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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招聘

同样凌厉的眉宇、薄唇, 再加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诺德看着赫托,恍惚间竟觉得相似度陡然从三分提升到了五分。

他的手心微微颤抖,拨开黑豹后脑勺黑色的碎发, 伤口周围的头发上粘着一些凝固的血痂。

诺德状似随口问道:“赫托先生,冒昧问一句, 你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他拿起小剪刀,一点一点将血痂周围的头发剪去, 避免头发掉进伤口里引起二次感染。

空气静默半晌,黑发兽人像是陷入沉思,许久, 空气中才飘来暗哑低沉的男声:

“没有。”

“我是孤儿。”

“…………”

诺德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叫你乱问,叫你乱问,这下好了!

都不是一个种族, 到底瞎问什么呢?

茫茫宇宙那么多兽人和虫,长相有点相似的概率肯定不低, 这肯定只是巧合而已啊。

诺德摇摇头,叫自己没事别想那个已经离婚的渣前夫哥,轻声道,“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

“没事。”赫托淡淡地回应, “又不是你造成的。”

一时间,四周一片死寂。

诺德虽算不上侃侃而谈能言善辩, 但是能和人把天聊得这死样,也是头一遭。

赫托也察觉到了这尴尬的氛围,“我一出生就是孤儿,雌父雄父都不在了,没什么童年创伤, 你不用在意。”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气氛更尴尬了。

诺德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才小声嗫嚅问道,“所以,你一直是一个人过吗?”

“我有一个养雄父,不过他三年前痨病去世了。”

“……”

诺德觉得多问多错,只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赫托受伤的兽耳上。

他用棉签细细清理血痂,左边的兽耳在生理盐水的擦拭下,渐渐露出原本的黑色绒毛,干净而柔软。

“可能会有些凉。”诺德轻声提醒,指尖无意擦过耳廓内侧的敏感绒毛,耳内粉嫩的新肉异常软嫩,手感非常好。

掌下的兽耳骤然瑟缩,连带整个肩背都绷出凌厉的弓形。

诺德立刻撤回手:“抱歉,弄疼你了?”

“……没有。”赫托声音闷闷的,黑色卫衣下摆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诺德看着赫托紧绷的样子,轻声安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他忽然想起来到厄尔尼斯前做的功课,据说安抚猫科兽人可以轻摸他们的后颈。

想着,他的另一只手不自觉搭在赫托的后颈处,手掌处传来那温热的肌肤和轻微的脉搏跳动。

欸,好奇怪,这里怎么有一个凸起?

雌虫后劲有腺体他知道,兽人后颈也有腺体吗?

敏感的地方骤然被抚摸,赫托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乍起,兴奋的火焰沿着神经末梢一路跳跃。

兽人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帽子扣回脑袋上,冷冷说道,“我走了。”

“欸,可是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完呢。”诺德差点被他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急忙道。

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头也不回的冷酷背影,莫名透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诺德自责地撇撇嘴,心想或许赫托还在生气自己误伤了他,还不长嘴乱问话。

如果他明天还来的话,就请他吃加了猫薄荷的兰花草小饼干,当作感谢和赔礼道歉了。

不过人家好像很讨厌他,也许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

然而,第二天,黑豹依旧准时出现。

赫托还是坐在靠窗的角落,他每次来读的书种类都不大一样,什么类型都有涉猎。

此刻,桌上正摊放着一本探险类传记。

诺德从甜品柜台里拿出一份新研制的咸口兰花草饼干,除了适量猫薄荷,里面还加了适量猫科动物喜欢的鸡胸肉和鱼肉。

又做了杯他常点的不加糖的冰美式,用托盘端着走去,一并放在黑豹桌前。

“昨天谢谢你,这是一点心意。”诺德微微蹲下身,声音温柔亲切,一缕黑色的发丝顺着额角垂落,遮住了一半昳丽的眉眼。

他看到兽人怔愣了一下,低着头闷声道了声谢。

因为兽人帽檐依然压得很低,诺德看不到他那张冷酷面孔泛起的薄红。

“老板,怎么我们没有啊?”有自来熟的客人埋怨道。

“就是啊老板,怎么只给他送啊~”

诺德转过身,他答应了送昨天被迫离开的客人一人一份甜食,陪笑道,“别急,一个一个来,大家都有份。”

赫托目光直直落在桌上的咖啡和小食上,插在口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黑色工装裤包裹的长腿往回缩了缩。

原来每个人都有啊……

诺德刚给最后一位客人送完小甜点,转身时险些撞上一堵人墙。

黑豹兽人不知何时贴了上来,距离近到诺德的嘴唇差点擦到他的下颚。

赫托没想到他会停下脚步,急忙后退半步,“抱歉。”

“没事,有什么事吗?”诺德勉强挤出一个笑,“是不是饼干不合口味?”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精神力触角能感知到赫托的靠近,否则以这黑豹悄无声息的步伐,怕是要被吓出心脏病。

赫托摇头,帽檐下的黑色瞳孔在阴影中泛着微光。

他的目光扫过店内零星的客人,声音压得很低:“你在招人?”

“是,是在招人没错。”诺德怔了一瞬,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咨询应聘信息,“你有兴趣吗?”

诺德这两天的招聘进展并不顺利。虽然有不少人询问,但是大部分只能兼职不能全职,再加上书店店员的工作几乎零门槛,易上手,同样的薪资待遇并不高,这份工作更适合一些家境殷实,住在附近又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的雌性兽人。

当然,也有一些用色迷迷的眼神递简历的兽人,这类人自然被诺德无视了。

如果是这只黑豹兽人,根据昨天他见义勇为的反应,诺德能判断出他是个好人——尽管各方面都有点奇怪。

黑豹抿着唇,点点头,讷讷出声,“我想应聘。”

“你…确定吗?”诺德斟酌着开口,“这份工作薪资不高。”

“确定。”赫托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但诺德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这个细节让诺德心头一软。他想起赫托说过自己是孤儿,或许真的急需一份工作。而且以他的身手,至少能震慑那些不怀好意的客人。

“好吧,”诺德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份三天内的体检报告。”

话未说完,赫托已经将光脑上的简历和体检报告递了过来。

姓名:赫托,性别:男,身高:189,体重:92公斤,过往经历:军人。

“你以前是军人?”诺德脱口而出。

“只是普通士兵。”赫托回道。

诺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只兽人的各项指标惊人的优秀,尤其是反应速度和力量值,已经达到了特种部队的标准,甚至能和顶级军雌相媲美。

可是身份信息又不似作假——为了应聘这么个小书店店员的岗位造假也太大题小做了。

“好,试用期三天,合适的话直接转正!”诺德把光脑还给他.

“书籍每天晚上清理一遍库存,然后去检查电路……这个是打印小票的按钮,如果条形码扫不出来擦一下,还扫不出来就只能手动输入……”

下午,诺德领着赫托在书店熟悉各项工作。

他本来就是找一个能分担自己工作的帮手,也就是打杂的,没有明确分工,就把能做的一五一十地都跟赫托讲了。

“不过平时我不会让你干这么多活的,只需要你在我中午做饭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就行。对了,这里是包含员工餐的哦,不过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只能等做完饭换着去楼上吃啦。”

赫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诺德在哪他在哪,活像幼儿园的小跟班。

诺德交代完所有任务,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赫托到员工办公室,“这是员工服,我不清楚你的尺码,买的最大号,你试试。”

黑豹兽人终于脱下那全黑的衣服,换上浅棕色的员工服,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被中和了些许。

诺德又从柜子里拿出定制的员工立牌,别在他胸前。

那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稍矮一些的黑发美人站在身材高大颀长的雄性兽人面前,身体贴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莹润的指尖在兽人左边的胸膛滞留轻抚,带来一阵好闻的香味,以雄性兽人的视角甚至能看到他纤长的羽睫微微闪动。

赫托别扭地移开视线,只觉得喉咙没来由的干燥。

而此刻的诺德……脑海里记忆碎片像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着涌现。

这个动作他曾经好像做了无数次,熟练到闭着眼睛都会。

不过对象不是赫托,而是兰斯诺特,动作也不是别别针,而是给他整理领带……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诺德堪堪稳住心神,低垂着脑袋,没有暴露自己奇怪的神色,他拍拍赫托的肩膀,“好啦,以后加油干,碰到任何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就好了。”

黑豹兽人全程没什么反应,只在诺德每讲解完一个板块时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到了晚饭时间,这个点没什么人,诺德去二楼做晚饭,赫托一个人守在收银台前。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诺德轻声细语交代的内容,不自觉地回味他为自己戴胸针时靠近的距离。

一想到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待在这个人身边,帮他的忙,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追求者,心里就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是什么感觉,好奇怪。

他搞不清楚,只是一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没等他回味多久,门口一阵欢快的声音打破店内的沉寂。

“小诺哥!”

里肯多今天很高兴,他代表校队拿了冠军,他还是本队的MVP,额外获得了一大笔奖金。

他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珍珠手链,觉得那个漂亮的手链莫名和诺德哥很配,想作为礼物送给他。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诺德哥,心情就无端激动,连之前被诺德哥威胁“再来就讨厌他”的话也被忘到九霄云外了。毕竟小狗向来都是记喜不记忧的。

“小诺哥,你之前答应过我,说我拿了冠军就和我约会的——你是谁?”

金毛欢快摇动的蓬松大尾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在空中。

看了眼收银台的黑豹兽人,声音陡然降到冰点,连带着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庞,也如寒霜侵袭,血色尽褪。

一种属于雄性动物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人身上为什么有这么重的诺德哥的味道!

第42章 下葬

坐在收银台电脑后面的黑豹兽人懒懒地撩起眼皮, 不甚在意地睨了来人一眼,然后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

可那微微竖起的耳朵,却暴露了他此时并不淡定的情绪。

又是这只傻狗。

“我问你话呢, 你到底是谁?小诺哥人呢?”里肯多被赫托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惹得恼火,走上前, 喉咙气冲冲地发出不友善的呜咽声。

“你是小诺哥应聘的员工?”

赫托对他一口一个“小诺哥”的称呼十分反感,皱着眉, 眉梢轻挑,投去一个冷若冰窟的眼刀,反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我,”里肯多窒了一下,他心里清楚, 自己在诺德面前无名无份,无非是个追求者, 还是不太受待见的追求者。但一想到诺德,勇气瞬间回到体内,梗着脖子,同时向前迈一步, “我是小诺哥的朋友!”

“嗤——”赫托顿了一秒, 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笑容里嘲讽意味十足, 仿佛在看一个张牙舞爪不得宠的狗崽子,“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里肯多挠挠脑袋,昨天来小诺哥都没招新员工,怎么今天就多了一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雄性兽人?

他眼珠一转, 急忙说道,“我当然能,我有小诺哥的联系方式!”

“很多客人都会加老板的联系方式,”赫托气死人不偿命道,“不算数。”

“你!”

里肯多恼羞成怒,因为在书店,不能耽误小诺哥做生意,放狠话时都是压着嗓子的。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鼻尖轻嗅,闻到了从二楼飘来的一阵很淡的排骨香,目光移到一扇隐秘门上,于是猜测诺德可能正在二楼做饭。

他刚抬脚准备走去,黑豹兽人也迅速起身,先他一步挡在窄门口。

黑豹身形矫健修长,站在那里,竟然隐隐高出里肯多一截。

“不准进。”赫托堵着门,语气冷酷。

金毛警惕地束起尾巴,狗爪和獠牙一并显现。

虽说同体积的犬科动物不是猫科动物的对手,但他还是摆出战斗架势,犬牙毕露,“你凭什么拦我,想打架吗?”

开什么玩笑!诺德哥亲口说过他可以随意进出书店二楼,还允许他在二楼沙发玩游戏、吃水果,累了就躺沙发上睡觉——虽然都是他告白之前的事了。

但这个黑豹子哪里来的,凭什么摆出一副正宫架势?

“打架?”赫托见他这样觉得好笑,同样亮出了獠牙和兽爪,轻蔑道,“你撑不过一个回合。不买书就走,别在这碍事。”

这就不是什么友善的待客之道了,暗含着他满满的私心——里肯多隔三岔五就捧着一束鲜花来店里一趟,赫托不瞎,自然看得出这只傻狗在追求诺德。

怎么可能让他上楼?

“你说什么?”

里肯多彻底被激怒,眼看着两只剑拔弩张的雄性兽人就要干起来,窄门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

诺德推了半天门,感觉被什么堵住,等堵住的东西离开才把门打开。

“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雄虫一脸疑惑地探出头来。

赫托刚要开口,金毛兽人瞬间切换了频道,以极快的速度收起獠牙和兽爪,原本凶狠的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巴巴,尾巴也从刚才的僵硬变得快速地摇晃起来,发出 “呜呜” 的撒娇声。

“小诺哥,他是谁啊?他好凶,还拦在这里不让我找你。” 说着,还往诺德身边蹭了蹭,试图寻求庇护,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赫托震惊,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狗,则就是传说中的绿茶吗!?

“这是我刚聘请的员工,他叫赫托,算是我的助理,以后我和他轮流负责前台值岗。”诺德一边解释,一边用手帕擦拭刚洗完的手,黑色的瞳仁瞪得老大,后知后觉问道,“倒是你,怎么又过来了?”

里肯多自动忽略后半句话,追问道,“员工,什么员工?你店里在招人吗?”

“嗯,一个人有时候忙不过来。”诺德往甜品台走。

里肯多一听就来劲了,嬉皮笑脸地往诺德身上凑,试图让他身上沾上自己的味道,把那只黑豹子的味道盖下去,“小诺哥,那你还招人吗?考虑考虑我呗。”

“你?”诺德看着他,“你要上学,哪有时间在这上班?”

“我可以做兼职啊,你想,我每天晚上五点就放学了,之后的时间都可以帮你看店啊,而且你店里的书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我以前还在咖啡厅兼职过呢,还能帮你摇奶茶。”

诺德听他这么说还真的有些意动。

老实说,里肯多长得人畜无害,性格又开朗,非常符合诺德对“热情友善”的店员的要求标准。

就像蓝星有的书店和咖啡厅,总会喜欢养只狗招揽生意,客人来了就摸一把狗头,薅一把狗尾巴,心情一好就消费啦,心情再好一点就再多买一点啦。

“啪——”仓库传来一声书籍挪动的响声,不算大,但足以引人注意。

诺德寻声望去:“?”

“录数据,不会。”赫托闷闷道。

诺德起身走到他旁边,心里暗忖,赫托长得挺聪明,怎么都教过两遍还不会?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再一次认真教道:“用这个扫码枪扫描背后的条形码,再按照盘点表手动记录书籍信息,如果库存账目不对的话,提交后台申请。”

诺德教的很认真,没注意到一条猫科动物的黑色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挨着他的小腿肚,时不时很轻地蹭一下,一副亲昵熟撵的样子。

竟然是赫托的。

兽人不喜欢压抑天性,不像雄虫平时会把尾巴盘到腰上,雌虫会收敛翅膀,他们的尾巴、耳朵都是大剌剌地露在外面,怎么舒服怎么来。

还是小腿肚传来一股瘙痒,诺德才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长长的黑色兽尾,又抬头看了眼赫托冷峻专注的脸,心想应该是他不小心蹭到的吧。

“还有没有不懂的?”诺德问。

赫托摇摇头。

“诺德哥!”里肯多眼看着诺德被那只黑豹叫走,恨得牙痒痒,提着礼物跟走到仓库,瞪了赫托一眼,又转头对诺德撒娇,“好不好嘛,你让我来兼职,我绝对会做得很好的。”

诺德托腮思考了片刻,“还是算了,你马上要考试了,尽量不要因为这个分心。”

兽人族没有高考,但是也会有一个职业培训考试,决定了他们未来的规划。

里肯多运动天赋过关,但如果里肯多文化成绩不过关,一样不能加入他一直以来梦想的厄尔尼斯橄榄球队。

小狗撇撇嘴,“那等我考完试,你要不要我?”

这句话问得有点歧义,诺德笑了笑:“等你考完试,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做暑假工。”

“诺德哥,这次比赛我们学校又是冠军,我还拿了MVP~”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里肯多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摆出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对诺德说。

诺德没忍住,摸了摸他耷拉的狗耳朵,夸赞道,“真厉害。”

里肯多很擅长顺竿爬,头埋得更低,让诺德的手掌能更好地包裹住两瓣蓬松柔软的狗耳朵,又突然想起什么,从精致的包装袋里拆出一串粉色的珍珠手链,戴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我用奖金给你买的礼物,你试试合不合适?”

雄虫纤细莹白的手腕箍着一串剔透明亮的珍珠手链,衬得那截腕骨愈发莹白润泽。

赫托一边整理库存,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挨得极近的两人身上扫去,那只金毛时不时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他豹的,真不爽。

“不是让你别买东西了吗?”诺德把东西摘下来,腕环一看就不便宜,“你把这个退回去,我不能收。”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过了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了。”诺德叹了口气,“特别是这种贵重的,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开心了,听话好不好?”

里肯多像被浇了盆凉水,只能讪讪地把珍珠手腕收回去,“那你之前答应我要陪我约会,还算不算数?”

“我什么时候……”

诺德哽了一秒,他想起来,半个多月前刚来到厄尔尼斯,他没有什么熟人,也抱有一点要跟当地人熟络的心思。里肯多热情开朗,他们很快就交上朋友,诺德常常邀请金毛到二楼玩,也确实看玩笑般承诺过里肯多如果他带着球队拿下冠军,就陪他“约会”。

说来还是怪他,没有把握好分寸。

诺德的容貌和身材和上辈子无异,姣好的外貌是吸引人的利器,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直以来都不乏追求者,但并没有习惯性地把男性纳入择偶标准。

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不论是雌还是雄,不论虫族还是兽人,整个星系的高等生物的外貌都和“男性”无异。

还是他的警惕性不够强,应该及时止损的,至少不应该让里肯多越陷越深。

“你忘了?”里肯多十分幽怨地问。

“没忘。”诺德抿着唇,顺势道,“过两天是采兰节,要和我一起出摊吗?”

正好一不小心买了太多的兰花草,编织的花环和小饼干比原定的多出整整一倍,诺德觉得他至少还需要两个帮手。

“……这也算约会啊?”里肯多撇撇嘴,喃喃道。

至少应该去游乐场,然后晚上在海滩散步,然后回到家尽情教.培才对啊。

“你要是有别的安排就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非常愿意!”里肯多说,只要诺德哥允许他跟着,哪怕去捡垃圾、去流浪他都乐意。

金毛一激动就扑到诺德身上,抱着比他稍矮一些的美人,脑袋在诺德颈侧蹭个不停。

“里肯多放手,我生气了!”金毛每次一激动就搂着人蹭,诺德已经快佛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扑到雄虫身上的大狗拽了下来,转头一看,赫托不知何时冷冷地站在旁边,一双黑瞳古井无波,声音莫名不爽,“有客人嫌吵。”

金毛回以一个恨恨的眼神,“哪里有客人嫌吵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聋。”赫托说。

“你!”

里肯多气得七窍生烟!这个黑豹也太讨厌了!他要赶紧毕业然后来诺德哥店里打工!真是气死他了!

诺德看了他们一眼,心想里肯多还真是个自来熟,这么快就跟赫托熟悉起来了。

他趁着这个间隙狂吸两口新鲜空气,脑海里蓦地想起前世好友对他的评价:总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想心狠却又狠不下心来,所以总让别人觉得有机会追到自己——他觉得有必要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里肯多,你知道我是雄性吗?”诺德突然问。

他这话一说,在旁边佯装冷酷看戏的黑豹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里肯多还沉浸在诺德答应他约会的喜悦中:“我知道啊!”

诺德哥第一天就告诉他了。

“你很好,真诚又善良,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有很多很多喜欢你的雌性兽人。”诺德说,看着金毛的尾巴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我不介意的,诺德哥!”里肯多说,声音急切,“就算你是雄性我也一样喜欢你,我雄父说过,喜欢就是喜欢,跟性别无关……”

“可是我介意。”诺德打断他。

“我是1。”

“”

“纯1,绝无做0的可能。”

“”

金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得很大,目光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脑海里反复咂摸、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

另一边,装作不在意,闷头清点库存的赫托手一滑,一本书砸在了脑袋上。

“想清楚的话你再过来吧,采兰节那天会很忙,我们一大早就要出发做准备了……当然,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发个消息提前告诉我,我好联系其他人。”.

等把里肯多送走,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时诺德的光脑腕环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自从离开切尔诺星,诺德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军事新闻了,似乎这样就能逃避什么,消除自己曾出现的痕迹,假装自己和那座星球、和那座星球的虫都没有任何瓜葛。

除非是非常重大的新闻,否则光脑不会给他推送切尔诺星的信息。

当目光移至最后一段文字时,诺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首先很快,然后变成一种自我保护式的、非常缓慢、沉重的跳动——

“反叛军已攻陷切尔诺星首都梵夜森,元帅兰斯诺特·涅尔多率领第三军团顽强抵抗,第三军团被反叛军三方夹击,目前兰斯诺特的机甲被击落。经多方确认,元帅兰斯诺特连虫带机甲最终消逝于宇宙,相关部门收集残骸与遗物,完成下葬事宜。此乃重大损失,望各军铭记,砥砺前行。”

第43章 地震

采兰节当天。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喇叭奏乐声, 广场中央到处都是穿着裸着上半身、随音乐舞动的兽人。

一群穿着荧光背心的河马兽人正在组织游泳比赛,河岸边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暮色将厄尔尼斯的中央广场染成蜜糖色,人声鼎沸, 映照出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广场的边缘,一辆白色的小推车上整齐摆放着手工编制的花环和兰草做的茶酥, 用一块挡板隔开。

诺德正将最后一篮兰草编织的花环摆上摊位,金毛和黑豹围着他一左一右地站定, 一个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吆喝着,一个跟个雕塑似的立在旁边。

又用荧光笔加深黑板上的字迹,又将一个花环立起来挂在推车自带的伸缩杆上, 方便吸引来往的人群。

“手工编织的花环!采兰节必备!50星币一个,90星币两个啦!”

赫托眯起曜石般的双眼,一脸冷淡地看着那个多余又聒噪的电灯泡。

金毛兽人笑得灿烂, 用无比热情的态度招揽生意,却在转身时对上黑豹冰冷的视线, 瞬间垮起p狗脸。

“茶酥卖的不错,但是这花环怎么就是卖不出去呢,明明这么好看。”里肯多叹了口气,手指拨弄着推车里漂亮的花环, 还顺手往自己头上戴了一个。花环用兰草和时令鲜花编制而成, 每一个细节都十分精致。

“可能这里太靠边缘了,等那边人少点了, 我们过去看看。” 诺德说,指着不远处舞池中央,抬起手调整金毛头上的花环位置,“这个非常适合你,里肯多, 就这样带着吧,等会儿说不定有客人被吸引来了。”

金毛兽人挠了挠脸颊,回了他一个羞涩的笑,一边的黑豹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来往的兽人如洪流,他们的摊位并不显眼,但或许是被摊主的颜值吸引,偶尔会有兽人情侣驻足。

“小哥,这花环能便宜点吗?”一对羚羊情侣驻足摊位前。

诺德正要开口,赫托已经将价格牌往前一推,嗓音低沉冷酷,“五十星币,不讲价。”

“啧。”里肯多跺了跺脚,拼命朝赫托使眼色,诺德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事实证明,黑豹兽人不只是长了一张聪明的脸,他确实很聪明。

赫托学东西很快,他身高腿长、眼里又有活,搬书、轻点库存、打扫卫生、修灯泡排查电线、上架新书通通不在话下,几乎包揽了需要和客户面对面交流之外的所有工作,让诺德的工作量一下减少了一大半——

但他着实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直男酷哥的社交方式简单利落,到了一种粗暴的地步。

比如前天下午,店里有一只狸花猫兽人在开封过的书本上画线做笔记,他当然不是惯犯,往常诺德要口头提醒半天,结果赫托跑去说一句“别在上面写字”,那人再也不敢碰那本书了——也再没来了。

再比如昨天早上,三五只小兽人在休息区玩闹,把水和咖啡泼得沙发和地上到处都是,以前诺德过去要轻声细语地说半天,还可能被家长一句“他是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噎回去。

现在赫托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冷着张脸往那一站,小兽人抽抽噎噎地道歉,家长也不敢放一个屁,抱着娃就走了。

类似的事情挺多的,比如劝退追求诺德的雄性兽人,比如冷脸吓退大声喧哗的顾客……

倒是没有对营业额有太大影响,毕竟真正来诺德那儿消费的客人都喜欢安静优雅的环境,被赫托“规训”后的书店反而深受一些真正喜欢阅读的兽人喜欢。

诺德从篮子里取出两个花环,对着面前的羚羊兽人道:“今天采兰节,买两个有优惠,还送您一支蓝楹花。”

他眉眼弯弯,将花枝别在羚羊雌性兽人耳后,“您戴着真好看。”

“那,那就来两个吧。”羚羊兽人略微红了脸,掏出光脑扫了一百星币,在自己头上戴上一束,又将另一只花环挂在旁边雄性兽人的脖子上。

“谢谢,祝二位采兰节愉快,百年好合。”诺德笑着目送那只雌性兽人挽着他的伴侣,走向舞池中央。

“看,还是能卖出去的,”诺德说,对着里肯多笑笑,“而且我的花环还加了夜光灯,晚上戴会更好看,说不定马上生意就好起来啦。”

里肯多点头认同:“是啊是啊,不愧是小诺哥,真有创意~谁的花环像你这么用心呀,等天色再晚一点肯定很快就一扫而空啦!”

赫托冷哼一声,马屁精。

花了三天时间,里肯多终于想通了。

不管他跟小诺哥是不是撞号,他都好喜欢小诺哥,一天见不到小诺哥就全身难受。

管他三七二十一,教培时做不做0,哎呀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只要能和小诺哥呆在一起他就很开心……

当然要是没有这只烦人的黑豹兽人就更开心了。但是人多力量大,小诺哥要卖东西挣钱,多一双手多一个帮手。

但是这只黑豹兽人很显然起到了一个帮到忙的作用。

里肯多很不爽。

赫托抱臂站在一旁,没有注意到里肯多对他怒目而视、变换莫测的表情。

黑豹兽人的眸色落在诺德身上,带着点晦暗不明。

从前两天开始,诺德的心情看上去就不太好,虽然表现得与寻常无异,可是那苍白的脸色,褪去血色的红唇,略微红肿的眼眶,无一不暴露出他心情并不好。

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的空虚失落,带着深深的麻木,却只能强撑着,用忙碌麻痹自己。

“欸嘿,这儿有个小美人!”不远处走来一只醉醺醺的狮族兽人,手上还摇晃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小美人儿,跟哥哥去,嗝,去喝一杯,走不走?”

他一脸□□,试图搭讪,黑豹兽人的尾巴忽而猛地甩过摊位,精准地扫过狮族兽人鼻尖一毫米的地方。

狮族兽人被吓了一跳,瞪他一眼后讪讪退开,还差点撞翻了隔壁摊位的果酒。

“实在不好意思。”诺德双手合十朝隔壁摊主道歉,“赫托,”雄虫忽然转身,将一支采兰花编织的手环戴在兽人手腕上,“今天过节,你也该放松些。”

花枝轻颤,赫托的耳尖瞬间染上绯色,尾巴却不自觉地缠上诺德的左脚踝。

“咳咳咳,哎呀今天好热呀,我带来的水也全喝完了,”里肯多眼珠子咕噜转动两圈,看着两人的亲密互动,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朝黑豹挥挥手,“赫托,就麻烦你去超市买两瓶矿泉水吧。”

“凭什么是我?”

尾勾盘回腰上,赫托不满蹙眉。

“我跟诺德哥要揽客啊,你站这儿一脸凶相的,都把客人吓跑了。”

金毛兽人瞪圆了狗狗眼,一脸理所当然。

“……行。”赫托认命地放下环抱着的手腕,起身去买水,侧身神色莫辩地看了诺德一眼。

应该不要紧……吧?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和里肯多就行。”诺德从推车底下拿出一盒兰草茶酥。

突然的起身让他大脑穿来一阵晕眩,耳廓响起嗡鸣,眼前骤然一片空白。

“啊!”

人群传来一阵尖叫,有一只纯种人类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诺德哥!”

里肯多前一秒还在向客人推销饼干,一转身,就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

黑豹兽人单手撑着推车跃下台阶,速度快如闪电,黑色T恤被汗水浸湿,勾勒出绷紧的背肌线条,稳稳地接住了雄虫。

“你没事吧?”赫托问。

半晌,那种刺耳的嗡鸣才褪去,诺德扶着兽人的肩膀站定,摇摇头,推开他的怀抱,“没事。”

里肯多匆匆跑下来。

“你脸色不好。”黑豹兽人微微弯下身,一缕黑色的碎发落在眉眼,眉心蹙起,阳光下,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关忧,“要休息。”

诺德看着那凑近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思绪仿佛飘到了远方。

“今天是不是太累了,小诺哥?”里肯多也匆忙赶了下来,脸上满是挂念,两只手拉着诺德的胳膊,“什么时候赚钱都不迟,要是太累就别撑着,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可能昨天睡得太晚了。”诺德对着两只关心他的兽人勉强撑起一个笑,“采兰节要准备的花环有点多,一大早又起来烤饼干…没事,等剩下的卖完了我就回去。”说着,他抬脚重新走回台阶。

赫托攥着他的手腕,态度强硬:“回去休息。”

诺德象征性地拽了拽,却发现根本挣不脱。

里肯多一反往常地和赫托统一战线:“是啊小诺哥,万一生病了上了身体落下病根就不好啦。”

“可是你不是说等卖完了想去舞池那边跳舞吗?”诺德试图说服他们,“还有篝火晚会,你不是一直很期待?”

“我不去了,”里肯多摇头,“一点儿也不想去了。”

诺德哥身体不舒服,他还有哪门子心思去跳舞?

“我不要,”诺德很坚持,“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吧,我要把东西卖完。”

赫托和里肯多停止明争暗怼,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里看到了的忧虑。

里肯多咬咬牙,还想争辩什么,就见赫托已经穿越人群远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带回来两瓶水和一只温度计。

“喝水。”黑豹递给诺德一瓶温水,又递来一根水银温度计,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测测温度。”

“啊,谢谢。”诺德坐在摊位的小椅子上,接过水,将那根冰凉的温度计夹在腋窝下。

看着那张和兰斯诺特三分相似的脸,他的大脑怔然了两秒。

递水的动作和过往某个瞬间重合。

兰斯诺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军部失败了,已经早就确认了,不是吗?

起初,看到那条报道兰斯诺特死亡的新闻,诺德的第一反应是:假的吧。

那可是兰斯诺特,那个步步为营、心机深重的兰斯诺特啊。

军部这种欲盖弥彰、声东击西的戏码一年总要上演无数次,一切服务于战况,真真假假,无从考究。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那种烂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反叛军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军部的、议会的、第一医院的,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虫一个个显现,兰斯诺特不可能不提前防备,何况他还有加西亚议员长做后盾。

可军部的报道里,那具躺着的、用白布盖住脸、被敌军的激光炮击落的身体,确实属于兰斯诺特无疑。

纤白的之间攥紧了矿泉水的塑料瓶,指尖泛起一阵白。

明明是恨兰斯诺特的,应该放鞭炮敲锣打鼓的庆祝,为什么心脏还是这么难受?

自从离开切尔诺星后,他近乎处于失联的状态,麻痹自己不去关注切尔诺的消息,同时删除了几乎所有虫的联系方式,包括亚盖,也包括谢尔顿·加西亚。

身为联邦议会最年轻的议长,同时又是潜伏在权力漩涡最深处的双面间谍,谢尔顿·加西亚行事极为谨慎。

局势错综复杂,一个小动作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稍有差池,便会暴露行踪,给彼此招来杀身之祸。

正因如此,他与诺德心照不宣,果断切断了联系。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流,定格在分别那天,谢尔顿只发来了一句简单的 “保重,阁下”。

至于何时重逢于江湖,或许要等到胜利的果实被摘下,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可是他们失败了。

诺德也同样没有和亚盖有过多联系,但每隔一段时间,他会网购食物,给亚盖寄去各地特产报平安,有时是能保存一阵子的甜点,有时是来自不同星球的特色物品、明信片以及小礼物,而收件地址则来自五湖四海。

诺德没有告知亚盖自己身处哪个星球,毕竟小雄虫嘴不严实,要是不小心说漏嘴,让他的雌君知晓,再经利伯莱传到兰斯诺特耳中,诺德恐怕就不得安宁了。

——不过,或许这一切不过是诺德的自作多情。

他费尽心思断绝了兰斯诺特找到自己的所有可能,可对方或许从未在意过他的生死。兰斯诺特,那个冷酷无情的雌虫,或许早就巴不得他离开。

毕竟,对兰斯诺特而言,失去一只S级雄虫又算得了什么?他完全可以轻易找到替代品——无论是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安抚剂,还是那些被圈养在庄园里的雄宠,都能满足他的需求。更何况,劳埃德那里还保存着不同阶段的雄虫精子,兰斯诺特随时可以挑选最优质的基因,孕育出高等级的虫崽。

没有婚姻的束缚,没有责任的牵绊,兰斯诺特依旧可以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甚至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他可以用那些高等虫崽装点自己的门面,用权力和地位巩固自己的帝国,而诺德的存在,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没有谁能一刀两断走出一段失败的感情,将难受和痛苦,像关掉电饭煲那样干脆利落地关在里面。

诺德反复告诉自己只是时间问题,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没等诺德调理好,兰斯诺特竟然就这么死了。

是该恨的,但是这种结局,却称不上快意恩仇,只有一种难受到极致的唏嘘。

军部的报道具有延时性,诺德看着眼前这只和兰斯诺特三分相似的兽人,他们甚至连身高体重都差不多。

为什么赫托出现的时间和兰斯诺特被反叛军击灭的时间重合,是他过分多疑了吗,还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崩裂的声音,天崩地裂,河水荡起一阵波涛,山崖裂谷般被劈断,天色突然一片灰暗。

“不好,是地震!”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瞬间,人群瞬间陷入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兽人们四处奔逃,有的被推倒在地,有的被挤在人群中无法动弹。河岸边的河水翻腾起巨浪,原本热闹的游泳比赛瞬间变成了逃命的战场。

刹那间,大地开始剧烈颤抖,仿佛一只巨兽在地下翻腾。广场上的石板路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气息。远处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玻璃窗在震动中碎裂,碎片如雨点般洒落。

“快跑!往高处跑!”赫托一把抓住诺德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里肯多,迅速朝广场外的高地奔去。

诺德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不断晃动,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他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脑海中一片空白。赫托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小心!”里肯多突然大喊一声,一块巨大的石板从旁边的建筑物上脱落,直直朝他们砸来。

赫托眼疾手快,猛地将诺德和里肯多推开,自己则迅速侧身躲避。石板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快走!”赫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诺德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后,回头看了一眼赫托,他所在的地方被劈成两半。

雄虫没有翅膀,手臂死死抱着墙壁,他的尾勾从裤口破开,定住不断塌陷的山崖,一边往下掉,尾勾一边往上定住,可是定住的速度却远远赶不上崩陷的速度。

厄尔尼斯已有500年没有地震,传闻只要有地震就是神明的震怒。

恍然之间,诺德看着赫托和里肯多就要往下跑去救他。

可他体力耗尽,指尖从墙壁滑落,双眼一闭,朝着深不见底的山崖直直坠去!!

第44章 恢复记忆进行时(一)

窗外天色逐渐暗淡, 黑暗宛如一块巨大的帷幕,缓缓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诺德在濒临昏迷之时,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地震中坠落山崖, 紧接着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对方抱着他穿越疯狂掉落山崖的石头, 从崩塌的悬崖谷飞身而出。

此刻的他,全身燥热难忍, 四肢无力,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

在这模糊不清的状态中,他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画面,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涌回心头。

诺德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深邃的梦境。

虫历3256年11月12日。

在即将踏上前往格蕾星的征程前,诺德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二次分化, 信息素铺天盖地,雄虫难受成一团, 身体滚烫如铁。

星舰上的司机虫勉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拨通了雄保会的电话。

引导他度过二次分化的虫当然是兰斯诺特。

不过那时的他因为二次分化烧坏了脑子,睁开眼时,自然不认识那个坐在病床旁、蓝色短发的英俊男子是谁。

“你醒了?”男人倏地站起, 椅子哗啦出巨大的响声。

英俊的脸却带着宿夜的疲惫, 眼下浮现出浓重的黑眼圈。

但在看到雄虫醒来后,布满血丝的灰暗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那是长久痛苦之后的释然, 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又似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瞥见了生命的希望。

这是一种失而复得、歇斯底里而又拼命压抑的喜悦。

“你是谁?”诺德问。

话音刚落,男子停顿了一下,原本融化的冰川瞬间又凝固成冰。

“劳埃德,诺德为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着询问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理论上讲, 雄虫经过二次分化的巨大等级跨越,确实会忘掉一部分记忆。”医生解释道,同时将全息投影中的脑神经图谱放大,“当S级雄虫移植匹配度高达99.8%的雌虫晶腺时,受体神经系统会误判这是自体器官,导致雌虫信息素反向侵蚀记忆皮层,造成晶腺神经突触逆向剥离症,加重失忆的可能。”

“这对雄主的身体有什么影响?”他一身军装笔挺地站在那里,肩章上的金色枝叶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声音难掩急切。

“目前未发现异常,”医生表示,“但这种情况特殊,需要定期检查,不排除阁下某天受到刺激情况下,突然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诺德一脸懵地看着他们。

这是哪里?他失忆了?他不应该在办公室加班吗?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这里的人为什么都长得那么高?听他们自称虫,那是一个什么称呼?是这里的“人”吗?

这是哪国的军人?诺德看着男子,他跟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您二次分化导致失去了部分记忆。”没等他反应过来,蓝发军官的膝盖已稳稳地落在地面。

他跪姿端正笔挺,低垂着头,几缕略显凌乱地垂落在额前,为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憔悴。

男人拉过诺德的手,臣服、专注地将他的手贴于自己的脸庞,说话时带着点隐忍的哽咽,“我是您的雌君。”

“雌君…是什么?”诺德真的傻掉,仓促地收回手,“二次分化又是什么?”

还有,两个大男人这种姿势是不是太暧昧了?

翡绿的眼眸一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感情,有担忧、有困惑,也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您是联邦珍贵的雄虫S级阁下,而我是你的……合法伴侣,兰斯诺特。”.

虫历3256年11月24日。

出院后,兰斯诺特带着诺德参观他们的家。

他说,过去一年诺德住在这座庄园里,只是他们还没来得深入了解彼此,但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这,这,这也是我的衣服吗?”诺德看着衣柜里一件薄如蝉翼、半露不透的衣服,还有一件极短的、甚至包不住臀部的皮革短裙,脸色羞红成了苹果。

兰斯诺特的脸色微微一滞,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

那时,诺德有意与他亲近,曾穿着这身衣服侧倚在他办公的书房门口。

那薄如蝉翼的白色蕾丝,宛如轻烟般缠绕在雄虫修长的身躯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和挺直的脊背。

上衣领口呈深 V 形,微微敞开,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笔直的长腿从短裙下伸展而出,肌肤胜雪。明明是勾勒原始欲望的打扮,却偏偏搭配上他那一双曜黑且单纯无辜的眼睛,简直将 “纯欲” 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而那时的他做了什么?

只是冷漠地斜睨了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回军部文件上。

诺德在等待片刻却未得到回应后,带着羞愤与挫败,近乎逃窜地离开了。

直到雄虫离去,他紧绷的身体才如释重负般卸下所有力道,瘫靠在椅背上。

其实,兰斯诺特并非毫无反应,平静的外表下,身体内正酝酿着惊涛骇浪。

紧绷的肌肉和血脉偾张的生理反应,都在昭示着他内心深处那从未有过的兴奋,以至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雄虫对雌虫的强大吸引力,却对那种感觉深恶痛绝。

这是一只作风放浪的雄虫。

他妄下结论。

雄主也再没穿过那种衣服。

“是的,雄主。”兰斯诺特说,走到衣架后,从背后抱住了雄虫,呼吸扫过雄虫泛红的耳尖,“雄主穿这件衣服去书房那次…我弄坏了浴室三个花洒。”

这的确是事实,当时他内心的波澜,远超诺德的想象。

诺德的脸更红了。

他们……玩这么大胆吗?

不过既然他和兰斯诺特是合法伴侣,这些应该都是夫妻间正常情趣吧。

雄虫在怔愣之间,被他的雌君抱上了床。

“等等,没关窗……”.

兰斯诺特只能靠谎言和掩藏已久的感情拖拽住这段本该失去的感情,用谎言和甜言蜜语,带着侥幸的心里试图逃避那一年自己的无能失败。

一些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属于这三年的记忆片段串联成一条线。

诺德和兰斯诺特去了许多地方。

虫历3257年1月19日。

他们去攀登了卡里拉沙漠,徒步行走在怪兽嶙峋的沙滩,欣赏东边升起的朝阳——虽然诺德最后脱水,兰斯诺特把他背回去的。

虫历3257年4月6日。

他们去海滩约会,兰斯诺特教他冲浪,走在沙滩上时,那只雌虫突然蹲下,为诺德轻轻拂去脚上的沙粒,然后起身,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在他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这三年,一切进行得是那么顺通无阻,那段差点流失的感情恢复得如此容易。

至于那失败的一年,就像被划掉答案的错题、一道失败的料理,只要扔掉,不去想,不去看,就没有人在意,永远深埋于时光的隧道里,永远不会被发现。

诺德忘记了一切,他对那个冷漠无情的兰斯诺特一见钟情,对这个温柔包容的兰斯诺特更是没有丝毫抵抗力,雌虫说什么他都信。

就连每次向他的“雌君”问起过去一年发生过什么,兰斯诺特一笔带过时都没有多问。

诺德心想,就算他们那一年在磨合、过得并不愉快,他都不会怪雌虫。

因为这三年的雌虫对他很好,好到了近乎无微不至,甚至有些过度看管。

“兰斯,我们什么时候要一个虫崽……”失去记忆的第三年,诺德曾穿着那个一开始根本不敢想象的超短裙,坐在雌虫身上。

兰斯诺特则坐在椅子上,雄虫的尾勾时不时划过雌虫的脖颈、腹肌。

雌虫看似是一个主动的姿势,可是他的身体无一不暴露着仰人鼻息的紧张,微微颤抖,像被扼住咽喉的困兽。

诺德趴在兰斯诺特胸前,他总觉得他的那个部位越长越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抱着雌虫精瘦的腰肢,看着雌虫被撩动得面红耳赤。

兰斯诺特从不会发出虫族性教育片里那种婉转缠绵的声响。

他的喘息低沉粗重,似被狂风裹挟的粗粝砂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野兽一样榨取雄虫的身体,贪婪地欣赏雄虫沉沦于爱河的模样,似是要将以前未尽兴的全部补偿回来。

所以诺德更不理解为什么兰斯诺特一直不要虫崽了。

可是雌虫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蟑螂潜入军部内部,等这段时间忙完……”

“什么时候忙完啊,”诺德叹了口气,“军部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永远都忙不完吧。”

兰斯诺特轻轻地拍着雄虫的背,斟酌措辞:“雄主,你不喜欢和我过二虫世界吗?”

“喜欢呀,”诺德没料到他会出这招,虽然犹疑但也没说什么,把耳朵贴在雌虫胸口听他的心跳,“那好吧,等你没那么忙了再说。”

3257年10月17日,联邦最高规格的射击比赛。

诺德经常去军部看望他的雌君,正如兰斯诺特每天都要亲自送他上班一样。

他看到兰斯诺特戴着黑色护腕,军装笔挺如永不弯折的标枪,帅气站定,手腕反转、校准准星,子弹穿透不知第多少个十个靶心。

诺德在台下看着,心想,妈呀真帅啊,他很难不心动啊。

也是在那天,兰斯诺特荣升上将。

雌虫跪在军部中心,将勋章献给诺德:“我的荣耀永远属于您。”

军部上将亲自下场发糖,和他的雄主一点也不低调,也不藏着,全网嗑CP嗑得死去活来,甚至军部原来厌雄的军雌也纷纷心动,一反往常地发出和雄虫阁下的约会申请。

这又为兰斯诺特奠定了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根基,帮他后期铲除过分激进的原曙光军将领,荣登元帅之位.

虫历3258年9月6日,是一个雨夜。

诺德在检察院加班到凌晨,推开门看见兰斯诺特站在雨幕里,脚下积水却洇开瑰丽的血色。

原来他刚结束清剿任务,连弹片都没取出就赶来接人。

他明明是等人的那个,却一脸愧疚,好像在透着现在的诺德看以前某段过往。

“雄主,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以前的我很是只很坏的混蛋虫怎么办?”诺德跑到兰斯诺特伞下,雌虫揽着他的肩,轻轻开口,两只虫走在检察院外面一条街的路灯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那你现在还很混蛋吗?”诺德仰着头看他,问。

雌虫苦笑一声:“我已经改了。”

他骨子里或许还是那个心狠手辣、毫无同理心嗜血的军雌,但至少对着诺德,他能全然地收起本性。

他的改变,只对诺德一人。

以前雄虫跟他说,很喜欢他,他并不能理解那种感情,他告诉自己,那些弱小、表里不一、惺惺作态的生物不值得动用理智外的任何感情,最多只有利用的价值。

他曾亲眼注视自己的雌父被雄父虐玩得奄奄一息,然后曾经骄傲的少将,在生命最后关头被一群渣滓雄虫轮流玩弄,最后死在凄惨的血泊里。

他的雌虫兄长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帮着雄父助纣为虐,搜罗像他雌父那样可怜的平民高等军官,然后被虐玩致死。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雄虫、憎恶雄虫,这种偏激却全部加在了那个被他选中的平民雄虫身上。

很多虫都想从他这里换东西,有的是权,有的是钱。

而诺德,却想用最廉价的“喜欢”从他这里换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雄虫的“喜欢”,却成了现在的兰斯诺特最为珍视的东西,也是多年后的他可望不可即、痛苦追求却无从觅得的东西。

第45章 新身体

“没想到事情进展得比预想中进行得更顺利。”

塔森星地下城, 反叛军总部。

穿过一条两侧拴着各类雌虫与雄虫的昏暗走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息。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开启, 露出内部巨大的暗厅。

“劳埃德医生,您的贡献令虫印象深刻, ”卢申摇晃着红酒杯,苍白的面容在暗红色液体映衬下显得格外诡谲, “兰斯诺特到死都不会想到,他最信任的朋友会亲手交出切尔诺星的军事防线图。”

长桌那头,雌虫扶了扶无框眼镜, 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有还不知情的议员愣了一下:这不是兰斯诺特御用医生、日常跟第一医院反着干的劳埃德吗?

“也多亏你在那家伙的吃食里下药,看来他对你确实信任有加,全然不知你这些年背着他搞那些见不得光的研究。”卢申的脚步在空旷的房间回响, “你也是狠心,这么多年的交情说背叛就背叛。”

“只是举手之劳, ”劳埃德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兰斯诺特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我只是加速了进程……只是,还望长官日后在药的盈利方面, 能给我让出些空间。”

“当然。”卢申说, “我向来不会亏待盟友。”

那个议员冷哼一声,暗讽这个曾与第一医院针锋相对的军医, 如今却成了反叛军的座上宾的医生虫。

装的清正廉洁,原来也是垃圾一个。

“说起来,那家伙死得真够窝囊,”霍金斯眯眼摇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上次还在拍卖会上跟老子讨价还价,转眼就被激光炮轰成了渣。”

“这算便宜他的了,等我们掌控了军部,我再把他的尸体挖出来,五马分尸才解气。”卢申冷笑一声,“不过,既然军部那些蠢家伙不肯投降,我们就大发慈悲,让他们跟兰斯诺特一起下葬好了。”

盖斯文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四年前,他不肯归顺于兰斯诺特提出的新政权,被迫在星际流浪,还组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星盗团。

这些年他一心想要报仇,杀掉兰斯诺特,却因势单力薄难以成事。此时,卢申找上了他,承诺借给他兵力,还宣称能解决他精神海暴乱的问题。

卢申身为反叛军领袖,还是个同性恋,自然走的不是什么正路,盖斯文除了当他手中的利刃,同时也沦为他的床伴。

盖斯文四处抓捕被卢申盯上的雄虫,先是提炼他们的血液制成血蔷薇,待这些雄虫失去利用价值后,便卖给贵族雌虫。

他本身为军雌,怀揣着保家卫国的理想,却因兰斯诺特政策激进选择不与之同流合污。

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竟先将屠刀对准了雄虫,靠着血蔷薇续命,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刽子手。

一切的一切,终止于他把炮火对准兰斯诺特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终于,大仇得报。

可是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那家伙是一只和他旗鼓相当的军雌,他原以为会有一场更加激烈的战争,而不是这样……

全息投影在暗厅中央展开,切尔诺星的立体地图缓缓旋转。

作为总参谋长的金发军雌在主位坐定,他手指划过光幕,在军部总部的位置画了个红圈,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

“三万特种兵已埋伏于第三区,空军设备已就位,只要拿下这里,整个切尔诺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军部现在没了兰斯诺特,不过是将朽之木。”霍金斯冷哼一声,“至于这么大阵仗?”

谢尔顿没理他,直直地看着卢申,将眼神里的势利贪婪演绎得淋漓尽致:“介时,希望您遵守当初的承诺。”

卢申淡淡地掀起眼皮,他的目光如毒蛇般游移,“当然,前提是您…值得信任。”

谢尔顿微微一笑,戴着白色制式手套的手指轻轻交叠,“我的忠诚,从未改变。”

盖斯文他握紧了腰间的粒子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太清楚这位反叛军领袖的作风——谢尔顿·加西亚太过危险,必须除掉。

他能力出众、机关算尽,能轻易地背叛军部,就能轻易地背叛他们。何况这只雌虫行事诡异,连提供的血蔷薇都不屑一顾,根本没有把柄。

盖斯文眯着眼看军雌离开的背影。

不能留。

手枪即将出刃,却被卢申按了回去。

“慌什么,他撑不了多久了,”卢申拍了拍盖斯文的背,安慰地在他坚毅的脸庞落下一吻,语气极尽嘲讽,“一个精神海乱成那样的老家伙,撑这么久算他命大,甚至都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就死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盖斯文蹙眉,道。

凭他对兰斯诺特和谢尔顿的了解,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雌虫。

“你呀,就是太多心。”卢申跌坐在高大军雌的怀抱里,在他胸前画着圈,语气暧昧又撩拨,“不是所有雌虫都像你这样的,军部还缺少败絮其里的垃圾吗?”.

“加西亚议长。”谢尔顿走在前,听见有人叫他,转过身,只见劳埃德递给他一个试剂瓶:“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这是我从诊所带来的安抚剂。”

谢尔顿低头觑了眼试剂。这让他想到雄虫抽取自己血液时的针管。

雄虫的血液被他保存得很好,却没有使用过。他内心无比清楚,但凡稍微沾染了雄虫血液的腥甜,思念就会像决堤的潮水,再也无法抑制。

“谢谢。”谢尔顿将试剂管放回口袋,淡淡道。

谢尔顿抬起头,猩红的瞳孔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平静开口,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他现在在哪里?”

劳埃德顿时怔住了,嘴角艰难扯动:“您…说什么?”

“我说,他现在用他的新身体,在哪里逍遥?”谢尔顿勾唇反问。

把一大堆烂摊子留给他,自己跑去找雄虫复合吗?.

切尔诺70%已被反叛军攻占,但这并不代表民心归顺于反叛军。

谢尔顿刚下星舰,一颗臭鸡蛋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砸在他的肩头。

年轻的军雌一身军装,双目通红,声音嘶哑:

“叛徒!”

“谢尔顿,你这个垃圾败类!还有脸出现在联邦!联邦的蛀虫,就该下地狱!”

谢尔顿认识他,是他以前麾下的一只士兵。

又一个坏掉的鸡蛋,直直地朝他脸上砸过去。

另一只雌虫尽全力拉住伙伴,但同样声嘶力竭:“加西亚议长!您说一切为了联邦而战!为什么背叛我们!”

他们听着谢尔顿平定叛乱、剿杀敌人的故事长大,后来步入他的麾下。没有任何一只军雌不曾幻想,做一只和加西亚一样的英雄。

他们起初,并不相信谢尔顿会做出背叛联邦的事。

但事实就是发生了,谢尔顿甚至将枪炮对准了现任联邦元帅,和那些绑架虫类、残虐无度的反叛军搅混在一起。

星网同样舆论喧嚣:

【我真没想到,联邦就这么完了!】

【能不完吗?医院、军部和议会,到处都是叛徒!】

【这些贵族雌虫为了利益,什么都能抛弃。以前元帅在位时,完善平民雌虫的晋升通道,还发展商业,让我们低等雌虫能去其他星系打工挣钱,现在全都要被那些家伙们霸占了!】

【元帅太可怜了,那个该死的加西亚,简直是墙头草两边倒!】

【当初他轻易背叛其他贵族,讨好兰斯诺特时,我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这虫完全狼心狗肺,元帅尸骨未寒,他就忙着给旧贵族舔鞋底!】

【谢尔顿简直是军雌中的败类,居然还有虫把他当信仰,他就应该被扔进星豸的排泄池!】

【我还听说诺德阁下被他隔了腺体卖给了卢申……】

【你说什么?我可怜的诺德阁下!果然,那些高等军雌没一个可信的,前一阵子还追求诺德阁下,转身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伤害阁下!】

谢尔顿顶着一身秽物,神色冷漠,转身离去,将谩骂和咆哮一并留至身后.

“雄主,如果你恢复记忆,发现我做的事让你无法原谅怎么办?”路灯下,雌虫翡绿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诺德,似乎翻涌着难以言表的情绪,却又好像只是诺德的错觉。

这是诺德失去记忆后,兰斯诺特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起那一年。

“你出轨了?”诺德思考片刻,试探性问道,觉得只有这个原因他才无法原谅兰斯诺特。

作为一名受过正常教育的蓝星人,诺德不能接受感情中的背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出轨,诺德都没法接受,哪怕只是一丁点细微的迹象!

“绝对没有!!”兰斯诺特否认得异常之快,“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身心只属于你一只虫!”

眼看着他真急了,又要下跪自证一套丝滑连招,诺德忙转移话题:“所以到底怎么了,你偷偷把我的肾拿去卖了吗?”

“……”

“完全没法原谅?”诺德摸索着下巴,疑惑问道,“真有那么严重?”

军雌神情紧绷,干涩地吐出一个字:“是”

是无数小事的叠加,失望的积累,逐渐形成一条难以填补的沟壑。

诺德心想又不是出轨又不是卖肾的,原身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总不可能是兰斯诺特端了他老家吧。

诺德不假思索,随口应道:“那简单,大不了和你离婚呗。”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完全没当回事。现在的他过得确实很幸福,诺德不是什么喜欢奢侈的人,有一份引以为傲的工作,吃穿不愁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何况兰斯诺特对他很好,可以说是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完全想象不出他到底做过什么混帐事。

可那一瞬间,诺德却敏锐地察觉到雌虫真切的恐慌。平静的外表下,肌肉一阵细微翻涌的、紧张的战栗。

“逗你的,不离!”诺德见状,心一软,转头咬住他脆弱的喉结,温热的呼吸扫在军雌的脖颈,“要是我真生气……就罚你一辈子给我做饭,一辈子哄着我,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听见没?”

兰斯诺特抱住了雄虫,翡绿的兽瞳闪过一丝莞尔。

他的雄主啊,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天真,把奖励当作惩罚?

诺德不知道,在这之后,新的婚姻法在议会加速推进。

婚姻法第二十三条条款清楚记录着的,满是兰斯诺特偏执和疯狂:除非死亡,否则雌君与雄虫,永不能分离。

这般安排,只为哪怕诺德哪天忆起往昔,也绝不可能轻易离开他。

若真到了那一步,兰斯诺特宁愿死在诺德手中.

三年间,遗失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出本来的面目。

原来,兰斯诺特说的都是真的。

这三年,他们从最初相处时的小心翼翼,到后来如胶似漆、肆无忌惮地黏在一起,那份甜蜜炽热绝非伪装。

诺德甚至觉得,这三年是他两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尽相同,或许不能以地球的标准要求这段感情,但放在虫族,这已是一段不可多得的佳话。

所以,那种强大的割裂感像根刺一样横在心口。

为什么明明在他就要既往不咎的时候,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兰斯诺特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过匹配高等雄虫的信息素!!

这和出轨没有一点区别!!

为什么这么对他,凭什么这么对他!!

耍他很有意思吗!?

看他一头楞地砸进去很有意思吗!

渣虫,渣虫,就应该被反叛军用激光炮轰死!!!

睡梦中,一道黑影静悄悄地从窗户溜了进来。

他锋锐挺立的面容被月光投影在墙边,落下一般模糊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