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体仿佛无法控制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殷君馥抱在怀中,她哭了吗?
殷君馥没有见过闻瑎哭,即便是宜新的情况多么艰险,他都没有见过闻瑎哭。殷君馥的心刺疼着,这种疼痛和其他的痛苦不一样,甚至他甘之如饴。
“倒霉蛋,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殷君馥笨手笨脚地擦着闻瑎的泪,衣襟已经有些湿了。
闻瑎其实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她甚至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
闻瑎擦干了泪,从殷君馥的怀中站了起来,她起身,双手作揖,对着殷君馥鞠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我身无旁物,没有能够报答你的东西。但是你的——唔唔——”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殷君馥连忙阻止了闻瑎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捂住闻瑎的嘴,另一只手扣住了闻瑎的手腕,有些好笑地看着闻瑎的眼睛,不允许他躲开。
“怎么,闻大人,你和我又要分得这么清楚了吗,我说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没有今天这一遭,即便我不知你真正的性别,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了,你闻瑎的事,就是我的事。”
殷君馥看着闻瑎的眼睛,半点也不肯移开视线,“你切莫不要再对我这般生疏了。”
闻瑎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她示意殷君馥松开她,但是殷君馥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故意忽视。他突然低头,耳梢的发丝碰到了闻瑎的脸颊,有些痒,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殷君馥眼里的神情有些让闻瑎害怕,她的挣扎愈发急迫了。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殷君馥看出她的不适之后,立刻松开了她,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闻瑎。
“我刚才是不是太激动,我就是不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殷君馥垂下他那双清澈的绿眸,有些失落地说,“闻瑎,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会很难过的。你难道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闻瑎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的确太过了,殷君馥救了自己,甚至愿意帮她隐瞒,她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对。
“我相信你。”
殷君馥唇角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阿瑎,我会帮你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你不愿意-
在这个小镇上休息了两天,闻瑎感觉身体好多了之后。陆阿喜又去买了一匹马,殷君馥骑着自己的马在外守护着闻瑎。三人整装旗鼓又重新出发了。
又在路上走了五天,八月二十三日,三人终于到达了常邑辖内。剩下的路程都很平安,没有再见过匪徒之流。
闻瑎猜测前天那次是为了探探闻瑎的老底,但是那些人可能没有想到派出的五人不仅没有将自己击杀,反而被殷君馥全部反杀,没有一人返回。
快要进常邑城门了,道路愈发平坦,路旁的百姓也愈发多了。
闻瑎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田野,看着百姓脸上的表情,是不自觉地从眉梢露出的喜悦。和宜新的那些百姓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进城之后再观察观察吧,闻瑎探出头往前面看,已经约莫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快要到了。
闻瑎坐在马车之中,没有再掀起帘子,听着外面两种截然不同的马蹄之声,但是眉间却始终蹙着。
她的视线望着殷君馥的方向,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或许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和殷君馥说开之后,殷君馥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又有明显的不同了。
明明她之前背行李拿包裹,样样苦力活都是一样地干。但是现在自己好像被他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器,是因为自己落水还未痊愈,还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女人。
闻瑎垂眸沉思,这件事,等他们到常邑安顿下来之后,需要再和殷君馥聊聊。
叔思是常邑同知,到时候可以先问问他常邑的具体情况。
闻瑎这次不打算和宜新一样先查探虚实再到府衙任职了,既然沈家能在半路拦截自己,说明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的长相。
她在来之前就对沈家分析,沈家和当初在宜新的陈家不一样。当年谢远林的生母沈妃被封为皇贵妃,沈家在京城的地位就愈发超然,在当年夺嫡之时几近达到了巅峰。
也正因这样,远在常邑的沈家分家也逐步吞噬了常邑的其他世族大家,成为了当地的豪族,后来谢远林夺嫡失败,受到新皇排挤,沈家主家举家搬移到常邑。
而如今,即便谢远林没有成为皇帝,但是作为大齐唯二的王爷,沈家再常邑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他们不需要压迫百姓,就有人会为了巴结而奉上自己想要的一切。
即便是当初籍籍无名的闻瑎到达宜新,也会有专门的人在城门那处监察一般,沈家既然早就知晓闻瑎的长相,自然不会被她轻易地躲过去。
当初在宜新,城门的侍卫被陈家收买,因为不认识闻瑎长相而被她蒙混过关。但是这里和宜新不一样,这也就意味着,自从闻瑎进入常邑之后,自己的一举一动走在他人的监控之下。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常邑府衙,闻瑎和殷君馥先行一步走到了府衙门前,留陆阿喜一人在树下等待,陆阿喜刚想把马车系到府衙前的树上,就被一小吏阻止了。
小吏撇了撇嘴,正好今天心烦,他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啧了一声,“你这老头懂不懂规矩,这里可是府衙门前,快把你的马车弄走,还有这匹马。”
陆阿喜脸色一冷,“你这小吏,颇为无礼。你可知这是谁人的马车?”
府衙小吏看到陆阿喜身旁那辆朴素的马车,态度十分倨傲,“怎么,就这破车还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陆阿喜怒视着此人,“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谁啊?”小吏不屑地笑了一声,他可是前任知府的远方亲戚,在这常邑,除了沈家的人惹不得,他还会怕谁。
陆阿喜说完之后,这小吏的神情变了。他再三致歉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刷一下转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今日值班的那两个守卫,似乎脾气不怎么好。反正他也已经得罪新知府了,有俩人陪他也不错。
与此同时,闻瑎和殷君馥走到了知府府衙前。
门口的守卫穿着身着盔甲,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年纪轻轻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甚至态度有些无礼:“台下何人,报上名来。”
另一名守卫没有像他的同事一般无脑,反而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小吏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领着一名老者走来,等等,林贱人身后的是不是新知府。
自从林知府去世之后,府衙门前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而且算算时间,新知府也该到了,这俩人应该是跟着新知府的人。
于是这名守卫和他的同伴不一样,不仅鞠躬弯腰,而且态度非常好。
然后他走到陆阿喜面前,十分恭敬地说道:“下官恭迎大人。”
第105章
这下新知府肯定会知道他和傍边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不一样,说不定会对自己印象深刻。这守卫心里高兴着,还自以为没人察觉地得意扬扬地瞥了那林小吏一眼,结果只看到了他憋得快要涨红的脸。
然后他就看见陆阿喜对着闻瑎轻轻说了一句,“少爷,马车已经拴好了。”
这守卫当场石化,如果地上有个缝,他一定早钻进去了,那林贱人还斜了他一眼,这守卫更是恼了。
林小吏态度谦和恭敬,不过他现在的神情和刚才对陆阿喜的那种表情,似乎都不像是一个人,他对着闻瑎地说道:“知府大人,请跟我来。同知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小人这就为您带路。”
林小吏领着三人,边走边为闻瑎介绍府衙的情况,“同知姓俞,名为俞修樾”
闻瑎点了点头,没想到叔思也在,他离京之前写的信不知道叔思收到了没有。
闻瑎三人暂时被安置到了会客厅,陆阿喜站在闻瑎身后,悄声和闻瑎说刚才发生的情况。闻瑎垂眸,“陆叔,我知道了。”
也就不到半盏茶时间,闻瑎便听见了急切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瑎,你可终于来了!”
林小吏的眼睛又睁大了,他看了看闻瑎,又看了看已经走到闻瑎身边的俞修樾,忍不住无声干笑了两声,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他刚才还费尽心思地给这位新知府介绍,没想到人家是同知的好友,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不过,林知府病重的时候,他远在凌昌的儿子也来了,林知府死前似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林中水,估计等他知道新知府来了,还得到这知府府衙一趟。
林小吏懊恼了锤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事他好像还没给新知府说,算了,等一会儿再说吧。不过,林小吏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林中水上门。
俞修樾大步走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爽朗的笑容,他一把抱住闻瑎,拍着她的背,几乎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
闻瑎被他的声音感染了,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连带声音也雀跃了几分,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一年不见,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
俞修樾松开闻瑎,自然地拉着闻瑎的手嘘寒问暖,一眼看过去便知两人是多日不见的好友重逢。
但是俞修樾总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他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了殷君馥和陆阿喜,也正好看见了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殷君馥。
俞修樾眯了下眼,“阿瑎,这两位是?”
见到俞修樾,闻瑎此刻也是十分开心,她笑着说道:“对了,我还没给叔思你解释。这位是陆阿喜,我的管家。”
她又指了下离自己比较远的殷君馥,“这位是我的私人师爷,能力很强。”
俞修樾眨了下眼,然后对这两人点了点头,“二位,一会下人会带你们去内院修整。”
然后他便继续和闻瑎说话,“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这府衙。”
闻瑎想了想,也好,“陆叔,你先和君馥一起去休息一下。我和叔思说说话,也好了解一下这常邑如今的现状。”
陆阿喜点了点头,殷君馥的脸色不好,他没吭声。只是看着两个人那么自然又熟悉的相处姿态,他心里愈发不爽了。
俞修樾领着闻瑎一起往外走,“说实话,前几天我刚收到你的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而且还能一起共事了。”
闻瑎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怀念地说道:“是啊,莫名让人回忆起在翰林院的时候。”
两人逐渐离开了会客厅,声音也听不到了。
殷君馥却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门外,表情臭得很,仿佛是有人抢了他东西似的-
殷君馥和陆阿喜走出知府府衙,牵着马和马车在下人的带领下往侧门走去。
等没有外人之后,殷君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陆管家,你知道那个叫不知道是叫俞修樾还是叫俞叔思的家伙和闻瑎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正在查看行李有没有缺失的,神出鬼没的,殷君馥就出现到了他面前,陆阿喜拍着胸口,有些没好气地说:“殷师爷,您走路怎么没个声。我虽然身子骨还行,但到底也是老了,你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殷君馥没有反驳,或许是为了得到答案,又或许是歉意,他的语气很好,“抱歉,陆管家,下次我会注意的。只是,您知道那两人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的眉毛一皱,上下打量着殷君馥看了好几眼,他怎么从这么个小伙子的话里听出了醋意,是他耳朵不好使了吗,“殷师爷,你问这干什么?”
殷君馥抿了抿唇,“您能告诉我吗?”
殷君馥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觉得那个叫俞修樾的对闻瑎不怀好意,他不希望和那个人和闻瑎过多接触。
陆阿喜又瞅了他一眼,他想了想,这问题不涉及少爷的隐私,而且这殷师爷早晚都会知道,于是他就简洁地说道:“那是少爷的同窗好友,和少爷一届的榜眼。”
同窗好友,比自己认识的还早吗,殷君馥缓缓地眨了下眼。陆阿喜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就没在看他。
然后,他听到殷君馥平淡地哦了一声。
陆阿喜也就是眨了个眼,转过身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虽然和俞修樾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闻瑎和他之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俞修樾有些讶异地看了闻瑎一眼,“这么说,你从我离开京城之后就没有钓过鱼了。”
闻瑎耸了耸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京城实在太压抑了,我终于懂你当初离京时说的那番话了。”
俞修樾好笑地看着闻瑎,“不过你放心,在常邑,你若想去钓鱼,没人能拦得住你。”
“是吗,或许吧。”闻瑎不抱希望地说了句,不过她总感觉叔思这句话说得哪里不太对,不过这都是朋友之间的调侃,估计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闻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俞修樾说:“对了叔思,当初你不是说许威之那家伙给你使绊子了吗?那家伙如今已经被剥去官职,啧,天道好轮回。”
“就凭那家伙的性格,早晚会有这么一遭。”俞修樾愤愤地说了一句,然后随意地问道,“不过,阿瑎,你知道许威之得罪谁了吗?”
闻瑎眼也没眨,随口就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离开之后,京城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当时贬了好多官。”
虽说她和俞修樾是好友,但是那事到底是皇家秘辛,她都是意外知道的,还是不告诉叔思免得让他也多思了。
俞修樾将常邑的基本情况,粮食、水利、屯田、军防等等和闻瑎介绍了一遍。俞修樾作为同知,本就是知府的副职,除知府之外这常邑他最大。上任林知府去世之后,接下来的这二十多天一直是他操办着常邑的日常政务。
闻瑎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誊写到纸张之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虽然她此番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些,但是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俞修樾介绍完这些之后,又谈到了分布在常邑辖内各地的世家大族,其中沈家就在常邑府内。不过可能是俞修樾知道的也不多,对于这方面他也没有多讲,只是简略提了一嘴。
两人走到政务厅,俞修樾将知府的官印从盒子中拿起来,交给了闻瑎,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常邑的知府了,下官一定会尽己所能,辅佐好你。”
闻瑎双手接过,对着俞修樾也浅浅地笑了起来,“期待与君共事。”
悄无声息地趴在房顶偷窥的殷君馥撇了撇嘴,都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啧,什么阿瑎,阿瑎,那个男人绝对没安好心-
陆阿喜依旧是闻瑎的管家,不过知府到底是知府,这院子是闻瑎原来在宜新的那个院子几倍,连下人都有三十多个。
这可真是让闻瑎瞠目结舌。倒不是她没见过这么多下人的,她连皇宫都待了几个月,只是,这可只是一方知府。
不过,更让闻瑎担忧的是,这三十多个小人,其中又有多少没有被沈家收买呢?
还有叔思,已经一年了,她和叔思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即便自己和叔思之间的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疏远,但是人是会变的。
比如自己,比如叔思。他似乎和印象里一样,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闻瑎回忆着白天两人之间的谈话,似乎找不到任何差错,但是她就是单纯觉得别扭,叔思似乎比原来难懂了,不过,这可能是他更成熟了吧。
夜风吹了过来,窗户自己不是刚刚检查过,已经关严了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闻瑎起身,准备把门关上。但是下一秒,就从窗户那里跳进来一个人影,动作利落,甚至还带着一点潇洒。
闻瑎还没来被吓到,就看到来人的脸,她忍不住瞪着他,小声斥道:“殷君馥,正门不走,你又走窗户干什么!”
第106章
殷君馥把窗户关上悄声走进闻瑎,食指放到唇前。
闻瑎不过眨眼间他就吹灭了屋内的灯。
窗外的月光撒进屋内,倒也算不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也只能看见一层模糊的虚影了。
他怎么突然吹灭了灯,闻瑎疑惑地看着殷君馥,不过她也清楚殷君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无端做出这种行为。
此刻夜已经深了,若是在京城闻瑎的家里,几乎也都休息了,但此处不同。屋内灯灭之后,依旧能听见脚步声,或许是侍女,或许是小厮,这脚步声很轻,但是若是集中精神仔细听,依旧能有细微的走动之声。
殷君馥盯着窗外,然后才俯下身在闻瑎耳边轻声说道:“这里的人有些不太对,这常邑知府里的仆从,似乎一直在你的住处,有交接的换班。”
他已经观察了一个多时辰了,在闻瑎的住处、书房这两个地方,几乎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有仆人走过,似乎是在巡逻一样,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没有。
闻瑎看着窗外的偶尔穿行而过的人,夜晚交班看守的确没有什么问题,这可能便是原来常邑知府的规矩。但是若是只在她的住处周围进行如此周到的“服务”,那便是有问题了。
“那你和陆叔住的地方?”闻瑎蹙眉。
“我和陆管家那里暂且正常。只是,这些侍从在这里转动得太过于频繁了,明日你需吩咐陆管家将这些人重新整治一番,不能让这些摸不清底细的人留在府里。”
闻瑎掀起眼皮,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缓缓摇了摇头,“君馥,现在还不能换。这沈家盘根节错,我们势力单薄,不能确定再次招进来的人是否依旧有二心。”
殷君馥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说:“好吧,是我思虑不周。”
“不,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我们到这里的目的毕竟是为了另一件事,敌在暗我在明,或许不止是仆人,那些知府内的官员,其中可能不乏被沈家收买的人。”
闻瑎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沈家的人和谢远林是否清楚自己来常邑的目的。是因为他们知道才如此严加防范,还是不论是何种目的来到常邑的新知府,都会受到自己这一遭。
闻瑎不由得想到了宜新的时候,陈向坤把手伸到宜新县衙之中,是为了控制好地下赌场,更是为了不让长峰山上的贼寇被人抓捕从而破坏大计。
那原来的林知府,又是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受到沈家的贿赂,从而“叛变”呢。
今日俞修樾看似把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说了,但实际上闻瑎清楚,自己得到的信息很有限,而这些有限的信息之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是自己早就知道了。
殷君馥又小声补充道:“而且,那个叫俞修樾的同知,或许对你不安好心。”
殷君馥知道闻瑎和常邑同知是同窗好友,可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心里偶然冒出的嫉妒心,但是更多的还是殷君馥天生的直觉,他觉得俞修樾那个人看着就很虚伪,像是他见过的很多官场上的老油条一样,说的全是场面话。
闻瑎没有反驳殷君馥的话,“多谢,我会小心的。”
俞修樾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欢迎她这个新知府的到来,但是她暂且不想怀疑自己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