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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翌日,讣告的文书下发,文武百官前来吊唁。

陆有之,齐太兴三年卒于京师南康,赠太子太师,追封国公。

闻瑎搬离了尚书府,谢绝了所有来客。

三个月后,闻瑎服阕。此时已是四月,满眼春色。

她本以为自己会官复原职。

但她回到住处的第二天,一位太监便亲临闻瑎家中。闻瑎听他说了一大堆,皱着眉,垂着头一直没说话。

那太监眼睛眨呀眨,就是没等到闻瑎起身接旨。

太监看着闻瑎,咳咳了几声提醒,但是那人却仿佛耳朵聋了,一动也不动。

这太监有些尴尬,终于出声提示:“闻大人,杂家都念完了,还不起身领旨。”

闻瑎抿唇,“多谢公公。”

旁边的陆阿喜心领神会,递给了太监一个大大的荷包。

太监这才笑出来,他笑意盈盈地恭贺着闻瑎,提醒了几句:“闻大人,您以后可是六品的起居郎了。等过几日您就得住宫里了,您这几天先准备准备。”

“多谢公公。”闻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太监回了个礼,就离开了。只是心里却琢磨着闻瑎,这闻大人从大理寺七品一下子升到六品,还是皇帝身边的官啊,居然脸上没露一点喜色。

莫不成是高兴傻了,也不对吧,不过这人还是很实诚,太监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露出眼睛眯成一条缝。

额外收获不小,一会他得买点东西给师父送过去,要是能再得几句指点就更好了-

陆阿喜把门关上了,看着闻瑎的表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阿喜本就是陆有之府上的仆人,不过和普通仆人不一样,他爹原先是陆有之的管家,而且他自己的小命都是陆有之所救,因此对陆有之极为忠心。

当年陆阿喜不过二十来岁,后来陆大人辞官了,给了他爹一大笔遣散费,去了他们的奴籍,就不知所踪了。陆阿喜一家用着这些钱,在京城里开了个小铺子,虽然不算多,也足够一家人在京城这地界吃喝不愁了。

前年陆有之重新回京,陆阿喜知道这消息,不顾家人的反对,关了铺子,又重新回到了陆有之身边。后来,他知道了陆大人收了个弟子,见到了闻瑎。后来,陆大人请求他一个下人,好好看着闻瑎。

再后来,陆有之死了,陆阿喜就跟在闻瑎的身边,继续当管家。

闻瑎将圣旨随意扔到了桌子上,手指轻扣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阿喜站在她的身侧。

闻瑎面色不变,看不出她生气与否,只是眼眸稍微沉了些,不如刚才透亮了。

“陆叔,我过几天就要进宫,家里的一切还要拜托您了。”

“您放心吧,这家里有我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陆阿喜看着闻瑎,这孩子也长大了,跟三个月前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了。他想到老爷对闻瑎的期许,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代价也太重了。

闻瑎颔首,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起居郎,皇帝的起居郎,闻瑎舔了舔唇,谢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闻瑎想到吴居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目光锐利。

她需要再去见一面吴师叔了。

吴府,吴居书房。

宋端不顾形象地大口喝着水,肤色明显比原来黑了一个度。

“清赤怎么样,这场战事已经打了快要一年了。”吴居感慨了看着他,“时间过得可真快。”

“不过,估计快要结束了。”

“哦,为何这般说辞?”

宋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买了个关子,“要不老师您猜猜?”

“你小子别皮了,我一会儿还有事,长话短说。”

宋端耸了耸肩,轻声说了几句。

吴居脸色明显一变,不过片刻,他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

“不过,袤之。你离开那么久都没有音信,若不是陛下时不时和我聊起你,我还以为你小子死到哪了。行了,别站我眼前了,没事就走吧。”

吴居挥了挥手,让宋端去其他地方。

宋端装模作样地委屈起来:“老师,弟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您都不想我吗?”

吴居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不是你不敢去见闻瑎,你先来我这里。”

宋端的表情沉默了,他把杯子放下,“陆大人去世了,小师弟服阕才过一天,或许他不想见到我。”

提到陆有之,两人同时沉默了。

吴居叹了口气,“袤之,我从未想过你是这般痴情的人。”

宋端掀起眼皮看了吴居一眼,“老师,原来你知道啊。”

“你的表现太明显了,袤之,珩屺知道吗?”吴居问这话的时候有些无奈,他现在已经看不透他这个弟子了。

宋端苦笑着说:“我向她挑明了,不过小师弟不喜欢我。”

吴居:“既然如此,就把这段感情放下吧。都快要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是快点找个姑娘成婚,你父母九泉下也安心了。”

宋端嗤笑了一声,“老师,老师您知道我是什么性格的人。”

“珩屺既然已经拒绝你了,那就放下吧。袤之,不要太过于执着。阴阳调和,终归是正数。”

宋端低着头一直没说话,舔了下唇,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老师,弟子刚才忘记问您了。您既然知道我思慕珩屺,那又为何想让你的孙女与我的小师弟成亲呢?”

吴居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他重重地把笔摔倒桌上,“你这是觉得我做错了!”

宋端冷着脸说道:“学生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你背着我做的事多了。袤之,你当只有我看出来你对珩屺好的不太正常的吗?陆有之那家伙为什么让我为闻瑎那小子做媒,即便没有这层关系,闻瑎是陆有之的弟子,我自然会照付与她。”

“还不是因为他看出来你这小子对他宝贵的弟子不安好心,提起让我提他防着你了。”

宋端:“那老师是打算阻止我和小师弟在一起吗?”

吴居挥了挥手,“老夫要被你气出病来了。宋袤之,要是你们两情相悦,谁管你们如何。可是我看闻家小子根本就不喜欢你。行了,出去吧,老夫现在看见你就心烦。”

宋端听到他这句话立刻笑出了声,屋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宋端陪着笑脸给吴居捶肩膀:“老师,学生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您这么大度,就把刚才的事全给忘了吧。要是小师弟喜欢我,那老师您可千万别拆散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吴居听完这话恨不得拿起戒尺打他一顿,正巧这时,门外传来的小厮的声音。

“老爷,闻大人求见,现在他在主厅等您,说是有急事找您相商。”

吴居斜着眼看了一眼宋端,此刻这小子已经僵住了,“好,你去把她带来吧。”

“袤之,需要为师敢你走吗?”

宋端僵住的身体此刻才渐渐恢复正常,他唇角勾笑,“老师,您说笑了。既然是这般有缘,我自然不会走了。”

闻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对吴居拱手行礼,并未发现站在书架一侧的宋端。

“师叔,冒昧叨扰,小子今日前来,是想请教师叔一件事?”

吴居淡淡扫了宋端一眼,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珩屺,先坐下再说,有何事竟然连你都想不通。”

“师叔,今日学生收到陛下亲笔所书的圣旨,学生,”闻瑎掀起眼皮,准备坐下,抬头不经意地一瞥,师兄怎么在这里

宋端收到了她的目光,眉眼满是柔情,唇角含笑,“小师弟,好久不见。”

吴居心里啧了一声,当我这老头不存在吗?他可不会惯着这小子,不然非得让他上天不可,“珩屺,不必理睬他,你继续说。”

闻瑎愣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回过神继续说:“师叔,陛下今日下旨,学生并未官复原职,而是变成了陛下身边的起居郎。学生不太理解陛下的意思,因此特来询问师叔有何高见。”

吴居摸着胡子,琢磨着闻瑎的话,语气悠长,“起居郎啊,起居郎乃是六品正官,但是此官并不好当啊。”

起居郎虽然是跟在皇帝身侧,但是这个官职的任务就是记录皇帝的言行。

无论大事还是小事,也不管是善劣行迹,都要统统记录下来撰写为“起居注”,以备后人修史之用。而且按照历来的规矩,皇帝是不能对“起居注”的内容进行过问的。但是难免有些皇帝害怕不光彩的事被记录下来,所以一般而言皇帝都对“起居注”都放心不下。

追溯前面几个朝代,起居郎都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遇到开明的皇帝还比较好一点,但是倘若遇到昏庸残暴的皇帝,下场就可是不甚美妙了。

但是当今陛下不是残暴昏庸的帝王,闻瑎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事,可是,她并不清楚陛下这般举动是因为两人少时相识。

闻瑎拱手道:“师叔,您年前曾对我说道陛下极有谋略,学生如今实在是不甚清楚,陛下此番举动是为何。”

吴居听到这话看了闻瑎一眼,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

吴居还未开口,宋端倒是插话了,“小师弟,陛下的心思不是一时半会我们能猜透的。不过,你或许不必过于担心,老师或许不清楚,但是陛下对你很是欣赏。”

没有说话的两人同时看向宋端。

闻瑎咬着下唇,眉头蹙着,有些惊讶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是如何知道陛下对我很是欣赏的,除了当初殿试之外,我这些日子从未见过陛下。”

宋端:“我也不太清楚,去岁冬日,我深夜被陛下召入宫中,便是下旨令我去清赤府。自那日起,我便知晓陛下可能对你寄以厚望。所以我才敢——”

我才敢上书奏请陛下将你调回京中。

“师兄,你后面说什么我没有听清。”闻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宋端摇了摇头,表情一瞬间有些变形,但是谁知道大理寺那个叫严端的会把人给半道劫走了。呵,名一样,果然合不来,宋端想到严端那肥猪一般的形象,心里冷笑。

不过,他可不信这是严端自己的意思,要是没有袁瞻这人暗中捣鬼,那他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三个人就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闻瑎以为天色还早,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走出屋外,已然是黄昏了。

宋端嬉笑着说:“老师,那我去送送小师弟。”

吴居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

“小师弟,走吧,我送你回去。”宋端追上闻瑎,看着夕阳下她的侧脸,唇角不自知地上扬起来。

第82章

宋端追上闻瑎之后,两个人聊起来,但是很默契的,没有人提起三个月前去世的陆有之。

闻瑎侧过头看他,“师兄,忘记说了,好久不见。”

宋端看着远处的夕阳,似是感叹地说道:“是啊,有半年了。自从认识小师弟你以来,这是我最长时间没有见你的一次了。”

宋端这句话里的情意自然地宣泄而出,闻瑎却当什么也没有发觉一般,继续看着前面的路。

“师兄,不用送了。我做马车来的,一会仆人会送我回去的,你也回去吧。”

两人走到吴府门外,闻瑎对宋端笑着说,声音依旧清冷,带着熟稔。只是这话并不动听,至少宋端是这么觉得的。

宋端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挂上丝毫不在意的笑脸,“没关系,那小师弟你送师兄回去吧。”

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大明那家伙最爱偷懒了,早把我的马车弄走了,不知道他去哪了。师兄的家离这里还远得很,而且咱们不是顺路吗?小师弟你就行行好,把师兄顺道捎回去吧。”

被吩咐干其他事的大明突然打了个喷嚏,谁,谁在背后骂我。

“师兄,你知道我搬家了?”闻瑎反问了一句,表情依旧自然,“可是听师叔所言,你不是今日才回来吗?”

宋端的丹凤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心虚,但闻瑎还没看清呢,就消失不见了。

只见宋端义正严词地说道:“自然是老师告诉我的,你不清楚,你刚才没过来的时候,我和老师大吵了一架。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就要被赶出去了。”

说完之后,宋端擦了擦不存在的泪,眼睛却笑着看着闻瑎,眉目含情,半点不加遮掩。

她可不相信,闻瑎没看见这一幕,她低下头掩饰嘴角抽了一下,师兄只是出京了半年,为什么脸皮变得比原来还要厚了,这种谎话谁会信啊。

“师兄都这般说辞了,若是我再推辞,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闻瑎扬了扬手,“师兄,请吧。”

宋端跟在闻瑎身后,他的目光沉下来,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了。天啊,小师弟怎么变得油水不进了,这可有些难办了。

五月一日。

闻瑎入宫,作为起居郎,她被安排在了皇帝的住处旁边。可以说,现在除了专门伺候皇帝的太监宫女之外,闻瑎是离谢郁最近的那个人。

她将自己的行李收拾放好之后,跟着一名小太监走了出去。这是闻瑎第二次进宫,若不是有人带着,她保准迷失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闻大人,宫里不比外面,一定要万事小心,可不要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而且特别是萧贵妃,您可千万得躲着她点走。”

还没等闻瑎道谢,这小太监又老气横秋地加了一句:“不过若是您的职责也没办法,肯定会遇见这位贵妃的。反正到时候你就千万别跟她对着干,这位身后可是有太后她老人家撑腰的。”

“多谢公公提醒,我晓得了。”闻瑎按照常例给这位小太监塞了荷包。

但是这小太监却不肯收,“我可不是为了往你要钱才跟你说的,还不是我看你面善。你可别这样。”

他把荷包又塞到闻瑎手里,“我继续跟你说,你认真记住哦。”

他这话更是像个小老头了,明明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不过声音倒不像其他太监那般尖锐难听。

闻瑎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小太监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继续说:“皇后娘娘一般就爱冷着脸,不过你不用太害怕她,娘娘人很好。至于宫里的另外几位妃子,嗯,我都没太多印象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日子,陛下也不会见他们。”

“还有,太后过了春就要五十大寿了。还有啥来着,哦,对了,陛下,陛——”

小太监看到前面的宫殿,“我们到了,陛下现在正在里面呢。剩下的我一会再给你说,我跟门口的公公打个招呼,让他们进去通报一声。”

闻瑎眨巴了眨巴眼,小公公,你难道不清楚你说话的顺序反了吗?最重要的陛下不应该放在最开始说吗。

闻瑎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太监的背影,她失笑了片刻,算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吩咐,来告诉自己这些事。闻瑎垂头,眸中平静,不过若是真有人傻着以为自己会全信,那一定会让他失算了。

她站在御书房外,等着被宣进去。

领路的小太监走到看守的侍卫那里,门口还站着另一个模样比他大一些的太监,他还没说话,这个年龄大一点的太监却先恭敬地喊了声:“秦公公。”

小太监骄傲地扬起脸,“我把起居郎领过来了,你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片刻,闻瑎便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小太监低声嘱咐她:“跟我进去吧。若是陛下没喊你,你可千万别抬头,也别乱动。”

闻瑎也低声回道:“多谢。”

御书房。

谢郁正在看着奏折,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小太监将闻瑎领进来之后,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闻瑎弯膝跪地,“臣闻瑎,参见陛下。”

她的神情没有半分不对劲的地方,眼眸依旧平静如水。

谢郁头也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随口说:“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朕一会儿再跟你说。”

闻瑎行礼的姿势僵了一瞬,让她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她没听错吧。闻瑎也不敢抬头,生怕触怒龙颜,只是僵硬着身子,慢慢地站到了旁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谢郁的神情愈发认真了,他盯着奏章,又从桌面上一堆的奏折里抽出来了一份,全部打开。右手拿着朱笔,再圈圈画画着什么。

闻瑎有些尴尬地舔了下唇,嗯,这个,她刚才看了一圈,御书房里的椅子除了陛下现在坐着的那一把。

其余的,闻瑎环视着周围了好多圈,也只发现了在陛下后面右侧的那个躺椅。要是她坐到那里,很明显,是在自取灭亡。

闻瑎悄悄挪着身子,远离了谢郁直视的范围,她站在那里也不敢大喘气。本来闻瑎是十分谨慎小心的,甚至保持着标准的军姿站了整整近大半个时辰。

太无聊了,陛下怎么能坐在那里那么长时间,闻瑎小心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奏章,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陛下是真不知自己在这里站这么长时间了吗,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吗。

闻瑎心里吐槽着,却始终不敢出声,啊,该死的皇权社会,该死的奴隶制。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闻瑎确定眼前这位陛下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是认真地在批改奏章,眼神都没有往自己这个方向瞥一眼。

自己上午辰时准时进了宫,然后放行李再到陛下跟前,最多用了半个时辰不到,效率惊人。可是现在她都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闻瑎闻瑎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确定了,陛下对自己有意见。

闻瑎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快来个人帮帮自己吧,随便来个人都行。

或许是闻瑎内心强烈的渴望感动了别人,终于有人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谢郁不耐地从这些奏章中抬头,刚想训斥那个不懂规矩的人现在来打搅自己,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闻瑎。

他顿时失笑出声,“闻瑎,我刚才不是让你找个椅子坐下吗,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你难道不累吗?”

闻瑎闻言立刻抬头:“回陛下,臣不累。”

陛下,您自己看看您这豪华的御书房,除了您身下的龙椅还有后面的躺椅,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坐。

“陛下,奴才有急事要向您禀报。”那太监依旧在门外不依不饶地敲着门。

闻瑎看见了谢郁变脸的全过程,本来还带着笑意的温和面孔瞬间冷下来,“进来吧,别在外面吵了。”

“谢陛下,谢陛下。”那太监赶紧跪下来,也顾不得这里有旁人在了,进来就开始磕头,边磕头边说:“陛下,我家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吵起来了,皇后娘娘扬言要给贵妃娘娘禁足,还要掌嘴,让她磕头认错。陛下,您快去救救娘娘吧。”

这太监的确太聒噪了,像是几千只鸭子在自己耳边嘎嘎嘎嘎嘎嘎。

“闭嘴。”谢郁揉了揉头,“伤到贵妃肚子了吗?”

那太监听出了谢郁口中的关怀之意,“陛下,贵妃娘娘身体最近本就不好,夜不能寐的,如今若是真被皇后娘娘掌嘴,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贵妃娘娘要痛苦一辈子啊。陛下,您快跟着奴才去救救贵妃娘娘吧。”

谢郁冷着脸站起来。

闻瑎顿时有些恍惚,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谢郁了,她都忘了原来他是这般高了。

谢郁把手里的笔放到砚台上,缓步走到太监面前,那太监半点声音不敢出了,有些害怕地抖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去前面带路。”

那太监连忙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谢郁踢了他一下,“朕让你带路。”

那太监害怕地打哆嗦,一刻也不敢在跪着了,立马弯曲着身子站起来。

闻瑎看着谢郁的背影,心里唏嘘着,原来这么多年,他的日子也这么苦。

谢郁本来已经走出御书房门了,他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又走回屋内,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闻瑎,眉眼稍稍温和了一下,“愣着干甚,你也跟着来。”

闻瑎哦了一声,连忙带上跟上他。

这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默,这太监脚步走得很快。

谢郁盯着那个太监,冷不丁地出声:“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这太监似乎是完成了一项命令,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也没有刚才在御书房那般不经吓了,他慢下步子:“是奴才护主心切,还望陛下赎罪。”

“你家贵妃现在在哪?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似乎在斟酌语言,小心翼翼地说:“贵妃娘娘昨夜没有睡好,今天又睡了个回笼觉,醒了之后,娘娘——”

“重点。”

“贵妃娘娘到后花园散步,恰好碰见了皇后娘娘也在那处赏花。奴才们都不敢靠近,跟在后面照看着两位娘娘,结果,还没聊多久,就近皇后娘娘突然打了我家娘娘一下。”

“奴才们都离得远,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后面的事陛下您就知道了。”

闻瑎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再次感叹了一句谢郁真不容易,不仅要每日每夜的批改公文,没想到后宫也不安宁。

御花园。

萧贵妃捂着脸,盯着面无表情的皇后,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谢郁的脚步声,瞬间变了脸色,眼角挂着泪,楚楚可怜。

“陛下~”

闻瑎的目光却和萧贵妃身后的袁若月瞬间对上了。

第83章

袁若月却一直端着姿态,表情冷然,似乎刚才抽了萧佩婉一巴掌的不是自己。即便如此冷冰冰的神色,却依然无法忽视她的美。

袁姑娘,不对,闻瑎下意识地驳斥自己,皇后娘娘看起来比前年成熟了好多,虽然面容依旧年轻,但是神态比之前更加冷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年近十八岁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闻瑎有些感慨,后宫这种地方,真不是常人能待的。

萧佩婉轻瞥了一眼闻瑎,然后直接忽视了她,她的神态中满是对谢郁的钦慕信赖,朝着谢郁望过去,泪光微闪,眉眼间满是委屈。她捂着脸颊,却似遮非遮,露出了有些红肿的侧脸,如此明艳的大美人这般神态,看起来煞是令人心疼。

不同于萧佩婉眼中只有谢郁,袁若月则是一眼就看见了闻瑎,甚至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愣神了片刻。说来也可笑,明明她只见过这人两面,却似扎根一般,在自己的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第一次是那年的上巳节,袁若月站在不远处看着闻瑎和林香照交谈,少年一袭白衣,面容俊美非常,就那么飘然出现她在眼前,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的心脏。

或许是同性相斥,又或者是母亲对表姐的过于偏爱,她其实并不喜欢林香照,也一点不想让哥哥娶她,不想让她当自己的嫂子。可是,那个时候,她却违心地说出了希望哥哥拦住林香照,不让她和闻瑎交谈的想法。

那天之后,袁若月才有意无意地拉近和林香照的距离,试图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关于闻瑎的更多的线索,她知道了闻瑎是少年举人,知道了闻瑎家境贫寒,知道了闻瑎已经无父无母。

袁若月也知道两人之间家世相差甚远,定是没有任何可能,父亲不会允许,母亲更是不会同意。但那时候她却仿佛飞蛾扑火,自己一点一点悄悄地搜集着闻瑎的信息。

她了解得越多,便想了解得更多,想要亲自到闻瑎面前。可是,在她踌躇犹豫的时候,皇帝选妃的消息传了出来,接着是父亲请来的宫中退休的教导嬷嬷,她被禁足在了家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从头学过,势必要让她成功入选。

后来,她知道闻瑎是年仅二十岁的探花郎,若是再早一些,或者皇帝的选秀再晚一些。袁若月还会再做一段时间的美梦。可是,不早也不晚,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任何未来了,一丝也不会有。

可是,仿佛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样,袁若月却再一次见到了闻瑎。那个时候,已经是中秋之后了,而且自己马上就要被送进宫中参加秀女大选。

那个时候,她悄悄地跟在闻瑎后面,就在闻瑎快要离开的时候,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和闻瑎说话了。袁若月甚至还能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心情,喜悦得不能自禁,闻瑎知道自己,她知道我。

即便她清楚两个人没有任何可能,但是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地跳起来。

袁若月收回了看向闻瑎的目光,她对着谢郁屈膝行了个礼,转而将视线看向了萧佩婉,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角挂上了些许嘲意,若是闻瑎见了,定是看出来这表情和袁瞻几乎别无二致。

袁若月看着眼前萧贵妃精湛的演技,又看了看她圆鼓鼓的肚子,心里冷呵了一声。

闻瑎自然是不清楚有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内心的悸动,不过此刻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对谢郁的一丝同情,反而觉得这人丝毫不解风情,美人在怀,赏心悦目,两位娘娘各有千秋,平分秋色,若是有这般的各色美人陪在身侧,即便是再麻烦的事她恐怕都不会觉得烦躁的。

只是,她想到刚才不经意地和袁如月的对视,怎么感觉她的表情有一瞬间不太对劲,皇后娘娘还记得自己吗,是错觉吗。

闻瑎掀起眼皮又悄悄往袁若月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却被她身边的宫女抓了个正着,紧接着就瞪了自己一下。

这还真是有些尴尬的,她垂下的眼,避免再次直视宫里的娘娘,也不敢再看对峙着的两位娘娘,虽然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的起居郎,但对外的形象到底是一个男人,定是要小心谨慎不过的,若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想借此参她一本,那她可是有理都没处说。

春日暖意照在脸上,闻瑎抿着唇,睫毛忽闪,耳朵微微翕动,心里却在暗爽,显然她吃瓜吃得开心,一点也不打算错过这场后宫好戏,这可是第一现场,她可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此时,萧贵妃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哭诉,“臣妾今日不过是看今个日子不错,想要来花园里逛一逛,散散心。臣妾见到了姐姐是极为开心的,可臣妾因为怀了孩子不方便跟姐姐行礼,本想让她通融一番,但是谁知道姐姐居然开始咒骂臣妾。”

萧佩婉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便更加愤慨,脸颊都变红了,“还诅咒臣妾流产,还要逼臣妾下跪道歉。臣妾根本不知道姐姐为何要为难臣妾,陛下,臣妾如何都没有关系,可是就是害怕伤到肚子里的还未出世的孩子。”

萧佩婉说话动情处双手不断比画着,语气很是激动,闻瑎看着她已经足够显怀的肚子,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贵妃娘娘,您可以扶着您身边的那个宫女说话吗,微臣实在是害怕。

闻瑎垂着眼眸,却盖不住里面的锐利,这位贵妃娘娘如今已有身孕八个月了,算算日子,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到待产期了,怎么会突然起了兴致来逛御花园,还恰巧碰上了皇后娘娘。

闻瑎心里琢磨着,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思绪最多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就瞬间消散。

今日也是过于凑巧,平日她定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幕的,所以也别想太多了,还是权当自己在吃瓜看戏,如此近距离的皇家戏码,这辈子估计也难见了。

谢郁自然也注意到了萧佩婉的举动,他的眸色稍沉,语气冰冷盯着萧佩婉身旁的宫女,“你难道不知道扶着你家娘娘吗,若是不长眼睛,那就挖掉吧。”

那宫女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

闻瑎听到那沉重的声响,这得有多疼啊。闻瑎眼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现在可是春天啊,又不是冬日穿着厚棉衣。

陛下在这些宫人们眼中是如此可怕吗。

闻瑎观察这些宫人的反应,便更加相信谢郁在御书房里的举动绝对是有意了。

她想到历代起居郎的悲惨案例,皱了皱眉,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萧佩婉在那里大吐苦水的时候,袁若月站在原处一言不发,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定会发现她的视线都没有焦距,显然丝毫不关心刚才发生的事,也不在乎萧佩婉对自己的控诉。

“贵妃,身子要紧。我听人说你最近身子愈发疲倦,要多加休息,切不可累到自己。”

萧佩婉听到谢郁的话,自然是以为他在关心自己,面露喜色,看到手边跪着的人,终于给宫女求情。

谢郁状似犹豫的片刻,才看着萧佩婉缓缓开口,语气温柔下来,“既然爱妃都这般说了,那边放过她吧。不过下次,再让朕发现有这般玩忽职守的奴才,定不会轻饶。”

萧佩婉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眼神温柔似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怯怯地又看了袁若月一眼,又将目光全部倾注到谢郁身上,咬着下唇,才缓缓开口:“陛下,那姐姐——”

“朕先派人送你回宫,皇后那里自由朕亲自回复。”谢郁淡淡看了袁若月一眼,冷然道:“皇后,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袁若月的眼眸重新聚焦,“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臣妾自然不敢有意见。若是无事,臣妾也先告退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很是气愤,她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袁若月阻止了。

陛下似乎真的担心贵妃娘娘的,也是,萧贵妃是这宫里第一个怀孕的妃子,看来这宫里贵妃最为受宠的消息倒是属实。

虽然如此,但是陛下时不时太过偏心了,闻瑎不认为皇后是这样的人,她想到一年多前在袁家门外善意提醒自己的那个姑娘,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后宫真的会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之大吗?

一场更加精彩纷呈的大戏拉开帷幕,逐渐露出神秘的面纱。不过,闻瑎经历了这场突发的事件之后,当机立断打消了自己多余的好奇心。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闻瑎望着眼前空荡的御花园,若不是她刚才亲身经历,是绝对不敢相信刚才两位重量级的后宫娘娘们在自己面前争吵。

那个小太监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闻瑎和其他跟在谢郁身后的侍从一样,垂眸缄默,等待着这位九五之尊发话,在谢郁没有说话之前,没有任何人敢擅自行动。

闻瑎收回目光,半刻也不敢走神,视线不过随意地停放在了一处,却被谢郁身上那件皇袍吸引。她知道皇宫里自然是奢华的,但果真不愧是陛下穿的衣服,一针一线,闻瑎都从中看出了金钱的味道。

“闻瑎。”

“微臣在,陛下您吩咐。”

“走吧,陪朕说说话。朕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谢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甚至有种细微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却轻轻地刺了闻瑎一下。

“微臣遵旨。”

谢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闻瑎不敢确定,她只是默默地跟在谢郁身后走着,逐渐拉开与宫人的距离。

第84章

两人向一座凉亭走去,凉亭紧靠着一湖,湖边的垂柳浮在水面。

湖面上满是绿意,偶见一处粉红。荷叶挤挤挨挨在一起,仿若碧绿的圆盘,零星几朵已经绽开的荷花从荷叶之间冒出来,有的还是花骨朵,含苞欲放,或许不久也会悉数绽放。

闻瑎有些紧张地舔舐着唇瓣。

谢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湖面轻轻开口,“荷花要开了,槐序已至。”

闻瑎有些紧张地吞咽下口水,这才看向湖面,是啊,日月推迁,已复九夏,原来这时候已经有些许荷花开了吗。

谢郁走进凉亭内坐下,闻瑎依旧站在那处,她被阳光直晒着有些睁不开眼,眉眼皱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可爱。

谢郁的唇角是不经意的笑,“你为何不过来坐下,莫不是朕不开口,你便打算如今早那般站在那里一个时辰。”

“是微臣愚昧,陛下莫怪。”闻瑎来不及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赶忙走进凉亭内。

“闻瑎,当年一甲三人,只有你被外放京城,这决定乃是朕的主意。你对此可曾有什么怨言吗?”

谢郁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很是自然,但是闻瑎的后背却突然冒出冷汗。

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些惹怒他的宫女太监们直面的压迫感吗,闻瑎下意识地握了下拳,身体绷紧。

听到这个问题,闻瑎的瞳孔猛缩,对这件事有怨言,那不就是对陛下您有怨言。给她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会对大齐的统治者有什么怨言。但是,若谢郁不是皇帝,而是她的好友晋郁山,或许她不仅会有怨言更甚还会发怒生气,毕竟晋郁山不仅突然失约,而且多年都没有音信。

闻瑎不清楚她幼时的好友是如何成为当今的皇帝,狸猫换太子流落民间,还是其他的,闻瑎已经不关心了,或者说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再困扰她了。

闻瑎到京城之后只见过谢郁短短几面,虽然只有几面而已,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谢郁和晋郁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所有举动似乎都在告诉自己这个人——他和晋郁山没有关系。

闻瑎甚至不能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一丝对自己的熟悉,仿佛对他对自己不过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哦,想到师兄说过的,陛下可能仅仅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有些许欣赏的臣子罢了。谢郁是谢郁,晋郁山是晋郁山,这一点她如今倒是分得清楚。

作为一个臣子,闻瑎自然是自知之明的,于是她回答得非常官方,“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所做的决定自然有您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微臣并不认为宜新有和不好,请陛下明察,微臣对陛下绝无半点怨言。”

谢郁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却下意识地想对她闻瑎解释,随后说道:“朕当初选你去当宜新县令,自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那个时候你不留在京城,于朕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陆有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朕知道你是陆尚书的学生,但是当时朕登基不过才堪堪两年而已。或许表面观之,一切已经平定,但那时的南康远不如现在安稳,陆有之回京之后,京中格局会再次变动,那时候他的身边并不安全。”

“朕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将你派至宜新。”

闻瑎愣了一下,陛下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吗?

谢郁看着闻瑎从坚硬的龟壳里露出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表情,心底里泛起一阵淡淡的涟漪。

谢郁刚才的问话其实没有特别深的含义,他真的只是想知道闻瑎对自己有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因为脑海中模糊不清的一些场面吗,他和闻瑎时真的有一段过往吗,这是真的吗,还只是自己的臆想。

谢郁有些探究地看向闻瑎,眸中的神色渐渐冷下来,这些奇怪的感觉,是他发自内心,还是某些人的阴谋。与其他自己在这里琢磨个没完,还不如亲自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一次性搞清楚-

再过两日她便能离宫休息两日,闻瑎算了算日子自己已经进宫快半个月了。

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泰然自若,闻瑎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陛下御殿她侍立一侧,陛下若是行幸某处她则是随从之一,若是早朝她便站在殿下螭首之侧。

怎么说呢,按照闻瑎的亲身感受,当好起居郎就是要当好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摄像机,这个摄像机不仅能将动作转化为语言,还需要有将视频中的音频转为文字并且自动纠错的功能。

总之,就不要把自己当成人看,一切都很好。闻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做得很好。

这么多天了,闻瑎从未见过陛下亲自去哪个宫殿,除了第一天见到了皇后和贵妃之外,她也再未见过其他妃嫔主动或者被动的来此见陛下。

不过,闻瑎已经知道了那天给自己领路的小太监的身份,据说他今年才十二岁不到,姓秦,以往的名字已经被他抛弃了。秦小公公刚被净身不久,却十分幸运地被大太监赵嗍相中,成为了他的弟子,在太监里地位还不低。

赵嗍的弟子,赵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更是陛下信任的人。不论是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是娘娘们,所有人都想和赵嗍打好关系,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和皇帝更接近。

闻瑎想到刚入宫时秦小公公说的那一番话,莫非是赵嗍给他的指示。闻瑎蹙眉,若这劝告是真的,那便是赵嗍在对自己示好,但为什么,这说不通。要么这话是假的,闻瑎目光灼灼,不,即便是假的,也不会全是假的,至少是真假参半。

闻瑎看着龙椅上沉思的谢郁,不知道陛下到底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两人的交流并不多。或者说本就不应该多,那天谢郁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闻瑎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可置信。

又是一日,闻瑎站在殿内一侧侍立,却听到门外的太监通报大理寺少卿袁瞻觐见。

闻瑎眨了眨眼,算了,继续当好自己的透明人。

她听着袁瞻和陛下汇报,一边动笔书写记录,下笔飞快。看来两个人关系的确不错,显然袁瞻比闻瑎见过的其他大臣和谢郁更加熟稔,不过也实属正常,毕竟是陛下的妻子是袁瞻的亲妹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闻瑎觉得陛下似乎对贵妃更加宠爱,毕竟当着一众宫人的面直接驳了皇后的面子。

话题不知为何转到了萧博崇身上,闻瑎手里的笔停顿了一瞬,又恢复的正常。

萧博崇是他儿子和夫人杀死的,果然这样比较合理,看来萧孟承的死亡并不是伤心过度而是实打实的他杀,而且萧夫人随后伤心过度也离去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看来当初不过是自己品阶太低了,或者不得信任所以才没有资格知道实情。不过现在怎么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哦,对了,她是一个摄像机,闻瑎面无表情地吐槽了自己一下,突然有些好笑。

她刚打算把刚才两人的对话记录成文,笔还没落下。

“起居郎,刚才的谈话不用记录。你把笔放下,到朕身边来。”谢郁突然对着闻瑎说道。

闻瑎疑惑了一瞬,走了过来。闻瑎垂眸站在谢郁一侧,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异常和谐。

袁瞻没有看她,却开始下意识地拨动一下手里的佛珠。

谢郁上下打量着闻瑎,看得她有些心里发毛,自己难道做错了什么。

袁瞻心里有些烦躁,可无力改变,他继续保持着恭敬的神态,仿佛和闻瑎只是陌路,只是藏在袖中绷起青筋的双手暴露了一切。

谢郁有些调侃地说道:“袁爱卿,朕记得原来我这位起居郎供职于大理寺,你应该是她的顶头上司,那她原来就是这般面无表情的吗?”

嗯?怎么突然开始说自己了,闻瑎有些呆滞,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原来陛下眼里自己是这种模样?

袁瞻听到谢郁的话,心里却有些愉悦,他心里无端的燥意仿佛瞬间消失了,袁瞻唇角微勾,闷笑了一声,看来陛下并没有很了解珩屺。

面无表情?最开始的确是那样,但是袁瞻的脑海中忽闪而过的是对自己怒目而斥的闻瑎,是穿着襦裙被自己搂入怀中面如粉黛的闻瑎,是那个偶尔会无奈但是却异常认真的闻瑎。

“袁爱卿,不知道朕哪句话戳到你的笑点了,竟然如此直接的笑出声。怎么,我们的起居郎原来不是这般模样吗?”

袁瞻拱手道:“陛下您突然说道她,臣仔细一想我原来的这位下属的平日表现,也确实如此,所以才不由得发笑。不过闻瑎素来稳重,能力极强,也确实值得信任。”

谢郁挑了挑眉,目若朗星,却微微闪动。他听完袁瞻的话后,那双眼睛却直接看向闻瑎,似笑非笑,“原来你一直是这样吗?起居郎。”

闻瑎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第85章

闻瑎的日常和其他在宫内上值的官员一样,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某个举动有什么不妥,惹到了宫里的其他贵人。

还好明日便能离宫,闻瑎长舒了一口气,躺在含凉殿一房间内,这是她在这宫中的住处,这间内室离陛下的居住的主殿十分之近,闻瑎猜测把自己安排在这里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加方便的记录陛下每日的言行。含凉殿是陛下夏日居住的场所,这地方即便不用冰块降温,平日里也极为凉爽。

闻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等着明日出皇宫。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偏殿小院只有自己一人居住,虽然不大,但却专门给自己安排了两个服侍自己的太监,闻瑎基本上什么事都不用亲力亲为。不过,谁知道这是不是其他人的眼线。

闻瑎双手压在脑袋后面,望着精致的还吊着纹路的房梁,鼓起嘴,果然,她还是不喜欢这种生活,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打算给自己封一个一官半职,让她早点离开皇宫。

闻瑎叹了口气,这起居郎也不像大理寺那般每日审阅案宗,但是闻瑎却感觉心里憔悴,每日陪在陛下身侧,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的,基本上只要陛下醒着,她就得待在他身边。

起居郎起居郎,她自然是要记录陛下的起床和睡觉的,还好陛下这么多天没有去哪个妃嫔处过夜,不然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不仅要在门外听活春|宫,还要亲笔描述。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事早晚都得经历,能晚一点就晚一点,说不定到那时候,自己早就能够对所有事都坦然面对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昨日陛下见过袁瞻之后,他突然有了和自己说话的兴致,昨天下午还有晚上,甚至是今天一上午,陛下做什么事都要和自己说上两句。闻瑎有理由怀疑陛下是在打趣自己,闻瑎有时候甚至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还好陛下有午休的习惯,自己也能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闻瑎闭上眼睛,宽慰自己道,也不算什么,其实说实话紫禁城的生活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想的那般难搞。

不过,闻瑎想到昨日谢郁说话的那种神情,眼神似乎带着一种自己看不太懂的深思。算了,陛下的心思连那些个阁老都猜不透,何况是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闻瑎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谁会在大中午的敲自己的门啊!闻瑎穿上外衣,穿上鞋下来开门。

门口的太监听见屋内的声响,便清楚闻瑎已经醒了过来,他放下继续拍打房门的手,恭敬地说道:“闻大人,陛下要摆驾福宁殿,秦公公特意来通知您。”

不会是自己睡过头了吧,可是这个时间陛下明明应该还在睡梦中啊,闻瑎拉开大门,拱手道:“多谢公公提醒了,我这就出发。”

那太监连忙摆手,领着闻瑎往院落外走去。

闻瑎跟上他的脚步,随即,她轻微一顿,福宁殿,若是自己没记错,这应该是萧贵妃居住的宫殿吧。怎么现在突然要去了,闻瑎将头冠整理了一下,不再多思。

秦小公公正在外面等闻瑎,他看到闻瑎之后立刻扬了扬手,“走吧,你跟着我。”

“秦公公,好久不见。”闻瑎扬起一抹笑脸,对着他笑得开心。

这小太监看见她的笑容之后,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背过身嘀嘀咕咕了不知道什么,再次转身的时候,已经又是一脸小大人的严肃表情了。

在他那张还十分幼态的脸上,这种表情使得闻瑎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颊,但考虑到秦小公公的心情,她还是迅速收敛了笑意。

“秦公公,在下愚钝,劳烦告知此次去福宁殿是为了何事,以免在下因此犯了忌讳。”闻瑎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了秦小公公。

虽然这小太监言辞拒绝了她给的银子,但是却一点也拒绝不了糖果的诱惑。

秦小太监的眼珠在四周转动了一下,迅速出手把糖收到袖子内,然后转过身,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听好了,我可只说一次。”

他刚准备说,却一眼望进了闻瑎眼中,或许是光线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秦小太监觉得那双眼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满是深情而且含情脉脉。

小太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忍不住生气地对闻瑎说:“你干嘛这么看我,又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退后退后,别离我这么近。”

闻瑎眨巴了眨眼眼,这,她似乎什么也没敢啊,距离也是这个距离,和刚才不是一样吗。还有眼神,她的眼神多正常啊,和她平常不是一模一样吗。闻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眉头轻蹙了一下。

秦小太监看到她这种表情,更觉得不对劲了,那眼睛明明和自己一样都是黑的和白的,怎么里面波光粼粼的,明明这个起居郎就是蹙了蹙眉而已,为什么自己觉得他刚才做错了什么。

当初他问师父为何让要多加照顾这个起居郎,师父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闻瑎的卧房要离陛下近,还专门给这位起居郎单独收拾一件院子,还要专门派人伺候。

秦小太监那时候心里吐槽着,这么周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陛下在宫外的小情人安家呢?但是师父又一次告诉他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还让他切勿多言,不然就给他关禁闭。

那时候他还不相信,要知道他虽然小,但是也进宫一年多了,陛下什么样他清楚得很,就没见陛下对哪个人,哪怕是后宫的娘娘们这么小心照顾的。

可是,哼,怪不得陛下会这样,他刚才都险些被这起居郎给,哼,长成这个样子,听说还是探花,还很有能力,说不定以后的本事会更大。哼,要是他,他也会这般的对待未来的肱股之臣的。

秦小太监短短一息之间脑子冒出来一大堆想法,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你听好了。”秦小太监扯了扯闻瑎的袖子,示意她专心听,“萧贵妃肚子不舒服,太医说可能有早产的迹象。刚才福宁殿的人来了,陛下可能已经起来了,咱们这时候到应该也不晚。”

闻瑎看着秦小公公的神情,要不是她的耳朵没出毛病,亲耳听到萧贵妃滑胎这几个字,她还以为这小公公在说自己今天中午没吃饱这种话题。

“贵妃娘娘如今状况还好吗?”

秦小太监摇了摇头,“听说羊水好像破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赶过去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不然陛下早就发怒了,怎么可能听到这消息还能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闻瑎表面上一脸镇定,实则内心简直在骂街,贵妃娘娘的身子得有八个多月了,谢郁现在成了什么人渣,小老婆都快生了,还一点不急。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别耽误了。”

秦小公公眼看着闻瑎的脚步越来越快,那又不是你的孩子,陛下都不急,起居郎你急什么呀。

秦小公公看着闻瑎的大长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都快要追不上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闻大人!你快回来,你走错方向了。”

哼,也就是现在比自己高了,等再过几年,他一定超过闻瑎,到时候他一定走得比闻瑎还要快。

闻瑎迈着大步的双腿突然就停住了,她转过身,低头对着一脸无奈的秦小公公道了个歉,有些尴尬地说:“还是公公您领路,我刚到宫里,还有些不太熟悉。”

等二人走到含凉殿主殿的时候,谢郁不过刚刚走出房间,他对着闻瑎点了点头,坐上了龙辇。

虽然都是紫禁城里的宫殿,但是含凉殿离贵妃居住的福宁殿、皇后居住的坤宁殿甚至是其他嫔妃居住的宫殿都算不上近,至于离太后居住的慈宁宫,那是更远了。

谢郁坐在龙辇上,仿佛是睡意未消似的,又闭上眼小憩了。

闻瑎跟在一众宫人之后,似乎在沉思。

朱墙黄瓦,青石基台,琉璃瓦屋,玉石栏杆。一行一景,叹为观止,实在是叫闻瑎不由得赞叹,古人的想象力着实令人拍案叫绝。

不过,这景再美,闻瑎也不喜待在皇宫之中。

大约走了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福宁殿,谢郁从龙辇上走下。

门外候着的太监宫女面色焦急,他们见到谢郁之后立刻跪地行礼,随后在前方带路领着谢郁走进了福宁殿之中。

从含凉殿出发,到现在众人走到福宁殿,在这近半个小时的路程之中,谢郁一言未发。

直到看到一名太医从屋内匆匆出来。

谢郁才开了尊口:“贵妃现在如何?”

“陛下,娘娘或许是因为最近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腹部或许受到了外力的冲击,所以破水了。不过现在娘娘的羊水已经不再流了,之后微臣再为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多加休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谢郁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悦与否,对身侧的赵嗍淡淡吩咐了一声:“赏。”

闻瑎站在外面,萧贵妃的呻|吟声便已经传了出来,气若游丝,听之便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