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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暴君黑化前 西菁 34088 字 1个月前

第31章第31章即日起,苏家公子革职远……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眼处的春情便更得意。

一手往下捞住她的腰肢,肌肤相贴间的水渍使得他的动作打滑了一下,又用力将她箍到怀里。

“唔……”

吻继而又凶又狠地落下来,他问出那些话也似乎从没打算听她的回复,将她吻得喘息连连,连眸光都被逼出些泪意的时候,他才露出个笑。

继而低下头,手轻巧地挑开衣衫,将那被酒洇湿的中衣剥去一旁,她立时便感觉冷,扭动着身子往他身上去。

“别乱动。”

他一掌拍在她腰肢,顿时又惹得人呜咽了一声,一双眼控诉地看着他。

热……

身上是冷的,心口却是燥热的,这股燥热蔓延四肢五骸无从宣泄,将她的理智也烧得没了。

她恍惚看着谢宴,那眉眼,那喝了酒之后泛红的脸庞,那床榻间慵懒散漫的春情……

如同着迷一般,她攀附着他的脖颈,吻上去。

谢宴被她揽上来的动作扯得倾了倾身子,她的唇往下错了几分,便落下那滚动的喉结处。

霎时,谢宴攥着她腰肢的手再用力,眼尾红得吓人。

“疼……疼……”

腰间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了一般,苏皎扯回了点理智,想要往后退。

谢宴把人捞回来,凶猛地吻下去。

唇舌落下胸前,一路往下,腰间的手摩挲着滑腻的肌肤,不断流连,引得她心口的火不上不下。

“你……”

“我如何?”

谢宴稍离开了些身子,她顿时又追着贴近上来,恐被外面的风吹冷了。

他看她急得喘息又红着脸不肯说,一只手便顺着腰肢往上,越过心口……

“嗯……”

她霎时瞪大了眼,方才软下去的腰又弓了起来。

细腻的汗顺着额头滑落。

她想推开谢宴,偏又似乎舍不得,这样的动作委实让她快活。

“如何?你说一声,我便做。”

唇磋磨在她耳垂边,濡湿的触感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引诱一般。

“我……”

苏皎迷离着眸子,又动了动唇。

衣衫下的那只手不断作乱,从腰肢到心口,分明看出她的难耐,偏又始终不肯去碰那雪腻酥香上的红梅。

只看着她,看着她挣扎。

“今晚错了吗?”

到了此时他反倒不急了,一手摁住她不断乱动的腰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

“错……错什么……嗯……”

话没说完,脖子间传来细微的刺痛。

咬了一口还不罢休,他舔舐着那咬出的血痕,使那刺痛在她身上,不断的感受着。

“下回还丢我一人吗?”

谢宴再问。

“我……”

苏皎胡乱地答了一声,又缠着他,声音带了些哭腔。

“别……别呀……”

原是他箍在腰间的手顺着往下,抚上她的腿。

苏皎一时便不答了,屋内的热意将她的理智全烧没了,此时不管谢宴再问什么,她都只顾着缠着他,去吻他。

撩拨的手有样学样地摸去了他衣衫下,霎时,谢宴额角一跳。

“苏皎!”

……

本是故意磋磨她的,未料想最后还是他先认了栽,将近小半个时辰后,苏皎鬓发微湿地躺在床榻上,眉目间却带了些餍足的慵懒,谢宴就着旁边的水盆洗罢了手,偏头看来。

“呼——”

她抱着被子往里侧躲了躲。

大有吃饱就不认账的意思。

谢宴本要出去沐浴,瞧她这模样却折了回来。

三两步走到跟前,高大的身影垂下。

“你……啊!”

苏皎被他揽着腰拽了过去。

腰上的红痕还隐隐作痛,他并不避开,反而刻意摁了下去。

身子陷进床榻间,他攥住纤细的手腕。

“舒坦了?”

苏皎心中想着,自然是舒坦的,这男人虽然折腾得很,但多少也能让她快活。

面上她还是抿着唇不肯说话。

谢宴瞧她眉目间的春情和慵懒,顿时嗤笑一声。

手腕被他拽到了胸膛前,大有顺着衣衫往下的趋势。

眼瞧着没过腰间,苏皎竭力挣扎。

“自个儿舒坦便不管我了?

苏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话落,谢宴拽着她的手腕抚了过去。

一闹闹到了近子时,万籁俱寂,两人才折腾着沐浴回来,她此时是真没一点力气了,娇嫩的指腹都被磨得通红,厌厌地瞥去一眼正要开口——

“不好了,殿下,娘娘。”

长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焦急。

“乾清宫传来消息,晚间晚宴未散之时,苏公子在奉先殿酒后失德,纵火烧宫,大半个宫殿都被烧没了,还险些烧死了相府的两位小姐,此时帝后均已在奉先殿,皇上龙颜大怒。”

霎时,苏皎直起身子,浑身的慵懒便没了。

夫妻两人赶去的时候,奉先殿更是一片灯火通明。

苏皎匆匆掠去一眼,苏惟在殿下跪着,一侧站着几位朝中重臣,另一边便是赶来的皇子们了。

不远处的奉先殿一片滚滚浓烟,宫女太监奔走灭火,烧焦的气息隔了老远依旧传来。

谢宴与她踏进门槛,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嘉帝一瞧见她便冷了脸。

“还不跪下?”

苏皎还没行礼,谢宴已强硬攥着她的手站去了她面前。

“父皇。”

两相对视,谢宴淡淡弯腰,一双眸却是锐利的,不避不让。

顿时让嘉帝心口那团怒气不上不下,只能狠狠瞪了台下的苏惟一眼。

“说是酒后失德,喝了几盏酒便给了你这么大的狗胆?还是这宫中有谁得宠让你有了靠山,所以就敢这么肆意?”

被指桑骂槐的苏皎顿时嘴角一抽,这下老老实实躲去了谢宴身后。

苏惟在台下跪着,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脸上还有被浓烟呛出来的熏黑,似是才从那场乱子里缓过神。

“臣不敢。”

他当即叩首。

到了此时他自然是明了不能牵扯妹妹,语速极快地将事情解释清楚。

“臣不胜酒力于奉先殿落榻歇息,醒来时发现殿内已经着火,匆匆往外的时候便被御林军撞见了。

此事是臣在奉先殿内疏忽,但身为臣下,臣苏家满门与妹妹苏皎都对皇室极尽恭敬,断不敢故意藐视皇上,故意纵火烧宫闱,还请皇上明鉴。”

“那你是说朕的御林军都是瞎的?还是从你身上搜出的火折子和屋内的火油是假的?”

嘉帝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从前他看苏家这小子还有几分满意,毕竟是亲选上来的状元郎,在翰林院办事也算尽心,本想此后着人提拔一二也无不可……

但如今么。

嘉帝瞥了一眼谢宴站在苏皎身前的举止,额角一跳。

宫宴的事加上从前,他便此时发落了苏家满门也不解恨。

苏惟被这段话问的更是语塞。

他从亭子离开,委实心中憋闷,便又在奉先殿喝了酒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被浓烟熏醒,大门已烧的不成样子,他只能从窗子跳出去。

却没想到身上不知何时被放了火折子,御林军瞧见他翻窗子匆匆出来,又有侍卫在他屋内床下翻出了火油,转手便将他扣下了。

“搜出火折子和火油也不代表是臣自己放下的,宫宴上人来人往,奉先殿内更是有不少人经过,还请皇上明查。”

苏惟认定是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刻意栽赃,可他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的武功也算极高,寻常的人怎能近身将东西放在他身上?

何况他素来在宫中与人无冤……

他目光落在谢宴身上,霎时止住了这想法。

嘉帝盘算着自己的打算。

苏家本不算高门,但在兵部做事也有些权势,加之苏惟前途无量,他指亲时便是瞧准了这样的人家,免了外戚专权,又能帮着宴儿一二。

这样的人家,说提拔不难,说捏死也不过动动手的事。

既然宴儿如今将苏氏看得严,那他就……

“大胆!”

嘉帝眉眼一沉,殿内众人顿时屏息凝神。

“物证俱在,又有人看你匆忙跳窗离开,你还敢抵赖!”

苏惟攥紧了手。

“臣绝不……”

“你不仅纵火烧宫,还在出来的途中瞧见了云家两位郡主而见死不救,此乃诸多侍卫亲眼所见,这罪你可认?”

嘉帝眼神一凛,拦住了苏惟的话。

苏惟默了片刻,将话咽回去。

这的确是他故意的。

他匆忙出来的时候,云家两个姑娘就在另一边的偏殿,她们被大火拦着出不来,他看到了。

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极纯极美的脸。

与苏皎艳丽的美不同,云家那养女有一张娇弱的面容,如空谷幽兰一般,至美至纯,使人忍不住侧目,激发出保护欲。

若他第一眼见到这样的人,他大概不会这么想她死。

可他不是第一眼见她。

他曾见过她无数回,在他的梦里,妹妹的眼泪中。

是以见到她的那一刻,哪怕对方未曾自报家门,他也知道了是谁。

他漠然转身往外,那一刻若非御林军已至,他甚至很想上去补一剑,将人直接刺死便罢。

一了百了的省事。

却没想到如今,成了被抓住的把柄。

这沉默落在嘉帝眼中便等同于承认,他顿时大怒。

“云家的两个表小姐因为你纵火而险些被烧死,其中一位如今还躺在凤仪宫生死不明,你明明看到却践踏人命见死不救,苏惟,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

他朝外一喊,语气压不住怒意。

“将苏惟革去官职,即日起逐出京城,远贬辙县,永世不得再入京。”

“哗啦——”

苏父一路小跑到殿内跪下。

“皇上开恩啊皇上!”

台上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皇上竟会动这么大的怒。

皇子们更是难掩惊诧。

父皇近来不是又看重这三哥了吗?为何对他妻子的母族如此绝情?

苏皎下意识攥紧了手,谢宴察觉到她的紧张,顿时眯着眼看去。

无声道。

“不准心软。”

“朕意已决,苏惟闯下这么大的祸患,朕没杀了他了事已是仁慈,险些搭上两位郡主的命,此决定已是格外开恩,谁再劝说与他同罪!”

嘉帝往下一瞥,本等着苏皎上前求情,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她动。

他顿时眯眼。

这样的女人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委实心机深重。

“别扯。”

两人的眉来眼去落在他眼中,嘉帝更是厌恶。

哥哥远贬还能有心情勾引夫婿打闹,看来是真冷血无情。

“滚下去。”

他骤然一甩衣袖,使人拖走了苏惟。

苏父和苏惟的求饶声渐渐远去,一场闹剧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嘉帝看向谢宴,还没来得及说话。

“儿臣告退。”

夫妻两人出了大殿,苏皎想着里面的事。

“为何这般突然失火?”

苏惟绝非会因为醉酒就犯下这样大错的人。

何况那会在亭子里,他的样子怎么也不是醉酒。

“当真不是别人栽赃的吗?”

“谁能栽赃他?”

谢宴不虞。

“指不定就是真酒后失德,这样的人,便算是你从前的哥哥,也得少见。”

谢宴绝不放过任何抹黑她哥哥的机会,苏皎瞥了他一眼。

“少贫。

你当真不知道?”

她总觉得蹊跷。

若此事追着苏惟而来,他有这么轻易会被算计?

若是追着苏家而来,那对她……

“不知道。”

谢宴瞥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

手拢过她往前走。

“怕什么,我能由人伤着你?”

倨傲的话充斥着自得与笃定,苏皎被他扯着往前走,想起嘉帝的迁怒,依然蹙眉。

此事疑点重重,更甚没有确凿的证据,嘉帝却张口下了那么重的责罚,是因为什么,她自然猜得到。

正值翰林院当差大好前程,因着这一件事却遭远贬,她想起苏惟前世今生全然不同的境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不准想他。”

前面拉着她的人就算不回头也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恰到时候地落下一句话。

苏皎:……

奉先殿的事闹得纷纷扬扬,最终以严惩苏家公子为结尾收场,大臣们纷纷唏嘘着回了家,皇子则在心中盘算着父皇是何意思,而此时,凤仪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皇后红着眼坐在榻前,床上昏迷的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她脸色苍白,楚楚可怜,使人看了便心生怜惜。

皇后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

“皇上,您得为缈儿做主啊,她这般昏迷着,若是有事,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也不知苏家公子怎就那般狠心……”

嘉帝揉了揉眉心,隔着屏风,他也看不到里面昏迷的人何等严重。

“如何?”

他看向太医。

“郡主吸入浓烟昏迷,稍作休息便能醒来,只是受了惊吓又有外伤,只怕……

短时间内不宜多挪动了。”

“此事不难,让云相将她带回去好好调养……”

“皇上!”

皇后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臣妾心疼缈儿,想留她在宫中暂住一段时日,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又能多用些好的补品,好好调养缈儿的身子。”

嘉帝蹙眉。

“臣子之女入宫不妥。”

“只是暂住,待养好身子臣妾便将她送出去,何况太医也说了她短时间内不宜乱挪动地方,缈儿也算臣妾的侄女,看着她这般昏迷,臣妾真是……”

皇后说着又开始哭诉,嘉帝被闹得烦不胜烦,甩袖离开。

“由你。”

前脚人刚走,皇后眨眼便收了泪,将屋内的人都喊退出去,她起身往屏风后去。

“缈儿。”

床上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个苍白的笑。

“有劳姑姑。”

云家另一个女儿云芷正坐在榻边,瞧见她这幅模样顿时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

“你也过来,芷儿。”

皇后偏头又看向她。

姑侄三人在屋内说了好一会话,皇后去了后殿梳洗,此时,云芷与云缈出去,被在外面等的团团转的云相抓走了。

父女几人出了凤仪宫,云相脚步生风地往前走。

云缈跟在身后一言不发,云芷跑了一阵便气喘吁吁。

“做什么呢,爹,大晚上的,前脚才说了我这妹妹在养病呢,这会就出去,别被拆穿了可不好。”

话虽是担忧,目光落在云缈身上,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闭嘴。”

云相带着两个女儿到了楼阁边。

“这拱桥是三皇子回宫必经之路。”

“什么意思?”

云芷打了个哈欠,想着她爹她姑姑连着她这个便宜妹妹真是不累,大半夜还折腾。

“你与你妹妹在此等候,待会三皇子来……你将你妹妹推……”

“爹!”

云芷瞪大眼睛。

“姑姑都要讨厌死三皇子了,你怎么还让……”

“闭嘴!”

云相气不打一处来地又瞪了她一眼,瞥向一旁安静站着,始终不表露情绪的云缈身上,语气才缓和了。

他压低声音。

“你姑母妇人之仁又短见,前几年倾力也杀不了三皇子,如今他将从冷宫出来,今非昔比了。”

他是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的人,揣摩圣心的本事,可不是别人能比的。

“你姑母执意让你妹妹讨别的皇子欢喜,也不过是无用功,她执意和三皇子作对,云家不能跟着她搭进去。”

夜色下,云相眼神冷厉。

“我们要另有打算。”

苏皎与谢宴顺着宫道往前走,这是从乾清宫往永宁殿最近的路。

今夜无风,月光下照得楼阁上也一片亮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回了屋还睡吗?”

“睡。”

“晚间睡了那么久,你还能睡着?”

“晚间哪睡了,我们不是在……”

苏皎话说了一半便意识到被他下了套,顿时闹了个红脸抿唇。

“晚间如何?”

谢宴凑上前,语气满是笑意。

“皎皎怎么不说了?

话说一半,我怎么知道晚间你快不快活,那酒好不好喝,或者你明日还想不要……”

“谢宴!”

苏皎连忙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瞧着四下无人才算松了口气。

“少说胡话……你!”

谢宴捉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在苏皎要恼之前正了脸色。

“走了。”

到了楼阁下,谢宴瞧着前面的拱桥。

“走还是不走?”

走了拱桥便得上摘星楼,不走的话又要绕远路。

“走。”

苏皎打了个哈欠,想也没想地拉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

第32章第32章她的哥哥对她,竟然是那……

阶上拱桥自是另一番景致,空旷的视野让苏皎长舒一口气。

谢宴勾着她的手指,安静地朝前走。

摘星楼上影绰的树荫下,有人眯起眼。

“喂。”

云芷瞥向一旁的云缈戳了戳。

云缈目光一直落在那两道身影上。

“你还去不去……啊!”

云芷话没说完,身侧一道力道狠狠将她推了出去。

脚下一歪,云芷尖叫着往前倒。

苏皎正低下头数着台阶,冷不防听见一道尖叫声,她连忙抬头一瞧,便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朝谢宴的方向砸去。

“啊……接一接我……”

谢宴眉头一皱,想也未想地往旁边一侧,云芷身子撞上了栏杆,又因着他这一侧避开,顿时便直直撞到了苏皎身上。

“啊——”

苏皎眼前一黑,结结实实地被人一起撞倒在了地上。

“皎皎!”

谢宴脸色一变顿时去拉她,可云芷全然压在了苏皎身上,撞得头昏眼花只抱着身下的人肉垫子哼唧。

“疼死我了……该死的云……”

“刷——

起开——”

一把冷剑横到了她脖子上,云芷顶着撞昏的脑袋抬头一瞧,便见那传闻中的三皇子如冷面神煞一般无情地瞥着她,手下一动那剑就要刺穿她的脖子。

“三皇子饶命!”

云芷连忙爬了起来,在心中将云缈骂了千百遍。

“皎皎。”

谢宴连忙丢了剑蹲下去抱苏皎。

苏皎被云芷的力道撞得险些昏过去,腰下被两道台阶磨得一阵发疼,她攥住谢宴的手,试了两回依旧没站起来。

“我……”

她蠕动了一下唇,额上冒出冷汗。

谢宴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云芷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长翊。”

谢宴眼神冷的能杀人。

“此人藏身在此处鬼鬼祟祟,将她带下去,禀明了皇上处……”

“三皇子恕罪,臣女乃云家小女,并非有意藏身砸中三皇子妃!”

云芷眼前一黑连忙自报家门。

云家人?

谢宴怀里的苏皎强撑着探出个脑袋,去看向跪着的人。

“抬起头。”

清丽的声音在夜色里多了几分凉意,云芷心中一凛,下意识仰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的脸,苏皎眼神顿了顿,又将脑袋缩回去。

“回吧。”

她语气已没了方才的兴致。

谢宴目光冰冷地从云芷身上掠过,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意,继而又看向她摔下来的方向,那处空无一人。

“疼……”

苏皎嘟囔了一句,谢宴顿时看向她,目光已不自觉温和下来。

“这就走。”

他大步迈下台阶,不经意往后一瞥,自有长翊在后面蹲守。

他一路抱着苏皎回了永宁殿,外衫一褪,便露出腰间青紫的痕迹。

除了今日摔在台阶上的,还有晚间那一阵胡闹,他掐出来的。

痕迹晃入眼中的刹那,苏皎幽怨的目光就望了过去。

“咳咳……”

谢宴难得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

“我来上药。”

他打开药瓶,仔仔细细地给腰间的淤青上了药。

苏皎喟叹了一声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由他伺候。

“你倒躲得快。”

那人摔下来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他却飞速地闪去了一边。

谢宴瞧着那细腻肌肤上的淤青有些心疼,手下力道难免轻了些,与她开玩笑。

“不躲得快如何?由她砸到我身上,改天给你招个妹妹?”

苏皎顿时额角一跳,从旁边抽了软枕就砸过去。

“我错了,皎皎。”

谢宴眼疾手快地接了软枕,又讨巧地坐在榻前。

“腰上的淤青不好化,我给你揉一揉。”

敷了药的地方凉津津的,被他的手一揉,药香渐渐化开。

谢宴低头认真地给她揉着,冷不丁听见一句。

“你喜欢现在招来也一样。”

“什么?”

谢宴抬头,苏皎厌厌地打了个哈欠。

“你喜欢,今儿便能接入永宁殿。”

顿时,谢宴脸色刷的一变,他咬牙切齿地凑上去。

“苏!皎!”

腰间的力道顿时重了,苏皎蹙眉瞥他。

“你自个儿说的。”

谢宴一噎。

他是想瞧她吃味,却不想她总有办法拿捏他。

彻底没了话,他将软枕放回去,又去抱她。

“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他顿了顿。

“我不要别人,我就喜欢皎皎。”

脑袋蹭在她脖颈,蹭出酥麻的痒意,苏皎心中的闷气骤然一散,愣了一下去推他。

“谁要你。”

这夜安安静静地过去,到了第二天一早,苏惟贬谪的消息便传遍了朝堂。

奉先殿失火的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人人都知道这回是怕翻不了身了。

苏父火急火燎地四处托关系,却还是改变不了结果。

四月二十一,苏惟被一行人从宫中押往辙县。

临行前一个时辰,有人到了永宁殿外。

“苏公子想在离宫前,见一见皇子妃娘娘。”

自从昨夜之后,嘉帝将他关在宫中地牢,着人严加看守。

苏皎到的时候,地牢内看守的人早得了谢宴的疏通,点头哈腰地开了门。

“只有一刻钟,娘娘得尽快。”

她踏进去,最里面的一个地牢里关着苏惟。

短短一夜的时间,他人已憔悴了不少,原本整洁的衣衫松垮地穿在身上,下巴上生了胡渣。

瞧见她去,勉强露出个笑。

“皎皎,你有没有被牵连?”

第一句话依旧是关怀她的,苏皎脚步一顿,再看他,眼神便有些复杂。

“哥哥做好了走的准备么?”

“不做准备又如何?”

苏惟自嘲笑了一声。

短短一日便天翻地覆,他再不想,还能抗旨吗?

只是……

他滚动了一下喉咙,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

“你来,皎皎。”

苏皎往前走,他的身子贴近在牢门边,压低了声音。

“哥哥此一去指不定何时回来,你要小心……三皇子。”

谢宴?

苏皎眼神顿住。

“哥哥此话何意?”

“我此番被陷害纵火,多半与他脱不了关系,我在宫中未曾得罪别人,我……”

苏皎打断他的话。

“不会是他。”

她笃定的话使得苏惟一愣。

“皎皎,你心性善良,容易为外人蒙蔽,你不能信……”

“他是我夫婿,我为何不能信?”

苏皎错开半步,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带了警惕。

“皎皎……你说什么呢?他不过是你嫁来几月的夫婿,我是你认识了十多年的哥哥!”

“哥哥……”

她喃喃了一句,看着他,忽然认真地说了一句。

“哥哥便不会骗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她再问。

“我……”

“哥哥敢肯定,从我出生到如今,你没有半句话骗过我吗?”

“皎皎?”

他试探地看向她。

苏皎看着他,目光是苏惟从未见过的复杂与疏离。

“如果有一天,哥哥骗我,他看着我悲痛欲绝却置若罔闻,他筹谋我身边的一切还说为我,那时候,我还能信哥哥吗?”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终于将这句话问出。

苏皎想,她总想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如果此时得不到,也许此生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霎时,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苏惟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不敢细想,甚至不敢去看苏皎眼中的疏离和警戒,那神色如同利刃一般轻而易举刺穿他的心。

他猛地从牢门伸手去抓她住她的手腕,竭力迫使苏皎隔着牢门被他抱进怀里。

“没有!我怎么会骗你,我是你哥哥,我怎么会伤害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皎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

“扑通——”

谢宴匆匆从门外赶来,瞧见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冷,毫不犹豫地掀起一阵劲风,苏惟的身子顿时从牢门边被掀飞出去,扑通一声狠狠砸到了床上。

他捂住心口呕出一口鲜血,侍卫从门外进来,打开牢门制住了他。

苏惟竭力挣扎,望着苏皎被谢宴抱进怀里,想起她方才对他的戒备,脑中的理智在这一刻全然崩塌。

“皎皎,你怎能信他不信我?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薄情的人,这世上爱你的,会好好爱你的只有我!

皎皎,我……噗……”

谢宴的袖风再度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苏惟彻底被掀翻在地上说不出话,牢门外安安静静,苏皎浑身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脑中只有那句——

会好好爱你的只有我……

只有我……

她目光下移,与苏惟的眼神对视,他眼中赤红又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释放,毫无遮掩地落入她眸中。

那是悲痛,是将贬谪前心如死灰的不顾一切,是被她怀疑后……倾泻而出的……爱恋。

喜欢?

苏惟喜欢她?

苏皎顿时踉跄了一下,谢宴将她一扶,再看向苏惟的眼中已全是杀意。

“还不将人拉出去,即刻送出皇宫前往辙县,不得有误!”

侍卫连忙将他嘴一捂拖了出去。

苏皎站在原地仿佛入定了一样。

她想起从前苏惟对她的好,她的要求无有不应,甚至苏母假死,费尽心思都要带她出宫……

却原来,是因为喜欢?

“咳咳……咳咳咳……”

她蠕动了一下唇刚要说话,骤然喉咙涌起一阵干涩,捂住心口咳嗽了起来。

“苏皎?苏皎!”

谢宴将她打横抱起往外去,苏皎在他怀中,意识仿佛游离了一般,不断想起前世的事。

她从没想过苏惟对她怀的是这样的心思。

他前世看着她在谢宴跟前无不恩爱的时候,也从没表露过。

他如同她真正的兄长一般,包容她,爱惜她,心疼她。

第一回为她闯大殿之前,她刚得知了宫中要进人的风声,彼时少女心事朦胧,许多时候面对帝王难以启齿,对着这个哥哥无不信任,连酸涩和落泪都表现在他面前。

她说她不想让别的人入宫,哪怕他是皇上,哪怕祖上没有这样的先例。

“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如今就是不想让人入宫。”

凤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苏惟总笑她不像个真正的皇后,爱哭鼻子又调皮,与这皇宫格格不入。

“出宫吧,妹妹,你想出宫,哥哥就有办法,我不愿你受委屈。”

她蹲在地上,眼眶红红的。

“可我也不想出宫。”

苏家不算高门,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从小随意惯了,初入永宁殿的时候是第一次离开家门,惶惶不安地过日子,好不容易与夫君熟稔了,转头出了那个小小的家,夫君摇身一变成了帝王。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宫人,有冰冷的条例规矩,还有不怀好意的嫡母,她起初被欺负,学着规矩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吃了很多苦,也从来没打算放弃。

高高的鞋底总磨得她疼,敬茶时太后总找着机会刺她,端着笑一笑就是一天,别的情绪不敢表露,她不习惯的时候也哭,转头哭好了,去了谢宴跟前又是笑。

那毕竟是最难的一段时间,朝堂上暗流涌动,无数人想要他的命,危机四伏,她不想再为别的琐事扰他。

“我是要留在这的,吃些苦也没什么,我想留在这。”

苏惟看了她片刻,想伸手给她擦泪,最终只是递过去一张帕子。

“你是皇后,贸然去闹只怕不妥,哥哥先为你去一回。”

她说不想出宫,他也不再强求,转头便去了谢宴跟前为她讨不平。

后来贵妃带着儿子入宫,谢宴认下那是皇室的孩子,她难过得要命,还是苏惟陪着她。

如今却说……他早就对她有别的心思?

那金銮殿闯宫,三番五次劝她离开,包括她失意时陪在她身边的无数回……

也都是有目的的吗?

前世她以为的一切,苏皎忽然开始怀疑。

脑中乱得厉害,骤然下颌一疼,是谢宴抱着她迈入永宁殿的内室,将她搁在了床上。

他扣住她的下颌,苏皎意识回笼,对上他几近失去理智猩红的眸。

“你忘掉,你不准想他……”

全部的理智在这一刻几乎要断掉,他放她去是让她彻底晓得苏惟是何等小人,却没料到他敢说那样的话。

她前世便信极了她的哥哥,云缈入宫前流言纷起,她连去问他都不愿,那样的事都要让她哥哥来。

金銮殿那天之后的某夜,苏惟与他相对而站。

他站在台阶上,是居高临下的帝王,却比不上跪在底下的苏惟更自得。

他看着他,轻飘飘的话如同跗骨之蛆,缠在他之后三年,每一夜的噩梦里。

“你以为她想入宫吗?

你以为她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杀了他,若是早早在奉先殿那场大火里将他杀了就好了……

他怎能由他活到第二天?

哪怕知道苏皎早已知道了苏惟的虚假,前世那些噩梦还是再度缠绕上来,他抱着苏皎,吻胡乱地印在她唇上。

凌乱又粗暴。

仿佛通过这样,才能使得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再分不出给别人一样。

“皎皎,皎皎……”

唇上的刺痛使得她回神,对上谢宴骇人的眸,苏皎顿生退意。

“谢宴……啊……”

她顿时被卷入这场情潮里,被他吻的说不出话。

小半个时辰后,谢宴才转身出了屋子。

他的唇边也溢出一丝血迹,是方才的狼藉中被她咬出来的,谢宴抬手抹去,面无表情地问。

“出城了?”

“属下已命人跟去。”

“一旦发现他与大哥接面

先杀苏惟,再杀谢鹤。”

地牢那谢宴使人封了口,苏惟临走前的事便瞒的严严实实,此时凤仪宫中,更是一片哭闹。

“她先推的我,她竟然敢推我!”

云芷躺在床上,婢女在给她上药,她哼哼唧唧地哭着。

身为云家嫡女,她远比这个便宜妹妹身份更尊贵,可爹爹疼惜这个远道而来的养女更超过她,得知了昨晚的事,竟连句苛责都没有。

“你说她到底什么身份?”

婢女哪能答出来,只能柔声哄着给她上药。

云芷又开始想这便宜妹妹的身世。

他们云家是大昭最顶顶的世家,家中男丁有从文的便是朝中重臣,有从武的自是手握重兵,女儿家不是皇后便是王妃,是真真正正的世家。

这样高贵的世家自然重视血脉姻亲,可云缈却是在与他们不沾亲。

是她爹三年前不知打哪捡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一身的伤还昏迷,她爹请了最好的大夫,治好伤之后又亲自入宫求了郡主的尊位,说要收为养女。

这云缈竟也愿意,进了云家就对她爹恭恭敬敬,父慈女孝,只是父女两人总躲在书房,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后来这养女就被她爹送去山中,对外只说静养,可云芷却是某天突然知道。

她在进云家前竟已怀有身孕,入山中是去避人耳目生子去了。

她问了她爹好多回,却什么消息也问不出,后来云芷索性当没这个便宜妹妹,可前些天,她爹却忽然将云缈接了回来。

“她为何推我,你说为何推我?”

云芷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她回来闹了好一番,她爹转头过问了云缈两句。

云缈只说。

“夫妇同行,不是时候。”

苏皎断断续续昏睡了半日,才算从那情绪中抽离出来。

谢宴仿佛已忘了白日的不愉,只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给她布菜,缠着她说话。

“这道菜好吃,你尝一尝。

最近都累瘦了,皎皎多喝点汤补一补。

皎皎,你看一看我,瞧你只顾低头吃饭,我便这般不入眼吗?”

苏皎被他缠得无法,有些忍俊不禁地抬头。

两人对视,他顿时松了筷子去抱她。

“皎

皎真好。”

黏黏糊糊地吃了一顿午膳,谢宴非扯着她出去散步。

“多走一走,省得你在屋内乱想。”

两人从永宁殿漫步去御花园,才入了园子,便听见里头一阵欢笑声。

谢宴拔步带着她转头往外。

“前面那是——”

莺莺燕燕里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一众人都看了过来。

苏皎往回一瞧,最里面的位置坐着帝后,左边是几个皇子,隔着屏风不远的距离,是京中一些名门贵女。

屏风中间放着几朵绢花。

原来是花宴。

苏皎了然。

宫中是有这样的习俗的,皇宫三年一大选总是时间太久,于是隔段时间,若有皇子到了合适的年龄,便有皇后组织花宴,选京中贵女们入宫参宴,名为赏花,实为择妃。

众皇子与贵女们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既免了同席的不合规矩,又能见着一面。

如行酒令一般,贵女皇子们轮流将桌上的玉壶转动,壶嘴转到哪个人面前便是有意,那人便要选择是否将自己的花送去对面。

接了花见了面,若是两厢情愿又得了赐婚,自然是佳话,若最后没成,也不过是送了一朵花而已。

远远看见了他们,嘉帝喊道。

“宴儿与皎皎也来吧。”

他们转身过去的刹那,皇后身侧的一道身影悄然去了屏风后。

“父皇母后与几位兄弟尽兴,儿臣先行一步。”

本要来见了礼便离开,嘉帝却道。

“既然来了,不如也一起玩一玩?”

“儿臣还有事。”

谢宴拉着苏皎转身。

“弟弟们都在呢,三哥走这么急,是不给弟弟们面子?”

底下不知哪个皇子嗤笑了一声。

谢宴恍若未闻,嘉帝也开口拦人。

“朕也是偶然路过御花园瞧见了,便来陪着几个皇子坐一坐,你久不出永宁殿,今日便玩一局也算好。”

他自有他的思量,不管谢宴将花递去了哪位贵女跟前,都比如今的苏氏好。

“儿臣告退。”

谢宴转身欲走的刹那,女席屏风后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只素白的手隔着屏风转动了玉壶,叮叮当当一阵响之后,却正好转到了苏皎面前。

霎时,园中寂静。

不少人已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转壶送花自然是佳话,可毕竟是选亲,来的都是皇子和望族贵女,三品以下的臣子,家中女儿是没资格来的。

更别说苏惟才远贬,苏家在京中闹了笑话,名誉扫地,更是没资格送花。

顿时席间已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明摆着是让苏皎难堪。

谢宴脸色顿时冷了,目光似乎要隔着屏风将里面的人看穿。

既然是有意择亲,壶嘴转动的弧度自然是可控的,便是有意为之。

屏风后安安静静,嘉帝脸上已露出喜色。

“女子转动的,转到了皎皎面前,自然是没法送的,但也算缘分,不如由宴儿代劳?”

送了花便是要择妃,谁都懂嘉帝这是什么意思。

嘉帝一个眼神扫去,太监已端着花小跑到谢宴面前。

所有人都在等着谢宴送花,更好奇那屏风后该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众目睽睽之下,谢宴抬手——

“啪嗒——”

他面无表情地折了托盘里的花,花朵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桌案前的玉壶应声而碎。

“玉壶不长眼,花自然也是不长的。

断了折了,便是不好的寓意,看来此人不堪入宫。”

“三皇子,明明是你故意……”

“那如何?”

谢宴瞥去一眼,御花园枝头春意盎然,苏皎目光落在屏风的位置,似在出神。

忽然觉得头上一重。

她仰起头,一树桃花下,千朵万朵,谢宴抬手折了开的最艳的花,簪去了她发间。

“花不长眼,本皇子长。”

第33章第33章云缈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屏风后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谢宴看向嘉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止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花也送了,儿臣告退。”

他拉着还怔愣的苏皎的苏皎往外走,转身的刹那,屏风后一阵环佩声泠泠作响。

“方才转壶时没看清楚,误转去了皇子妃娘娘面前,又劳烦三殿下送花,臣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还请皇上容臣女与殿下娘娘道个不是。”

谢宴眉间顿时闪过不耐。

“丢出宫不再入选便也了事,本皇子与皇子妃懒得听你絮叨。”

他转身欲走,苏皎却在听见这话的刹那回了神。

这声音

她目光掠去屏风后。

“既是有心,留下来听一句也无妨。”

谢宴被迫跟着停下步子,看着她清淡的神色,先是不解,又很快了然。

“也是,毕竟她开罪的可是皎皎。”

他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子。

“既然赔不是总要有些诚意,看见那地上摔碎的玉壶了吗?你便踩着走过来。”

碎了一地的瓷片踩上去只怕能将鞋底割破了,这回不止贵女们,连几个皇子都有些诧异。

“三哥,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必这么较真呢。”

皇后更是蹙眉。

“宴儿,你可知她是”

一众喧嚣中,谢宴只看着苏皎。

她一如方才过来时的平静神色一样置身事外,偏又记仇的非使人过来赔礼,还真是跟从前一样可爱。

艳丽的面容配着发间的桃花格外漂亮,一举一动都仿佛晃在他心尖一样,谢宴忍不住去勾她的手指,一边想怎么还不快些出来,他急着早早回去,亲一亲他的皎皎,瞧她怎么能这般可爱。

“皎皎嘶”

他手心骤然被一阵力道攥紧,谢宴抬头埋怨地看去。

“皎皎,抓疼我”

话音没落,他同样也看到了对面的人。

年轻的贵女自屏风后一步步走出来,眉如远山花容月貌,端的是弱柳扶风的漂亮,落落大方地先对着帝后行了礼,继而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弯唇。

“三皇子,皇子妃。”

谢宴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怎么会是她?

他往前迈了一步,继而很快意识到什么,他刷的转头看向苏皎。

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甚至抓他手的失态也只是片刻,很快又放松下来。

她并不看谢宴,甚至在他看过去的刹那就主动松开了手。

手中一空,心中一空。

“皎皎。”

他试图再去抓,苏皎稍侧开身子避开了。

“臣女云”

“不是要踩着过来吗?

那便快些吧。”

苏皎忽然笑了一声,打断她自报家门的话。

碎片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瓷白的光泽,小部分的上面甚至还尖尖的,这若是踩上去,只怕得养好几日了。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这皇子妃是个心善的,却不想也如此计较。

云缈眼中飞快闪过错愕,很快又垂下头。

“臣女是云家”

“来花宴的自然都是京中的贵女,但错了就是错了,难道不懂规矩,还要分是谁家的千金吗?”

苏皎淡淡又落下一句。

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出漂亮的光泽,然而细看便知晓她眼中一片凉意。

一片鸦雀无声。

“转错壶的是皇后的侄女,云家的小郡主,无意之失,解释清楚就成了,皎皎,别太过了。”

嘉帝沉了眉眼。

苏皎不躲不避地迎上去,轻笑一声。

“既然是郡主主动说要道歉的,儿臣此举也不算过分,还是父皇觉得郡主之尊便能出尔反尔?”

她偏头看向谢宴,盈盈笑道。

“夫君以为呢?”

正心中忐忑的谢宴顿时神色一肃,毫不犹豫地站在妻子这边。

“皎皎说的很是,父皇如果不愿让她道歉,那这会就送出宫吧。

不想劳烦御林军的话,儿臣代劳也可以。”

他指尖一动就凝起内力,嘉帝眉头一跳。

“胡闹!”

他当然知道这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此时由他动手,云缈以什么样是方式出皇宫还不好说。

“随你们。”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他懒得看这个逆子,更懒得看这个妖女魅惑他的儿子,顿时起身一甩衣袖离开了。

场中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唯独夫妻两人一错不错地看着云缈。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开了口,皇后自然不敢多言,云缈等了片刻,终于抬步往前走。

初踏上那碎片,柔软的鞋底顿时感到一阵刺痛,险些崴脚摔倒。

她稳住身形,一步步往前走,步子越来越慢,额上冒出细汗。

当众以这样的方式过去道歉,心理的折辱更甚身体。

苏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近。

许是还没享惯了荣华富贵,这张脸不比没有五年后养尊处优的美貌,但苏皎知晓,美貌从不是她的利刃,温柔与心计才是。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就见到云缈,她比前世出现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年。

面前投下阴影,云缈踉跄着走到了她面前。

“请皇子妃安,臣女手误转错玉壶,还请皇子妃恕罪。”

柔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皎拂了拂衣袖。

无妨,来之则安之,早出现,她就早点清算前世的账。

“那些碎片委实扎人,瞧郡主的脸上都冒汗了,想来走的很累。”

云缈拿不准她的意思,只道。

“谢皇子妃关心,臣女做错了事,应当受罚。”

“不是罚。”

苏皎笑眯眯看她。

“是教郡主以后如何做事。”

云缈脸色刹那僵了僵。

“玉壶碎了还能有第二回,可若总这样手误,下回别人有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就指不定了。”

苏皎蹲下身将那朵被谢宴摔去地上的花捡了起来。

“花儿自然是美的,郡主的东西,我自还给郡主。”

言罢,她将那朵落在地上沾了尘灰的花,簪去了她发间。

云缈顿觉脸上一片涨红。

她是郡主,平白无故在这群京中女儿面前被罚踩着碎片来道歉便罢了,三皇子妃张口闭口便是“教她”,落在地上的花,染了那么多泥,就这样戴在她头上?

苏皎不管她如何想,心中舒了一口气,她转身往御花园外走。

才走了两步。

“对了,按花宴的规矩,花戴去了头上,便得过一整日才能摘下,是花宴的好寓意,郡主别辜负了自己摇玉壶好不容易得来的花才是。”

云缈欲要摘花的动作一止,她咬着唇,看苏皎往前走。

“方才与皇子妃道过不是,臣女再与三殿下赔个礼,劳殿下送花……”

谢宴身形一动,眨眼间飘去了她三丈外。

“与皇子妃道过不是等同于给本皇子赔礼,好好戴你的花吧。”

避之不及的一句话落下,他三两步追上苏皎。

转眼出了御花园,苏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除却方才与云缈笑的那几句之外,她便一直是一副瞧不出喜怒的样子。

谢宴看着她,试探伸过去勾她的手。

“啪——”

手刚伸出便被打回去了。

“皎皎。”

他又去拉,反再被打回来。

如是重复了两三回,苏皎忽然转身,锐利地看着他。

“你在心虚。”

谢宴顿时呼吸一窒。

他若无其事开口。

“没有啊。”

苏皎扯动唇角。

“若不是心虚,你为何这般?”

“这不是怕你生气么。”

谢宴上前去抱她,苏皎又避开,扬眉。

“我为何要生气?

就因为她转壶,皇上让你去送花?”

谢宴这才觉出,自己紧张太甚了。

“嗯?”

苏皎又往前走了半步,仰起头看他。

“说话。”

“我又与她不认识,有什么可心虚的?”

不认得吗?

苏皎眼皮微动。

昭宁元年,他登基后的第六个月,云缈携子出现在丞相府。

那日正逢云相府孙儿满月宴席,朝中大臣都应邀前去,帝后也亲临相府。

宴席过半,有人酒后落榻,推开了相府一间雅室,看到了在里面的谢宴,云缈,还有一个与谢宴长的有三四分相像的孩子。

众目睽睽之下,谢宴将那孩子认下,说是皇室之子,彼时那孩子,已经最少有四岁了。

算着时间,便是如今也该有一两岁了。

前世在相府认孩子认的那般快,如今却说不认识?

“认不认识的,原也不是说了就算。”

她轻笑一声,撇开谢宴往前走。

“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见过,喜欢过,再荒唐一点,如那话本子一般,万一何时落了个孩子不记得也说不定。

也许因此才有今日扔花的缘分。”

说是玩笑,谢宴却听得额角直跳。

他清楚苏皎这话实则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追上前,这回不顾她的挣扎,将苏皎揽去怀里。

“皎皎忘了,那有扔花缘分的是你,我只是留在那被波及的。”

他将下巴搁在苏皎肩头,好不委屈。

“难道是你和她早先认识,心生爱慕,还有了个孩子?”

“……”

“和那样的人生孩子有什么意思。”

谢宴笑眯眯地去捉她的手。

“我也可以,跟我生。”

这回苏皎是彻底被气笑了。

“谢宴!”

他立时正了神色。

“我真不认识她。”

那孩子是和鬼生的?

苏皎嘴角一动要拆穿他,转念一想,那孩子如今还没影,她这么说出来,只怕谢宴得先疑她是怎么知道的了。

眼珠转了转,落在他身上。

谢宴眼神清澈地与她对视,这回却是坦坦荡荡的,全然没有方才的心虚。

是太会演了?

可他又似乎没必要。

毕竟前世认孩子的时候便坦荡得很。

那是……

如今连他也不知道?

苏皎心中盘算着。

前世那孩子出现的时候便是两年后,若是他早知道,能不早早地接来?非要等登基半载,被人发现的时候才认下。

苏皎不由得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带了进来,是云家女携子偷逃又被发现?

她眼珠转来转去,谢宴一瞧便知道她想的什么。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苏皎。

我真不认识她。”

苏皎点头。

“嗯嗯嗯。”

“我就你一个。”

谢宴追上去。

话顿了顿。

“虽然如今还没有过,但以后也就你一个。”

他凑到苏皎耳边。

“不过你若是想,今夜我们就变成有过也可以。”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东西?

苏皎顿时抬脚踹他。

夫妻两人回了院子,看着苏皎进了屋,谢宴转身往外。

“长翊。”

黑影现身在他面前。

“为何提前回来了?”

“属下查证,月前云相已着人去山中接人。”

谢宴顿了顿,在心中也猜到了提前的原因。

毕竟他和苏皎都重生了,许多事和前世的不一样。

他出了永宁殿,那人自然等不及了。

他揉了揉眉心。

“让你跟去,可查到苏惟和谢鹤见了面?”

长翊摇头。

“那位谨慎得很。”

“继续跟着。”

谢宴淡淡落下一句。

他既重来,便不会让一切走前世的老路。

他转过身,瞧见屋内苏皎的身影,更是头疼。

许多事情她前世亲眼所见,深信不疑,今生也不会轻易改变了想法。

而他如今更不能直接摆明了身份去她面前,那只会将人更快吓跑。

可也总要想个办法,让她知道那的确不是他的儿子才是。

谢宴眼珠转了转。

“走,去皇祖母那一趟。”

皇城外的春日还冷,一行人晃悠悠地往辙县去。

此番路远,苏惟浑身已狼狈至极,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上。

忽然耳边风声晃动,马车轱辘的声音挡住了那道脚步声,有人悄然到了他跟前,递来一封信。

苏惟一愣,瞧着四下无人注意,将信拆开。

“前往辙县后不必与我联系,有人追。

母安好,我知晓京中事宜,已另有人前往京城。

此人必能帮你,拆散宴夫妇。”

落款是谢鹤。

近戌时,谢宴从外面回来。

长林跟在身后,莫名觉得夫妻俩的气氛有些不对。

“属下正要来禀。”

他朝苏

皎开口。

“花宴上的事已传遍了宫中,云家小郡主倒是听话地将那花戴了一日。”

苏皎搅动汤匙的动作一顿,面上懒洋洋的,却不难看出心情好了些。

前世云缈第一回入宫,就在慈宁宫给她使了好大一个绊子。

那时的太后毕竟是她名义的婆母,纵然闹了几回不愉快,初一十五她也一样去请安。

那回去请安的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缈。

八月十五宫宴,内命妇都在慈宁宫。

她端着茶侍奉太后,太后的小侄女在一侧柔弱笑道。

“素闻皇后娘娘的礼节是一等一的好,怎不记得给姑母奉茶是得三叩九跪的?”

中秋是大礼,拜见母亲时是有这样的规矩,可宫中几乎从未延续过,都是大婚当日跪过三次便罢,平素是甚少这么行礼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于是就被这云家郡主抓着把柄,一时内命妇全看了过来。

她自然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和太后争执,真落了个不敬长辈的罪名,还使得谢宴跟着被非议。

忍一时风平浪静,她端着茶跪了太后,那老太婆便顺杆子爬,和云缈说笑了起来。

“还是你懂事,哀家这几个侄女里,最喜欢的便是你。”

“臣女身为大家闺秀,懂些礼节是应该的,姑母谬赞了。

何况皇后娘娘是国母……姑母,皇后娘娘还跪着呢,您先接了娘娘的茶吧。”

“既然是错了规矩,那便多跪一会吧,不算罚,也就是长个记性。”

云缈又抿唇笑。

“姑母身为长辈,教导晚辈做些事是应当的,臣女也得好好跟着学一学礼节呢,您瞧。”

她说着俏皮地起身,接了嬷嬷的茶一同跪在她身侧。

“您瞧我的规矩标不标准?”

老太后借着接她茶的动作,又磨她跪了一会。

苏皎搅动着汤匙将粥一饮而尽。

“既然是有规矩,戴了一日的花也算不得罚。

成了,不必再禀了,我去沐浴。”

她从耳房再出来的时候,内室安安静静,谢宴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似是睡去了。

昏黄的灯盏照出他俊美的面庞,苏皎一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桌案前放着的那朵桃花是她沐浴前取下来的,在灯下也照出艳丽的颜色。

四月尾,许多桃花都已败了,御花园里也只剩那一棵树长势最好,他偏就在那棵树上选了开的最艳的一朵。

以至于她摘下的时候,总有些舍不得这样漂亮的春色,便鬼使神差地没扔掉。

花而已么,她也见过太多,更甚自己也学着簪过。

昭宁元年的四月,他登基的第二个月,正是花宴。

她头一回主持这样大的宴会,生怕出了差错,将细节问了又问,全程陪在宴上。

那日他正忙,一整天也没去御花园。

她坐在御花园的高位上,瞧着年轻的小姐公子们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得闲与旁边有位小姐说起花宴的时候,那姑娘便笑。

“簪花古往今来便有送心上人的说法。”

忙了一日回去,她换下了繁琐的宫装,又不习惯诸多下人们跟着,只带了小棠便轻巧地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前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海棠,那天谢宴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她独自在院中闲逛,又看到那一株海棠花。

在夜色里也开的正盛。

她忍不住去摸那花,心不在焉地拨弄着——

“呀,花枝断了。”

小棠惊呼一声,她低下头一瞧,面露可惜。

“既然断了,就摘下来吧。”

她掐着花茎,拢着花朝乾清宫去,将小棠也挥退,独自坐在桌案前等人。

沙漏一时一刻地过去,南方暴动的事使他忙了一夜,连乾清宫都没回,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御书房。

那一年的花宴少了一个人,未曾想有朝一日,会神奇地在五年前,又让他将这朵花簪去她发间。

苏皎唇角悄然弯起。

床榻上的谢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直紧蹙,连那俊美的容颜都变得苍白几分。

苏皎下意识走上前,手抚近到他眉心将要落下的刹那,想起白日见到的人,笑意又渐渐消散。

心中蓦然一涩。

那只手最终没落下去,她悄然出了内殿。

屋外夜色正浓,长林与小棠都守在门外。

“娘娘怎么出来了?”

长林要拦人却又不敢,看着她下了台阶,小棠跟在身后一路小跑。

“关门吧,今夜我不在主殿睡了。”

苏皎越过门槛,往后殿去。

第34章第34章“皎皎也疼疼我,好不好……

长林忐忑不安地盯着苏皎离开的方向。

这是吵架了?也没听着动静啊。

殿下知道吗?

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推开了门。

“咣当——”

门被推开的刹那,长林险些撞上门口的人。

“殿下!”

他一个激灵往后跳了几步。

“您您……您没睡?”

屋内那么安静,他还寻思殿下早睡了呢,不然能看着皇子妃走?

谢宴瞥他一眼。

“去后殿了?”

长林点头,揣摩着他的脸色。

“您和皇子妃……”

话没落,谢宴已抬步往外走。

过罢垂花门,能一眼看到后殿亮着的灯。

“后殿的床何时收拾的?”

“午后皇子妃就着小棠去铺了。”

果然。

谢宴想扯动唇角,最终又作罢。

他的眼神在夜色里瞧着更凉,浑身都散发着与方才不一样的气息,长林心一提。

真是吵架了?看殿下这么生气,是不是马上要去找皇子妃,两人激烈争吵,还是动手摔东西,再或者殿下直接一纸休……

“长林。”

他顿时一激灵站直了。

“属下愿为殿下身先士……”

“你觉得本皇子有没有做望妻石的潜力?”

什……什么?

长林不可置信地往旁边一瞧,谢宴倚着垂花门蹲了下去,语气幽怨,目光频频望向后殿的方向,活脱脱一副怨夫样。

手里就差拿根树枝画圈圈了。

……

这是三皇子?

“您……”

“望妻石还能等来人呢,你们皇子妃,是就算知道了我在这蹲着,也只会觉得我活该。”

……

“您做错了什……不,皇子妃误会了您什么?”

长林识趣地在谢宴的注视下将后半句换了。

谢宴这回却不答了。

“皇祖母可回了信吗?”

“太后晚间着人来了。”

他这才满意点头,又看向后殿的方向。

那道身影在窗前晃了片刻,躺去了榻间,后殿很快灭了烛火。

“小没良心的。”

谢宴揉了揉眉心。

白天云缈出来的时候他便知道今儿这关难过,晚间为了免她别扭,还特意早早躺在床上假睡,没想到还是毫不犹豫走了。

“后殿再着人守着,你让小棠瞧瞧窗子关严实没,再送一床棉被过去。”

长林哎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道。

“晚上天冷,您也早点回去吧。”

“回什么?搬把椅子来。”

谢宴懒洋洋地起身。

“索性睡不着了。”

许是因为忽然换了床的缘故,苏皎这夜也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脑中全是一幕幕的事情闪过。

有前世她在乾清宫捧花等着的,有她第一回在丞相府见着云缈和她儿子的,有谢宴认下儿子后,她一个人躲在和鸣殿哭的,还有白日里,一树桃花下,他为她簪花的。

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整整一宿。

苏皎是到了天明才将将睡了半个时辰,屋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

“娘娘,不再睡了?”

“起。”

她厌厌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一推开门,一条手臂横到了面前,苏皎吓得一激灵,瞌睡全没了。

你……”

“皎皎!”

谢宴笑着将一个东西举到了她面前。

苏皎被那俊脸上的笑晃得失神了片刻,又低下头。

“这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泥做的泥人,小小的泥人被他捏的栩栩如生,皱着眉苦巴着脸,怀里还抱着一块石头。

目光往远方看,不知眺望期待着什么。

“好看吗?”

他手上还染着灰尘,显然捏了很久,晃到她面前的脸却是带笑又自得的。

“这是什么?”

苏皎眉目稍软,又问了一遍。

“望妻石。”

“……”

她推开谢宴往外走。

“别走啊,不好看吗?”

谢宴追了上去,硬把那泥人塞到了她怀里。

“这么脏,我不要。”

苏皎略有嫌弃地推开他,谢宴却缠着不松。

“闲来做的,觉得好看就给你了,皎皎收着吧。

我好饿,快去前殿,我着人传了膳。”

他没再给苏皎说话的机会,彻底将那东西丢给她。

用早膳的时候,他一切如常与她闲话了几句,又说。

“皇祖母方才着人来传,说今日她老人家得闲,在秦北苑喊了几位皇子公主赛马,要咱们俩一同去瞧瞧。”

太后看赛马?

苏皎狐疑地看过去。

“真的。”

谢宴面色不变。

“皇祖母年轻的时候是跟着父亲在玉门关守边地的,英姿飒爽,后来入宫了才没机会,但一向喜欢看我们几个皇子骑马,连几个妹妹为讨皇祖母欢喜,也是学了一些的。”

话落,似乎是怕苏皎拒绝,他一把拉过她的手。

“走吧,这会几个弟弟妹妹该到了。”

手被他紧紧拉着,苏皎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自打出了门就一直别扭的地方在哪。

她昨晚悄无声息地离了前殿,以这人平常缠着她的态度,竟然丝毫没问。

秦北苑在皇宫最西边,那处辟开了好大一处场地,素来是夫子们教皇子骑射所用,今日皇太后起了意,几个皇子公主都来,自然是隆重。

他们两个到的时候,皇子公主们都换好了骑装,围场内最里面的位置,坐着那位已经白发苍苍的太后,身侧陪着的是几个皇子妃妯娌。

太后虽然性情严苛,但也是疼爱谢宴的,前世两年永宁殿,也有好几回太后的接济帮扶,才算捱了过去。

这位素来散漫随意的皇子到了她跟前也是乖巧的。

“皇祖母。”

“孙媳请皇祖母安。”

苏皎跟在他身侧行礼。

太后目光落在苏皎身上,又朝谢宴投去一个眼神。

就这个?

谢宴点头。

太后顿时笑了一声,朝苏皎招手。

“自打入宫,哀家还没见过你,来近处。”

苏皎缓步挪过去,被太后拉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错,是个标志的孩子。

来人,搬把椅子,就让三皇子妃坐在哀家身侧。”

下人连忙去挪了一把椅子过来,前世他们出永宁殿前太后便已经过世了,苏皎甚少与她相处,听得最多的便是太后严苛,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自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便下意识看向谢宴。

他朝她露出个安心的笑。

“皇祖母留你,你便好好陪陪她。”

“瞧那小子做什么,哀家今儿可是让他们好好在前面赛马。”

她说罢又让嬷嬷往场内喊。

“太后娘娘有命,几位皇子谁今儿得了头彩,便有她老人家的赏赐。”

至于赏的是什么,多半也不过是些古董或者首饰,皇子们要来虽无用,但讨了老人家欢心自然是好,再者首饰能拿回来赏了妻妾,戴出去在妯娌间也有面。

一时不仅几个皇子劲头更足,连坐在里面的几位皇子妃也都热闹地瞧去,在心中给自家夫君鼓劲。

场中击鼓声一响,几个皇子们的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起初自然是不分伯仲的快,很快过了弯,谢宴的马便如流星一般跃过了众人。

太后握着她的手,一向冷漠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

“从前便数他的骑射最好,教他的夫子是皇帝细心择的,与其他几个皇子都不一样,他的骑射便也学的最好,没几年就超过了原先的夫子。”

苏皎忍不住跟着看过去,那道蓝色的身影遥遥领先,单手御马也能将一众人甩在身后,清隽风流,只看背影也是极惹眼的。

“孙媳也曾听殿下说过极喜欢骑射。”

那是前世出了永宁殿之后的事了,他百忙之中带她去围猎,堂堂皇帝非要缠着她同骑一马,百发百中,便连那时极负盛名的大将军也输给他。

猎完了回来,外人面前冷峻高傲的皇帝抱着她黏糊,非让她夸他多厉害,还说猎了一只漂亮的白狐,等过了冬给她做衣裳。

“等开了春再来,给你猎个小东西养养,喜欢什么?”

“平日都忙得不行,不好好歇一歇,反要倒腾这么远来围猎。”

她给他擦着额上的汗,瞧他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

谢宴抱着她笑了一声。

“我喜欢来猎。

你不知道,小时候,夫子教我和大哥,他惯喜欢安静,我不一样,我更喜欢骑马射箭。

那时候夫子总说,我和大哥一文一武,日后安邦定国也不愁了。”

他得闲的消遣不是骑马便是来围猎,围猎时总问她喜欢什么,不是猎些她爱吃的,就是猎些漂亮的狐狸,着人给她做衣裳。

“这小子喜欢骑射,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三年前进永宁殿的前几个月,还在上林苑待了小半年,到了年龄也不入朝做事,给他父皇气的不行。”

太后的话骤然拉回她的思绪。

“您说……入永宁殿前几个月?”

“可不是嘛。”

太后并未发觉她的出神。

“约摸有……待了小半年吧,他父皇去抓人总抓不到,上林苑里就他一个皇子,连伺候的下人都赶走了,平白落了半年清净。”

“哗啦——”

太后的话如同水上撩开了涟漪一般,苏皎心中一动。

她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件事。

去永宁殿前半年,那不就是大皇子造反的前半年吗?

原来他从前的日子过得当真恣意……

“您……”

苏皎的话才开了头,笑意陡然僵在嘴边。

不对。

云缈的那个儿子,算着时间便该是三年前怀上的。

约摸是入永宁殿的前两个月。

她前世算这时间的时候,还在心里将谢宴骂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早就有妻有子,成亲前怎就当缩头乌龟不敢把人迎进门。

可如今太后却说……

苏皎嘴边重新扬起笑。

“您说他在上林苑待了半年?”

“可不是。”

太后正要再说什么,冷不丁场内有人欢呼。

“三皇子!三皇子已到了!”

苏皎顺着往前一瞧,场下一片空旷中,一人一马当先越到了终点,高高束起的发带随风飘动,一抹恣意的笑缓缓绽放在唇边。

“诸位弟弟慢行,这头彩——”

一把弓箭被他驭力落在手中,他隔着远远的高台似有感应一般望向苏皎,手中弓箭毫不迟疑朝前射去。

“刷——”

箭矢在他手中如流星般飞射而出,直中红心。

“我要了。”

他翻身下马,迎着朝霞朝高台走来,目光未从她身上挪开一眼。

袖口的青竹花纹随他走动而晃起,唇角不羁洒脱的笑更使这张脸俊美,随着他一步步迈上高台,身后几个皇子才纷纷赶了上来。

“皇祖母。”

他微弯腰。

太后握着苏皎的手乐呵呵。

“果然还是这小子出色,看来这头彩是要给你讨来了。”

苏皎骤然耳侧一热,慌忙从他身上挪开眼。

“皇祖母……”

“也罢,哀家说话算话,来人,去取——”

“母后且慢。”

一道声音打秦北苑外面传来。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嘉帝大步迈进来,脸上显而易见地高兴。

“朕下了早朝听说此事,忙完就过来了,看来是宴儿更甚一筹。

朕的儿子果然出色!比朕年轻时还厉害!”

这一番毫不掩饰的赞赏,顿时让跟来的几个皇子都变了脸色。

太后瞥去一眼。

“其他皇子也不慢。”

嘉帝一摆手算作知道,目光只盯着谢宴。

心中澎湃。

“方才朕来时听说母后给了彩头,不如朕也来添个喜。”

他往前一指。

“朕命人将一块玉佩与母后的彩头放在一起,箭靶一百步之外,你们兄弟几人齐射,谁将其他人的箭都射穿还中了红心,朕便将兵部的差事交给他,再领一份东边掌管城防军的权,如何?”

此言一出,皇子们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只射穿红心却不算难,毕竟他们几个再差也是精通骑射的,可嘉帝说要将其他人的箭都射穿了,那便是只要留一个。

兄弟之间互相比拼厮杀,只留一个,便是要最出彩,最能入他眼的那个。

何况还是兵部与实权的诱惑,竟然都要在这一场小小的比试里许出去?

顿时原本站在一处的几个皇子下意识离对方远了些,都在心中各自盘算。

嘉帝似没察觉到几人之间弥漫的肃杀之气,看向谢宴问。

“如何?”

谢宴转身丢了箭朝苏皎走。

苏皎自打行了礼就安安静静站在太后身侧,冷不防手指被勾过去。

“咱们回?”

这是不参加的意思了。

嘉帝乐呵呵的脸色顿时一变。

“谢宴!”

谢宴仿若未闻,反正他的目的已达到了,皇祖母必然不会辜负他的期待,那他还留在这做什么?

看老头子和几个兄弟演戏吗?

还不如回去当望妻石。

他弯唇去勾苏皎的手指。

这一回嘉帝更是气急,原来来时的好心情全没了,几个皇子却喜上眉梢。

诸兄弟中,谢宴的骑射最好,夫子是当时嘉帝亲择的,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是同一位老师教的,本身也差的不远。

最拔尖的走了,他们的可能便多了。

兵部可是个好差事,别提还有城防军。

顿时几个皇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父皇……”

谢宴已拉着苏皎往台下去。

“父皇,咱们开始吧。”

最沉不住气的五皇子已经开口,反倒得了嘉帝一记怒瞪。

可许出的话也不能收回,他咬牙瞪过去,这一回却是瞪苏皎了。

魅惑他儿子的妖女。

“开始吧。”

他一甩衣袖站去了一侧,换别人得彩头也没什么,他自有办法不允出去。

几个皇子搭好了弓箭,太监带着玉佩站去了箭靶前,还有宫女一路小跑地端着托盘走去。

那是太后允出的彩头。

路过他们时,风吹起托盘上的红盖,一道流光溢彩晃入眼中。

夫妻俩人齐刷刷停住了步子。

尽管晃的很快,苏皎还是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顶极漂亮的九尾凤冠,用点翠宝石镶钻而成,尾端是蓝色的流苏,极尽奢华美丽,整个皇宫也就这一顶。

前世的时候,她在封后大典得了这顶凤冠,喜欢的不行,后来时时放在殿内最起眼的地方,每提及就赞不绝口。

却原来是太后的东西吗?

脚步顿了一下,她眼中闪过可惜,又要往前走是时候,手心一紧,谢宴拉着她转头。

“这东西好,讨来给你。”

原便是他家皎皎的,给了谁也不行。

几个皇子已站好了位置,听得击鼓声响起的刹那,几道箭先后射了出去。

仿佛很快,又仿佛过了漫长的时间,所有人屏息凝视,看着那几道箭——

“嗖——”

一道箭在他们身后飞射出去,后发先至,带起的劲风接连将几道箭破空刺开,只听几道箭矢落地的声音,再一抬头,那道最后的箭已落在了红心处。

“三……三皇子?

是三皇子的箭!”

嘉帝转头就瞧见人回来,脸色由阴转晴。

“还不把玉佩取来给三皇子!”

“父皇!”

剩下几人刷刷脸色大变。

“三哥已说了不参加,那就不能算他的。”

四皇子的脸色更是阴沉。

说好了离开又折返回来,果真是心机深沉。

嘉帝不以为意摆手。

“朕要看的是你们的真本事,这样不更说明宴儿的厉害。”

玉佩取到了面前,谢宴抬手推开了那太监,朝宫女端着的托盘走去。

红盖打开,里面耀眼的光泽使得众人眼中都闪过惊艳。

果然是这顶。

谢宴将凤冠托起,朝苏皎走去。

那凤冠在他手下晃动,流苏随风摆,更显流光溢彩与华贵之姿,几个皇子妃和公主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眼热的不行。

众目睽睽下,苏皎只觉头上一重,前世后来得到的东西,今生又原封不动地给了她。

“还有这玉佩……”

“几个弟弟分吧,本皇子不要。”

谢宴摆手推开了太监。

苏皎眼中闪过错愕,没想到他折返回来,竟然是为了这顶凤冠。

“你……”

“别动。”

谢宴将垂在底下的流苏抚顺了,瞧她眉鬓生辉,光彩耀目,一双翦水秋瞳与他对视……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觉得耳侧有些热。

抚着流苏的手都发烫。

“真漂亮。”

他眼中闪过失神,下意识开口。

苏皎在这样的注视下竟觉得心跳越发快,流苏随风晃动,却及不上在此时鲜活跳动的心,她忽然错开谢宴的视线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心中却似涌起多年未曾感觉到的欢喜。

“啊——皇祖母,您怎么了?”

不知谁的喊声惊醒了他们,苏皎回头一瞧,原本好好站着的太后直挺挺往后倒,被下人扶住了。

顿时台前闹得人仰马翻,嘉帝赶忙传了太医。

太后因着久不出宫,今儿一吹风又累着了。

虚惊一场,太医开了温补的药,嘉帝训斥几个宫人不该纵着太后出来,谢宴心中有些愧疚,亲自端了药入内服侍太后。

昏了一会,太后也醒了过来,半躺在榻上喝了药,谢宴又讨好地去给她捶腿。

少年人的动作没个轻重,太后领了情又把他赶了起来。

“皇祖母是多年来的老毛病,容易头疼发热……咳咳……”

她说着又捂住心口咳嗽起来。

苏皎才从谢宴这得知了太后是多年头疾与心疾。

她犹豫片刻上前。

“孙媳曾偶尔得一法子,能缓解头痛之症,可为皇祖母按一按。”

“哦?你还懂这些?”

太后显然不怎么信,不过也没拂了她的好意。

苏皎上前取代了谢宴的位置,轻轻为她按着穴道。

这是前世她与那老院首共同研究出来的。

按了好一会,太后蹙着的眉舒展开。

“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有些用。”

这回看苏皎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欣喜。

恰逢嘉帝从外面进来,一看苏皎就皱眉。

“耽误你皇祖母休息做什么?”

苏皎还没说话,太后先开口。

“皇帝,孙媳妇不过留下陪我老人家说说话,你别太严苛了。

反倒是你吵得厉害,出去让我静静心。”

嘉帝脸色一僵,一口气哽在心头。

这日太后留着用了午膳,非说她按的好,又留她在慈宁宫待了好一会,临走前,还让宫人堆了好些赏赐去永宁殿。

“明儿

再来。”

夫妻两人回了永宁殿,眼看着苏皎的脸色比去时候好了很多,谢宴想。

这回该回来了吧。

他去勾苏皎的手指,人还没勾到,身子已飘去了离他几步外的距离。

苏皎笑意盈盈。

“累了一日,晚膳我不吃了。”

转身朝后殿走去。?

谢宴幽怨地盯了好一会也不见人回头。

晚间铺好了床,她没让小棠在外面守夜,早早躺去了床上。

闭着眼又在心中理着今日太后说的话。

若那段时间谢宴真待在上林苑,云缈怀的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那孩子可跟他有几分像。

“总不能……谁?”

苏皎浑身汗毛直立,骤然睁开眼。

床尾的被子冒出一道凸起,温热的身子钻来了她被窝。

一只修长的手从锦被下晃出,那人只着一身中衣,衣带松松散散地系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墨发垂下,那张俊脸上晃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

瞧她发现,谢宴手肘撑在床上,往她身上蹭。

“皇子妃,我来侍寝。”

苏皎:……

“你……”

她话没说,腰被一道力道箍下,谢宴转瞬便将她压在身下,牢牢吻住了她的唇。

隔了一日才抱到人,他凑在她脖颈重重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才在黑暗中去捕捉她的唇。

温热的身体只隔着一道薄薄的中衣贴近在一起,晃动间衣带散开,手驾轻就熟地贴了进来。

丰盈的身子被他掌在手中,刹那一阵酥麻袭来,她咬着唇才将那道喘息嘤咛咽了回去。

可他偏要听她的声音,吻从唇齿一路到脖颈,再往下。

是吮吸,是舔舐,还是细微咬下的刺痛,苏皎已经分不清了。

看不见,感官便更敏锐,略重的喘息放大在她耳侧,还有他流连的手,一道道逼迫她的防线。

“你……起开……”

苏皎抬手去推他反被他箍住了手别去头顶,手腕一沉,他从腰间抽走了她的衣带,绑住了双手。

脊背被迫弓起,恣意妖孽的笑在脸上更惹人晃神,那抹春情更散开,欲色爬满了脸庞。

“白日给皇祖母按了那么久,你只惦记皇祖母疼。”

他的身子仿若不经意又将她衣袍蹭开,刹那温热紧实的腰腹贴在了她腰间。

严丝合缝,再无任何遮掩。

“我也疼。”

他的声音更沉,喘息在夜色里更撩人。

“你疼……嗯……疼什么?”

苏皎咬着唇,字仿佛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一般。

他偏又去撩她,声音带笑。

“哪都疼,头疼,心口疼,浑身疼,但……

这儿最疼。”

他抓住苏皎的手,刹那探去了身下。

隔着薄薄的中衣,有什么在她掌心重重地弹跳了一下。

“嗯哼……别……”

苏皎被他的力道箍的躲不开,谢宴蹭在她身上喘。

“这最难受了,皎皎也疼疼我

好不好?”

第35章第35章“皎皎,你还有半刻钟,……

仿佛被蛊惑一般,苏皎下意识去碰了一下。

紧接着便感觉手心又跳动了两下,如同炫耀一般。

她顿时又惊慌地往回缩。

“别”

柔软的手触碰着他,谢宴顿时忍不住从喉咙溢出一声闷哼,浑身的热在此刻全然聚在了一起,他控制不住地强扣住了她的手。

“皎皎帮一帮我”

……

一番折腾罢,床榻上乱得厉害,他俨然一副未吃了半饱的样,回头一瞧,那人早眉目餍足地睡了过去。

原本白净的肌肤上落了些红痕,是被他摁出来的。

“总是这样……也不知是在折腾谁?”

谢宴揉了揉眉心,有些苦中作乐起来。

分明从没得了真趣,他还每次都要故意撩拨她。

屋内安静了片刻,他平复了呼吸,披衣下榻去沐浴。

许是旁边有个人形炉子,苏皎这夜睡得极好,一觉睡到了天将亮。

旁边的人顶着一双幽怨的眼睛看她。

想起昨夜的快活,苏皎难得心虚了一下,朝他露出个笑。

谢宴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唇。

苏皎脸上一红,左右瞧着无人,飞快在他唇上印下个吻,这人这才弯唇又笑起来,眼下的乌青丝毫不折他的俊美模样,拉着苏皎往前殿去。

早膳还没用罢,长林便从外面走来。

“昨儿的事在早朝上闹起来了。”

他低声回禀。

“皇上非要将那玉佩给三皇子,权涉兵部和城防军,几个皇子和外戚们在朝上上书,请皇上收回旨意,听闻皇上将几个大人痛骂了一遭,这会在御书房,使人来喊殿下了。”

谢宴将汤匙往碗中一搁。

“皎皎随我去瞧瞧?”

“传你的,我去做什么?”

苏皎想起昨日的事,心中却也不意外。

嘉帝起了意将东西给谢宴,那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收回成命,几个皇子也绝不能使如今的平衡被打破,自然是要极力力争。

如今传他去御书房,也多半是为了劝解他。

这位皇帝素来就不喜欢她,她去了也是给自己添堵。

苏皎懒怠出去。

谢宴却非使她起来。

“就当是陪陪我,皎皎在外面等我便是。”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苏皎往外去,走了两步,苏皎忽然问他。

“若皇上劝你,你收吗?”

谢宴扬眉。

“你觉得我收不收?”

苏皎抿唇错开他的视线。

想大抵是收的吧,他总要成为帝王。

见她不答,谢宴便也笑了一声,拉着她往前去。

苏皎动了动唇,想追问,最终又作罢。

到了御书房前面一处池子的地方,苏皎便不肯走了。

“就在这等你。”

谢宴也不强求,松开她往御书房去。

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稍拢了。

折返又射箭,他知晓嘉帝一定会借势将玉佩给他,他拒了,便知道今日这件事一定会闹大,而他正要借此……

去换嘉帝的另一个让步。

御书房外的下人瞧见他连忙恭敬地上前行礼,谢宴入了御书房,苏皎站在池子边去瞧里面五彩斑斓的鱼。

骤然身后一阵脚步声走近。

她略一回头,一道身影已到了跟前。

“三皇子妃,好巧。”

云缈身后同样没带下人,秀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似乎已全忘了那日御花园的不愉快。

“云郡主。”

苏皎瞧见她显然有些意外,一句话落,她又往前走了半步,与苏皎一同站在池子边。

“三皇子妃今日却有雅兴,怎来了御书房外看风景?”

苏皎一瞧这张脸便心中犯堵,索性往后退开几步。

“来此等人罢了,云郡主既有心,便留在这赏吧,我先行一步。”

她转身欲走,身后那道柔柔的声音又响起。

“可是在等三皇子?”

苏皎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去。

“皇子妃别误会,我也不过是偶然瞧见罢了。”

云缈抿唇又笑。

“我有什么可误会的?三皇子是我的夫婿,时时与我在一起,反倒郡主知道他的踪迹,只怕费了一番功夫吧?”

苏皎眉眼已染上不耐。

好不容易看点风景,好端端的心情又被人打扰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晓此人来者不善。

云缈不以为意。

“臣女也是偶然路过。”

话顿了顿。

“听闻昨日三皇子秦北苑大展风采,皇上大喜,允他主兵部事,并且有意着三皇子迁出永宁殿,大肆封赏。”

苏皎不欲再理会她,已抬步往外。

“封赏之下,更闻陛下有意将选秀提前,选一些高门贵女入宫给几位皇子们。”

云缈不紧不慢地将话说出。

这桩事嘉帝更是一直挂在心头,逮着机会就要将人丢入永宁殿,她早就知道的事罢了,苏皎步子不停。

“皇子妃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云缈忽然追上来两步拦住她的去路。

一双清澈柔美的眸看着她,若忽略了这话中不易察觉的恶意,端看这双眼,自是极友善的。

昭宁元年八月,宫中骤起流言,说皇上在宫外遇一美人,甚是上心。

她从和鸣殿得了消息,一路赶去乾清宫,被下人告知皇上不在宫中,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便碰见一人。

她从乾清宫内走出,鬓发略微有些凌乱,是一双与如今同样柔美的眸望向她。

“娘娘是来寻陛下的吗?陛下才去了慈宁宫见姑母,臣女也正要赶去,娘娘可要一道?”

往事浮上心头,苏皎心中忽然有些躁意。

“你想说什么?”

云缈又福了福身。

“臣女只是与皇子妃闲话一二,娘娘若不愿听,臣女自然不多话。”

她说着抬步似欲走,目光却一直不经意望向苏皎的方向。

没人能在听说夫君要另娶的时候还能这般镇定。

可苏皎似乎真与她预料的不同,就这样看着她远去。

一步,两步,云缈终于忍不住回头,不经意落下一句。

“却不知三皇子如何想,但云家是已得了皇上的信儿。”

苏皎蓦然嗤笑一声。

绕了这么一圈,不就是要说皇上有意允他们云家女儿入宫,再加之她字字不离谢宴今日来御书房,便是要告诉她,但凡谢宴接了嘉帝的玉佩,就必然要选人入宫。

而选秀着重家世么……便是让她掂量自己的身家。

她往前走了两步到云缈跟前,云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闲话几句而已,娘娘别放在心上,臣女这就告……”

“知道了如何?”

苏皎骤然打断她的话。

她一步步往前走,云缈被迫往后退。

“选秀入宫选了谁,是你说了算,还是云家说了算?”

“自然是皇上与皇后娘娘……”

“错。”

苏皎轻笑一声。

“是天家说了算。”

云缈一愣。

“君是君臣是臣,秘而不宣的事,你如何得了消息我不管,选秀选了谁我也不管,但我若做不了主的事,你必然更不能。”

苏皎再往前走,她比云缈高一些,阴影投下,云缈下意识又往后退。

身后便是池子,眼看着将要退到池沿,云缈试图停下步子。

“三皇子妃,身后是池……”

“池子如何?郡主这么得闲,正好进去赏赏鱼。”

话落,苏皎抬手一推。

“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云缈忍不住惊呼一声,猛地闭上眼。

却在将摔下去的刹那又被人扣着手腕拽了回来。

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一推一拉使得她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脸色也白了几分。

“皇子妃,纵然你身份高贵,我也是郡主出身,你如何敢推我?”

“推你?谁看到了?”

苏皎懒洋洋地松了手。

“郡主自己没站稳罢了。”

云缈脸色青白交加,冷不丁瞧见她身后走来的人。

“三皇子——”

谢宴在看清楚这边情况的刹那就后退了几步,直直往另一边走去。

苏皎瞥过去一眼,眉眼不虞。

“郡主自便。”

她走开几步,又道。

“今日是池子,改明别换了哪处无人的地方,郡主再扰了我赏鱼,说不定就真要不小心摔里面了。”

丢下这一句,苏皎再不停留。

到了跟前,谢宴还没说话,苏皎骤然抬脚踹了过去。

“皎皎!”

他眼疾手快地躲开。

“谁又惹皎皎生气了?”

苏皎抿紧唇,连她也说不清心中莫名的烦躁由何而来。

“若真起了意领玉佩选秀,你便早早把人接来永宁殿,省了旁人总烦我。”

谢宴扬眉。

“谁要接玉佩了?”

他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的绢帛,苏皎嗤笑一声往前走。

“我正要与你说呢。”

谢宴将那绢帛展去她面前。

“看一看,父皇允了我出去辟府。”

苏皎一愣。

那明黄圣旨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三皇子宴,已至年岁,朕允其出宫辟府。”

“怎么这么突然?”

嘉帝不是为了让他接了玉佩吗?

权势的滋味无人能拒,何况还是送上门的,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又能为将来铺路,她猜谢宴一定会接下。

“到了时间,父皇自然就准了。”

谢宴懒洋洋地牵着她往前走。

接了那玉佩自是数不胜数的好,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但他如何能不知——

接了便是嘉帝对他的桎梏,从嘉帝手中顺下来给他的,他从不屑于要。

永宁殿呆不长久,与其等嘉帝选他去住旁的宫殿,却不如他自己去博弈争取。

宫中的人委实太多,还有个劳什子云家,他不愿呆在此处。

他想出宫,找个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人的地方。

两人往前走去,身影晃入身后站着的云缈眼中,她眸子里闪过几分挣扎。

才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走来的两人。

为首一人满头白发,由一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扶着。

谢宴看到了人,脸色难得缓和,主动上前几步。

“老师。”

苏皎一看见这白胡子老头便心中一颤。

谢宴喊的这位,正是他从小到大教导四书五经的夫子,前世那位性情严苛又时常不留情面斥她的帝师。

妖后之名在朝中被大肆上书弹劾之后,谢宴养刁了她的胆量,她与太后闹过几回,后来传出去,这位极重声誉的帝师便不满意她的脾性。

“为女子当贤良,娘娘性情如此,莫说使得陛下难做,朝臣上书也总对你的声誉不好。”

偶然去乾清宫遇着的几回,帝师从不避讳谢宴,张口便要絮叨她。

她在这位三朝元老面前可没那么多的胆量,更怕一张口将人气出好歹更是难办,老老实实地听了训,时不时朝谢宴露出个求救的眼神。

谢宴还没说话,帝师已吹胡子瞪眼地看去。

“还有皇上,臣还没说你……”

以至于见了他,苏皎稍一弯身便躲去了谢宴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

“老师今日怎的入宫?”

后来的帝师如今还是大学士,刚要说话,余光便看到她和谢宴拉在一起的手。

“成何体统!”

苏皎心尖一颤,谢宴和她几乎是刹那各自分开了手,谢宴甚至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父皇传召老师?”

大学士这才缓和了脸色。

“嗯,臣正要去御书房。”

“快去吧,送老师。”

谢宴侧开身子,年轻男子扶着大学士离开之时,目光落在苏皎身上,露出个有些歉意的笑。

爷爷古板,又在三皇子面前端着老师的架子惯了,却好似吓着这位新皇子妃了。

苏皎与他对视,也下意识回以一笑。

扶着大学士的是他的孙儿徐稷,前世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在朝中弹劾她,少数帮她说话的人里,这位算是一个。

偶遇过的几回,对她也极是友善。

两人错身离开,苏皎顿时手心一疼。

“嘶……”

她收回视线。

“走了,还看呢。”

谢宴凉凉道。

夫妻两人回去永宁殿,未至午时,圣旨晓谕皇宫。

言三皇子年轻有为,如今已至年岁,皇上特准出永宁殿,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