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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 把弄脏的地方处理干净。……

许采采下午见完师尊回来, 便没什么事了,一直在内室午睡。

睡足后去灵泉处泡了个澡,便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此时已然入夜。

宋尽遥回到庭院后, 干脆也草草洗了澡, 才穿一身仍旧规整的素衣步入内室。

夜明珠的莹润白光照亮整个屋子, 少年正趴在床榻上, 支着手臂看话本。

许采采洗完澡便只穿了一层里衣。

柔滑舒适的月白布料如水一般轻覆在少年身上,显露出瘦韧的身材线条。

随着两只小腿翘起晃动的动作,裤腿堆至膝盖,露出比丝绸更具光泽的肌肤。

宋尽遥在入门处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看话本看得入神的许采采抬头注意到他,修士才缓缓抬步走近。

许采采看见他师兄亦是眼睛一亮,忙拿着话本坐起身来。

“师兄, 和师尊谈完啦?”

“嗯。”宋尽遥应一声, 在榻边坐下,并伸手将许采采抱了过去。

修士的力气不知道有多大, 将人整个搬走的动作分外轻松自然。

许采采反应过来时, 人已经侧坐在他师兄大腿上了。

坐着感受到了又热又硬的肌肉, 许采采登时便红透了脸, 忙拿手里的话本遮挡。

他小时候倒是经常这样坐师兄的腿,但后来长高了就再也不坐了, 嫌丢面子。

现下许采采让人这样抱着,比宋尽遥还高了一截。

需要他俯视对方,两人才能对视。

许采采不适应, 羞得眼睫不停地颤。

宋尽遥却似乎不论到什么时候, 都是一副冰冷沉稳的模样。

男人先低头,将他卷起的裤腿放下理顺,遮至白净脚腕。

之后才圈住人的腰身, 一边揉按许采采又热又软的后颈,一边抬眸淡声询问:“现在可以接吻吗?”

许采采停顿片刻,把挡住下半张脸的话本放下了。

他红着脸点头,小声:“当然可以。”

宋尽遥便将他的话本收到一旁小桌上,按低许采采的脑袋吻了上去。

这个吻与在暗室里的那次比,要温柔些许。

只是唇被吸着缓慢轻吮。

但亲完时,许采采还是憋得脖颈泛红,有些无力地扶在他师兄肩膀上小声喘气。

宋尽遥却犹嫌不够。

他抬着眼,愈发浓稠的视线细细观察着师弟被亲得湿红的唇,炙热到发直。

“采采知道接吻还可以用舌头吗?”修士声音放低,以此来遮掩哑意。

“嗯?”

许采采有些茫然地偏头。

他每次被亲都会变得懵懵的。

好像脑袋全然被亲吻这件事占据了,思考不了别的。

这时与宋尽遥寒潭般的强势目光对视着,许采采便不由自主地被牵着走。

“不清楚。”少年的声音也有些哑,比平时软上许多。

这嗓音令宋尽遥腹部阵阵发紧。

许采采回想了一下。

他看的话本都是宋尽遥从宗外给他带的,里头从没有详细描写这些。

于是干脆坐直,抬手捧上他师兄的脸。

试探地问:“我试试?”

宋尽遥没出声。

只配合地微仰起头,突出的喉结重重滚动。

呼吸贴近,许采采学着宋尽遥之前的模样,主动低头挨住他师兄的唇。

先是碰了几下,之后才伸出微颤的舌尖在上面轻舔。

坐着的腿部肌肉忽然变得更紧,几乎有些硌人。

宋尽遥胸膛明显起伏。

师弟懵懂却主动的触碰让他眼前闪过一瞬漆黑。

许采采坐得不是很舒服,皱着眉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

见宋尽遥突然像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毫不配合,少年不由奇怪地皱起眉。

他捏住宋尽遥的脸,出声抱怨:“你要张嘴啊。”

“……”

宋尽遥箍在他腰后的手臂暴起青筋,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只在沉默间缓缓微张口唇。

许采采的舌尖这才顺利伸了进去。

起初,似是觉得新奇,所以并不羞怯。

反倒还敢轻轻地探来探去。

直到触碰到了同样柔软,却比他的要烫上几分的舌肉。

许采采才像被吓到一般惊醒,忙要逃走。

可这时已然迟了。

宋尽遥像一头随时准备收网的凶狼,在许采采刚冒出退缩念头的时候,便已经抬掌按在了少年脑后。

那力道极为强硬,没有让许采采撤离半分。

旋即少年下颌被人用力捏住,双唇被迫分开,宋尽遥急切地闯了进去。

湿润水声不断从两人唇间溢出,银丝垂落。

中间有好几次,许采采试图起身逃跑,却又被箍住腰钉回他师兄腿上。

最终只能从喉间溢出几声抗议的呜咽。

等这场亲吻彻底结束,许采采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床上的都不知道。

少年浑身都热乎乎的,仰躺在榻上,墨发披散。

宋尽遥俯身抱着他,在背后给他顺了很久,许采采涣散的目光才恢复些许。

他总算回了神,刚一抬眼,便对上他师兄关切的视线。

只对视一秒,又赶紧躲开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热得不像话。

许采采小声嘀咕:“……好可怕。”

他好像差点被亲晕过去了。

宋尽遥却因为他这句,心脏陡然一紧,像被一只大手直接攥住。

他告诉自己应该克制。

可真到那时候,却又根本无法自控。

心脏沉沉坠落,修士浑身僵硬之际,却又见许采采小动物般慢吞吞地翻身,主动靠进了他怀里。

少年抬起一双明亮又羞怯的乌黑眼睛,小声地跟他倾诉道:“但是,还挺舒服的。”

宋尽遥呼吸摒紧,感觉到自己沉缓的心跳开始恢复。

他神情不变,只垂着眼低声问:“当真?”

“嗯。”许采采这会儿舌根还是酥酥麻麻的,他不太好意思地点头。

宋尽遥似是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把人揉进怀里,声线一如既往:“那就好,睡觉吧。”

……

几日过去,长清宗内门外门都招收了一批新弟子,许采采在课堂上便也多了好几个新同门。

这天上午,又是课业最重的剑法课。

课堂上弟子变多,剑法长老便组织弟子们两两组合,共同在幻影石制造的场景里训练剑法。

许采采当时差点迟到。

这可不是因为他睡懒觉。

许采采一向按时起床,早上的时候连衣服都早早穿好了。

但临到出门了,他师兄却又非要抱着他亲上好久,还揉乱了他刚穿规整的衣服。

这才导致许采采成了全场最后赶来的那个。

不过由于上课的鹤鸣声还没响起,所以长老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他赶紧准备开始训练。

许采采知晓规则后,在试炼场上匆匆扫了一圈,发现大家早就都组好伙伴了。

他便径直朝角落里唯一独自站着的身影走去。

对方亦是少年模样,看着与许采采年纪差不多,是生面孔,身上的弟子服亦是崭新。

一看便知是刚拜入门的新弟子。

“你好,我叫许采采。”

有心与人交友,许采采眼中笑意明朗,他礼貌拱手询问:“我们一起配合练剑吧?”

与许采采的开朗相比,对方姿态拘谨而腼腆,只跟许采采对视一眼便紧张地移开了视线。

“我叫谢景知。”

声音亦是低低的。

他皱着眉,语气还算平稳地对许采采道:“我很笨,会拖你的后腿。”

许采采原本眼睛明亮,闻言也皱了一下眉。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样说自己,心中不免惊讶。

但只停顿片刻,许采采便很快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说着,他便示意谢景知跟上,两人一同去找长老取幻影石了。

谢景知有些怕生地跟在许采采身后。

他这时才敢抬眸,认真地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

长老特制的幻影石可以按照要求制造幻象,又不会真正造成伤害,一直是剑法课上的基础常用工具。

只需将石块放在特定位置,并注入灵力催动,幻影石便会自动为弟子们制造出打斗的场景。

许采采和谢景知的场景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

除了他们两人脚下的空地外,四周一片空荡,阵阵烈风吹得两人衣摆翻飞,几乎难以睁眼。

而从天边朝这里攻来的,则是一波波眼眸染上凶戾血光、气势汹汹的飞鹰群。

许采采与谢景知对视一眼,知晓这便是他们两个的训练对象了。

训练规则也简单,以击落黑鹰的数目计分。

击落的越多,得分自然也越多。

且这群黑鹰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就算不慎被攻击到,修士也不会受伤。

只会扣除灌输进幻影石中的灵力。

灵力耗尽,幻象将自动结束,训练也被叫停。

如此一来,遭受攻击越少的弟子,可用的时间便也越长,更容易取得优异成绩。

许采采与谢景知一左一右站立配合。

与鹰群打斗的过程中,谢景知的确表现得有些慌张迟钝。

他基础不算差,全程也一直紧抿嘴唇,拼尽全力。

但因为反应不够机敏,对剑招也不熟练,导致出剑犹豫不定,还被鹰爪抓了好几次。

许采采的剑法一向很好,应对这类训练也早已熟练。

他便在应对鹰群之余分一分注意力给谢景知,及时出声提醒或是迅速出剑相助。

最终,因为两人配合得越来越流畅,训练结束时,他们竟还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长老宣告排名时,目光含着赞赏地望了他们二人一眼。

许采采微抬脑袋接受了这个夸奖,然后一边揉按泛酸的手臂,一边冲谢景知眨眼。

“你看,我就说你不会拖后腿吧,”他乐呵呵的,“我以前都很少拿得到第二名呢。”

全程都十分紧张的谢景知,到这时总算是腼腆地笑了。

休息时间里,两人坐在地上聊天。

许采采这时才惊讶地得知,谢景知居然是谢问玉的堂弟。

他睁大眼睛,支着脸问:“那你刚到长清宗,怎么不让谢师兄来欢迎你?”

经过方才的一番打斗与配合,谢景知对待许采采的态度放开了许多,不再那么拘束逃避了。

他抱腿而坐,闻言轻轻摇头:“是我还没让堂兄知道,我有点担心会给他丢脸。”

许采采是谢景知出门在外遇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他便语气缓慢地讲述了很多。

因为同样出身修真世家,所以谢景知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

但谢景知却没遗传家族中的好天分,自幼便悟性偏低,灵根也十分普通。

这就导致他无论再怎么刻苦努力,也无法赶上家族里一个比一个优秀的兄长们。

谢问玉当然就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样,争强好胜的父母不仅总是嫌他不够争气,对他的要求也是越来越严。

这次拜入长清宗内门,谢景知就是被父母逼迫来的。

“我太笨了,总是修炼得很慢,”谢景知垂眼盯着地面,小声跟许采采说,“我不是不求上进,只是想先在外门多练练基础。”

他说着红了眼圈:“现在强行考入内门也是最后一名,还会被大家嫌弃。”

许采采盘膝坐在地上,见状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爱吃的糖、肉干、果脯,一一给谢景知分享。

“我觉得你不笨,”许采采嚼着果脯说,“是你自己一直在说你笨。”

他看到了放学的时间,大家都在陆续离开试炼场了,便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外门很好,内门也很好,”少年始终笑眯眯的,朝谢景知伸手道,“下次再有组合训练,我们还一起吧。”

谢景知忙抬手握上,跟着站起身:“好啊。”

他压下心里的高兴,抿唇:“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许采采笑出声,跟他挥手道别。

谢景知站在原地,望着新朋友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握了握拳,重新拿起地上的木剑,跑进空无一人的试炼场里练习剑法去了。

……

晚上,许采采泡完灵泉躺在榻上,絮絮叨叨地跟宋尽遥讲他结识了新朋友的事。

少年讲完了,人也困了,便照常趴进他师兄怀里,准备睡觉。

谁知腿搭上去,却不慎被什么东西硌到。

几次亲吻下来,许采采几乎次次都能感受到。

回数多了,他都有点习惯了。

少年耳尖泛红,从他师兄胸膛上抬起脸,试探地看过去。

“……还要亲嘴吗?”

宋尽遥神情淡漠,毫无异常。

简直与身下的反应判若两人。

修士沉默片刻,垂眸揉了揉许采采的脑袋,淡声:“不亲。”

在这方面,宋尽遥希望自己尽力克制。

他不想让许采采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种事。

更不想给对方增添困扰,惹人厌烦。

仍记得早上出门时,因为一时情难自禁,他差点把师弟亲哭。

少年当时嘴巴红肿,眼圈鼻尖也是红的。

一边喘着热气,一边骂他怎么可以亲那么久,还那么用力。

当时腿上还被人踢了一脚,是许采采气急了跟他撒气。

宋尽遥却只觉得酥痒,想让师弟再用点力。

许采采并不知宋尽遥心中所想。

他只是真的很想睡觉了,又清楚知道他师兄每次亲起来都会没完没了,要用上好久。

所以这时听到对方说不用亲,许采采便顿觉惊喜,开开心心地调整姿势闭上了眼。

夜明灯熄灭,内室里陷入昏暗。

院落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扰动屋内的静谧。

许采采很快便睡熟了。

但宋尽遥抱着他,下腹像是燃了一团火,愈燃愈烈,令人毫无困意。

修士缓缓睁开双目,一双灰白眼眸在月光的映照下,衬得更加冰冷透明。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良久后,修士抬手施了一个能令师弟睡得更沉的法诀。

淡淡的银白光亮注入印堂,许采采的呼吸明显变得更加绵长。

少年埋首睡得更熟,唇角甚至浮现浅淡笑意,似是陷入了甜美的梦境。

又过去几息。

夹杂着屋外时断时续的虫鸣声,内室床幔里逐渐传出越来越重的紊乱气息声。

被许采采当作枕头,枕在脑袋下面的那只手臂绷得铁一般硬,灼热的体温甚至染红了少年半边脸颊。

但许采采却一点醒来的意味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

宋尽遥呼吸紧得颤抖,忽然脊背躬起,埋首在怀中人颈间。

鼻尖上的汗珠沾湿了师弟的衣领。

被褥下面,许采采身上穿的薄裤也被弄脏。

腿根处的肌肤最为细腻,许采采即使在梦里,似是也受到了惊扰。

少年忽的眉间轻皱,身体不安地轻动了一下。

宋尽遥神情不变,动作徐缓地抚背安抚。

待到许采采眉头舒展,重新睡熟,他才缓缓抽出手臂,掀被起身。

宋尽遥拿了湿毛巾,又用上清洁术法,把弄脏的地方一一处理干净。

他仍记得自己的承诺。

两人之间的一切进度都由许采采说了算。

但他今晚这般,并没有碰师弟。

应当不算食言。

如此,宋尽遥重新躺回榻上,把睡得软乎乎的许采采揽回胸膛上趴好,抱着人闭上了眼。

第22章 二十二 “你说想我。让我早些回来。”……

清晨, 内室的窗开了半扇。

夹杂着露气的凉风吹进来,床幔徐徐浮动。

许采采醒来时,床榻的另一边已经没人了。

他掀开软被伸懒腰, 长胳膊长腿用力伸展开来, 脚跟几乎蹬到床尾。

等清醒些了, 许采采便把脑袋垂在床沿, 倒着在屋内找他师兄的身影。

没找到,就一边晃脑袋一边巴巴地喊师兄。

没喊两声,外面便传来了修士沉稳的脚步声。

紧跟着房门被人推开,许采采翻转的视野里走进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

看见少年乱七八糟的躺姿,宋尽遥当即就皱了眉。

他快步到了跟前,捞起垂在软毯上的乌黑长发, 另一手托着后脑让人抬起头坐好。

“头不晕?”宋尽遥动作强硬, 语气冰冷。

许采采被他师兄拎着后颈安安分分坐回去,仰着脑袋, 弯起眼睛嘿嘿地笑。

他的确是被宋尽遥惯出了不少毛病。

时不时便喜欢以这样的方式逗他师兄。

看到宋尽遥为他着急紧张了, 许采采便觉得满意, 心里甜丝丝的。

而宋尽遥, 明知道师弟是在顽皮胡闹,却仍次次都会如对方的意。

少年盘膝坐在榻边, 一身冷峻气场的修士则站在一旁,动作仔细地给他清洁整理头发。

许采采垂眼发着呆,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腿, 发出疑惑的声音:“诶?”

他怎么记得, 他昨晚泡完灵泉后穿的裤子不是这条?

许采采从内到外的衣物全都由他师兄准备,最里面睡觉用的这层薄裤也不例外。

因为是贴身穿,所以布料用的全都是最柔软轻薄的白色。

只不过每条布料上印的底纹不同, 以此作为区分。

但由于底纹实在是太不显眼,许采采自己经常分不清。

少年表情犹疑,站在他身后的宋尽遥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修士只垂着眼皮,灰白双眸颇为冷淡地瞥过去,看了师弟腿上的薄裤一眼。

“怎么了。”他沉默片刻,一边给人束发一边问。

许采采闻言回神,晃晃脑袋:“没事。”

他实在记不起来了,干脆放弃。

只当是自己又记错了而已。

……

长清宗山下较偏远的地域有几个村镇,因为接近妖界,只与妖界领域隔着一条无人看管的暗河,所以常年受河内蛟妖困扰。

那暗河千百年来不见天日,河水至阴至寒,日复一日地滋生煞气。

时间久了,便成了孕育妖邪的温床。

修真界虽知道暗河是危害的源头,但苦于其存在时日太久,且涉及妖界,沉疴宿疾实在难以剜除。

便只得定期打击蛟妖,保护当地百姓不受其害。

长清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常常是第一个出面,早在很久以前便已在当地村镇周围设下结界。

但毕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结界仍需定期加固,才能彻底防住蠢蠢欲动的蛟妖群。

而一旦结界有所破损,有蛟妖流窜进了村镇,长清宗则需即刻派人前去除妖。

以往,这项任务都是由宋尽遥负责。

与蛟妖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到后来村镇一旦有异动,就都是宋尽遥单独一人前去。

修士能力不容小觑,常常在一日之内便可解决。

谢问玉自从九溪城回来后,性情明显有所转变。

掌门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惊喜地发觉自己的大徒弟出门一趟回来,言行举止居然比以往沉稳了不少。

能用得上“沉稳”一词,可见进步之显著。

掌门喜出望外,又生怕自己的大徒弟只是一时成熟。便趁热打铁,迅速将一些稍有难度的事务交由谢问玉全权负责。

如此不仅能锻炼能力、保持住大徒弟的积极性,还能逐渐减轻宋尽遥的负担。

这次蛟妖一事,掌门亦唤了谢问玉在大殿见面。

听掌门简单讲述完蛟妖为害百姓的来龙去脉后,谢问玉十分干脆地拱手接下任务。

“师尊放心,徒弟定能斩杀蛟妖,护百姓安全。”

掌门却很难放心。

“那蛟妖诡计多端,十分难缠,最擅长使用毒液腐蚀对手的皮肉。

“为防你应顾不暇,这次就先让尽遥与你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谢问玉表情顿时一变。

掌门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地说错了话,忙咳嗽一声,补上后半句:“去给你当帮手。”

谢问玉皱起的眉头果然舒展。

他觑着自己师尊如履薄冰的模样,略一摆手。

“师尊,您直说让我们二人共同协作就是,我如今又不会跟宋尽遥计较这个。”

“……”

掌门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连连点头。

内心却不敢真信。

……

谢问玉领了任务,稍作准备便径直来到了微明峰山脚处。

抬掌覆在稳固的结界上,愣是传了好几遍讯息却都没人应。

直到过去将近一刻钟的功夫,一身白衣的宋尽遥才神情沉冷地出来。

谢问玉已经随便找了棵树斜靠着,见人出来,便没好气道:“见你一次真费劲。”

宋尽遥看向他,亦是嗓音极为冷淡地开口:“何事。”

谢问玉不由狐疑地瞥了宋尽遥一眼。

虽说宋尽遥这人,平日里就是一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冷漠模样。

但这次,谢问玉莫名感觉宋尽遥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但管他呢。

谢问玉站直走过去,将蛟妖作乱一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讲完,他抱起手臂道:“我第一次去,不认得路。

“师尊说你经常去,所以让你一同前往,给我指路。”

话音刚落,谢问玉怀中就被扔了个罗盘。

宋尽遥转身便要重新回微明峰:“你带罗盘去即可。”

谢问玉手忙脚乱接住怀里的东西,闻言瞪大了眼睛,急忙三两步追过去拦在宋尽遥跟前。

他皱眉:“你有别的要紧事?”

宋尽遥被迫停下脚步,眉头也皱起,冷冰冰地瞥他一眼。

但并未答话。

谢问玉见状忙道:“没什么事你就不要推脱责任,难道你要违抗掌门的命令?小心我到时候告你偷懒!”

宋尽遥:“……”

两人暗暗僵持之际,一旁的结界再度传来轻微波动,许采采一身浅绿衣衫,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宋尽遥神情一凛,赶在谢问玉没看过去之前,迈步过去挡在了师弟跟前。

给人将歪斜的衣领整理好,耳后的红痕也以灵力抚去。

确认再无不妥,修士才稍稍侧开身。

许采采脸颊微微泛红,嘴唇也是润红,但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这是气色好。

他对他师兄笑笑,又跟谢问玉打了声招呼,开口道:“你们快去忙吧,我刚好要去找景知玩。”

宋尽遥眉眼微沉,视线直直地盯着人,显然不悦。

许采采却已经绕开他跑出好几步了。

少年乐呵呵地冲他们摆手:“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

片刻后,宋尽遥只好与谢问玉一同御剑,出了长清宗。

路上,两柄长剑飞速并行。

谢问玉瞥了宋尽遥一眼,之后似是斟酌许久一般,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

“我听我师尊说,那蛟妖还挺恶心的,乱喷出来的毒液会使皮肉溃烂,留下的伤疤十分难治?”

这才是谢问玉坚持要叫上宋尽遥一同前去的原因。

若是其他任务,他巴不得能独自完成。

让师尊、长清宗上下所有长老及弟子,都看得见他的能力有多厉害。

但这蛟妖若真的难对付,谢问玉就有所顾虑了。

他倒不是怕受伤,只是怕到时候万一倒了大霉,被蛟妖的毒液伤到手或是脸。

到时伤疤久久溃烂不愈,岂不是全宗上下就都知晓了?

他上回丢脸丢得人尽皆知,可还是吃错药导致秃顶那次。

更何况,宋尽遥曾除蛟妖那么多次,次次可都是完好无损回来的。

一旦他第一次去便被伤了,大家肯定又该认为他不如宋尽遥。

谢问玉决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他必须得拽上宋尽遥。

宋尽遥经验比他丰富,若能带着他一起不被毒液沾上,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要是到时真不小心让毒液喷毁容了,那也能有宋尽遥陪他一起倒霉,到时大家不至于只嘲笑他一个。

谢问玉心思弯弯绕绕,觉得自己实在是缜密。

不过他问完过去好一会儿了,宋尽遥却并不理他。

也可以说,从宗里出来到现在,宋尽遥就没跟他说过一个字,甚至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到这时,修士也只是目光向前,专注御剑。

宋尽遥专心御剑之际,耳边忽的感受到很轻的灵力波动。

接着,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由淡绿色灵力折成的小鹤奋力扇动翅膀追赶,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肩膀处。

认出是师弟的传讯后,宋尽遥冷了一路的眸色明显有所缓和。

他迅速将那纸鹤抓入掌心,然后加速前行将谢问玉甩出十几米远,才展开去听。

隔绝阵阵呼啸风声,少年乖巧又甜润的声音顿时传到耳畔。

“师兄,你刚走我就想你啦,不要受伤,早点回来呀。”

“……”

谢问玉被甩在后面,一时间十分莫名其妙。

便一边催动灵力追,一边在宋尽遥身后大声喊:“宋尽遥你跑什么?倒是说啊,那个蛟妖不会真的会让我们毁容吧!”

他话音刚落,便见前面的宋尽遥忽然灵力不稳,脚下剑身猛然下沉。

修士的身形也跟着踉跄了一步,才又站稳了。

谢问玉还是第一回见宋尽遥这样失态,惊得睁大了眼。

这次他再加速,很快就追上了宋尽遥。

两人重新并行,宋尽遥仍旧平视前方,冷白的面庞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只不过在耳根处,覆了一层极不明显的薄红。

谢问玉凑过去看他表情,虽然找不出变化,但仍十分幸灾乐祸。

“你怎么回事?不会也是怕毁容丢人吧?”

宋尽遥一路烦闷的心情似乎终于有了好转,总算愿意看别人一眼了。

修士淡淡地瞥过去,沉默几息。

因为并未听清谢问玉问的什么,所以只得随意“嗯”了一声。

谢问玉顿时满意地大笑起来。

……

许采采这边,他是在陪谢景知背法诀的间隙,给他师兄发的讯息。

两人就在试炼场后面找了片草坪席地而坐。

因为这里位置偏僻,现下又不是修炼时间,所以周遭空无一人。

十分适合静心背书。

许采采说传讯内容时,谢景知就坐在旁边。

等他传完刚一抬头,便对上谢景知惊讶的神情。

“采采,你和你的师兄关系真好。”

他虽然来长清宗不久,但只是听些传闻,也已经知道了宋尽遥的可怕程度。

只要是提及这个大师兄,宗门的每一个弟子都会跟他强调,对方有多高冷不近人情,平时代课时又有多严厉。

而在修行天分与修炼速度上,大师兄则更是可怕得不像正常人。

宋尽遥的高冷可怕太过深入人心。

所以这时突然听到许采采用那样亲密的语气跟宋尽遥说话,谢景知不惊讶才怪。

许采采放飞了小鹤,收回目光,闻言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因为我跟我师兄不只是师兄弟,还是道侣呢。”

“什么?”

谢景知原本是抱膝蹲在那里,闻言惊得往后一倒,直接坐在地上了。

“你……你和你师兄?你们两个……”

他一时结巴,急得脸都红了。

不只震惊于居然还可以这样。

更震惊的是,许采采胆子真的好大……居然敢找这样一个高冷又严格,比家族里的大家长还恐怖的人当道侣。

可他望着许采采明亮含笑的眼睛,对方显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可能……这就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吧。

谢景知目光傻愣半晌,最终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也就几息的功夫,他就快速接受了。

谢景知很快收起惊呆的表情,低头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小声开口:“恭喜你们,祝你幸福,采采。”

许采采便开心地笑:“谢谢!”

这次除蛟妖的任务,完成得异常快。

不知是因为多了个谢问玉,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以往总要耗费上一两天时间的事,这次却只用了半日便收尾了。

宋尽遥先谢问玉回来一步。

他抵达长清宗时,太阳刚开始落山。

傍晚的草坪处,谢景知还盘腿坐在原地嘀嘀咕咕地背法诀。

而许采采已经背得累了,少年正躺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枕着脑袋欣赏夕阳。

蓦然看见天边一道亮光朝这边靠近,他师兄的白色身影紧跟着出现在眼前时,许采采十分惊讶。

少年惊喜地坐起身来,在大石头上俯视着宋尽遥问:“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以为最早也要到半夜了呢。

宋尽遥背对落日站立,落霞在身形修长的修士周身洒了一层金光。

光线原因,许采采无法看清他师兄的表情,只听对方用命令般的语气开口:“采采,下来。”

许采采便握着他师兄伸来的手,开开心心地往下跳。

只是在双脚还没落地之前,腰身便陡然被另一只大掌握住。

宋尽遥就这般抱着他,径直将他带到了大石头的背后。

腰背隔着他师兄的手掌,抵上坚硬的石壁。

没了捣乱的光线,许采采这才看清宋尽遥眸中的情绪有多浓稠。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人牢牢锁入怀中。

宋尽遥微微俯着身,以身形将许采采挡得严严实实,只剩脚边一抹绿色衣角。

男人低了头,灼热而急切的轻吻从脖颈移至耳根,最终覆上少年的唇。

许采采吓得心脏狂跳。

即使这周遭没什么人,还有石头的遮挡,但这毕竟是在外面。

他还是会害羞的!

许采采摇着脑袋挣扎,膝盖抬起顶上他师兄的大腿,胳膊也用力把人往外推。

少年累得浑身都要冒汗了,才算是把跟前的铜墙铁壁推开几分,隔出了能说话的距离。

“师兄!”许采采又羞又累,脸全红了,他气恼地问,“你干嘛一回来就突然这样!”

修士一手垫在他腰后,一手捧着师弟发烫的脸用指腹来回摩挲,身上躁动的气息将许采采全然包裹。

他灰白双眸极为专注地盯着许采采看,这时听到对方的质问,竟还显露出几分疑惑。

修士眉头稍皱,低声开了口:“你说,想我。让我早些回来。”

“……”

许采采闻言愣住。

反应过来后,少年顿时消了气,只剩下不好意思。

他不再挣扎,只抬眼小声跟人争辩:“那不是以前你出门时,我常会说的话吗!我只是关心你一下……”

没听他说完,宋尽遥的吻又落了下来。

顾忌着在外面,修士始终十分克制。

灼热的呼吸洒下来,却只是用唇反复去碰许采采的,并不深入。

“不一样。”

修士声音沉冷,显得分外固执。

“那时与现在,不一样。”

“……”

天边又闪过一道亮光,是谢问玉在被甩出几十里后,直到这时才匆匆赶上。

他不知道宋尽遥着急回来干嘛,就急哄哄地循着对方的灵力跟来了。

结果脚下的剑浮在草坪上,谢问玉人也还没落地,便先远远看见了石头后面的场景。

当即惊得他脚下一崴,直接从剑上栽了下来。

人差点坐地上,还是谢景知及时跑过去,扶了一下。

谢问玉顾不上崴疼的脚,只瞪大眼睛望着石头那边,脸色一时变幻无穷。

“坏了,坏了,”他神情恍惚地念叨,“我难道被那个臭气熏天的毒液熏坏了脑子?”

谢问玉一把拽住谢景知的胳膊,指着那边,颤声地问:“我没看错吧,你也看见了吧?他们俩为什么在亲嘴?”

与他的心神俱震相比,谢景知就镇定多了。

“因为他们是道侣啊。”

谢景知默默把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平静地答道。

谢问玉一听这语气,立刻回神了,改去盯着谢景知看。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你都知道?”谢问玉眉头紧皱,“他们两个跟你都说了,居然不告诉我?”

谢景知垂着脑袋,闻言忍不住皱眉。

他不太喜欢他堂兄的语气。

什么叫“怎么连你都知道”?

谢景知抿着嘴巴心想,他和采采可是好朋友、好搭档。

他知道这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是面对谢问玉凶巴巴的质问,谢景知怂怂地白他一眼,小声怼他:“你又没问。”

第23章 二十三 “我咬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用力……

长清宗三年一度的弟子大比在即。

一般情况下, 这类大型比试活动都要求宗门亲传弟子与内门弟子全员报名,对外门弟子则不强制要求,而是鼓励参与。

如今修真界还算太平, 弟子大比便更注重对弟子们的指点与培养。

通过互相比试及各长老全程观战点拨, 参赛弟子们可以更清晰地认知自己的能力与不足。

从而取长补短, 在今后的修行路上找到更加正确的方向。

刚拜入内门的新弟子们自然也都需要报名参加。

虽然他们才刚接触长清宗各方面的特色知识, 连基础剑法都不算扎实,但保不定会有天资卓越之辈。

长清宗各长老慧眼识珠,擅长挖掘各科人才。

若有天赋突出的新弟子能直接被某位长老选中,收为亲传弟子,也算一段绝佳机缘。

与许采采年龄相仿,平日里一同上课的将近二十位新弟子们, 因为学习时间较短, 大部分都在剑法学或符箓学上有所欠缺。

基础不够熟练,不怕打输, 就怕到时在比试台上待的时间太短, 被指点的机会也少。

这十几名新弟子中, 谢景知因为每天都有许采采在旁帮助, 课后又勤勉刻苦,最后反倒成了基础最扎实的一个。

为给弟子大比做准备, 授课长老便要求各新弟子在课后加练。

但由于长老在宗门内身兼数职,还需去忙其他宗门事务,于是便鼓励资深弟子们踊跃报名, 在课后空闲时间指点帮助师弟师妹们。

这也算长清宗的特色了。

大家都热爱修行, 关系融洽,当即就有不少老弟子举手。

许采采也很快报名参与。

他本就喜欢练剑,能把自己总结的经验教给其他人, 帮助对方进步,更让许采采感到充实,颇有成就感。

而且为了参加弟子大比,他课后即使不陪师弟师妹们练习,回到微明峰也是要加练的。

倒还不如与大家一起,更加欢快热闹。

这天傍晚回到微明峰后,许采采便将这事告知了宋尽遥。

外头霞光漫天,少年穿一身柔软白衣,靠坐在窗边软榻上,正认真地整理着一堆皱巴巴的小纸条。

这都是他练剑以来总结的珍贵经验。

许采采正打算把它们誊抄到一个规整的小册子上,带去和新同门们分享。

少年一边慢悠悠地就着矮几抄写,一边将每晚要去试炼场上加练的事说了。

“长老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就在每日傍晚放学后,延迟一个时辰。”

许是从没想过他师兄会不同意,所以少年语气颇为轻松:“师兄,你到时候记得晚一个时辰再去接我。”

许采采说这话时,宋尽遥正在往衣柜里整理衣物。

修士闻言并未回头,只毫不停顿地冷声开口:“不行,不许去。”

许采采闻言一愣,继而放下笔抬起头来。

望着他师兄站在柜门旁的挺拔身影,少年皱起眉:“可是我都已经答应长老了。”

宋尽遥放好了衣服,转过身来。

修士眸色冷淡,声音亦是无波无动:“我去与你的授课长老沟通。”

“……”

“不要。”

许采采急得直接从软榻上跳下来,跑到他师兄跟前。

少年抬着脑袋,眸中全是不解,坚持道:“师兄,我想去!我喜欢练剑。”

他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跑,令宋尽遥皱了眉。

修士便垂眸径直将他抱起来,三两步迈过去,把人放进床榻。

叫人在榻上坐好,宋尽遥则坐在一旁,把许采采的双脚放在腿上查看。

清洁干净沾上的尘灰,又动作自然地给人捂在掌心暖着。

一双大掌紧紧将少年的双脚包裹。

许采采从小到大,受宋尽遥这样照顾早已有过无数次,所以并没有特殊在意。

他仍直直地望着他师兄的脸庞,此刻心里只惦记着傍晚加练的事。

宋尽遥垂着眼皮看他,神情仍是一片冰冷,只不过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带上了些许哄人的意味:“师兄也可以陪你练剑。”

许采采发现简直跟他师兄说不通。

他烦闷地扭了扭腿。

可惜力气有限,双脚被人捉得严实,纹丝不动。

“那又不一样,我去陪练还能教别的师弟师妹呢。”

少年双腿挣不脱,很快就放弃了。

只埋怨地垂着眼,嘟嘟囔囔道:“跟你在一起总是你教我让我,你的剑法太厉害,一直陪我练最幼稚的招数肯定也会无聊啊。”

这话又令宋尽遥的神情严肃几分。

男人眉间皱起,很快语气冷硬地否定:“师兄从未觉得无聊。”

能与师弟待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感觉无聊。

许采采腿一直这样伸着会难受,便往前坐了坐,离他师兄更近了些。

因着这个动作,宋尽遥总算放开了少年的双脚,改为让人把两条腿全然搭在自己腿上。

修士的手自然地换成覆在少年膝盖处,指腹在骨节处轻轻摩挲。

许采采凑近看他,跟他翻旧账。

“那你以前,每次都是只陪我练上半个时辰,就立刻说不练了。”

宋尽遥低眼与他对视,眸色严肃:“怕你累着。”

因为知晓修行的重要性,所以在许采采的修炼方面,宋尽遥从未懈怠过。

正是因为自己早年经历过能力不足的艰辛与屈辱,宋尽遥便巴不得自己的师弟能更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

他不想万一有一天,自己没在身边,许采采在外面受委屈或欺负。

但理智使他希望师弟进步,感情上,宋尽遥却总是心软。

每每陪人练剑时,只要一看到许采采累得皱眉,满脸是汗却仍咬牙坚持的模样,宋尽遥便会心疼得受不了。

于是总是早早喊停,舍不得再继续。

许采采听他师兄这么说,眼眸闪动,小脾气顿时缓和了不少。

从小到大,他都一直以为宋尽遥是嫌陪他练剑没意思,所以才会没什么耐心。

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师兄反而是心疼他。

许采采心里变得软软的,往外冒甜水。

他不闹脾气了,便愿意卖乖讨好人了。

少年抱上他师兄的胳膊,用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与人对视。

“师兄,可是我还是想去。”

许采采轻轻撇嘴,放软声音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呢,这是多好的事呀。”

“我又能自己练习,又能帮助别人,两全其美。”

少年神情中的困惑并不作假。

是真的不明白宋尽遥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死死不放。

这跟他以往放学闲着没事干时,偶尔跑去和同门好友们一起玩上一两个时辰,并没有太大区别。

许采采想不通自己以前撒撒娇就可以的事,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少年问完,宋尽遥垂眸看他,沉默几息才沉声回答。

“会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许采采哪想到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忙坐直身子认真保证:“我不介意的!”

“……”

宋尽遥脸色难以自控地沉了沉。

可是他介意。

介意得要疯了。

宋尽遥直直望着师弟兴奋又期待的眼睛。

他从中清晰地辨认出来,许采采在和他待在一处,还是和外面那些同门好友们相处,明显更期待后者。

可宋尽遥却更希望师弟能喜欢时刻待在自己身边。

自从两人确定了道侣关系,加上谢问玉处事能力的提升,宋尽遥便很少再接出远门的宗门事务。

他在尽量不让别的事情浪费他与师弟相处的时间。

可许采采却并不这样想。

他已经放师弟去正常上课,正常交友。

这些事关师弟快乐成长的事情,宋尽遥从不耽误。

他认为自己已经放手得足够多了。

可许采采却还总在想着往外跑。

修士眸色渐渐变暗,弥漫的情绪既固执又困惑。

想问问师弟,乖乖待在他身边究竟有什么不好。

可这话,宋尽遥又从不敢问出口。

怕得出的回答真的是一句不好。

修士的神情已沉冷到极点,这便是毫不打算松口的意思了。

许采采抬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最后突然直起身,扶着宋尽遥的肩膀换了个姿势。

他改为跨坐在他师兄腿上。

自从那次宋尽遥把他抱在腿上亲后,两人便经常用这样亲密的姿势。

次数多了,许采采很快就习惯了,早不再那样害羞。

他这时与他师兄面对面而坐,两人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起伏。

许采采却毫不拘谨,反而抬手捧起他师兄的脸,闭起眼睛,凑过去轻轻碰对方的唇。

少年眼睫轻轻颤动,动作青涩又讨好。

但即使如此,宋尽遥神情亦丝毫没有缓和。

只是原本扶在许采采腿上的手,陡然抬起揽紧了少年瘦韧的后腰。

修士手背浮现克制的青筋。

“师兄,求求你了。”少年小声说话时,唇并没有移开。

随着嘴巴小幅度开合,柔软的唇也在他师兄唇上反复蹭动。

宋尽遥却仍只是垂眼,眼底冰凉一片。

许采采见撒娇搭配亲这么久的嘴居然都没用,逐渐便有些急了。

他只好睁开眼,含着怨念地去寻别的方法。

视线瞥到他师兄线条分明又好看的下颌,少年便无师自通地下移,改去咬宋尽遥的下巴。

牙齿咬上那处,不敢真的使力,只敢轻轻地磨。

这动作令宋尽遥下腹猛然收紧,眼神亦是立刻变暗。

许采采撒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陡然视线扭转,被人举在腰两侧直接放到了榻上。

少年后背刚碰上床褥,宋尽遥高大的身影就俯压过来。

带着压迫感的阴影笼罩,许采采眼中一时只剩他师兄又冰又冷的一双眼。

他的唇被人用力含住,炽热的舌尖紧跟着便强势闯入。

像在巡视领地般,在柔软的口腔中肆意翻搅。弄得许采采舌根酸麻,只能皱起眉闭眼承受。

直亲得少年眼中泛泪,宋尽遥才呼吸沉重地撤退出来。

但在松开少年被禁锢的双手之前,修士微微躬身,亦在许采采的下颌上咬了一口。

这可不像许采采那般撒娇地磨。

他眸色浓稠得发直,仿佛发泄一般,咬得颇有些用力。

“嗷!”许采采当即就叫起来了。

忙红着眼睛推开他师兄的脸,捂着下巴声音又湿又哑地抱怨:“我咬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用力!”

宋尽遥撑在许采采上方,胸膛起伏,紊乱的呼吸在慢慢平息。

他神情未变,只拿开师兄的手垂眼去看。

少年原本白净漂亮的下颌上,的确多了片湿红的牙印。

因咬得重了些,似乎还冒了血丝。

宋尽遥眉头轻皱,以指腹轻轻覆在那里,动作仔细地给人消除干净。

“半个时辰。”他嗓音中亦带着几分哑意。

许采采计较他师兄给他咬疼了,心里正盘算着不趁机闹上一通决不罢休呢,闻言顿时一愣。

少年的神情由气恼转为惊喜,忙抓上他师兄的臂膀问:“什么?”

宋尽遥抚了抚少年已经恢复如初的下颌。

动作徐缓而专注,像是在擦拭什么世间难得的法宝。

他抬眸,退至底线道:“只能去半个时辰。”

许采采眼睛亮晶晶的。

时间被砍去一半,他其实还有些不满意。

但对上宋尽遥的眼神,许采采清楚这就是他师兄最大的让步了。

于是少年软软抱上他师兄的脖颈,用脸颊在对方肩膀上轻轻地蹭。

“好嘛,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

宋尽遥亦俯身抱住他。

手掌在师弟颈后轻轻揉按,修士再度冷声补充:“到时师兄送你过去,准时接你回来。”

许采采被按得舒服,眯着眼睛应:“知道知道。”

第24章 二十四 “采采,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师……

第二天早上, 因为没有晨练,也不着急上课,许采采便没急着出门。

昨天晚上被师兄打了岔, 许采采的小纸条没有整理完便去睡了。

于是少年大清早就重新坐在软榻上, 继续认真地往小册子上誊抄。

宋尽遥则坐在一旁, 给他喂糕点和乳酪。

许采采低垂着脑袋抄得专注, 手上不用停,只在他师兄递勺子过来时配合地张口。

少年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嚼啊嚼几乎没停过。

不过宋尽遥其实喂得并不快。

他照顾许采采一向周到细致,都是看人咽好了,再去喂下一口。

最后许采采都抄完了,宋尽遥小碗里的乳酪还没喂完。

少年摇头, 急着想走。

“我不吃了, ”许采采一边将册子宝贝地收进储物袋里,一边轻轻推他师兄, “景知他们肯定在等我呢。”

宋尽遥坐在软榻外侧, 与旁边的矮几一同将许采采围住了。

他不动, 许采采实在是不好出去。

“吃完。”修士垂着眼, 淡声道。

许采采只好又吃一口喂过来的乳酪。

他这次皱了眉:“不想吃了师兄,吃不下了。”

听到少年这么说, 宋尽遥才不喂了。

将碗碟都收到一旁,又将一早就温好的茶水递至许采采嘴边。

许采采就着杯沿一饮而尽,以为自己这回总算可以下去穿鞋了。

但他师兄放好茶杯, 不知怎么的, 又突然凑过来吻住他。

灼烫的吻比以往稍稍和缓些。

许采采下颌被人握住,脑袋被迫抬起。

他叫人亲得脸颊泛红,眼前眩晕, 一时再想不了别的。

男人轻轻退出来时,轻咬在他润红的下唇,才算放开。

红肿的唇肉轻轻颤动。

“乳酪很甜。”

许采采听见他师兄用极其正经的语气评价道。

这更是让他耳朵红得要滴血。

但落在脸旁的细碎轻吻并没有结束,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少年本就松垮的衣领逐渐散开。

许采采早上起来着急整理笔记,还没顾得上穿衣。

此时身上便只有一件又软又宽松的白色里衣。

少年被人推着肩膀仰躺,脊背抵上了身后的窗沿。

胸口处的感受令他身体紧绷,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起脖颈,乌黑发丝便散落到窗外。

碎金晨曦晃在烧红的脸颊上,迫使许采采闭紧了眼。

他师兄一条腿还稳稳站在地面,另一腿的膝盖则跪在榻边。

修士俯身贴近,腰背如猎豹般弓起。

许采采被亲得眼角逐渐沁出泪珠。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那里也是可以被亲的。

宋尽遥第一次亲的时候,还忽然抬头,很认真地问他能不能亲这里。

许采采当时整个人都被弄呆了,陌生的感受让他的身体变得很奇怪。

少年黑眸覆上水汽,透出几分茫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这个时候,哪里还用问什么能不能的啊。

许采采压根就回答不出来有什么不能的。

他跟他师兄本来关系就好,如今又做了道侣。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抠抠搜搜的人,哪还能不给人亲?

而且他师兄问这句的时候,明明都已经亲过一嘴了!

许采采当时闷红了脸,最后没忍住抬脚踢了宋尽遥一下,又羞又烦地小声凶人:“你都已经亲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师兄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又很快埋下了头。

这次亲完,许采采也是半晌缓不过神。

他身体变得很热。

少年下意识地缩起双腿,不知道想要遮掩什么。

直到宋尽遥伸手过来,轻轻帮他拢上衣领,许采采才陡然惊醒。

他连忙手撑在身后坐直,自己拿过衣领匆匆穿好。

感受到身上湿漉漉的,被布料摩擦时泛起刺痛。

许采采不由委屈,不高兴地瞪他师兄一眼。

接着干脆又敞开衣领,自己施法把从脖颈到胸口的痕迹全消除掉。

这还不算,少年又推开面前的人,跑到铜镜前,照着镜子将颈后的红痕也一一抚平。

“可不能让他们看见,不然就太丢人了。”

这话说出口,明显看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不怎么高兴,眉眼沉了下去。

许采采就眸中带笑,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师兄鼻梁上啄了一下。

“好了师兄,快帮我换衣服!”

……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包括许采采在内的几个老弟子们的帮助下,新弟子们的每日加练还真出了成效。

向来严苛的剑法长老心中欣慰,破天荒地多夸赞了他们好几句,还奖励了不少东西。

不仅给每个弟子们都换了材质更好的新木剑,还给大家分发了好几瓶能够治疗跌打损伤、强筋健骨的上品丹药。

而在这之外,还有几株即将生出灵智的稀有灵植。

剑法长老先让许采采这些帮助同门的老弟子们挑选。

当时许采采本没打算一定要养,只想着凑过去看看。

但没想到他刚走近,一株君影草便伸展稚嫩的枝叶,探过来缠住了他的手指。

许采采眼睛明亮,觉得分外有趣,便被牵引着蹲到对方的花盆跟前。

君影草因为他的靠近,顿时变得高兴极了。

一串嫩蓝的花苞无风欢快颤动,像是在与许采采摇头晃脑地玩闹。

阵阵淡蓝灵气自花蕊中四散开来,细细将许采采包围。

少年方才练剑时耗费的灵力便开始加速恢复。

许采采一时感到十分惊喜。

这一幕被众弟子看见眼里,大家也发出惊讶的“哇”声,既觉得神奇,又十分羡慕。

剑法长老在旁淡笑着开口。

“君影草喜潮湿,喜幽静,极少主动与人结交。”

他看向许采采道:“采采,你灵力纯净,招它喜爱,说明你们有缘分。”

除了能帮助修士修补灵力之外,君影草还有静心安神,使人心情愉悦的好本领。

按剑法长老的介绍,这君影草虽然永远无法化形,但今后只需多加照料,学会人语,与其主人交流不成问题。

许采采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等到大家都挑完其他灵植,挨个与剑法长老道别离开了,许采采还蹲在原地,守着跟前的小花盆。

谢景知蹲下来陪他。

许采采十分纠结:“我师兄八成不会让我养的。”

谢景知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会不让养一株这么好的灵植,但他知晓宋尽遥的严厉可怕程度。

一想到大师兄那一身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气场,便觉得对方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为过了。

所以谢景知压根没顾得上疑惑,只是陪着许采采一起愁眉苦脸。

半晌,他总算想出个折中的主意:“采采,你带回去试试吧。

“若是你师兄真的不让你养的话,你可以给我送来弟子院。我养它,你有机会就来找它玩,可以吗?”

许采采当即抬起头,眼睛亮了:“对啊!”

他总算开心起来:“谢谢你景知!”

谢景知闻言,也很腼腆地抿嘴笑了。

……

当晚,宋尽遥因为忙碌外出事务,比许采采晚归了半个时辰。

修士刚踏入微明峰,便见他师弟正站在小路上巴巴地等他。

见了他,少年一脸乖巧地笑,小跑到跟前。

又是主动牵上他的手,又是问他今天累不累。

宋尽遥表面神情不变,心中却不由严肃了几分。

一时间,只以为许采采是闯下了什么天大的祸。

他将许采采从小养到大,从孩童到少年,许采采闯下的祸早已数不胜数。

但无论是什么,宋尽遥从不曾责备半分,亦从不动怒。

只跟在师弟身后,一一给人妥善处理好。

许采采五六岁,刚开始不小心闯下祸的时候,还会担惊受怕,吓得不敢吭声。

是宋尽遥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跟人重复没关系,告诉他师兄都能处理。

所以等长大些了,许采采再闯出什么祸,便变得“理直气壮”不少。

遇到自己处理不好的烂摊子,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往家跑,喊他师兄救他小命。

这正是宋尽遥希望看到的。

宋尽遥在这方面对许采采几乎没有底线,照顾得足够周全。

师弟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压根不需要对他卖笑讨好,他便已经给人解决了。

所以许采采如今这般对他,难免令宋尽遥多想。

他不由心生疑惑,想知道究竟是多大的事,让师弟这般一反常态。

果真等到了屋里,许采采酝酿了一路,总算开口。

“师兄,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宋尽遥神情未变,只垂眼看着人,示意他在认真听。

许采采便拿出个四角往上系住的小包裹来。

他一边看着他师兄的神情,一边轻轻解开。

布料散落,窝在花盆里休息的君影草便展示在修士面前。

“长老奖励我们教导师弟师妹有功,送了我这株君影草。”

接触外界的光亮,君影草缓缓苏醒。

嗅闻到许采采身上的气息,它便很快活跃起来,开始朝着许采采用力摇晃花苞。

许采采眼睛晶亮,垂眼看着君影草小声地说:“师兄,它特别乖,放在屋里不仅能助眠,还能让我们心情好。

“我们养它吧,好不好?”

许采采话没说完,就已经注意到他师兄周身的气场不对了。

幸而许采采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宋尽遥不忘在心中松一口气。

但如今垂眼看着面前颇具灵性的灵植,修士的心情亦变得很差。

他神情变得冰冷,语气冷硬:“采采,师兄说过,家里养什么灵植需要经过我的筛除。”

“我知道啊,”许采采稍显着急道,“那你看看它……”

“它不行。”

没等许采采的话说完,宋尽遥便已然否定。

修士眉头深皱,语气不容置喙:“送走。”

“就多养它一株而已!”许采采不解,只好退让半步,“那我不在屋里养了,给它在外面找个离屋子最远的地方,绝不会吵到你。

许采采认真又急切地补充:“我自己来照顾,这样可以吗?”

宋尽遥还是一句不行。

他望着师弟非坚持不可的模样,似是无奈般冷声:“采采,你又不听话。”

许采采却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么喜欢的灵植。

而且他师兄越是这样,仿佛显得是他在胡闹,他便越是不高兴。

少年跟人较起劲儿来,俯身将花盆抱在怀里。

“我不管,我就要养!”

他的触碰使坏情绪更明显地传递给怀中的灵植。

君影草摇晃的花苞顿了顿,继而重又探出细长柔软的嫩绿枝叶,轻轻环在许采采脖颈上。

安抚情绪的点点亮光萦绕在许采采周围。

君影草用花苞蹭许采采的脸颊,似是在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站在对面的宋尽遥看见这幕,神情陡然阴冷至极点。

来自元婴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带了杀气。

许采采虽然无从察觉,但君影草十分敏感。

它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顿时瑟瑟发抖。

灵植的枝叶迅速收回藏入根茎,花苞也挨个耷拉下去不敢再抬起,好像乌龟慌里慌张地缩进壳子里。

许采采不知道他师兄究竟做了什么,只是看见了他师兄可怕的脸色,不由喊道:“师兄,你吓到它了!”

宋尽遥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君影草的收敛而缓和,仍旧又冷又沉。

一双灰白眼眸里闪烁的偏执情绪几乎压不住。

修士语气强势:“采采,你乖乖把它送走,还是我来处理,你选一个。”

许采采气得呼吸急促,睁圆眼睛与他师兄对视半晌。

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

毕竟若是比谁更固执,十个许采采也比不过宋尽遥。

少年把怀里的君影草往桌上一放,转身便一头扎进床榻里了。

宋尽遥便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拿起花盆往门口走。

听到修士沉稳的脚步声,许采采又从被子里闷闷出声:“你去送给景知吧,我们商量好的。”

宋尽遥的脚步稍稍停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快出了庭院。

许采采趴在被子里,眉眼耷拉着。

他知道自己这点小小的要求,他师兄肯定会照办的,所以并不担心。

他只是很伤心,很不高兴。

没用多久,约莫连一刻钟都不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是宋尽遥回来了。

许采采仍维持着把脸埋在软被里头的姿势,只是这时把脚上的短靴也蹬了。

少年整个人都躺进榻里,面对着墙壁,身体也是紧紧靠着墙。

宋尽遥关了房门,又将师弟乱扔一地的鞋袜收拾好,最后在榻边站定。

修士身上阴冷的气场已经缓和不少,不过眉头仍深皱着,视线紧紧黏在不愿理他的许采采身上。

“采采……”

刚唤出一声,便被许采采打断。

少年声音硬邦邦的,毫无感情:“别理我,熄掉夜明灯,我要睡觉了。”

“……”

宋尽遥喉中一噎。

修士立在原地,没再说话,也没去熄灯。

只皱眉凝视着人,喉结缓慢地滚动。

他不可能放任许采采带着气睡觉。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实在没想到哄人的方法,宋尽遥只得轻轻迈步,在榻边坐下。

他稍往里坐了坐,刚探过手臂碰上许采采,少年便迅速开始用力扑棱胳膊。

又是把他的手挥开,又是用脚蹬他的腿,压根不让人靠近。

宋尽遥怕他伤着自己,连忙收了手,神情仍严肃着。

“采采,”他放低了声音,“生着气睡觉对身体不好。”

听到这话,许采采立刻愤愤地转过身来。

少年因为方才那一通乱折腾,发丝乱了,脸颊也红彤彤的,整个人看着颇具生机。

宋尽遥有一瞬的晃神。

又听到许采采气闷地质问他:“你送走我的灵植,还不让生气了?”

修士再度皱眉。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气,”宋尽遥不动声色地微微俯身,靠近些许,“师兄赔你,好不好?”

“除了灵植,采采可有别的想要的?”

许采采还在气头上,故意气他,瞥着他道:“那我要一只灵宠,我要养一只小猫!”

“……”

宋尽遥的眉眼再度冷下来。

躁郁的情绪再度翻腾,又因为不想再继续惹师弟不高兴,而被强行压下。

于是最终只是沉默。

许采采看了他师兄一会儿,见对方不说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气得哼了一声,重新别过脸不再看宋尽遥。

宋尽遥似有些急了,抬手去碰许采采搭在身侧的手。

刚搭上,便被人迅速躲开,多嫌弃似的。

许采采躲完,还等着他师兄继续来哄他,谁知对方却半天没个动静了。

少年忍不住重新看过去,便恰好对上了宋尽遥因为他的躲避,而有些受伤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许采采看到他师兄露出这个眼神,便突然什么都气不起来了。

宋尽遥却并不知道。

他始终皱着眉,低垂眉眼。

见许采采愿意看他了,修士便很快开口:“采采,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师兄。”

许采采眉间动了动,停顿一下,问:“让你做什么都行?”

宋尽遥没再开口,只直直地紧盯着他。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

许采采:“那你学一声猫叫给我听,我就不生气了。”

宋尽遥:“……”

第25章 二十五 “采采,你只能是我的。”……

少年话音落下, 整个内室里足沉默了很久。

宋尽遥显然是极为当真的。

但凝视着躺在榻上的少年,修士薄唇开阖半晌,眉间皱得越来越深, 喉间却愣是发不出那一个简单的音节。

一时间, 额上甚至冒了层薄汗。

许采采只看他师兄这幅为难的模样, 就一点也狠不下心了。

他早已消了气, 这时便忍不住笑起来。

少年轻笑出声,又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的另一边道:“好了,不难为你了,快上来抱着我睡觉。”

宋尽遥身形略僵,却并未因为突然被原谅而松口气。

他皱着眉别开眼, 遮住眸中的懊恼情绪。

但还是听师弟的话, 迅速起身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用清洁术法简单收拾一番, 最后在榻边躺下。

许采采如往常一般, 翻身钻进他怀中, 脸颊枕着他的臂膀。

夜明灯熄灭, 屋内陷入昏暗,怀里的人的呼吸很快便变得平稳。

宋尽遥的眼底却一片清明。

他手臂揽在许采采腰间, 抱得很紧,一双灰眸亦是久久凝落在少年熟睡的脸庞上。

半晌,修士低了低头, 似是想在那处落下亲吻。

但唇畔触上许采采翘在脸侧的几根发丝, 又分外克制般停了动作。

宋尽遥最终抱紧人阖上眼,一夜未眠。

……

谢景知大清早一起床,就在弟子院落外发现了被送回来的君影草。

等他一如往常, 来到试炼场晨练时,又明显发现许采采比平时话少了很多。

平时总乐呵呵的人,脸上也没什么笑了,整个人都是情绪低落的模样。

于是趁着练剑间隙,俩人坐在石阶上休息,谢景知也拿出随身携带的糕点和果子跟许采采分享。

这是他和许采采学到的。

在好朋友不开心时,分享好吃的真的是一个很有效的安慰方法。

“采采,我收到君影草了,”谢景知关切地看向许采采,小声地问,“你看着不太高兴,没出什么事吧?”

许采采咬一口脆脆的灵果,闻言重重叹了口气。

“没什么事,就是昨晚跟我师兄吵了个架。”

谢景知惊住。

“怎,怎么还吵架了?”

许采采抬眼,一双黑眸里苦恼又无奈。

“就是因为君影草,我师兄死活不让我养,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

少年啃完了灵果,剩下果核,便百无聊赖地把里头的籽抠出来,让它们挨个在台阶上排队。

一行蚂蚁路过,突然被几颗庞然大物拦住去路,只能迷茫地侦察一番,被迫绕道。

许采采低垂着脑袋逗蚂蚁,继续闷声:“而且我觉得他最近管我管得越来越严了。”

许采采皱眉回忆半晌,发现好像就是从他答应跟他师兄做道侣开始的。

正是因为这个,从他们做道侣以来,他跟宋尽遥闹别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想到宋尽遥昨晚那个寸步不让的沉冷眼神,许采采现在心里还不怎么舒服。

他都觉得他师兄不疼他了。

玩完了果核,许采采随意用灵力处理掉,又抬头看向谢景知,闷闷控诉。

“上次我想来帮大家加练,压根就没想到他连这个也会反对。

“当时也是争取了好久,我们差点吵起来。”

他因为感情而烦闷,谢景知对此更是一窍不通,只能陪着他一起唉声叹气。

“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少吵架吧,”谢景知目露担忧,但能给的建议也只有这么多,“有事好好好沟通,一起解决。吵架很伤感情的。”

他在家里时,父母就会经常为他为什么不争气,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变得更争气点……这种事情生气吵架。

每次这样,谢景知都会很伤心自责,被吓得不敢出声。

他从小到大都最害怕的事就是吵架了。

许采采闻言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他也不想吵架的,但有时候压根控制不住。

谢景知见许采采的情绪总算有所好转,便想继续哄他开心。

于是忙开口建议:“采采,你要不要去看君影草?它就在我住的小院里,我给它找了一个阴凉潮湿的角落。”

许采采摇头。

灵植刚开始养时都会用几天来认主。

虽然君影草挺喜欢许采采,但他们只相处了一个下午,感情并不深。

它也没有那么聪明,只要暂时不见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许采采忘掉。

现在既然给谢景知养了,那谢景知就应该是它的主人。

“等再过两天,它彻底认你为主人了,我再去找它玩吧。”许采采认真地说。

谢景知闻言抿唇。

许采采说完便已经站了起来,朝他伸手:“走,练剑去!”

“好吧。”

谢景知借力站起来,两道少年身影一同跑进试炼场去了。

……

那日过后的没几天,许采采在陪几个新弟子去后山练习剑招的过程中,不慎受了伤。

长清宗后山地域十分广阔,划分有各种各样的小型区域。

除了试炼秘境、百兽园、百草园等场所之外,还有特意供门下弟子与山内灵兽搏斗、练习剑法的地方。

打斗区自然也会根据弟子的境界,严格划分难度等级。

非有特殊情况,不允许擅自越级。

许采采他们所待的便是十分初级的场所,所遇到的灵兽也都是低阶灵兽,并不凶险。

但灵兽不凶狠,不意味着不会伤人。

在一名新弟子因为不慎摔倒,差点被一只扑过来的小型灵兽咬伤时,许采采眼疾手快,迅速上前用剑气挡了一下。

他击开了灵兽伸出獠牙的嘴巴,腰上却不慎被利爪划了一道。

腰侧的衣料被划破,里头血肉也被抓烂,稍稍外翻着,渗出血珠。

周围一群弟子当即便被吓坏了,忙一窝蜂地将许采采团团围住。

大家一时又是紧张地往外面拿止血的药,又是商量着要去找医修。

太过小题大做,许采采都被搞得不好意思了。

修炼期间受伤本就是常事,这个伤口虽然深了点,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要看医修的地步。

他都不觉得有多疼。

“真的没事,不用去找医修,一会儿就痊愈了。”许采采开口拦下了跑出去的新弟子。

伤在腰侧,他需要抬起手臂低头查看。

看清那片的情形时,许采采当即就皱起了眉。

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另一件事。

许采采一边自己用灵力加速伤口愈合,一边发愁道:“就是千万别让我师兄知道。”

他都可以想象得到。

宋尽遥本来就不喜欢他来陪练,一旦知道他受伤,肯定又要生气。

许采采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

伤口好办,虽然深了些,但最多几个时辰过去,肯定就可以自己痊愈。

只要他今晚睡觉时遮挡好,他师兄应该不容易发现。

就是衣服不好办,烂了不说,还沾了脏污和血迹。

宋尽遥今晚也恰好有事出门。

许采采考虑了一下,打算就趁这时候偷偷回微明峰换一身,应该也能瞒住。

他计划的太过专注,却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围在四周的弟子们都莫名往后退了两步,害怕什么一般。

许采采疑惑地抬头,便陡然看见了站在不到十步远位置的白色身影。

此时刚过傍晚,天空一片墨蓝。

宋尽遥站在树木的阴影之下,一身清冷白衣,气质冷冽,神情阴沉一片。

这幅模样,显然是听到了许采采方才说的那句话。

许采采有一瞬间的慌神,然后便听到他师兄极为冰冷的嗓音:“采采,过来。”

修士的语气已是命令。

灰白双眼如鹰隼般紧紧落在许采采身上。

许采采只犹豫一下,就抿了抿唇,抬步走过去了。

他师兄这幅样子真的吓人。

虽然吓不到他,但周围还有那么多同门呢。

少年放下捂在腰侧伤口处的手,走动间却不免牵扯到伤处,引起痛意。

许采采刚皱了一下眉,宋尽遥便像是再定不住一般,迅速抬步过去,径直将人揽在了怀里。

一道刺眼银光闪过,众人压根没看清宋尽遥怎么抱的人,二人的身形便已然消失不见。

许采采被宋尽遥像小时候那般抱在怀里。

人坐在他师兄的手臂上,胳膊圈着他师兄的脖颈,就这样瞬移回到了微明峰。

稳步进了屋内,宋尽遥让许采采坐在桌子上之前,不忘拿了软垫给人垫在身下。

这样的高度,正适合处理伤口。

解掉已经沾了血迹的腰带,又剪去伤口附近的衣料。

总算完全看清许采采腰侧仍往外翻的伤口时,宋尽遥原本难看的脸色又是一沉。

他浑身气场冰冷极了,俯身给人疗伤的动作却不能再轻柔。

较深的伤口,只用灵力已无法快速愈合。

宋尽遥渡完灵力,又随手从储物袋里拿出疗伤止痛的药膏来。

修士涂药的动作亦是极为认真严谨。

许采采坐在桌上低头看着对方的发顶。

腰侧裸露的肌肤上,能感受到他师兄烫人的呼吸。

好像有点颤。

也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气的。

整个疗伤的过程,师兄弟二人谁都没说话。

许采采直觉他师兄在生气。

果然,宋尽遥给他包扎完伤口,直起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极为冷硬的一句:“以后不许去了。”

许采采不由皱眉。

他师兄身量太过高大,他即使坐在桌上,也需要微微抬眼,才能跟对方对视。

“就因为我这次受伤吗?”许采采声音还算软和,想跟人好好商量,“这只是意外,而且这么长时间只有这一次。

“修炼受点小伤很正常的,师兄,你知道我一向不介意这个。”

宋尽遥却显然没有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眸色淡漠一片,给人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照顾许采采换上。

“总之不许再去,明日开始,放了学就乖乖回微明峰。”

又是这种命令般的、极为固执己见的语气。

许采采顿时又被气得胸口烦闷:“我不!”

他的犟脾气也被激出来了,在桌上坐直身体看向宋尽遥,喊道:“我想去,我就要去!”

“你不能总是这样不讲理地管着我!”

宋尽遥整理衣裳的动作停下,转身看向许采采。

他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边,眸色平静且冷淡地凝着闹脾气的师弟。

这般执拗的模样,就像是在告诉许采采,不管再怎么闹,最后都必须听话。

许采采只跟他对视几息,便再也忍不住了。

两人连日来闹的大大小小的矛盾,每次吵架所带来的委屈,积压到这时,全然爆发了出来。

许采采张口时,便先红了眼眶。

“师兄,从我们做了道侣开始,你就管我管得越来越严厉。”

少年瘦韧的身形坐在桌上,伸出一只手掰着指头数:“不让我去跟大家一起练剑,不让我养灵植,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不讲还好,讲出来之后真是越说越委屈。

许采采瘪着嘴,眼眶通红,看向他师兄的眼睛中满是控诉。

“话本上说道侣都是用来疼,用来宠的!我和你做了道侣,以为你会更疼我,结果你根本不是那样!”

许采采即使在吵架,思维还保留了一丝严谨。

“我们之间,除了能亲嘴之外,你就只会对我管得更严!

“既然做道侣就是这样的话,那我干脆不要做你的道侣了!”

“许采采!”

最后那句话落下,宋尽遥像是心脏陡然被人刺穿一般,脸色顿时变得死白。

修士胸膛起伏,气息变得极为不稳,灰白双眸阴鸷一片。

像是要将牙关咬出血般:“别说胡话。”

许采采撒了一通气,泪水原本就一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几乎要盛不住了。

他师兄连名带姓地喊他,把他吓得头皮都麻了一下。

“你还凶我!”

这回,随着话音落下,少年的泪滴真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唰唰地往下落。

看清少年的泪水那一瞬,宋尽遥的身形陡然僵住。

压根不需停顿,修士眼中的骇人情绪便已尽数消失,在一瞬之间全然被慌张与恐惧代替。

手里的药瓶不知何时滚落在地,宋尽遥迅速上前两步,一条腿嵌入师弟两只膝盖中间。

两人近得呼吸可闻。

许采采这次没再像上次那样用力折腾地推开他,少年只管哭,也随他擦。

宋尽遥给人擦泪的动作由无措逐渐转为手忙脚乱,最后只能越来越小心翼翼。

只怕指腹的茧划伤了师弟被泪浸红的脸。

“是师兄的错,是师兄错了,”哄人的话不断地说出口,温和得如同哄年幼的小孩,“采采乖,不哭了好不好?”

可他越是哄,许采采便越觉得委屈,泪水更是落个不停。

许采采上次这么难哄,似乎还是得知宋尽遥曾患眼盲症一事的时候。

宋尽遥想到这点,头一回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他几乎要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