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风裹着桃花香钻进领口时,我正替楚清把银杏叶别在发间。
她的木剑尖还沾着晨露,在日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这把剑是她用攒了三个月的月钱请杂役坊刻的,剑柄上歪歪扭扭的桃花,比我教她的御物诀还费心思。
"萧教习,"王二牛蹭过来,灵脉里那点淡青的光又亮了些,"周师姐说咱们这月的补气散少了半成。"他挠了挠后颈,粗布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中衣,"我...我和小师妹商量过,省着点用也行。"
我喉咙突然发紧。
三日前翻到的《内门弟子资源册》还摊在案头,新弟子的配额是老弟子的三分之一,可楚清的银杏叶能转五圈了,王二牛的引气诀比我当年快了整整七日——他们不该被这点散药捆住手脚。
"去把林师兄喊来。"我替王二牛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他颈后未干的汗,"你们先练御物诀,我去问问赵堂主。"
演武场的喧闹渐远时,我攥着资源申请的手心里全是汗。
赵堂主的静室在戒律峰第三重,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
"萧教习?"守在门口的小童子探出头,"堂主正在核账,您稍等。"
静室的门半开着,我听见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混着赵堂主的低喝:"外门三峰的寒铁配额减两成,内门长老的丹炉...不可再让!"
等了盏茶工夫,算盘声停了。
我捏着申请跨进去时,赵堂主正抱着本厚得能压死耗子的《资源总册》,浓眉下的眼睛像两把淬过冰的剑:"萧教习,又来要东西?"
"弟子想为新弟子争取补气散加三成,木剑换玄铁剑二十柄。"我把申请推过去,"他们的引气进度比往年快两成,三个月后的考核..."
"停。"赵堂主啪地合上账本,震得茶盏跳了跳,"萧教习可知今年灵脉枯竭,各峰都在减配额?
外门大比刚过,内门要炼破境丹,连长老们的药浴都从七日一次改成十日了。"他指节敲着桌面,"你带的不过是批刚引气的小娃娃,要什么玄铁剑?
木剑扎不实根基,倒惯出骄气!"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我跪在杂役院求一柄木剑时,也是这样的话——"废柴要什么剑?
先把地扫干净"。
可现在不一样了,楚清能御着银杏叶飞过演武场的桃枝,王二牛的灵脉里有了活气,他们不是废柴,是需要剑的种子。
"赵堂主,"我压着发抖的声线,"去年新弟子考核通过率三成,今年...我们能到七成。"
"七成?"赵堂主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沟,"萧教习莫不是被小娃娃们的进步冲昏头了?
引气期的毛孩子,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他把申请推回来,封皮上"新弟子资源增补"几个字被指甲划出痕,"这月的补气散能保住配额就不错,莫要得寸进尺。"
静室的风从后窗灌进来,吹得申请页哗哗响。
我攥着那页纸站起来时,指节发白。
赵堂主已经低头拨算盘,金漆的"戒律堂"牌匾在他头顶晃,晃得我眼酸。
出静室时,廊下传来细碎的议论。
"听说萧教习又去要资源了,真当自己是内门长老?"
"可不是,她带的那些杂役弟子,能引气就该烧高香,还想要玄铁剑?"
"上回我看见楚清那小丫头用木剑挑银杏叶,笑死个人——当自己是御物境大能呢?"
我脚步顿住。
转角处两个穿月白道袍的弟子正倚着廊柱,一个是外门大比第三的陈师兄,另一个是赵堂主的亲传弟子小柳。
陈师兄手里转着玄铁剑,剑身上的云纹在日光下泛冷光——那是他上月刚得的奖赏。
"萧教习。"小柳看见我,笑得像朵带刺的花,"您这是没要到?
也是,咱们戒律堂最公道,哪能惯着偏心眼的。"
陈师兄跟着笑,玄铁剑在指尖转出银弧:"萧教习要是实在疼弟子,不如把自己的月钱分他们?
我听说您上月刚得了升教习的奖赏,足有二十两银子呢。"
血往头顶涌。
我攥紧申请纸,指甲几乎要戳穿纸背。
三个月前我在杂役院扫落叶时,他们连正眼都不瞧;现在我的弟子能引气了,他们倒来指点起公道了?
"陈师兄说得是。"我扯出个笑,声音比廊下的风还凉,"等我弟子在考核里把您挤下外门前十,再请您教我怎么分月钱。"
两人的笑僵在脸上。
我越过他们时,玄铁剑"当啷"掉在地上——陈师兄的手在抖。
回演武场的路突然变得很长。
桃花落了一地,像被揉碎的朝霞。
我绕过桃枝时,袖角勾下片花瓣,落在申请纸上,盖住"玄铁剑"三个字。
"萧教习!"
熟悉的脆亮嗓音撞进耳朵。
楚清正扒着演武场的木栅栏,发间的银杏叶被风吹得乱颤,手里举着个布包:"林师兄熬了蜜枣羹,说您肯定没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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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过来时,布包上的梅花绣纹蹭到我手背——那是她熬夜绣的,针脚歪歪扭扭。
掀开布包,蜜枣的甜香裹着热气涌出来,王二牛从她身后探出头:"我、我把补气散匀了半颗给小师妹,她今天引气时灵脉亮得像灯!"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落进他们眼睛里,亮得晃人。
我突然想起刚穿来时那个雪夜,我蹲在杂役院的柴房里,望着冻成冰的馊粥想:废柴要怎么活成剑?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废柴需要剑,更需要递剑的手。
"明日开始,"我舀起一勺蜜枣羹,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咱们加练两个时辰。"我望着楚清发亮的眼睛,把申请纸折成小团塞进袖袋,"等考核那天...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剑,比玄铁还硬。"
演武场的桃树上,有片银杏叶被风卷着飞起来,打着旋儿往戒律峰方向去了。
我望着它消失在云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教习。"
我转头。
李长老正站在桃树下,银白的须髯被风吹起,手里捏着本泛黄的《御物诀要解》,"我在静室听见你们的话了。"他把书递给我,指尖触到我袖袋里的纸团,"资源的事...我尽力。"
风掀起他的道袍,露出腰间半枚碎裂的玉牌——那是当年他为弟子争取灵脉时,被长老会罚的。
我接过书,书页间飘出张字条,墨迹未干:明日卯时,丹房后巷。
演武场传来楚清的尖叫:"萧教习快看!
我用银杏叶带着蜜枣飞起来了!"
我望着她蹦跳的身影,把字条攥进手心。
李长老的脚步声渐远时,我听见他低低一叹:"只是...赵堂主那边,难啊。"
丹房后巷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我攥着李长老给的字条赶到时,他正背着手站在老槐树下,银须被风掀起几缕,像沾了霜的蛛丝。
"萧教习。"他转身时,我看见他眼底的青黑,"赵堂主那边...难啊。"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塞到我手里,"这是我私藏的续骨膏,给孩子们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