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1章她不会走了,谢宴如是想……
“皇上!”
苏皎陡然从睡梦中惊醒,一句惊叫脱口而出,将漆黑夜幕下的寂静撕破。
桌边的谢宴刹那回头。
“怎么了?”
苏皎恍惚着神色,她梦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她梦里的情景。
好像同样是她死的那个雨天,皇宫内外挂满了素镐,漆黑的棺椁,漫天的哭嚎,那位被她气昏过去的皇上似乎再也没醒来,她飘在半空中,看到了他从未有过的苍白冰冷神色,阖着眼,入了殓。
“苏皎?”
见她不答,谢宴三两步走到跟前,苏皎眼神恍惚了一下。
冰凉的手贴在她额头,激得她回神,对上十九岁谢宴的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慌乱之下喊了什么。
身子一僵,苏皎下意识便开口。
“我方才……”
“梦魇了么?我听你喊父皇的名字,怎么,梦到我又被父皇罚了?”
谢宴眼中闪过幽暗,将她的惊慌收入眼中,面上弯唇一笑开口。
“嗯。”
她顿时便暗自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点头。
心中将方才的噩梦撇开。
梦大多是反的,
活着的时候还有力气能斩贵妃杀皇子,想必醒来也是一时半刻的事,她怎就做了这么荒谬的梦。
能梦到他们死在同一天。
思绪回笼,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被冷汗浸湿,苏皎拿着帕子擦了擦。
“几时了?”
“天快亮了。”
谢宴话顿了顿。
“长翊有事回禀。”
传了长翊进来听罢他的话,苏皎顿时将困倦一扫而空。
“陵墓有动过的痕迹?我兄长还三番两次去皇陵?”
心中跳的越发的快,她没想到这么一查竟真查到了什么。
皇陵与他们苏家毫无关系,苏惟为何动了娘的陵墓又频繁去皇陵?
“皇陵之内便再不能探了吗?”
长翊摇头。
他探到的这些也是在皇陵外,皇陵之内必然是不可能进去的。
苏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原本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谢宴挪到她身侧。
“长翊是进不得,可别人未必不能。”
“你是说……”
苏皎以为他有别的办法,顿时一喜。
谢宴贴近在她耳侧,无声弯唇。
“皇陵而已,你也是皇家人。”
一句话中的暗示让苏皎身子一绷。
久久没有说话。
*
皇城下了一日的雨,这天到了晚间却热闹起来。
嘉帝的贵妃为他诞下七皇子,嘉帝大喜之下摆宴,群臣百官都奉命入宫,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入了夜,苏皎还念着白日的事,正独自坐在廊下,冷不防身侧骤然站了一道身影。
“来。”
谢宴朝她伸手。
“做什么?”
“宫外正热闹,今夜父皇大赦天下,永宁殿外的守卫松散,你可想出走一走?”
走一走?
苏皎先是怔愣,反应过来便连连点头。
若能出去缓一缓她的情绪也是好的。
她手搭进谢宴手心,被他一把拽了起来。
永宁殿外还有三两守卫,夫妻两人便去了后殿前的那长梯上。
苏皎攀着长梯爬上了墙沿,看着底下几丈高的墙生了退缩之意。
“这怎么……啊!”
她话没说完,腰被谢宴揽到怀里,便从墙沿一跃而下。
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苏皎吓得脸色都白了,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宫人来往奔走忙碌,没人来冷宫这样远的地方,谢宴拉着她走了一会,便随意寻了一处台阶坐下。
“我腿上的伤还没好,你想去别处走一走吗?”
苏皎迟疑。
“不会被发现?”
“不会,今夜宫中忙碌,没人会注意这里。”
他这番话使苏皎很是心动,这两日她心中始终烦闷得厉害,若能出去走一走,自然是好的。
台阶上的谢宴自上而下将她的神色收至眼底,他摩挲了一下指腹,又对她笑。
“想去便去走一走。”
片刻后,谢宴看着苏皎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缓缓收起。
“引去了吗?”
长翊悄无声息地出现。
“那位和苏大公子已在前面废殿见了面,正好是皇子妃途经之路。”
他几不可见地一颔首,形单影只地坐在台阶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苏皎从永宁殿一路往外,雨后的皇宫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长舒出一口气,特意选了人少的地方走动着。
越过前面一处废殿,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便传入耳中。
“你送去的那一堆东西里,我只找出来一个镯子,送来的时候又摔碎了,我瞧那女人身上有一个一样的,便取来了。”
“确定一样?”
再次开口的人语气含着几分不悦,苏皎的步子骤然一顿。
这是……她哥哥?
“错不了,不都是她的东西?”
“这东西是我要拿给皎皎的,她对我母亲的东西十分熟悉,若错了……她该有疑心了。”
对面的人嗤笑。
“一个镯子罢了能起什么疑心?我若是你,在将那女人送来的时候,就给你妹妹直接喂了假死药,管她愿不愿意。”
苏惟似有不悦。
“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和她的事我当然不管,可在皇陵那女人,你尽快将她弄走。”
苏皎心中怦怦直跳,借着大树的遮掩透出一双眼睛。
两道身影隐在窗棂后面。
“还有我今日冒险前来为你送镯子,这一回可算苏公子欠我的情了。”
“是欠么?我瞧您也乐意来得很。”
苏惟嗤笑。
“如何乐意?我可是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这,给任何人发现了都是死罪。”
“殿下精通机关与缩骨术,三年前便能死里逃生,今夜来此故地重游,心中难道不痛快吗?”
苏惟意有所指。
“今日正是三年前您身死的时候,您死里逃生,如今皇上正为稚儿的出生而举国欢庆,怎会想到他亲自下令处死的人正出现在他皇宫之中,甚至不久的将来就要……”
“苏惟。”
对面的人止住了他的话,却不难听出他的语气的确是愉悦的。
苏惟笑。
“提前再来看看您日后将要执管的江山……不好吗?”
对面的人晃动了身子,便从苏惟的遮掩下露出一双眼。
他如同护国寺那日一样带着面巾,可那熟悉的眼……
苏皎的心霎时便要跳到嗓子眼。
是大皇子!
三年前,皇上亲自下令处死……真是大皇子。
他果然没死?
她心中越想越乱,正逢大皇子越出窗棂,苏皎连忙隐去了树后。
苏惟紧接着从废殿出来,面上已隐去了笑,手中摩挲着一个白玉镯子。
那是……她娘亲的。
偷听到的这一番话使得苏皎心中乱极了,长翊今日回禀的话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所以,她娘果然是被她哥哥带去了皇陵,她娘的事……也是她哥哥一手造成的。
苏皎指尖抠在手心,刹那便鲜血淋漓。
她没想到,她相处了十多年的哥哥,竟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娘被他藏在皇陵里,是生,还是死?
苏皎心口一窒,那白日里的抉择再次出现。
她却知道自己再没有选的路了。
*
苏皎顺着小路回去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细雨。
来来去去的人着急奔走着,有宫女注意到她形单影只地走在风雨里,路过时便顺手塞了一把伞给她。
苏皎捏着伞,脑中乱得厉害。
如果今生娘的死是哥哥造成的,那前世呢?
前世她以为的心绞,会不会其实也不是心绞?
她乱糟糟地想着,不期然抬头,恰好看到依旧坐在台阶上的谢宴。
许是膝上的伤还没好,他一直未曾挪动,淋在雨幕中,反衬得那眉眼清冷,见得她来,他弯唇一笑,又多出几分无害。
她蓦然喉咙一涩,又想起了苏惟对面的那人。
那是谢宴来永宁殿蹉跎了三年又两年的原因,曾为了兄长的死顶撞君父得了厌弃,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子,硬生生磋磨了最好的几年待在冷宫,如今却说……那位皇子非但没死,还潜伏在背后,意图夺位?
如此看着谢宴,他们隔着雨幕对视,想起方才废殿外听到的那番话,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他的兄长。
苏皎看着他,蓦然觉得他们如今的境况何其相似。
她想张口,想将今日看到的都和他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说了他会信吗?如今的他,又能承受得住这样残酷的真相吗?
心中倾轧难抉,她看着如今,虽然时有阴晴不定却依旧重情的年轻皇子,头一次生出了犹豫和不忍。
她在谢宴的注视下一步步往前走,大雨淋湿了她的身子
,越走近,到了他跟前,一把长伞罩在谢宴头顶。
“下雨了。”
谢宴顺势与她一同拢着伞,遮在两人身上。
沾了雨水的冰凉指尖和苏皎的缠在一起。
“回吗?”
他眉眼弯弯,露出几分无害。
心中的天平渐渐坍塌。
苏皎阖上眼,任他拉着往前走。
罢了,反正如今的她短时间是走不出去了,既然他依旧还是前世此时的模样,又何必在这会就将这样的残酷告诉他。
身边的人靠在他身侧,谢宴无声在雨幕下弯起个幽暗的笑。
直到她回来的这一刻,他便知道今晚做的这个局是极好的。
她不会走了。
拢住苏皎手指的刹那,谢宴如是想。
第22章第22章花汁往下流动,没入那雪……
夫妻两人顺着往回走,安静的小道上忽然响起一阵尖叫和嘈杂。
“不好了,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漆黑的路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各处涌出御林军,将小道也照得灯火通明。
苏皎连忙拉着谢宴往前走。
“咱们快些回……”
“三皇子,皇子妃!”
不知谁喊了一声,巡视的御林军们纷纷看了过来。
前面的侍卫长疾步跑上前。
“你们两位怎么在这?”
“我们……”
“何处有了刺客?”
谢宴打断了苏皎的话,侍卫长果然被这句转移了注意力。
“宫宴上有刺客突然出现,被御林军追出来之后往乾清宫方向去了,属下等赶去乾清宫,却已不见皇上和刺客的身影,此时正满宫逮捕刺客!”
侍卫长也管不得他们为何出来了,匆匆丢下一句就赶忙往前去。
各处宫门都被打开,刀剑和喧嚣声响彻整个皇宫,苏皎听罢这话不由得心中一乱。
刺客……会是那位大皇子吗?
他敢单刀匹马挟持皇上?
“我……”
苏皎拉着谢宴的衣袖正要说话,无数火把从拐角处照过来,她连忙去捂被刺疼的眼,一道身影正巧从她旁边飞快闪过,哗啦跳上了前面的矮墙上。
“刺客在那——”
“刷刷——”
数十道弓箭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苏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谢宴——啊!”
她话没说完,谢宴已揽着她的腰飞速掠去了御林军的方向。
才避免被漫天的箭羽射成筛子。
御林军和几位皇子都纷纷赶来,目光焦急担忧地看着矮墙的方向。
“大胆逆贼,放下父皇我留你全尸!”
那逆贼站在矮墙上,浑身上下连脸和额头都蒙上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急促地喘着气,目光似乎隐有慌张。
他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拽着明黄的衣衫,而他手下——
大昭国的皇帝正被他倒吊在墙上,衣衫凌乱发冠披散,头朝下。
这一幕使得皇子们和御林军都是大怒,嘉帝头脑充血昏厥的同时更觉颜面尽失。
“还不射杀逆贼救朕!”
诸皇子听了命令更是着急。
“逆贼还不放开父皇!”
贼人一只手拽紧了嘉帝,目光朝着最北角的方向看去。
永宁殿之后便是冷宫,冷宫处在皇宫最北角,若让逆贼挟持了嘉帝出去,只怕他们都得性命不保!
“这可怎么办?四皇子!”
侍卫长下意识看向最前面站着的男人。
嘉帝如今只有四位已成人还活着的皇子,三皇子常在冷宫便没了指望,自然都得靠这几位皇子做主。
“不如下命射杀吧,这么多人,难道还比不得他一个人快?”
五皇子着急地看向四皇子。
如今父皇人在前面,生死关头,他们谁能救得了父皇,以后对那把椅子的把握便多了几分。
四皇子顿时瞪他。
“愚蠢,父皇万金之躯,但凡有一点差池,你来担责?”
五皇子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这一幕落入嘉帝眼中更是怒火中烧。
御林军和诸皇子犹犹豫豫,那边刺客站在矮墙上已焦急到了极致,他频频望向北边的方向,嘉帝被倒挂了太久忍不住一动——
“划拉——”
那匕首顺着他的腿割了下去。
“啊——”
嘉帝顿时惨叫一声,众皇子更是吓得不能不行。
北边一道光亮照开天幕,眼看接应的人到了,刺客收回匕首,眼中一狠拽起嘉帝往冷宫的方向去。
“皇上!”
一众人顿时慌张的六神无主,嘉帝远远瞥见更是恨不能呕出一口血。
“蠢货,救朕啊!”
前面刺客才砍了他一刀,这些人谁也不敢自诩百步穿杨,便都当做没听到要冲着跟上去。
“父皇您等着,儿臣这就来救您!”
腿上凶猛地流着血,他又被刺客倒拽着一路往前跑,嘉帝对这群犹豫不决的蠢货怒火中烧,眼瞧着刺客要带着他出了冷宫的墙沿——
“给我。”
一只手从侍卫长手中拽走了弓箭。
众人六神无主地看过去,待看到谢宴已搭好了弓箭的时候纷纷大惊失色。
“三皇子不可!
嗖——”
箭矢如流星般飞射出去,刺客回头瞥来的刹那已晚了,箭矢飞快又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掌心,他手一痛,嘉帝便被他扔了下去。
御林军顿时纷纷搭起弓箭。
“皇上,属下来诛杀刺客!”
诸皇子眼看没了危险更是一拥而上。
“父皇,儿臣等来救驾了!”
嘉帝被几个皇子从一堆杂草里扒出来,好在底下的杂草更深,才没使得他伤得更重。
他瞥见这群儿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五皇子叽叽喳喳地上前去搀扶他。
“父皇,您的腿没事吧……啪!”
一个巴掌打上了他的脸。
“父皇,可把儿臣吓死了……啪!”
嘉帝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四皇子的脸上。
御林军没追上刺客,灰头土脸地回来,嘉帝更是额角一跳。
“都给朕滚!”
一堆人鸦雀无声,他大怒踉跄着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场中唯一安静的谢宴身上。
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把弓箭,从射箭到收手,眉目都没有半分波澜。
目光移来,两人对视上,他也没有躲避,就这样任嘉帝看。
他蠕动了一下唇,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没说什么,由着下人扶他离开。
苏皎还惊魂未定地站在那。
“走了。”
谢宴将弓箭扔给下人,拉着她往永宁殿去。
哪怕只是一双眼,苏皎也认出来了。
的确是大皇子。
他闯入皇宫就算了,还敢挟持皇上?
苏皎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觉得那刺客眼熟吗?”
“如何眼熟?”
谢宴扬眉看她。
“就是……”
这一句话却将苏皎问住了,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形容,谢宴已一弯唇。
“回了,回去沐浴。”
夫妻俩回了永宁殿,还没等长林将沐浴的水烧好,门外就来了太监。
“传皇上口谕,即日起,永宁殿外不再着人看守,三皇子与皇子妃可自由出入。”
一句话落,谢宴还没反应,苏皎已腾地站了起来。
“当真?”
前世他们可是实打实在这儿待了两年,每天只能看着四四方方的天便罢了,如今她有别的事要做,正愁不知怎么出去呢。
这一道命令可算解了燃眉之急。
苏皎脸上顿时欢喜地谢了恩,回头瞧着门外的侍卫离开,还觉得在梦里一般。
“皇上怎么突然下这道命令?是不是因为你今儿射出去的箭救了他?”
那会苏皎瞧他射箭已吓得不行,生怕射歪了他们两个也要立时人头落地,后来成功救了人,嘉帝话也不说地转头离开了,她还腹诽这皇帝做的实在
小气。
好歹是救了命呢。
苏皎站在门边,欢喜地瞧着门外,想到从今以后便能从这儿出去,好好查一查她娘的情况,再不必困这四四方方的天,连原本郁闷的心情都好了些。
谢宴瞧她眉眼弯弯,嘴角也跟着牵起一丝笑。
“烧好了水,你先去沐浴吧。”
苏皎去了耳房,长翊从宫外回来,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
“扫了尾,殿下放心。”
他奉命在大皇子离开之后引着他去了乾清宫,刺客的流言一散播,御林军一拥而上,他便是再不愿露面,也得劫了皇上逃脱。
而大皇子也果然挟持着皇上来了冷宫的方位,正好给了殿下机会。
“您果真算无遗漏。”
如是想起,长翊也不由得恭敬叹道。
知道大皇子今夜要来,让他先引着皇子妃去绝了她离宫的心思,又以射箭救驾为由头,得了进出的自由。
谢宴目光落在耳房,轻笑一声。
“毕竟再不能出去,你们皇子妃真该想些别的办法跑了。”
苏皎沐浴罢,坐在妆台前梳发,一边想如今的情况。
她能进出自由,便免了寻别的办法跑出去,苏惟一次没带走她,必然还会想别的办法来见她。
而她能出去,便不会比如今被动。
算起来,不必出宫在苏惟跟前涉险,又能得了日后去皇陵祭拜的机会,如今待在这宫中,似乎的确是最合适的权宜之计。
她揉了揉眉心,漂浮不定的心稍安,原本抗拒的心情也好了些。
重生回来不过十多天,一切已与前世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透过铜镜,她看着背后坐在榻边的谢宴。
前世他真正性情大变,是他们出了冷宫的时候,那晚嘉帝临危,命所有皇子侍疾。
谁也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四皇子和五皇子意图毒害嘉帝篡写圣旨,反被一个在冷宫从没出来过的皇子钳制住了。
两个皇子被他当场诛杀,救驾有功他本该名声大噪地正位东宫,却不想他转身便带人发动宫变,逼迫嘉帝交出玉玺。
选了一条人人怒骂的路,做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自打登基,他性情大变,暴虐成性,对那晚的事情绝口不提,哪怕是身为妻子的苏皎都问不出什么。
后来有从龙之功的云家养女云缈入宫为贵妃,他们夫妻渐远,她便也不再过问在意这些。
苏皎心思一动,她移步到谢宴跟前。
“殿下和父皇,一直这般生疏吗?”
若她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却不能看着一切再走前世的老路。
至少如今的谢宴她还有几分哄骗的本事,若换了后来的他,她这辈子便算是死,也就要死在皇宫里头了。
谢宴抬头看向她。
她指尖沾着方才捣碎的花汁,那是她素来染丹蔻用的,黏在皙白的手指上,在灯下愈发显出几分朦胧美。
“嗯?”
久等不来他的回答,苏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花汁随着她撩开发丝的动作,“啪嗒——”掉在了脖颈上。
沐浴后的她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肌肤胜雪如玉,便显得那花汁落在上头格外突兀。
说话间呼吸颤动,花汁往下流动。
没入那起伏的雪衣下。
霎时,谢宴呼吸一重,她说的话便再也听不清一句,只有心头陡然腾起的热意,突然又猛烈。
又来了。
他大手紧握在一起,心中情绪翻涌的厉害。
眼神落在她身上也愈发幽暗。
苏皎犹不觉地在试探着。
“今晚我瞧父皇对你……啊!”
话没说完,腰间被箍着天旋地转落在了榻上,高大的身形压在她身上,滚烫的手刹那便抚上她的腰肢,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一下。
她挣扎的动作使中衣更散开,胸口起伏喘息着,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知道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可这会他委实不想听。
皎皎,妄图去以此窥探过去,感化一个重生而来的他,是否太天真了。
终于唇分,苏皎在他身下喘息,他看着那散开的中衣下,花汁染在胸前,是一片雪腻酥香的旖旎风景。
方才落下去的热意顿时又烧起来,愈发的旺。
额上冒出细密的汗,他喘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垂头俯下身。
亲吻了去。
第23章第23章温软的嗓音连喊人都像极……
艳靡的花汁染在唇角,浓郁的香味冲得人头脑发涨,温热的唇舌舔吮过花汁,印上那雪白的肌肤。
凌乱的吻落在胸前,苏皎脑子骤然便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去推拒,反被他扣住双手摁在了床沿。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一切便更敏感,她听见粗重的喘息,感受着在腰肢流连的手,还有那……锁骨下密密麻麻的吻。
“谢宴……谢宴……”
许久没经了情事,她的反应格外青涩,却又因为知晓这样的反应和动作意味着什么,那把燥热的火便从身上一路烧到了心口,几乎要将她烫化。
沙哑温软的嗓音便连喊人都像极了在勾他,谢宴埋着的头抬起,一双眸落在她翕动的红唇上,垂下身吻了过去。
花汁黏在两人唇角,甜腻得让她受不住,她频频缩着身子想往后躲,反被他牢牢抱进了怀里,舌尖抵着她的唇欲要探进去。
那双无所适从的手最终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她被迫弓着身子与他一同尝着这花汁的香甜,手软的缠不住他的脖颈,又落下,再被他抬起,慌乱间碰到了他的耳朵。
霎时,那滚烫的温度使得苏皎一个激灵清醒了些,她睁着迷蒙的眸子往前看,谢宴那素来冷峻的眉眼上散开了几分春色,细密的汗珠染在那已泛红的脸上,眸子赤红又专注地看着她。
然而比他的脸更红的是她方才碰到的耳朵,连着脖颈红成了一片,连艳红的花汁都成了陪衬,苏皎一时看得愣住,被他抵开唇齿勾缠在一起。
腰间绑着的衣带一松,大手探了进去。
“禀主子……”
屋外的声音骤然打散了这一屋的旖旎,苏皎从迷蒙中抽离出来,听见谢宴沙哑的声音压着暴虐。
“滚。”
屋外的人未动。
“禀主子,皇上传召。”
谢宴仿若未闻,一手抽开了她的里衣向上探去,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颤栗,苏皎却是清醒了过来。
她瞧着谢宴赤红的眸子,立时便去推他。
“别……谢宴……”
他们前世有过那么多回,她当然知道他此时已是动了真意。
声音里的慌张已很是明显,可谢宴稳稳地压在她身上,推拒不得,眼看着他的手探了上来,苏皎一咬牙朝着他的手臂咬了过去。
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可他丝毫未避,反而眼中更落了几分兴味,箍着她的身子更紧了。
苏皎脸色骤然苍白。
细腻的吻顺着唇一路往下,从脖颈至锁骨之时——
谢宴觉得舔舐到了湿咸的水。
他怔然抬头一瞧,苏皎巴掌大的小脸一片苍白,几滴泪珠正顺着面颊滑落。
身子发颤,显然是受了惊吓。
“刷——”的一下,方才的冲动褪去了大半。
屋外的风顺着窗子吹来,长林的声音再次焦急响起。
“御前公公等在门外了。”
谢宴默了片刻,从她身上抽开,一言不发地给她拢好了衣衫。
苏皎略避开了他的动作,垂头去系衣带。
瞧着他从身前远去,心中才算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并非她真心怕他,而是前世那些为数不多的情事里,他实在没给她留下好印象。
这位皇帝陛下,人长得好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偏生……活儿实在差。
每回都能将她折腾的满身痕迹,一夜还能叫好几回水。
方才的阵仗实在让她害怕,便借势哭了两声,却没想真将人哭走了。
屋内只剩下她一个,苏皎拢好了衣衫慢吞吞地绞着头发,屋外,谢宴踏出门槛,脸比漆黑的夜色更沉。
这夜苏皎睡到半夜才觉得身边躺回了个人,他刻意隔开了些距离,她也悄悄往里侧挪了挪,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门外送来了早膳。
也许是昨儿晚上的事使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今日总算不是清粥咸菜了,夫妻两
人将早膳用罢。苏皎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挪到谢宴跟前。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谢宴犹若不觉。
“殿下。”
好歹有求于人,苏皎起初客客气气。
身旁的人将瓷碗里的粥一饮而尽,似是未曾听到她的话。
等了一会,苏皎又扯他。
“谢宴。”
他依旧没答,衣袖从她手中被抽走,人似是要往外了。
她顿时便急了,追了两步上前。
“总不能因为昨晚的事你便打算不理我了?”
谢宴扬眉看她,撩开衣袖,露出被她咬出血的小臂。
“是说这么?”
上面的痕迹还没消散,顿时使她想起昨晚的情形闹了个红脸。
谢宴静静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反应。
苏皎眼珠一转,当即抱着他的手臂讨巧地笑了笑。
“怎的伤这么重,可别使殿下疼着了,我这就取药来。”
她说着退开两步似要离开,余光却一直观察着谢宴的反应。
他动也未动地任她走,苏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叹了口气。
这点小伤何须上药。
她眨眨眼扯着他的手臂晃。
“便算我昨晚一时情急,夫君就别和我计较了。”
瞥见她眼中一丝不明显的紧张,谢宴冷哼一声。
昨晚下嘴的时候毫不留情,睡觉时更恨不能贴去墙上睡,今儿知道近他了?
“做什么?”
好歹没再冷着脸,苏皎笑眯眯地贴在他身上。
“想出宫。”
“去凤仪宫禀给皇……”
“想晚上偷偷出宫。”
苏皎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
时隔多天第一回出去,苏皎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谢宴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时夫妻两人的步调竟格外一致。
已是晚间,永宁殿离得冷宫最近,到了墙沿前,苏皎乖乖地跑到了谢宴怀里,由着对方抱起自己,在夜色里掠出高墙。
苏母的陵墓离皇宫不近,将近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到了陵墓前。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细微的动静,她凑着月光拜过苏母后,蹲在了墓碑前。
才下了雨,掩盖了泥土松动过的痕迹,长翊在身后开口。
“大昭时下亲眷入殓,大多将墓碑垒的高一些,据闻如此方能彰显人死后的地位与陪葬东西之多,苏夫人入殓之日,陵墓亦是垒的极高,后来属下再来探的时候,正巧见苏公子与一帮人抬着什么从此处离开,再一进来,便见这土有动过的痕迹了。”
苏皎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落在陵墓前,却骤然顿住。
陵墓前的地上触手滚烫,半空中还漂浮着几张飞起的黄裱纸,这是……
苏皎忽然站了起来四下望去。
周围安安静静的,苏家的陵园也是素来有人看管的,未到头七,不该有人来此才是。
“你……”
耳边风声微动,谢宴手忽然从旁边折了一条柳枝化作掌风打了出去,眼神冷厉。
“出来!”
柳枝朝着暗处打去,听得有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苏皎顿时往那处跑去。
“过来。”
谢宴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长翊更是手持长剑先探了过去。
陵墓后面的一处草丛中,火盆里还没烧完的纸被风吹起,有一人蜷缩在一旁,露出一双惊恐的眼。
这人蓬头垢面,手软绵绵地搭在地上,瞧见她的刹那惊恐变成了激动,舌头呜咽地往她的方向扑来。
“大胆——”
“桂姨?”
苏皎挡住了长翊刺过去的剑,语气不可置信地扶住她。
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浑身冒着血腥味的人,正是她娘的贴身嬷嬷。
“桂姨?真的是你?”
苏母死后,苏惟将别的仆人都杖毙殉主,却告诉她桂姨是主动陪娘去的,她一直以为桂姨死了,却不想今日在此见到了她。
“你怎么回事,桂姨,你怎么成这样了?你说话……”
桂姨张开嘴啊啊了两声,苏皎这才发现她舌头已被割了,只剩下空洞洞的嘴巴,顿时身上渗出一阵冷汗。
“你……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苏皎脸色一白,桂姨窝在她怀里,眼里往外冒着泪。
谢宴趁势扶住苏皎。
“先走。”
她说不出话,问了再多也无用。
几人连夜离开了陵墓,寻了处安静的客栈,长翊找来了纸笔。
可直到朱笔摊在面前,她才发现桂姨连手筋也一样被砍断,连拿笔都不行。
可她急迫地看着苏皎呜咽,眼看着写不成,她直接脱了鞋袜,用脚拿着朱笔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大公子蓄意害母,他杀我。”
短短几个字,顿时冲上苏皎心头。
“你知道什么?”
桂姨眼中冒出热泪,她又着急地在纸上写着。
她的速度很慢,字迹也歪歪扭扭,还有许多不认识只能画出来的字,苏皎看了许久才拼凑起她说的话。
“那日下山之前,夫人去往大公子院中,命我在门外等她,却不知她在里面与大公子争执了什么,我听到了一阵推搡声便急着进去,还没迈进门槛,便看见公子捏着夫人的下颌,灌进去了什么汤药,继而夫人便倒地不省人事。
再之后,公子也发现了我,他将我砍断手筋割去舌头又命人捅了我一刀,我死里逃生……”
苏皎万万没想到桂姨这一身伤都是苏惟做的,她此一番话更是证实了她连日的猜测,苏母的死果然是苏惟一手为之。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刹那,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她浑身都寒了下来,眼中含着悲愤和痛苦,几欲落泪。
“他为何害我娘?”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情,她娘对苏惟委实太好。
桂姨摇摇头,又看向她,再次落笔。
“那天公子喂下汤药夫人便不省人事,并未将夫人丢下悬崖。”
这句话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惟说她娘是心绞后摔落山崖,如今已知道心绞是他所为,那为何没有摔下山崖这一遭?
若为做的更像,凭他这么冷血的性子,是不是更要将她摔下去坐实了这件事?
可她娘死后,苏惟不仅没将她摔下山崖,甚至急着下葬入殓,还在她死后仅仅两日便开棺带走了她的尸骨。
甚至……
“他还将我娘的衣物带去皇陵了!”
悲愤之后苏皎反而更冷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她面前,她骤然心跳加快,蓦地抓住了谢宴的手。
“他会不会……”
苏惟的性子绝不会大费周章做不值当做的事,不管是开棺带尸还是拿走她娘的衣物。
攥着谢宴的手越来越紧,灯下她通红的眼在刹那便雪亮。
假死药能有第一回便能有第二回……
他这样大费周章,喂了药却声称坠崖,甚至还让那位大皇子带来了她娘的镯子——
“我娘会不会压根没有死?”
他将娘也藏在皇陵,和那位大皇子一起!
眼中的泪刹那便涌出来,砸到谢宴的手掌,他看着神情激动的苏皎。
“我让人去查。”
他攥住苏皎发颤的手,再次重复。
“我让人查。”
泪落了下来便再也止不住,她哭她相处十多年的兄长心狠手辣,更哭她的娘亲因为她的疏忽而遭受这样的罪。
“若是我早些发现,我……”
她呜咽着,心如刀绞。
“我娘若在皇陵,她若活着,苏惟会不会……”
骤然想到了这样的可能,她又慌张起来,平素亮晶晶的眸此刻全是痛苦和灰败,谢宴盖住她的眼给她擦泪。
“不会。”
他的语气低沉又斩钉截铁。
“你在,他不会杀你娘。”
苏皎一直在客栈内哭了好一阵才算稳住了情绪,她让长翊安排好了桂姨,才与谢宴踏上了回宫的路。
皇陵那边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苏皎纵然再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先与他回去等消息。
一路上她一直止不住哭,抽泣的声音仿佛挠在人的心尖。
谢宴与她走了一阵,忽然停住步子。
“前面便是苏家。”
苏皎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再哭,我现在去砍了他。”
谢宴的眉眼更凉,阴郁中带着几分不耐。
对上苏皎的眼。
“是点天灯,还是挑筋断舌,亦或者你想凌迟后再将他的血放去护河城喂鱼也无不可。”
他每说一句苏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一句话落,想起前世他折磨人的手段,她骤然捂住胸口险些呕出来。
低头干呕了一阵,连泪也没了,她欲言又止,呆呆地看着谢宴。
他勾住她的手指往前走。
夜色下,苏皎垂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从前一世,她娘死的时候,是他陪着在永宁殿熬过了无数个日子。
今生,出了永宁殿,至亲的哥哥是向娘亲动手的凶手,却又是他,陪着她一同窥到了真相。
两道影子在地上时远时近,她看了一眼,抬脚追上了谢宴的脚步。
霎时,一双影子挨近了。
第24章第24章回吧,回去我们的永宁殿……
从冷宫的墙沿回去,眼看着要入了永宁殿,谢宴忽然拉住她。
“走一走吧。”
苏皎不愿,抬步欲回屋。
谢宴捏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拉了回来。
“走。”
他不容置喙地道。
两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来往的宫人忙碌奔走着,偶尔遇见几个人朝他们行礼。
夜色安静,月凉如水,总算驱散点她心中的烦闷,一时也不觉得厌烦了,跟着他难得多走了一会。
皇宫之中妃嫔大多住在左边的宫殿,右边的这些便少人居住,越过前面的宫道,隔着不远的距离便能瞧见一排的宫殿,其中最前面的那处大宫殿格外明显。
苏皎目光落过去,看到那宫殿的刹那,勾起些从前的回忆。
那宫殿如今只是在这儿无人居住,而前世的时候,那是她呆了三年的和鸣殿。
谢宴宫变后将要登基的前一晚,在皇宫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乱。
传闻是大皇子的旧部因为有了异心,便勾结朝中其他皇子剩下的党羽,策反大将军一路攻入皇宫。那是一场绝不次于宫变那晚的乱象,一夜血流成河。
谢宴让她在乾清宫的暗道里等着,她等了足足一夜,再出来时,是暗道被人发现,叛军追杀她一路追出皇宫。
宫外火光冲天,她怕极了,又不得不跑,跑到精疲力尽,从城东一路躲藏到城西,最后险些死在叛军手下的时候,被如天神般降临的谢宴救了下来。
他亦是浑身染血,身边没有一个侍卫,手中握着长剑一路带她往皇宫的方向去,路到一半的时候,他们被困在一个暗室里,门外设了机关。
暗室里铺天盖地的箭羽飞射而来,是报着要他们必死的决心,双拳难敌四手,谢宴手中的剑挡的再快,也比不上漫天的箭羽里,有一道直直朝着他的心□□去。
电光火石间,也许是那两年的相处使得她生了依赖,也许是心知谢宴死了他们必然都要死在这,一向怕极了死的她,竟然生出勇气,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这一箭。
冰寒的箭矢没入肩膀的时候很疼,血飞溅在她脸上,她看到谢宴惊慌的眸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那箭矢上,有东西顺着钻入了她的脖颈里。
冷的,蠕动的,疼……
“是蛊……”
她喃喃的话喊了一半,骤然昏厥了过去。
昏昏沉沉再醒来的时候,她被谢宴抱在怀里,他们逆着光,从长长的暗道里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凉,被那蛊虫钻进去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这疼一直牵扯着她的脸和头,她喃喃道。
“我会不会死?”
她的声音很轻,他却听见了。
“不会。”
他将她拥紧,一向冷寒的眸红了。
“脸上好疼……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会不会毁了容貌,变得很丑?”
他深深地看了她的脸,许久——
“也不会。”
暗道外刺眼的光使得她再也睁不开眼,在他怀里散了所有的力气,昏厥过去。
她再醒来,便在这座宫殿里。
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有宫女前呼后拥,喜笑颜开地喊她皇后娘娘,他们告诉她叛军已清剿,皇上已提前立下圣旨册她为后。
“那皇上呢?”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宫女们脸上的笑顿时便没了。
她凑在铜镜前,那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芙蓉面,她的脸上没有昏迷前的疼,甚至她意识朦胧时觉得那钻入她身体里的蛊虫也再不见,除了肩膀上的伤,她与从前无异,甚至身体更康健了。
是不是好的太快了?
“皇上在清剿叛军的时候受伤了,昏迷有几天了,说大典推迟。”
受伤?
可他们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永宁殿的日子,夫妻两人不算和如琴瑟,也是的确共同生活了两年,加之那带她闯暗道的一夜,她心中总有些道不明的滋味,便要去乾清宫看他。
可太监不允她入,只说皇上要静养。
她分明瞧见了有大臣入内,他只不让她去。
担忧和闷气绕在心中,她又急又恼地等了四五日,就要忍不住闯进去的时候,他出来了。
他似乎真的伤的很重,神色苍白身形单薄,她瞧见的刹那便不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涩。
他浑身没半点力气,大半的身子都压在她肩头。
“特意让你等在这么远的宫殿里,没料想还是这么大气性。”
她垂着头不理他,鼻尖有点酸。
谢宴便抱着她往外指。
“那就从这儿的宫殿并着旁边的那座重新建一处给你住吧,要最大的宫殿,算作赔礼。
不住凤仪宫,就叫和鸣殿。”
她从小读的书不算多,却记得在大婚前送来的一本婚书里。
里面有一句话——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娘,你说这鸾凤和鸣是什么意思?”
稚嫩的嗓音将她从思绪剥离出来,她回过神,听到不远处一道女声斥道。
“小小年纪哪学的这些话,将书给我。”
那贵妇人拉着小孩远去了,只有余音绕在耳边,绵延不绝。
苏皎蓦然觉得喉咙一涩,再没了看下去的想法。
“回吧。”
这夜过去,第二天一早,苏皎迷迷糊糊刚睁开眼。
“苏公子下朝路过此处,请娘娘去门外一叙。”
她霎时便清醒了。
再见苏惟,看着他耐心嘱咐她多穿衣别着凉,又关怀问她哪有不习惯的地方,依旧觉得如同在梦里一样。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会是——从小对她无微不至,前世甚至能为她闯金銮殿险些被砍头的哥哥呢?
她看着苏惟的容颜,眼中渐渐有泪朦胧了视线,直到他将那镯子套在她手腕间。
“我收拾娘的遗物整理出来的,这是她最喜欢的,便留给你做念想吧。
我和娘……都念着你,皎皎,何时想出来,便与哥哥说。”
他从苏皎面前离开,清隽风华的身影一如她从前无数次见过的一样。
这道影子,从她出生,会走路记事,到成亲,做了皇后,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一直在她背后是她的靠山。
无论是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
哪怕前世,谢宴登基后的半年,后宫选秀,将要选进来一个贵妃,他也敢为她酒后上金銮殿指着帝王讨公道。
尽然那回惹了很大的风波,朝臣怒骂外戚苏家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哥哥酒醒后在殿外跪了两日,她也因此,和谢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
彼时他登基大肆肃清政敌,除却贵妃云家的外戚更是接连被拔
起,这把诛伐异党的火一直烧到了苏家头上,他借着苏惟大闹乾清宫的事对他连连降级,两人因着金銮殿和贬谪的事吵的不可开交,她骂他有了新人便被蒙了心智。
“苏惟大闹金銮殿,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已是格外留情,苏皎,别越了界,这半个月来,你身为皇后之尊频频与他在宫中相见,尽然是兄妹又何至于如此?是朕的皇宫苛待了你不如做姑娘的时候,还是他苏惟吹了什么妖风便非要你来此大闹前朝?”
“皇上已说了是亲兄妹,我为后父兄为臣,苏家对大昭尽心竭力,外戚专权乱政绝无发生的可能,皇上是否疑心太重才将苏家视为异党屡屡针对,还是说……又有谁吹了皇上的枕边风,才使得皇上如此对待苏家与我兄长?”
“既知是外戚,你已入宫为后,如何再和你宫外的兄长如此联系密切?后宫不得干政之事,无需我教你。”
“是我不能,还是你所有的嫔妃都不能?苏家是外戚有专权乱政之嫌,那你的清白臣子是谁?你未来的贵妃和她的母族吗?”
噼里啪啦,手边的瓷瓶被谢宴摔在地上,他转身离去,翌日下了诏书贬苏惟兵部侍郎位。
回忆撕扯着,苏皎拨弄着手中的镯子,低下头的瞬间,有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地上。
若今生娘亲的死是他所为,是否前世,也是与他有关?
“哥哥,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搭上这么多,就非要我出宫?
庭前风大,她站了一会便回去了。
迈入门槛,谢宴负手站在廊下,已不知看了多久。
两人对视,她瞧着他的神色,难免又恍惚。
那场争吵到了最后还是以帝王的低头结尾,他将苏惟调回,又送了许多东西入和鸣殿。
做了皇帝,一句令下便呼风唤雨,连那太医院的老院首都被他叫来教她医术,更是不顾礼制与反对,在和鸣殿后面辟了一处院子给她养药草。
不算那些多疑和横在中间的宠妃,他对她,的确算好。
对视良久,她迈进去。
谢宴淡淡挪回目光。
她抬步,他亦下来。
“眼红了。”
冰凉的手轻轻抚在她眼尾,苏皎想避,反被他箍住了身子,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将她嵌入怀里,苏皎被他抱的喘不过气。
“谢宴。”
“眼红了。”
他还是重复那一句。
“外面风大……啊。”
她话没说完,他的头搁在她肩膀上,骤然咬了一下她的脖颈。
细微的刺痛,他再问。
“你眼红了。”
她晃出手上的镯子,终于坦白。
“想我娘了。”
他这才松开她,腰间似乎都被箍的发疼。
“外面风大,别总出去。”
她这才想起,前世的谢宴也极不喜欢她出来。
不喜欢她出宫,不喜欢她和苏惟说话,不喜欢她做所有,可能超出他视线的事。
就如今生苏惟费尽百般心思,要将她带出宫一样。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谢宴趁势拢住她的手。
“回吧。”
他说。
“回去我们的永宁殿。”
第25章第25章“暴君。”“妖后。……
摸到他的手掌,却摸了一片黏腻。
苏皎连忙低头一瞧,看到他皙白的手还捏着一块不大的碎片,将掌心割的鲜血淋漓。
“怎么回事?”
她骤然从思绪里拔出来,语气有些紧张。
谢宴拉着她往屋内。
“不小心碰碎了茶盏。”
碎片扎的很深,苏皎想不到什么样的不小心能刺的这般鲜血淋漓。
“为什么不拔出来?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谢宴定定地看着她。
“你会看着我断了手?”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皎摇头。
谢宴便嘴角勾起笑拉着她往里走。
“那不就是了。”
入了屋子,苏皎让人打了盆清水给他清洗上药,尽然她清理的时候已经轻之又轻,还是被那模糊的血肉吓了一跳。
可她面前的人动也不动任她摆布。
“我若不在这儿,或者真看着你不管,你打算任由这碎片到什么时候?”
她语气带了几分恼。
自打她重生回来,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永宁殿的药就没一日断过。
“那便断了也成。”
漫不经心的几个字气的她更是额角一跳。
谢宴竟真使力将手抽回去。
苏皎连忙抓住他。
“好了!
我开玩笑的。”
谢宴微笑。
“那我也是。”
他看着苏皎上药时弯下的侧颈,雪白的颈窝藏在衣衫里,还有他前日留下的青紫痕迹若隐若现。
一时挠的人心尖微动。
谢宴想,他有这般用力吗?
还是她委实娇弱了。
蹙眉看了又看,他忍不住伸手——
“殿下,皇上传召。”
门外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苏皎将他包扎好往外一推,总算落了个清净。
可谢宴前脚没走一会,门外便又有个陌生的嬷嬷来。
“按规矩皇子妃与三皇子大婚之后该去拜见皇后娘娘敬茶,虽说晚了几日,今儿也该把这规矩走了。
皇子妃,请吧。”
苏皎本以为谢宴被叫走也是为着这事,可直到进了凤仪宫的门,她才发现只有她一人来了这。
台上皇后盛气凌人地瞥了一眼下来,大门一关,苏皎心里一咯噔。
看来今儿是一场鸿门宴。
“皇子妃请。”
嬷嬷往她跟前摆了个蒲团。
“既然是敬茶,自然得殿下和儿臣一起,殿下方才被父皇叫走了,还劳烦母后等一等。”
皇后眼睛不抬,嬷嬷恭敬道。
“三皇子还未到,许是跟皇上有国事商议。
皇子妃身为儿媳,自然也不能让皇后娘娘多等,那可不是咱们大昭讲求的孝义。”
婆婆二字大如天,苏皎额头突突地跳,却不得不接了茶跪下去。
“请母后安。”
嬷嬷在将茶递过去之后就退了下去,台上的皇后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苏皎耐着性子又喊。
“母后万安。”
皇后依旧不动。
“母后既困了,我在此敬茶也无用。”
前世和这婆母斗了那么几年,没少被她磋磨,苏皎一瞧这阵仗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当即把茶盏一搁站了起来。
嬷嬷顿时上前拦她,语气已经沉了。
“皇后娘娘不过小憩片刻,皇子妃身为晚辈,连这点时间也不肯等吗?”
苏皎略一屈膝往外走。
“若娘娘只是小憩,我等一等也无妨,若是真困了,还要我等上一日?”
“身为儿媳,当为恭谨孝顺四字伺候婆母,便是娘娘真要皇子妃等上一日,你也是等得了的。”
眼瞧着她就要走出去,嬷嬷语气更严厉。
“皇子妃,你可想好了,这会子出去,娘娘就是罚你跪上一日也是有理的!”
顿时,苏皎脚步止住。
如今她是个永宁殿小小的皇子妃,她是皇后,一刻钟都没待够的话,的确太容易给她把柄收拾自己。
默了片刻,她回头。
“嬷嬷说的有理,是我心急了。”
嬷嬷瞧见她回来顿时得意一笑,正要将茶递给她,却见苏皎拎着蒲团直接上了台阶。
到了皇后跟前两步的距离。
原来是为了更近一些。
嬷嬷越发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居高临下地将茶盏递给她。
“可否换热一些的来?”
苏皎脸上却已没了方才的恼,温声笑道。
“不然待会母后醒的晚了只怕要凉。”
嬷嬷顿时喜笑颜开。
“皇子妃稍等。”
她下了台阶去换茶,回来时苏皎已跪在了蒲团上。
滚烫的茶水还冒着白烟,嬷嬷端着都有些烫手,想着
她特意换了最烫的茶,这苏家娇养的女儿,只怕多端一会手上得烫出泡了。
毕竟娘娘今儿可没打算“醒。”
苏皎面色不改地接了茶。
嬷嬷语气得意地道。
“茶需得端稳,更不能凉了,不然娘娘可喝不惯。”
“这是自然。”
苏皎温吞吞一笑,手中的金针藏在衣袖里,嬷嬷转身的刹那,苏皎借着衣袖的遮掩,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啊——”
原本闭目假寐的皇后被刺骨的疼痛激得惊叫了一声,张开眼还没来得及大怒,苏皎掀开茶盖朝着她的手泼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她衣裳和手上,顿时手背烫红了一片,皇后的尖叫几乎冲破了天际。
——
“来见见你母后。”
谢宴被嘉帝传到乾清宫的时候,他正对着墙壁上的画像出神。
谢宴目光挪到画像上,一向冷然的眉眼罕见地露出几分温和,继而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变得复杂。
嘉帝没注意他的表情,背对着他问。
“出来这几日,感觉如何?可比在永宁殿蜗居一辈子来的好?”
谢宴不语,嘉帝也不在意。
“你比从前果决多了。”
那晚那么多儿子,只有他敢射箭救他,嘉帝便看出他的果断和魄力。
“冷宫几年,到底不算白待。”
夸赞的话还没落,嘉帝不知又想起什么。
“只是还需多锻炼,你日后的位置,不该太心善心软,毕竟……”
“父皇。”
谢宴眉眼已有不耐,打断了他的话。
嘉帝停住,也不再提,出来后鲜有的几次见面,他不想总是与他吵架。
“说说你母后吧。”
父子两人在乾清宫待了小半个时辰,许是因为提及了元后,难得关系融洽,说到最后,嘉帝脸上带了笑意,起意道。
“今日你就留下与朕用膳——”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三皇子妃在凤仪宫将茶水泼到皇后娘娘身上,这会娘娘被气昏了!”
父子俩人赶去的时候,凤仪宫内只听见一声比一声高的哭诉声。
甫一推开门,皇后顶着满身的茶水鬓发凌乱地朝嘉帝走去。
“皇上,您看看这儿媳妇,臣妾险些被她害死了!”
苏皎站在门边,直接就扑进了谢宴怀里。
“夫君,母后这样曲解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谢宴趁势把人抱住,嘉帝一个头两个大。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沉下来。
皇后还没哭诉,苏皎已举着手朝谢宴哭。
“您看看我的手,为母后敬茶端的都红了,母后还说臣妾不够尽心!”
谢宴看着她原本葱白的指尖通红,顿时脸色冷了。
嘉帝脸色难看地看向皇后。
“身为中宫,对小辈连这点宽容都没有吗?”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臣妾冤枉!
臣妾喊她来敬茶,不过小憩了一会,没想到她便等不及,将滚烫的茶水泼到臣妾手上!
皇上,这样歹毒的人如何能做皇室的皇子妃?”
“是这样吗?”
嘉帝又冷眼看向苏皎。
“父皇明鉴。”
苏皎的眼更是通红。
“儿臣奉命敬茶,未料想母后睡久了,跪了好一会,瞧见母后睁眼,便想将茶递给她,没想到母后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惊醒的时候抬手便打那茶盏,儿臣跪久了本就腿麻手麻,那茶盏被母后自己打翻了才烫到了手,怎么能怪儿臣呢?”
她语气委屈地看向谢宴。
“臣妾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腿也跪麻了。”
谢宴面上霎时拢上阴鸷。
眼瞧着皇后不开口反驳睡着的事,嘉帝咳嗽了一声开口。
“婆媳之间难免有些磋磨,许是有误会……”
“那将皇后娘娘送去皇祖母那敬一日的茶如何?”
谢宴冷声反问,嘉帝顿时偃旗息鼓。
被儿子下了面子,他便瞪向皇后。
“既然喊了人敬茶,你还睡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后宫这些手段。
“只是小憩,何况臣妾的手还不知是被谁扎了一下才惊醒——”
皇后学着苏皎的模样举起手到嘉帝面前,可那手背除却被茶水烫出来的红,连半点别的痕迹都没留下。
顿时哭声戛然而止。
嘉帝冷脸拂袖而去。
“好好闭门思过,三皇子夫妇的媳妇茶就免了,你再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赔礼!”
皇后顶着红肿的手喊着嘉帝哭诉,谢宴冷脸带着哭哭啼啼的苏皎出了凤仪宫。
出了门,到了无人之地,她还小声哭着,谢宴已松了手。
“再哭可就不像了,我听说还容易哭丑。”
苏皎霎时将眼泪一收,无辜地眨眼。
“哪有。”
若说跪一刻钟更跪出些理也不是不行,可前世今生新仇旧恨,皇后临死前还摆了她一道,若还能忍下去,她便不是苏皎了。
看她坦诚,谢宴脸色才算缓和。
“瞧你的模样,对上欺负皇后,对下还瞒着夫君,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像个妖妃还差不多。”
“殿下怎么说话呢。”
她眼一瞪又不满,可转念一想,她前世妖后的名号,可不正拜这位婆母所赐?
是谢宴登基后,她第一回去拜见这位嫡母。
和今生一样是个下马威,皇后的手段永远那么浅,拿了个蒲团让她跪。
那会不愿多事,她跪了将两个时辰,跪的腿僵了都不敢多说一句惊醒她。
滚烫的茶水端在手里,手心都被烫红了,她额上冒着汗,眼前一阵阵发黑。
直到两个时辰后,那会已是太后的嫡母在上头叫了起。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起身,将要递过去的刹那,眼前一黑往前仰去,那水连着杯盏,兜头浇了太后满身。
茶盏砸在太后额角,顿时砸了个头破血流。
没到一刻钟,慈宁宫就闹得人仰马翻。
她吓极了,生怕太后那会就要抓她问罪,从侧殿的门出去,惊慌地撞到了来人身上。
她揉着撞红的鼻尖一抬头,看到人的刹那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办啊,皇上。”
他本焦急的神色在看到她的刹那反而不急了,屋内太医火急火燎,宫女更是来回跑动着换水,堂堂皇帝却站在慈宁宫门口吓她。
“是啊,怎么办啊,这回只怕太后恼了,要立时砍了你的头。”
她更是吓的不行,吸着鼻子扯他衣袖。
“您得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跪久了……”
她还急着解释,谢宴忽然往里面一瞧,语气惊讶。
“这不,已经来了,好多的人要来抓你呢。”
她顿时拎着裙摆要跑,反被他扯住了衣袖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她勾住谢宴的脖子往他身上挂。
像八爪鱼一般牢牢地挂在了他身上。
那张明媚漂亮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委屈地把头埋在他脖子。
“别抓我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一幕被门外的下人们瞧了去,没到晚上就传遍了满宫。
以云相为首的太后一党朝臣都气急了,骂她不敬尊长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上,实在是妖艳做派上不得台面。
妖后一名就此落在她身上,牢牢地挂了三年。
“我才是冤枉的那个。”
思绪回笼,苏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边夫妇两人才走,皇后哭罢了,瞧着嘉帝不耐烦的神色。
“臣妾今日也不是故意为难她的,只是臣妾偶尔听闻三皇子近来总派人去皇陵。”
皇陵?
嘉帝眯起眼。
“当真?”
“可不是呢,听闻皇子妃的母亲葬在离皇陵不远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为此。
但臣妾想着,三皇子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若是日后……有这样一个屡屡让他破例的皇子妃,却是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嘉帝,果然看到对方眯眼沉思起来。
闹了好一阵,嘉帝离开,皇后看着上了药还红肿的手,喊嬷嬷将她染了茶水的衣裳换掉,恨恨问。
“如何了?”
“表姑娘正要回来呢
,云相已着人去接了。”
嬷嬷压低声音。
“只是……表姑娘身边带着的那位年纪还小,也不知舟车劳顿能不能受得住。”
“谁知道她打哪弄了个野种……”
“娘娘慎言。”
嬷嬷心惊肉跳地拉住她。
皇后冷哼一声。
“那就让缈儿先回来,总之还是要等一两年的。”
不再提侄女的事,她又想起今日的受辱。
“永宁殿那老嬷嬷怎么就死了?”
“说是坠湖。”
“废物。”
“奴婢再换个眼线去。”
老嬷嬷略一沉思。
“从前有个在浣衣局当差的,很是听话,奴婢对她有些恩情。”
*
夫妇俩回了永宁殿,没到午后,从凤仪宫拨来的赔礼就到了。
琳琅满目堆了一屋子,苏皎全使人送去了后殿。
她与谢宴正站在廊下说着话,不防便听见门外嘈杂的训斥和求饶声。
“说了你两句还敢顶嘴,本事了,昨儿让你洗好的衣裳呢?
耽误了娘娘们穿,仔细你的皮。”
“啪——”
竹鞭打在身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听着声音是冷宫传来的,苏皎本没在意,却忽然听见了那细微的求饶声。
“奴婢知错了,嬷嬷饶命啊!”
这声音……
苏皎骤然抬步往外迈。
声音果然是从冷宫传来的,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正在门口挥舞着竹鞭,身形瘦弱的宫女不断磕头求饶,却没得了一点心软。
“住手!”
苏皎连忙上前喊停了人。
嬷嬷本不耐烦地回头,瞧见她的刹那变了脸色。
“皇子妃安。”
“奴婢在此训斥下人,未曾想惊扰了皇子妃,还望娘娘恕罪。”
苏皎目光落在那宫女身上。
“抬起头来。”
宫女哆嗦着身子,抬起一张因常年劳作而面黄肌瘦的脸,上面还挂着泪痕。
果然是小棠!
苏皎脸色变了变。
“这宫女如今还在浣衣局当差?”
“回娘娘,正是。”
“即日起,她便调到永宁殿来当差。”
“这怎么成,娘娘……”
老嬷嬷顿时为难,苏皎已扶起了小棠。
“父皇准我与殿下出入永宁殿,也下了命要拨人来侍奉,既然如此,我要个宫女也不算什么。”
斩钉截铁地要走了人,入了内殿,小棠感激涕零地给她磕头道谢。
“若非是您,奴婢要死在那嬷嬷手下了。”
她磕头间露出被打的青紫的手臂,苏皎有些不忍。
前世她做了皇后把小棠调来的时候,她便是满身伤,却没想到两年前更严重。
“不必担心。”
苏皎语气温和了些,朝她笑。
“你以后便在永宁殿侍奉,没人敢再打你。”
不管是前世永宁殿两年小棠在墙沿给她的陪伴,还是后来三年的主仆情,她都不能看着小棠再在浣衣局受苦。
她安抚着小棠给她擦眼泪,门外骤然站来一道身影。
被谢宴略沉的眸子一扫,小棠吓得一抖,缩到苏皎身后去了。
苏皎从门边探出个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今日在凤仪宫朝他委屈哭的时候一样,不过那会眼中是带着泪,如今却是笑着了。
探脑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松鼠。
谢宴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
前世也有这么一桩,她被已是太后的嫡母为难,明明胆小的不行,偏因为站不稳闯了大祸,把太后头上砸了好大一个豁口。
朝上以云相为首的一批臣子沸沸扬扬地闹着,另一波臣子在他的示意下抓住太后刻意为难人不放的事争执,吵了两三天,她就像鹌鹑一样躲在和鸣殿躲了三天。
他委实觉得她胆子太小。
“她那般对你,你还心虚什么?”
“可我本来没想砸她。”
她躲在屏风后,探出一双红眼,嘴里还咬着一块点心。
哦,连点心都是下人送到屏风后的。
“你是皇后,我在这,谁敢杀你?”
从前在永宁殿的时候觉得她胆小,如今却似乎更胆小了。
到底从前只有他们两个住一起,如今出来见多了人,她又觉得太后是嫡母,高高在上。
苏皎还是不安。
并非不安她砸了人,而是怕这事牵连着她的母族,或者是真借此,太后要她的命,却没人保她。
“她磨你,你不生气?”
“气。”
她诚实点头。
“可有时候,总忍一时风平浪静。”
好过如今吵翻了天,她惶惶不安。
谢宴顿时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过来。”
他招手,这回她倒跑得快,三两步到了他跟前。
“怕太后怕朝臣,你不觉得最该怕的是我?”
谢宴故意沉着脸,她顿时又要往后缩。
“回来。”
他捻着苏皎的后脖颈把人拉了回来。
到底是觉得理亏,她乖巧地站在他跟前,冷不防手里忽然被丢了个枕头。
“朝我砸。”
谢宴指着自己。
不是胆子小吗?
他就练一练她。
起初还是不敢,后来瞧他真没说笑的意思,苏皎迟疑了一下,抱着枕头朝他砸过来。
“你是朕的皇后,万人之上,除却朕,无需怕任何人,懂了吗?”
近半个月的时间,他换着法子练她的胆子,后来总算知道自个儿背后有人,第二回见太后便大胆了些。
她本也不是真的胆怯,有些小性子,后来习惯了皇宫的生活,便不再怕太后。
第二回宫人将她在小佛堂与太后争执,又差点把人气晕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御书房内,帝王脸上缓缓展出笑容。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胡子花白的帝师,他年少骑射六艺皆为此人亲自所教,是个古老的老古板。
帝师抖着白胡子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你就这样纵着那妖后!”
“老师既然知道她是皇后,朕纵些也无妨。”
“朝堂上的风言风语……”
“由他们传,朕听烦了一并砍了就是。”
“这又和外人说的暴君有什么分别?皇上,您得爱惜自个儿的名声!”
帝师险些气晕过去,谢宴笑着给他顺了顺背。
“您担待些,小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
“啪嗒——”
玉佩晃出响声,她从小棠身边站起来。
“你别吓她。”
从前是个躲在屏风后吃点心的人,后来竟也学会了站在别人面前保护。
想起当年她的模样,谢宴一时起意朝她招手。
“过来。”
苏皎走了两步,想起前世她闯祸那回,他揪着她的后脖颈骂她胆小。
她故意往前走了两步,在谢宴要来捻她后脖颈的刹那,闪着身子如一只蝴蝶一般飘到了他几步之外的距离。
光影落在蓝色的衣摆上,衬得她如镀上一层明华,朦胧又漂亮。
她笑靥如花地回头眨眼。
“我就不。”
霎时,谢宴心尖一颤。
最后到底是想办法拽着人去了前殿。
皇后送来的赔礼有一盘子荔枝,她洗净了在那坐着吃。
他悄然凑近,身后落了一道光影,苏皎刹那便察觉了。
前世在起初,这荔枝她喜欢吃,便总放在和鸣殿内,他那时候忙碌,有时候抽空来,得了兴也给她剥。
后来她依旧喜欢吃荔枝,宫宴上,自个儿使宫女剥的时候,便瞧见他捻了一颗荔枝,喂给了旁边坐着的稚儿。
从前不得空时总是亲近的,后来得了空,他们是帝后,却总坐的那么远。
她没再剥,谢宴以为她累了,便捻起荔枝剥了一颗喂到她唇边。
她笑眯眯地伸手接过,自个儿咽了下去。
指尖相碰,她垂下头时,侧颈隐约的暧昧红
痕又映入眼帘。
他眸光略沉,看着她指尖沾的荔枝水,忍不住垂下头。
呼吸重了些,他攥住她的手指,声音沙哑。
“今儿你得了这么多的趣,我便也讨个好。”
苏皎还没反应过来,谢宴垂下头,将她的指尖吞入唇齿,轻轻舔舐了一下。
第26章第26章午后还在榻前亲我,晚上……
湿润的触感掺着舌尖的酥麻,指腹骤然的刺痛使得她下意识往回缩。
垂头看去,谢宴唇角染着自她手上落下的荔枝水,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落下她身上,见她望过来,他弯唇将那荔枝水卷入喉舌中。
“谢宴!”
苏皎一时脸上便全红了,指尖更是如同过了火一般灼热,让她无所适从。
她起身欲跑,还没有动作,便觉得腰肢一软,谢宴摁着她的腰将她摁回了床上,高大的身形紧接着伏下来,苏皎还没反应,他的唇已印了上来。
甜腻的荔枝水在唇齿间,他迫不及待地欲要探开她的唇,与她一同品尝,大手带起一阵酥麻的触感,从腰肢一直游走在身上,不出片刻便让她腰一软,也下意识松了口。
舌尖被一抹柔软抵开,她霎时便尝到了那荔枝的味道,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避无可避,挣扎着喘息。
苏皎欲躲,却被他的吻缠的逃不掉,那唇舌落在脸上,眉眼,鼻尖,再又回到她的唇齿。
轻轻啄一下,再啄一下。
“谢宴……谢宴……”
她抬手推他,又推了两回,总算将人推开喘了口气。
“起来。”
他压在她身上不动。
“抱一会。”
他总觉得方才苏皎眼中那一抹缥缈让他心慌,是想起了苏惟,还是想起了宫外?
那绝非是她高兴时会有的神情。
心中慌乱,怕她总是想着离开,他便又拥紧她,一声声喊。
“再抱一会。”
小棠便这样留在了永宁殿伺候,后来嘉帝再拨其他的人来,便全被苏皎打发了。
别人的人比不得她自个儿的好使。
晚上正用着晚膳,长翊再次从外面回来。
“桂姨已请了大夫诊治,只是她的手实在难治,只怕……也只能勉强留下一条命。”
他的话虽然在苏皎意料之中,闻言也难免心情沉了沉。
“娘娘放心,殿下已着人守着那客栈。”
见她不怎么高兴,长翊连忙又道。
苏皎看向谢宴,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她却不知他竟已这般心细做了打算,心中触动,她开口。
“多谢……”
那副淡然的模样顿时没了,他看向苏皎。
“午后还在榻前亲我,晚上就变成了谢谢?”
轰的一声,苏皎骤然脑子一白,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更是急忙去捂他的嘴,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谢宴!你胡说什么?”
“说的不对?”
谢宴扬眉看她,说话间唇齿掠过她掌心,挠得苏皎手心一麻,一时都回来也不是,继续捂着更不是。
她咬着唇瞪了他一眼,已不敢再抬头看长翊和一旁伺候的小棠。
在心里将他骂了千百遍。
瞧着她如鹌鹑的模样,谢宴反而心情好了,他懒懒地开口。
“再守皇陵,苏惟必然还要去。”
长翊面无表情地应声退了下去。
前脚他的身影才出了永宁殿,乾清宫便得了消息。
嘉帝手下武功最好的暗卫躬身跪地。
“皇后娘娘所言不差,三皇子确有多次派人前往皇陵。”
“皇陵旁除了苏夫人的陵墓,还有谁?”
“属下并未探得。”
嘉帝却觉得不对。
“你跟着去。”
不管为着皇陵有什么,若真是因为三皇子妃才使得谢宴如此……
嘉帝皱眉,已隐有不悦。
自打上回从永宁殿外回去,苏惟本胜券在握等着苏皎的消息,却久久没能等来。
按理说妹妹得了镯子,该对他说的话有所沉思才是。
娘是她在这世上的牵挂,苏夫人的话她不可能不听。
等了将两三日,苏惟总算坐不住了。
早朝过后,他从御书房出来,便又往永宁殿去。
小棠将消息禀给她,苏皎眼珠转了转。
“走。”
苏惟依旧在永宁殿外的树下等着她,瞧她过来,依旧先关心她近日在宫中的日子,才又过问起镯子的事。
“我从前说的,皎皎考虑的如何?”
苏皎拨弄了一下手上的镯子,低垂着头。
“自然是想的。”
苏惟清冷的脸上浮起笑容。
“当真?那我……”
“只是上次的假死药被我丢了……这样珍贵的东西,若再弄来第二颗,有些难吧?”
苏惟果然蹙眉。
这药当时他寻来便不容易,那位神医手下有两种假死药。
一种药丸是无色无味也不会使人痛苦,但那神医手中只有一颗,短时间却难再得第二颗了。
可……苏皎好不容易答应他要出来。
苏惟垂下眼。
“假死的办法自然不止这一种。”
他眸光微动,隐有不忍。
“但哥哥不愿让你受苦。”
苏皎心跳越来越快。
“只要能出去,我自是不怕苦的,哥哥还有其他的假死药,对吗?”
她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苏惟。
苏惟满心在她出宫的事上,便没注意到她的神色。
“是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
“有一种汤药,喝下去会立时昏厥,形如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能验出来,但此药只能维持三天,且醒来后会伤身子,你若葬入皇陵,哥哥不能保证三天内能将你救出来。”
昏厥,三天……
苏皎心中沉下,已几乎猜到了是苏母喝下去的。
所以他才急着入殓,又去动了坟墓。
她的娘……当真没有死。
心跳越来越快,苏皎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不露出异常。
她仰起脸。
“这样的药好得吗?”
“不算好得,但哥哥手中还有一副。”
苏惟还是不忍,伸手拉她。
“皎皎……”
苏皎往后偏了身子轻轻避开。
“哥哥可否先将药给我?”
没想到她今日如此主动,苏惟当即点头。
“好,哥哥回去便着人去取。”
他退开三步,将要走时,又蓦然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哥哥不会让你在皇宫受苦。”
他的动作太快,等苏皎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惟已经转过身往前走。
她蹙眉拂了拂衣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到了此时几乎已能断定他要给她的假死药是给娘亲也喝过的,那前世娘一样的“死因”,是否也是因为喝了这假死药?
他偷偷将娘藏了好几年,那般看着她痛苦了好几年,又在她的面前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
是为她出宫殚精竭虑,为谢宴后宫有妃妾而闹不平,为她三出皇城远贬——可又的确,做了这样伤害她娘的事。
无数的场景在脑中闪过,想起前世自己深信不疑的事,苏皎忽然开始怀疑。
那些他在自己面前的好,全都是真的吗?
“嗖——”
凌厉的箭矢从面前飞过,速度极快地掠向前面的苏惟,苏皎一惊,下意识喊——
“哥哥……”
话喊了一半,苏惟已回头,袖风一甩,箭矢在距离他背后半寸的距离摔落在了地上。
兄妹两人齐齐回头。
“谢宴?”
苏皎脸皮一僵。
谢宴手中还把玩着弓箭,瞧他们一起看来,露出个没甚诚意的微笑。
“实在对不住——”
说话间,他再次搭起弓箭——
“谢宴!”
苏皎这回却反应过来了,三两步到他跟前拦下他的动作。
谢宴眉眼刹那阴郁。
“哥哥快走吧,殿下练箭呢,许是不小心。”
苏皎还等着苏惟的药确认是否和苏夫人喝下的一样,自然不能看着谢宴搞砸了。
她朝苏惟露出个笑,苏惟淡而冷的目光掠过她笑容的刹那,指尖凝着的内力散了。
稍一颔首,他正要转身——
“我故意的。”
谢宴微笑地朝苏惟开口。
“……”
苏皎连忙捂住他的嘴往永宁殿拉。
入了内院,话到了嘴边正要说他,目光掠过谢宴阴郁的几乎没甚表情的眉眼,苏皎下意识把话咽了回去。
前世几年在暴君跟前的经验让她知道,这会他的心情的确是不好。
说来奇怪,前世此时在永宁殿的时候,谢宴是个脾性顶好的皇子,就算因为她时不时提及家中而耐着性子哄她,也从没说在此时便对苏惟这般讨厌。
前世明明是登基后才有的事,怎么最近她却觉得他阴晴不定的脾性越发有前世的影子了?
甚至她隐约觉得比前世做皇帝的时候还疯,毕竟那会他也没拿箭指过苏惟。
发觉她一边揽着他走一边还走神,谢宴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凉了。
冷嗖嗖的气场压的苏皎一回神,瞧着他的神色试探问。
“夫君几时回来的?”
她出去那会谢宴压根不在永宁殿。
“在你喊哥哥的时候。”
那便是全听到了。
苏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很高兴?”
谢宴平静地看她,手中弓箭再次拿起。
“他还没走远,用不用这会我登长梯,将他射死了让你更高兴?”
苏皎心尖一颤。
“不……不用了,夫君。”
她感受着谢宴周身冰凉的气息,抱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屋内有经书,索性今日没事,夫君陪我抄两卷?”
这是前世他恼时她惯用的法子,也说不上真能静心,无非是她多陪着说些软话。
眼瞧着谢宴不动,苏皎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了他侧脸。
“走吧,夫君。”
好不容易拉着人入了内殿,坐在桌案前,经书摊开,他落笔在上面。
才写了一句话——
“我不是真要出去见哥哥的,只是想着若能得来当时的假死药,也更确定一些。”
原本落下的心经笔尖一转,谢宴面无表情地写了“哥哥”两个字。
见他神色不动,苏皎又道。
“毕竟若能以出宫为引……”
谢宴再写——
“出宫。”
他安安静静地落着字,苏皎只以为有了效果,便又道。
“何必为着此事生气,若打草惊蛇了……”
谢宴又写。
“怪我。”
“气着了岂不是不划算,夫君素来是大度的性子,若气坏了身子我可心疼了。”
生怕他真出去疯着再射一箭,苏皎极尽恭维,试图把他拉回正轨。
一边是苏皎落在耳边的话,一边是不断盘旋在脑中,前世与苏惟的某次对话。
“你以为她是真心待在你的皇宫么?”
“啪——”
脑中绷紧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谢宴将笔一扔,一手扣着她的腰肢将她抵在了桌案。
身后是冰凉的铜镜,她半边身子抵在上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知道她现在不会走,知道她已怀疑了苏惟,知道今生的一切与前世都不一样,可谢宴犹是觉得心口堵。
那男人什么本事能使她这般和颜悦色地哄骗?
扣住苏皎的手腕使她的身子弓起,谢宴抵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手扶在她腰侧,摩挲了几下,探入衣衫。
“唔……”
苏皎脸上顿时浮起潮红,扭动的身子在他怀里软下来。
谢宴嘴角总算勾起些笑,冰凉的唇流连在她唇齿,又往下。
落在脖子,落在锁骨,一寸寸肌肤都没放过。
苏皎一头秀发早在他身下被蹭的凌乱。
谢宴低头看去,她白里透红的小脸窝在那一头青丝里,唇瓣娇艳欲滴,明亮的眸子里也似染了几分模糊和失神,衬得那肌肤愈发瓷白如玉,
他原本深邃的眸子刹那便红了。
衣衫凌乱地缠挂在身上,他贴近在她脖颈处,鼻尖与唇舌轻轻蹭着,似是直要将她身上的气息都吸尽。
吻狂乱地落下,他愈发亲近,愈发忍不住。
沉溺在她的软,她的香,还有她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和意乱情迷。
握住她的腰肢控制不住地用力,刹那便留下一道青痕。
他眸光几近沉迷,嗅着她身上的香。
太软了,太甜了……
想将她的身上都留下他的痕迹,从内到外……
呼吸不稳地喘息了两声,谢宴目光落在她因忍耐而高高仰起的脖子——
蓦然低头,凶狠咬了过去。
“啊——”
苏皎轻喊了一声从情迷里抽出,她偏过头便是铜镜,她从铜镜中看到起伏不定的肌肤上因为他不断流连摩挲而落下的红痕,斑驳又暧昧,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腰肢被他握的几乎要散架,明明连衣衫都没褪,他偏生在她身上使出了前世床榻上折腾的劲,挪开脖颈上落下的痕迹,他又往下去吻,去咬——
“属狗的!”
苏皎沙哑着声音,抬脚去踹他。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谢宴身上的恼反而全散了,看着她潮红的脸,将她全然压在桌案上,低笑一声去抽她的衣带
趁势拢住她踹来的脚,挤进双/腿间。
“属狗的如何,你让我咬两口?”
第27章第27章我在一日,便能保一日你……
濡湿的触感从脖子上往下,一路带起细微的刺痛。
这男人竟像是认真了一般,垂着头一处处在她身上落下痕迹。
由浅到深,白皙的肌肤上不过一会便落满了痕迹,重的地方甚至显出青痕。
这约摸是谢宴床榻上少有的喜好,他极喜欢看她身上有他的痕迹。
眼瞧着他呼吸渐重,衣衫下的手也逐渐往上探,苏皎蓄了些力气推他。
“滚下去。”
谢宴不理,浑身的燥热都聚在了一处,他几近沉迷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便好了……
她再去推他,不算轻的力道惹得正埋头吻她的男人皱了皱眉。
谢宴轻而易举地揽住她的手箍在了头上,指尖碰在铜镜上撞出响声,那凉意使得她瑟缩了一下。
谢宴的唇含糊不清地贴近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