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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虎毒尚不食子,但这是皇家,哪来那么多所以然。

闻瑎把头上的官帽扔到一边,脱下了外面的绿色的官服,躺到床上闭目养神,丝毫也不想动弹。

谢郁没让太监叫醒闻瑎,他站在窗外,看着已经熟睡的闻瑎,眼眸微沉,随后就离开了。

萧贵妃薨,被追封为皇贵妃,葬入妃园寝。而那个死去的孩子就葬在萧佩婉墓地旁边。

萧太后的寿宴原本就在十几天后,但是因为这件事今年似乎也不打算再举办了,宫里宫外纷纷称赞太后重情,不过,即便如此,贺礼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外面运送到宫中。

萧太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出过慈宁宫了,众人皆以为萧太后因为萧佩婉的事情过于悲痛,以至于病倒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就算了。萧葭把茶桌上的一套瓷器推到地上,慈宁宫的其他瓷器也被她砸得稀碎。

她是被谢郁那个黄口小儿给软禁了。说得好听,她忧伤过度,可实际呢,她连走出这慈宁宫一步都不行,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新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哈哈哈,萧葭无声地大笑着,眼角的泪痕已经凝固了。她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

姐姐死了,是病死的。但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就因为自己的母亲与原来是萧家夫人的侍女,萧博崇一直对自己存有偏见,他觉得是她害了萧镜,从那之后,萧博崇再也没有来见过自己一面。

萧家,说得好听是娘家,是自己的助力。若非她后来成了皇后,成了皇太后,他们怎么可能瞧得上自己。

皇帝把自己当做萧镜的替身,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得照她的样子来,整整十年,她都要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去取悦一个男人的欢心。

没关系,她可以忍,她要往上爬,一步一步,她成了皇后,她想怀孕,她想生下皇子,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当皇帝。

她悄悄地找来了宫外的郎中替自己把脉,想着调养身体,结果呢,原来她早就被下了药,她根本无法有孕。

萧葭有时候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敏感,那时几乎是一瞬间她清楚了,是皇帝下的药,他不想让自己怀孕。为了萧镜的儿子,为了姐姐的儿子。

谢郁年幼被拐出京中,其实是她干的,她找人把谢郁扔到了外面,本想让他自生自灭,结果还是心软,给他下了药,把他交给了一户人家抚养。

但是没想到,没想到谢郁居然会参加科举,也从未想到监考的那名官员不仅见过陛下也见过萧镜,几乎是一眼他就将谢郁认了出来。

还好,那时候先帝已经老了,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她又把谢郁接了回来,重新给他下药,让他把自己当做恩人。

她一直以为谢郁被蒙在鼓里,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大权在握,但是可笑的原来是自己,在自己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把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谢郁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慈宁宫,他看到一片狼藉的宫殿,不怒反笑,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姨母,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若是不喜这些物件,让下人扔了去。”

“谢郁,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哀家可不想见你这副嘴脸,没想到好心被你这白眼狼当做驴肝肺,本宫千辛万苦把你从那个偏僻的小县城接回来,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

萧葭捂着大幅度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你和先帝可真不愧是父子,真是像,一样的没心没肺。”

谢郁半点没受这语言干扰,反问道:“既然您这般说了,那朕就要好好问了。姨母可知,当初你是从何处将朕接回宫中,又是用了什么办法,以至于朕对那段时间的回忆依旧模糊不清。”

萧葭冷眼看了谢郁一眼,冷啧了一下,即便面容已稍显老态,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萧太后年轻时无限的风情,她的唇角勾起明显的嘲意:“陛下若想是知道,那就去黄泉之下问那些知情人不就行了,哀家年纪大了,可什么事都记不清了。”

谢郁听到这番回答也不失望,萧太后这样的人,做那种要被株连九族的事情怎么会留下马脚。不说也就罢了,对朕估计也不甚重要。

萧葭这般冷嘲热讽,但谢郁却丝毫不回话,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心里更加憋屈了,忍不住冷冷地斥骂谢郁,“谢郁你这竖子,本宫现在虽然被囚禁于这冷宫之中,但到底是你的姨母,自然有资格教训你。萧佩婉怀着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连这畜生都不如。等你九泉之下,烈祖烈宗自然是会好好教训你。”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好听,萧葭本以为谢郁会发怒,正准备继续骂他。

谢郁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葭,“姨母,朕一直想问,您老人家难道就觉得萧佩婉的魅力如此之大,连朕都能被迷惑吗?”

萧葭还没准备发力,就被谢郁这话问得措手不及,她彻底撕破脸,直接问道:“你这畜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郁轻轻地笑出声,但是在萧葭听到却仿佛是对自己无边的嘲讽。

“姨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萧佩婉肚子的孩子可不是朕的,那晚她和那侍卫颠鸾倒凤,莫不是您真以为是您给萧佩婉的药起了作用。”

萧葭面如死灰,眉间的褶皱仿佛在脸上凝固,空气安静了,过了很久,她才问,只是这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比之刚才已经平静很多了。

“所以,从佩婉怀孕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

谢郁的表情终于带上了一些冷意,“是啊,若是萧佩婉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朕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只是姨母,这种丑闻,朕宁愿让它消散于泥土之中,也不愿让天下人耻笑。”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是和我那可怜的侄儿一样悲痛过度身死,还是直接病死呢。”萧葭终于冷静下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平静地看着谢郁,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

“朕不会让你死的,你寿辰那天,便搬去秋霜殿去吧。”

萧葭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把我打发到冷宫去住。”

等谢郁离开之后,不愧是先帝的儿子,和他一样无情,把自己打发到冷宫里,在自己寿辰那天,这是要诛自己的心啊。

萧葭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六月下旬,宫中的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萧贵妃的离去除了空出了福宁殿之外,再无其他变动。

闻瑎用过午膳,在院落内走动着消食。

那李公公却突然闯进来,神情凌乱,不修边幅。闻瑎吓了一跳,以为见到鬼了。

青天白日的,不是闻瑎害怕,而是她早以为福宁殿里服侍萧佩婉的太监宫女早已经被陛下秘密处死了。

外界对陛下的评价都是情深意重,闻瑎却并未被谢郁在外的表现蒙蔽双眼,不过这不是闻瑎十分敏锐或者能够洞察人的感情。而是因为闻瑎每天跟着谢郁几乎十二个时辰,谢郁在没有外臣或者其他太监宫女的时候丝毫不加伪装。

别说伤心了,她甚至能从谢郁的表情上看出丝丝的愉悦,而且皇太后如今在慈宁宫已经待了快要半个月,丝毫不见她有什么动静,闻瑎于是对自己的推断也更加确信了,也愈发觉得谢郁深不可测了。

也正因如此,她自然不觉得福宁殿里萧佩婉的贴身仆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闻瑎还在盯着李公公看,试图分辨出此人是人还是鬼,他有影子,还好,闻瑎迟疑地望向他,“李公公?”

话音刚落,姓李的太监已经给她跪倒在地上了,像是最开始第一面他对皇帝的跪拜一般,如今正对着闻瑎痛哭流涕。

“闻大人,奴才原来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闻瑎退后了几步,“所以李公公,你想说什么?”

李太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人的名字,他颤抖着双手递给了闻瑎,“大人,这是我家老父老母和弟弟的名字。”

闻瑎没有接,只是扫了一眼。

“李公公,有事你就直说吧?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性子。”闻瑎说得毫不留情,半点不给李太监丝毫遐想的余地。

“闻大人,您是不是还在生奴才的气,”这话还没说完,李姓太监就开始抽自己的脸,力道之大不过一巴掌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闻瑎依旧冷着眼看他,甚至有心思瞎想这人是不是原来经常干这种活儿,怎么动起手来如此熟练。

李太监自己扇了自己好多下,他看闻瑎一直没有反应,脸上微微有些窘态,他停了下来。

“闻大人,奴才当初那样对您,都是萧贵妃的授意,绝非出自奴才本意。奴才知道您心善,所以求求您,救救奴才的家人,奴才的一家老小都在贵妃手里,但是现在娘娘她薨了,没人知道奴才的家人在哪?求求您帮帮奴才,奴才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就算把命给您都行。”

闻瑎蹙了下眉,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放在一年前,不用李公公跪地磕头,她可能就已经心软同意了。

不去求那些掌权之人,反而来求不过几面之缘,甚至有口舌之交的自己,这李公公可真是可笑。

“李公公,你还是先起来吧。在下不过六品小吏,京城随手一抓遍地都是。你来求我,不如去慈宁宫求求太后。”

李太监泪眼朦胧,但是他那副样子实在称不上雅观,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闻大人,太后娘娘不在慈宁宫,奴才在冷宫见到了她。太后娘娘,已经疯了。”李太监给闻瑎重重地磕了下来,“您是离陛下最近的人,也只有您能求求陛下了。奴才的家人都是无辜的,您救救他们吧。”

闻瑎还沉浸在太后在冷宫的消息之中。

还没等闻瑎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声音冷得就像是冬日的雪一样,凌冽且没有丝毫温度,“若是想救你的家人,何不来求朕?”

第92章

这声音闻瑎可太熟悉了,只是陛下怎么会来自己这里,闻瑎这般想着,连忙给谢郁行礼。

谢郁表情丝毫未变,看也未看闻瑎,“行了,免礼。”

闻瑎垂眸,睫毛微闪,陛下来得这么巧,让自己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门外偷听。自己当初偷偷被萧贵妃召见的事,一定是被陛下知道了吧,所以她待会要怎么解释。

闻瑎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一下手心,“陛下,微臣——”

谢郁打断了闻瑎的话,“等会朕再听你解释,现在朕只想好好问问李公公?不顾礼节地闯入起居郎的住处,该当何罪。”

李太监早就被突然出现了皇帝吓傻了,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还能活到现在,除了自己之外,守在贵妃娘娘身旁的三名大宫女已经自缢身亡了,他甚至不敢相信是她们真的自缢还是别人有意为之。

而且守在福宁殿的那个侍卫,那是娘娘从宫外带进来的老相好,某次自己偶然瞥见了两人鱼水之欢之后,却被那男人瞧见了。贵妃娘娘害怕他泄密,把他在宫外的家人全部抓走关了起来。

就在前些天,那个侍卫也突然暴毙了,李太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陛下一定是知道了,一定是知道贵妃背着他偷情了。

李太监不敢再浪费一点时间了,他偷偷顺着小路去找太后,竟然偶然看到了冷宫内那个穿着朴素如农家妇女的人竟然和太后一模一样。

原来太后也被圈禁了。

他害怕家人出什么问题,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了闻瑎这里,他以为起居郎为了守护自己和萧贵妃暗中见过的秘密一定会答应的,谁知竟然这么不凑巧地遇见了陛下。

但是李太监不知道的是,他能见到了这一切都是谢郁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最后让他能找到闻瑎这里来。

“陛下,奴才没有办法了,奴才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您,求陛下救救奴才的家人吧,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谢郁眸色骤冷,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朕已经找人将他们放回去了。至于你——”

李太监松了一口气,他脸上出现了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奴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来世奴才一定会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闻瑎听到这种话,就知道李公公已经有求死之心了。

事实也果然如此,一天之后,李公公的尸体被抬出了紫荆城,被大火焚烧,骨灰随风散走,不留痕迹。

“起居郎,你在想什么,若是有空发呆,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跟朕解释这件事。”谢郁站在那里,语气和表情淡定甚至不见半分失态,但是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陛下果然是知道了,闻瑎抿唇,立刻下跪,“微臣当初曾被皇贵妃请到福宁宫,但是微臣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有违陛下的事情。”

“是吗?”谢郁盯着闻瑎,语气平静,却忍不住让闻瑎心里一怔。

陛下莫非不相信,那她能怎么解释,难道说她是个女人根本没有作案工具。闻瑎的睫毛颤着闻瑎,鼻尖冒出了一丝冷汗,有些心慌无措。

伴君如伴虎,上午陛下还对自己温和浅笑,现在却这种骇人的模样,她要是这番大难不死,绝对要想办法出宫,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在这么待下去,她可能不会被累死,但一定会因为每天都担惊受怕然后被吓死。

闻瑎猛然抬起眼,直视着谢郁的双眸,“陛下明鉴。当初皇贵妃询问微臣陛下近况,微臣绝对没有丝毫透露陛下的半点讯息,若微臣说谎,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谢郁被闻瑎的那双眼这般看着,忽然皱了下眉,移开了视线。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告知与朕,还是爱卿以为朕是可以随意任你隐瞒的吗?若是所有官员都这般想法,那朕当这皇帝当的如此闭目塞听,是把朕当成傀儡吗?”

闻瑎双眼紧闭了一下,“陛下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郁看着闻瑎跪在地上的样子,嘴角淡淡扬起,目光从她忽闪的睫毛掠过,移到她有些颤抖的嘴唇上,眸中染上了些许怜意。

起居郎,朕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朕为什么会对你有这种奇怪的感情。

“你起来吧,若有下次,朕不会轻饶。”谢郁敛眸,掩去了刚才的神色,离开了此处。

闻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踏湿,陛下刚才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闻瑎松了一口气。

她擦去额头的细汗,眼睛有些干涩,闻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就一股脑全喝到肚子里去了。

燥热的夏暑。

闻瑎却感到了冷意,先是从后背慢慢蔓延到了全身,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刚才甚至以为陛下会治自己一个**后宫的罪名,若是那样,便是死罪。而且自己女人的身份一定会暴露,之后她会遭遇什么,闻瑎一点也不敢想象。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闻瑎又倒了一杯水,拿起水杯的那只手依旧颤抖着,一个不稳,水杯摔倒在地,闻瑎用力甩了甩手,才勉强不再发颤,她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

她原来活得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闻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手臂上瞬间出现了一片红痕,没过多久就肿了起来。

闻瑎像是想到了什么,冲到卧室内,从胸前掏出一把钥匙,把一个小匣子打开,她握着里面的锦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她以为自己是不怕死了,没想到等到自己会死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原来她还怕死,尽管她对这个万恶的古代社会有诸多不满,但是她还想活着。

闻瑎没有拆开锦囊,又把它重新放回了匣子之中。

此后,闻瑎愈发沉默了,在谢郁面前,她几乎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感,就像她原来开玩笑调侃自己的工作就像个多功能摄像机一样,闻瑎现在便是如此一板一眼,一言一行都没有出过任何错误。

七月初的时候,谢郁在文德殿面见了十几位高官,闻瑎和其他起居舍人站在柱子的旁边记录众人的谈话。

笔尖划过宣纸,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令人愉悦的声响,鼻尖淡淡的笔墨书香之意,让她枯燥的记录生活没那么糟糕。

闻瑎的笔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干练的小楷逐渐铺满整张宣纸。

也就是这时,闻瑎蘸沾徽墨的笔尖突然顿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瞬罢了,她又继续书写起来,不再走神丝毫。

等到这场长达一个时辰的会议结束,等到所有大臣和官员离席,等到闻瑎将记录了整整十二章的宣纸交付给一旁守着的太监之后。

她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趁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原来殷君馥马上就要凯旋了,闻瑎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直到连眉梢都不可抑制地露出些许笑意来。

黄昏的光线洒在宫中黄色的琉璃窗上,折射出美丽的光。

七月的某日,夏日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每至傍晚,初秋的丝丝凉风吹拂到脸颊上,却是无比惬意,仿佛一整天的疲倦之意都被这微风吹走。

不经意地,闻瑎抬眸,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走到了湖边。湖面上泛着暖黄色的光晕,荷花已经全部绽开,荷叶倾倒,湖中满是新绿之色,荷叶在风中摇曳到荷花深处,闻瑎的心情又好上几番。

她的步伐比刚才轻快了好多。

还未走多远,闻瑎被人叫住了。

“闻大人请留步。”声音轻柔好听。

闻瑎转身,叫住自己的是一个宫女,他好像没什么印象。

闻瑎作揖,询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宫女指了指自己身后,“我家皇后娘娘见到闻大人,突然起了兴致,想邀大人去凉亭小坐。”

闻瑎瞬间想到了上次陛下对自己说过的话,要是又被陛下知道,是不是会把自己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即便那次的事已经过去一旬之久,但闻瑎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闻瑎苦笑道:“姑娘,劳烦您和皇后娘娘说声抱歉。在下不过一个外臣,实在不好独自和娘娘见面,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微臣。”

不过这位皇后身边的宫女却一脸闻瑎不用担心的表情,“闻大人,我们娘娘可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的,陛下也是知道皇后娘娘性子的,您不用担心这一点。”

闻瑎还是婉言拒绝了。

宫女看着闻瑎的那双眼睛,脸红了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再去逼迫他,“闻大人,要不这样吧。您和奴婢一道去,亲自和皇后娘娘说,奴婢人微言轻的,实在没那个勇气。”

闻瑎看了看宫女身后的那处凉亭,的确有很多人,除了袁若月之外,一众的太监、宫女都侍立在庭外。

大大方方,被人瞧见也无甚担心。

袁若月似乎看向了这处,眉眼弯了弯,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默默地看着。

闻瑎没有和袁若月对视。

她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闻瑎抿唇跟在宫女后面,这段只有十几丈的路,她此刻却觉得无比漫长。

袁若月坐在凉亭上,夕阳的余晖撒到她的细润如脂的脸颊上,红粉青蛾,空谷幽兰,仿若天上仙误入人间。

闻瑎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双膝跪地,“臣闻瑎,参见皇后娘娘。”

第93章

“闻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吧。”袁若月的声音冷冷淡淡和她的人一般。

闻瑎站起来,低垂着眼睛,依旧不敢与袁若月对视,“皇后娘娘,微臣斗胆,您有何事找臣。”

袁若月轻轻挥了挥手,站在凉亭外的太监、宫女们自动往后退了两三丈。

“闻大人先请坐吧,不必如此拘谨,先请坐下。我一直想找时间和你好好谈谈,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和萧贵妃当初和自己说话时的缱绻绵软不同,闻瑎不能从袁如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闻瑎有些放心了。

最近自己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闻瑎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她也不清楚,萧贵妃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还是假意托词为了从自己口中套话。还好,这个世界里还是正常人多一点。

闻瑎坐到袁若月的对面,刚坐下,对面的袁若月就发出了一声轻叹,让原本刚有些放松的闻瑎瞬间被吓住了。

不过他人看来,闻瑎依旧是面色沉着、淡然冷静、目光坦然,几乎没有人能从外表窥探出闻瑎内心的真实想法。

“闻大人应该还记得我吧?”袁若月双眸微抬起,看向闻瑎的目光之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闻瑎垂首恭敬,“臣自然记得皇后娘娘,当初在下曾在袁府门前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闻瑎不假思索地说出那句话之后,才发现从她见到皇后娘娘到现在,袁若月的自称一直都是我,而非本宫。

袁若月眉心微动,很快抿嘴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既然闻大人还记得我,那我就直说了。”

袁若月的语气并不轻快,反而满是担忧和沉重,闻瑎的表情严肃起来,以为她有什么大事,连忙凝神细听,将刚才的疑惑暂且放置一边,

“闻瑎,我很担心你,陛下有没有哪里对你不好,或者对你动手动脚,就是对你做出奇怪的动作。”袁若月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磕绊,完全不似刚才流利自然。

所以刚才皇后娘娘那么沉重的语气,是为了和自己说这种事。嗯?后宫中的娘娘们都是这么奇怪吗?

这是什么问题,陛下对自己好不好,有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辞,陛下能对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难道是上次陛下对自己的训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闻瑎的眉头轻皱,如何想也想不出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还是说皇后娘娘知道陛下什么秘密,然后这个秘密还和自己有关。

闻瑎纠结着,眉眼微蹙,不应该啊,她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守在陛下身侧,陛下除了不太爱翻后宫的牌子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正常啊。

那或许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她和谢郁少时曾是同窗。如果是这样,那闻瑎倒没有原来那么担心了,她有些放松。

袁若月观察着闻瑎的表情,看出了她神情中的纠结之色,袁若月以为自己猜对了,然后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然后袁若月说了一句:“闻瑎,你若不愿意,我会帮你的。”

等等,皇后娘娘到底在说啥?为什么她越听越迷糊了。皇后娘娘不是知道自己少时和陛下曾同窗吗?

闻瑎惶恐地起身,恭敬地出声:“皇后娘娘,微臣过于愚笨,实在不懂皇后娘娘您的意思,还望娘娘赎罪。”

闻瑎这话一出,袁若月虽依旧一副清冷神色,但是看向闻瑎的目光却愈发悲哀了。

“闻瑎,你不必如此害怕。我说过了,本宫会帮你的。”

闻瑎觉得自己可能在梦里面,不然一国之后为什么会说这种自己听也听不懂,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闻瑎,你不必在这样了。本宫身为皇后,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妒意,也不会为此而怪罪于你。”

这一个字一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仿佛就是在听天书,闻瑎深呼了一口气,但是声色莫名其妙地有些颤抖,“皇后娘娘,可能真的是微臣过于愚笨了,微臣是真的听不懂。”

皇后娘娘,要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化吧,她是真的一点也搞不明白啊。

袁若月看着闻瑎如此抗拒的神色,抿唇沉默,最后才道:“闻瑎,陛下是不是强迫你做佞幸,就如那汉景帝与邓通。”

明明是问句,但是袁若月却说得斩钉截铁仿若这就是事实一般。

佞幸,男宠,皇后娘娘到底从哪里看出的这些痕迹。与其说是陛下对自己有这种方面的想法,还不如说陛下想把自己挫骨扬灰。

“皇后娘娘,微臣虽然不知您从何处得知的这种结论,但是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绝无此事。皇后娘娘您也不必担心。”

闻瑎的眉宇之间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只是语气里稍微带上一点怒意:“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闻瑎觉得刚才认真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到底为何会被袁若月捕风捉影成这种地步。不论自己的性别如何,把自己的仕途晋升归结为一句陛下的佞幸,然后便全盘否定吗?

袁若月眉头蹙了一下,陛下原来还未做什么。

“闻瑎,你乃是一甲探花,又在宜新那个小县之中做出如此政绩,君有鸿鹄之志,难道甘愿被关在着皇城之中,做一个起居郎吗?”

袁若月刚才的话原来并非自己想的那种意思,闻瑎自然是不想在待在宫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命丧九泉。可是,皇后娘娘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何帮自己。

袁若月望着闻瑎,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说什么,她的目光一凛,即便依旧神色淡淡,但是气势却不一样了,“闻大人,本宫身为皇后,掌管凤印,自然有权监督整个宫中的秩序。陛下这种做法不合正统,本宫自然要不留余力的维护后宫章程。”

是这样吗?闻瑎垂眸遮住目光中的锐利,开口道:“微臣斗胆,问皇后娘娘一个问题。您为何认为陛下对微臣有这种想法?”

闻瑎的眼神里,不是她曾在梦中期望的柔情,而是警惕怀疑。袁若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是一个笑话。

可是她的确不想,不想让她梦中的白衣少年被深宫玷污,不想让闻瑎陷入皇城的枷锁内。

她是怎么发现的,她可能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袁若月当初曾以为陛下对萧佩婉才是真爱,可是那天,她因为萧佩婉的丧事处置的事项来询问陛下,门外不知为何没有侍卫,门外也没有通报的太监。

袁若月虽然疑惑,但还是走进了殿内,然后她看到了陛下正入迷地注视着正在记录文册的闻瑎。

御书房很安静,只有笔墨书香。温暖的甚至燥热的阳光将袁若月的身体包裹着,她却仿若如坠冰窟。

她那时候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打算迈入房内,谢郁却突然抬头用截然不同的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她,把她逼退了。

袁若月不知道当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定很难看,她和谢郁走出殿外,袁若月把自己来的目的问完之后,才终于开口问了那个问题。

“陛下,臣妾想问为何刚才不让臣妾进入屋内?”他不想让自己打扰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吗?袁若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对劲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何愤怒。

谢郁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平静地看着袁若月,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皇后,朕表现得还不明显吗,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陛下是什么意思,本宫身为皇后,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起居郎吗?”袁若月抓住了谢郁的龙袍,有些逼问他的意思。

“朕还有其他事,皇后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就回宫去吧。”谢郁手腕微一使力,便迫使袁若月吃痛地松开了手。

她回宫之后,吩咐下人调查。她才知道,上一任的起居郎,他的待遇和闻瑎是截然不同的,没有独立的院子,没有靠近陛下的住处,他和起居舍人等其他官员一起居住在内务府为他们准备的屋子内,甚至被陛下要求除非必要不能跟在自己身侧。

袁若月眸色冷下来,“闻大人,或许是本宫弄错了,贸然耽误你了这么长时间,倒是本宫该给你赔罪。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说完之后,袁若月便起身离开了,衣袂飘然,徒留闻瑎站在凉亭之中,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怎么态度转眼就变,而且她刚才的问题还未给自己恢复呢。

闻瑎揉了下鬓角,感觉那处生疼,她不打算在这处久留,便迈着大步走回住处。

此刻天色还未彻底暗下,西边还能看见熹微的一丝红光。

晚膳过后,月亮已经挂上枝头,闻瑎刚至含凉殿主殿,就被谢郁身边的大太监赵嗍拦下了。

赵嗍告诉闻瑎,陛下不在这里,而是在含凉殿外的一处花园凉亭,并吩咐闻瑎过去。

闻瑎接过赵嗍手中的纸灯笼,在夜色之中走向的宫殿深处。

谢郁此刻正坐在石椅之上,夜色下,谢郁那处是这后殿深处唯一的光点。闻瑎顺着光走过去,她把灯笼放到地上,正准备行礼,却被谢郁制止了。

“闻瑎,坐朕身边。”

闻瑎不知为何警铃大作,傍晚袁若月的话变成魔咒一般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浮现。

别多想,千万别太自恋了,哪来那么多人看得上自己,她又不是小说里的万人迷,这是现实。只是谢郁上次给她的威压太重,以至于现在只要闻瑎和他共处,就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夜色是最好的保护伞,它遮住了闻瑎眼中的谨慎小心,也掩盖了谢郁眼中的探究。

谢郁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闻瑎上下打量,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之中越发深幽,里面透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起居郎,听说今日酉时,你与皇后在凉亭相谈甚欢。”

“微臣——”

谢郁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飘入闻瑎耳内,“朕并非要怪罪你,皇后的品性朕还是略知一二,她是标准的贵女,不会做出什么僭越身份的事。”

“只是朕有些好奇,皇后和爱卿你谈了什么。”

闻瑎听不出谢郁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说话时的语气让闻瑎仿佛以为两人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闻瑎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谢郁的这番话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皇后娘娘和自己谈了什么,她若是真敢说出来,那才真的是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闻瑎拱手垂眸,“皇后娘娘和微臣所谈皆是陛下,皇后娘娘很是关心陛下。”

避重就轻,是根本不打算回答朕啊。谢郁戏谑地看着闻瑎拙劣地编着谎话,其实就算她不说,朕也能猜到皇后到底会和朕的这位起居郎说些什么。

不然他为何要特意吩咐御书房门外的侍从离开,专门给皇后窥伺的机会。谢郁晦暗不明的看向闻瑎,突然一阵恍惚,是啊,萧葭死后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初事情的真相了。

闻瑎垂眸,睫毛颤得厉害,陛下为什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谢郁伸手轻触闻瑎的肩膀,然后动作倏忽暧昧起来。闻瑎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观察了闻瑎如此之长的时间,谢郁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鱼儿也是时候要收网了。

第94章

谢郁偶尔会做梦,梦中是两个少年,求学相知,即使好友又是知己,可是谢郁一直不认为那个爱慕却不敢言说的身影是自己。

但闻瑎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便那些不知真假的梦境依旧模糊,但是梦里的情感却愈发清楚。是因为朕遇见了闻瑎才把梦里的身影代入到了闻瑎身上,还是梦里的少年好友就是眼前人。

谢郁知道这后宫的嫔妃之中,没有一人真心在意自己,她们拼了命的想挤进皇宫是为了他身后的权利。皇后自然也是一样,大家闺秀,世家贵女,是被推选出来的最好的人选。

封袁若月为后,便是将袁家彻底拉拢到了身边。袁家父子能力卓群,自然会是他权衡制约群臣的利器。

只是,袁若月的表现偶尔却会让谢郁感到奇怪,因为这位皇后不仅不对自己夜宿宫中却从不宠幸与她的事情感到焦急恼怒,也没有将此事告诉母族,反而偶尔会露出敬佩甚至赞叹的神情。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费功夫费心此事。后来谢郁偶然从袁若月口中窥得了为何他这位出身世家的皇后,会如此奇怪。

原因竟是因为女人那种天真的感情,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谢郁知道袁若月或许有喜欢爱慕之人,但是他不在意。皇后只要履行好皇后的职责,把朕的后宫管好便可。

谢郁不认为他会为了一个虚幻的甚至不知真假的人影而不去宠幸后宫嫔妃。这两年的时间,他从不临幸一人,只是因为他知道倘若后宫中有任一女子怀孕,那腹中胎儿便会成为萧太后的筹码。

这紫禁城各宫之中都有萧葭的爪牙,避子之类的药物又非只喝一次便可,倘若忍一两年便可解决这一心头大患,那这桩交易无比划算,他是自然愿意。

不过,如今萧葭虽已不成气候,但是谢远林在黑宁蛰居已久,甚至不惜暗中与匈奴异族来往,就是为了把朕拉下皇位。

眼前的起居郎似乎和他那“好大哥”打过交道,似乎还颇得他喜爱,谢郁看着眼前的闻瑎,眸中神色闪动。

谢郁掐着闻瑎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若梦中之人真是这般模样,也怪不得朕会思慕与此人。

谢郁凑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朕的皇后是不是以为,朕想学那卫灵公、汉哀帝,断袖分桃,与起居郎有什么不成?”

点点灯火下,闻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简直是有趣极了。

这张脸朕真的很熟悉啊,谢郁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速了,似真似假,连自己都摸不清是为了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爱卿的这张脸的确令人浮想联翩,如今这般模样也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朕或许理解,为何哀帝不忍惊动董贤而割断衣袖了。”

闻瑎唇色惨白,大脑宕机了。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好了,闻大人,朕不开玩笑了。”谢郁把手收了回来,畅快地大笑出声。

闻瑎还在楞在原地,仿佛被冰冻一般。

“闻大人,怎么,还要让朕请你才肯起来?”谢郁挑了挑眉,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调侃。

闻瑎一脸菜色,一天被这夫妻两人戏弄了两次,如果不是身份摆在这里,她想狠狠地锤眼前的这位陛下一顿。

“陛下恕微臣无礼,但日后还是请陛下万不要再开此类玩笑了。”闻瑎的表情僵硬,丝毫不见任何玩笑之意。

谢郁一手撑着脸,平日里那双充满侵略性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温柔,轻声说道:“闻瑎,你原来可曾见过朕?”

见过如何,未见过又如何。闻瑎还没从刚才惊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句话,她嗫嚅了一下唇,并没有出声。

但是谢郁似乎也不打算听闻瑎回答,他转而继续说道:“朕有时会梦见一些事情,但是醒来的时候便什么也记不清了。说来也奇怪得很,但是朕感觉梦里的那个人是你。闻大人,你觉得为何会如此呢?”

所以说,陛下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吗?原来那时她宽慰自己随意编造的话是真的。只是陛下既然真的不记得了,而且经过刚才的事,闻瑎觉得当做少时从未见过谢郁才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或许是最近日日与微臣见面,所以才会将梦中之人的脸代入到微臣身上。”闻瑎说完之后,有些下意识地抿唇,然后坚定地回答:“若非微臣有幸登科,否则绝无机会见陛下圣言。”

谢郁若有所思的看着闻瑎,她不假思索就回复的这些言辞似乎毫无漏洞,甚至表情也不如刚才他询问上一个问题那般心虚,但是谢郁细细思索,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刚才的话明显是在与臣子拉近距离,但是闻瑎不仅断然拒绝,而且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说辞。可惜闻瑎不是一个草包饭桶,不然他可不敢保证后来会做什么。

不过一息,谢郁就失笑着道:“或许真如爱卿所言那般,是朕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爱卿也回去休息吧,朕也要睡了。”谢郁赶走了闻瑎,只是他望着闻瑎离去的身影,眸中却更加深邃了。

那天接二连三地受到皇帝皇后的连环暴击,闻瑎本以为自己日后在宫中的生活会愈发艰难,但没想到事情却完全不是这般,反而变得更加普通正常了。

自己不需每日跟在帝王身侧,反而是由她和另一位起居舍人轮流记录,自己空暇的时间多了很多。

某日,闻瑎在屋内,神情悠闲吃着一些零嘴吃食。那是她上次休沐结束前,特意托人去她原来居住的街道所买,东西还是原来的味道,好久不吃了,煞是怀念。

闻瑎眯起眼睛,坐在躺椅上上下摇晃,那姿态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不过就是外人见了,可能有些不太雅观。

若是她知道在被陛下那么开了一番玩笑之后会有这种结果,当初肯定不会因为那晚的事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没想到现在的生活会这般舒适,起居舍人和她各轮流十天。即便还要来到宫中,但是只要偶尔誊写一些文册,不随意到后宫嫔妃的住处,几乎没什么事干。而且闻瑎自己也不爱出门,陛下分给自己的院落虽不大,但是每日晨起的太极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那日自己与起居舍人交谈,才知道原来的起居郎都不会居住在此。闻瑎伸了个懒腰,那又如何呢,既然陛下已经跟自己说清了,那她也不必再这么多思多虑了。

闻瑎有种预感,她可能不会在这宫中久留了。后来发生的事的确证实了闻瑎直觉的准确性,但那个时候,她的离开并非充满喜悦的。

闻瑎剥开鸡头米,扔进嘴里咀嚼,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脸上的表情很是愉悦。

不过,闻瑎眉头微蹙,她回家中修整的那天,宋端又亲自登门拜访,让她措手不及。只是闻瑎依旧不想见他,甚至让陆阿喜告诉师兄自己还并未回来。

宋端可能知道闻瑎在家,但是他却固执地等着,在待客厅待到了傍晚,夕阳已经垂落西下,闻瑎依旧没有出来,那时候他才离开。

闻瑎其实那时候有多次想要出去见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她害怕再见到去岁的宋端,害怕师兄不再是自己的师兄。

闻瑎想到此事,就有些食不知味,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浮现些许愧意,连嘴里的吃食也没有那么诱人了。

算了,事已至此,便不要多想了,闻瑎拍了拍脸颊,等到下次出宫她便亲自去和师兄见上一面,务必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了。

只是,大门突然被敲响,太监告知袁瞻来此处寻她。

“劳烦告知袁大人让他在外稍等片刻,下官马上就出来。”闻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

袁瞻,她来找自己干甚,闻瑎看着自己不修边幅的发型,连忙随意把头发往后捋了捋,然后起身拍掉身上还不小心弄上的鸡头米的碎屑。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闻瑎此刻才打开大门。

袁瞻一身绯色官服,琼林玉树,身姿如松,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闻瑎,然后看到她的头顶,薄唇忽然弯了起来,那双斜飞入鬓角的浓眉甚至挑了一下,清冷的眼眸中有一丝浅浅的笑意掠过。

闻瑎见到袁瞻,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她原来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和袁瞻多日不见,才发觉他和袁若月不愧是兄妹,眼睛一模一样。

袁瞻挑起眉毛,“珩屺,不请我进去?”

闻瑎侧身,他摩挲着手上的佛珠,与闻瑎擦肩而过,鼻尖轻嗅到了一丝闻瑎身上淡淡的让他沉醉的浅香。袁瞻闭眼了一瞬,唇角的笑意大了一些,走进了屋内。

闻瑎本来并未打算关上房门,只是袁瞻却走近她,从她身后穿过将门合上,从正面看闻瑎仿佛被他搂在了怀中。

不过袁瞻实际上并未接触闻瑎,但是他身上的檀香却早已无声无息地侵入。

“珩屺,把门关上吧,我有话与你谈。”

袁瞻说完之后忽然伸手,闻瑎只觉得眼前一花,袁瞻就又离开了,只是手上拿着一个鸡头米的果壳。

袁瞻的视线从闻瑎还有些凌乱,甚至有些炸毛的发梢上掠过,冲着闻瑎扬了扬手,“我到还未见过你这般放松的样子。”

闻瑎尴尬地笑,袁少卿,你不用这般委婉我也听出来你似乎是在说我邋遢了。

袁瞻将那果壳扔到渣斗之中,他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收敛了神色,声音很轻,一丈之外几乎已经听不清了,“珩屺,你想离开这紫禁城吗?”

第95章

闻瑎先是诧异一瞬,然后脑海中一闪而过袁若月的脸,瞬间了然。皇后娘娘乃是袁瞻的妹妹,或许这就是她上次她如此确信地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如此有底气可以帮到自己的原因。

“袁少卿,下官未有过这种想法,并不想离开紫禁城。”

袁瞻抬眸瞥了闻瑎一眼,“你自进宫后比原来消瘦很多,我还想着是不是你不适应宫中生活才如此。不过今天我看你的样子,倒是我误会了。”

闻瑎避开袁瞻直视过来的视线,然后给袁瞻倒了一杯茶,声音也很轻,“文璲哥,我在这里挺好的,您不必担心。”

袁瞻然后接过那杯茶,轻抿了一口细品,眼眸睁大了些许,这茶是上品的龙井,是贡茶,每年都不会出几斤,他也只在陛下那处喝过,怎么闻瑎这处也有这般品质的茶叶。而且此茶不是陈茶,而是新茶。

袁瞻随意说道:“这茶香气清高,香馥若兰,口感更是极佳,汤色杏绿,乃是龙井上品。细细品味,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这茶这么厉害的吗?

闻瑎此时把这杯中之茶已经当水一样全部下肚了,她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糟蹋了这壶好茶。”

袁瞻挑眉,将佛珠从手腕上拿下来在手中盘玩着:“你不知道?”

“在下不是很懂茶,所以一直以为这就是平常喝的普通茶水,品鉴不出来个所以然。”闻瑎耸了下肩,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见识短浅。

袁瞻笑出了声,只是那双清冷的眸中全无笑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匀齐成朵,芽芽直立的龙井嫩叶。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打扰了。”袁瞻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自然地看向闻瑎,“对了,珩屺,若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那承诺任何时候均可来寻我兑现。”

闻瑎点了点头,“多谢,文璲哥。”

袁瞻未在此处多留,闻瑎也不是那般爱寒暄的性格,自然也不打算多留他。闻瑎将袁瞻送至门外,便目送他离开了。

所以皇后娘娘真是行动迅速,但是她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袁瞻的。闻瑎不敢相信要是自己真的将心中真实想法告之袁瞻,会带来什么一系列的影响,而且现在她并没有想原来那把压力巨大了,并不急于一时。

闻瑎回到屋内,发现刚才袁瞻面前的那杯茶,几乎和自己倒的一样多,袁瞻除了最开始轻抿了那一口之外,再也没有动过了。

这茶有什么不对吗?

闻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那个味儿啊,虽然比自己在家中喝的似乎要好上一些,但是这是皇宫内的茶叶,比家里好应该是正常的。

但是那家伙刚才头头是道把这茶说得好像茶中极品一样,却只浅尝一下。莫非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心情不愉。袁瞻应该没那么小气吧,估计是品味和自己不同吧,她是觉得这茶挺好喝的。

而且老师说得对,自己原来就是太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了,不过这也不能怨她。作为新世纪在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从小就是被这般教育的。

所以原来真的活得好累啊!不要为他人的情绪负责,闻瑎又喝了杯茶解渴,这句话老师说得真的很对。

几天之后,又到了闻瑎当值。

风平浪静,初秋微凉,这时候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日子。

陛下今日没有召见大臣,整日几乎都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那架势堪比高三备考的学子。不过也因为这样,闻瑎几乎没有太多需要记录。

她脑中思索着下次休沐要干什么,几乎是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垂钓的画面。真的好久了没钓过鱼了,久到她都不清楚现在还能不能熟练地把鱼钩扔到湖中。

闻瑎手指动了动,有些手痒,真想现在就飞出宫去。啊,似乎不行,她得先去找师兄,唉,最近的事真是一个连着一个。

闻瑎的一时高兴一时难过一时犹豫踌躇,不过外人看来,就是闻瑎站在那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还异常严肃,几乎看不出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问题。

谢郁敲了敲桌面,闻瑎没什么反应,他又敲了一下,闻瑎还是站在那处,目不斜视看着谢郁身侧的书架。

看来闻瑎最近休息得不错,难得见她会在自己这里发呆。他只得好笑地喊了一声:“回神了,起居郎。”

闻瑎双眸瞬间凉了一下,凝聚视线和声音的来源对视,然后立刻低头,“陛下,微臣刚才有些走神,还望陛下勿怪。”

谢郁将手上的奏折瞬间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闻瑎耳朵抖了下。

然后几乎是她眨眼的功夫,谢郁已经站到了自己的眼前,搂着她的肩膀往外带,“朕在这里批阅了快要一天了,也有些乏了。正巧,爱卿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谢郁比闻瑎要高上半尺之多,身形有比闻瑎健硕很多,她几乎是被谢郁的左手搂到了胸前,被陛下推着在走。

闻瑎双手尴尬地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也不敢触碰谢郁,“陛下,微臣可以自己走了。您可以放开微臣了。”

谢郁低着声嗯了一下,那声音顺着闻瑎的耳骨直接送到脑海之中,泛起一阵诡异的感觉。

“闻大人,你不会还在建议那晚朕的玩笑之语吧。若是那样,闻大人也太过小气了。”

谢郁可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明明朕见兄弟、友人之间,若是关系要好,也是这般的。若是闻大人实在拒绝,那朕只好当做闻大人还在生朕的气了。”

闻瑎的嗓子仿佛被一个鱼刺给卡住了,想说的话上不去下不来,陛下这种威胁的话,她上辈子小学三年级都不会再说了。

就这样,太监宫女们跟在谢郁和闻瑎身后,前面的两人勾肩搭背或者说一个把另一个搂在怀中,就这般走向了御花园。

闻瑎抿了下唇,她能说什么,她能拒绝吗?现在只能庆幸御书房和御花园距离不远,大约就半柱香的路程。

谢郁感受到闻瑎的身体越发僵硬,他“善心大发”地松开了闻瑎的肩膀,然后又用手拍了拍她的右肩。

“闻瑎,朕与卿真的是一见如故,此言并非嬉之。偶尔朕也会想,若是朕未出生在皇家,你我二人说不定会是至交好友。”

闻瑎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她舔了下唇,睫毛颤抖。

他们,原来的确也是。

闻瑎喉咙干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最后只是沉默,然后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谢郁挥退身后跟随的侍从,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尾音勾着笑意,“爱卿,你觉得这皇宫如何?”

“自是极好,巧夺天工。”闻瑎不知道谢郁此话何意,也不敢多言。

谢郁偏着头,凑近她说道:“那爱卿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闻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也僵了一下,“微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愚笨,你若是愚笨,那天下可没几个聪明人了。闻瑎,你想留在朕身边吗,就像朕那天晚上说的,朕待你不会比汉哀帝对董贤差。”

闻瑎面色瞬间苍白,跪倒地上,“陛下,微臣——”

谢郁拦住了闻瑎跪拜的动作,他的用手撑着闻瑎的手臂,任凭闻瑎如何使力也下不去了。

谢郁依旧是唇间含笑的,他将闻瑎凌乱的发丝拂到了耳后,然后才说:“爱卿,难道未曾有人告诉你,性子不用这般急,听朕说完再跪也不迟。”

闻瑎如坠冰窟,牙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颤颤地拱手道:“多谢陛下指点。”

“这般才对。”谢郁看着闻瑎,面如冠玉,眉如墨画,若是闻瑎是女子,也该是倾国倾城之色。

“可惜了,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谢郁的手抚上闻瑎的脸颊,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在她的脸颊上游走着,“若是如此,朕愿为你遣散众人。”

闻瑎此刻是真的吓傻了,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着那双大手在脸颊上抚摸着,直到唇瓣之间忽然有了异样之感。

“陛下,唔,您,唔——”

谢郁舌尖舔了下唇,喉结也在缓慢地滚动,他掐着闻瑎的下颌,手指在她的唇内。闻瑎的舌尖不断抵抗,但皆是无用。谢郁闷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模样,甚美。”

“爱卿,若你真是庸懦无能之徒该多好。朕就不会这般不忍,让你被束在这高墙之内,只能见朕一人了。”

谢郁松开了闻瑎。

被**过的唇此刻是充血的艳红,闻瑎忍住干呕的冲动,“微臣为陛下为大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但是微臣不愿当一个佞倖之臣。”

谢郁:“朕也舍不得,卿有王佐之才,青云之志,委身与朕亦是大齐的损失。但是爱卿,若让朕这般轻易放手岂不是博了朕的面子。你若是愿意帮朕一个忙,即便是朕想,那天下也是不愿。”

谢郁的手抚摸着闻瑎颤抖的后颈,“就是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第96章

自然是同意的,她哪里敢不同意呢。

至于陛下让她去干何事,倒是一字也未说。

闻瑎收拾了包裹,便离开的紫禁城。她并未被撤职,现在依旧是六品起居郎。不过陛下允了闻瑎十天的假,之后让她再到宫中来,到那时他就会告诉自己,到底要帮他什么忙。

闻瑎从谢郁的言辞之中,已经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这一旬的假期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之后她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