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许采采哭得累了,总算不再流泪。
宋尽遥直直地垂眸看他,眼眶不知何时也是一片血红。
他已经沉默了许久,到这时,总算低声开了口。
“我的本意,不是想管束你,是我自己害怕。”
大哭了一场的人是许采采,他的嗓子却哑了。
修士喉结滚动,嗓音像是感受了十分严重的风寒一般,嘶哑艰涩。
他抬掌覆上许采采的脸颊,轻轻捧着,血红双眼中一片偏执。
“不想让你去找别人,是怕你喜欢他们,胜过我。”
“不想让你养灵植,也是怕它,比我更讨你喜欢。”
许采采原本哭得额头都在发紧,整个人的精力都被耗没了。
这时听到他师兄所说的话,少年像是被震撼到了一般忽然抬起头,呆愣地睁大了水亮的双眼。
宋尽遥垂眸看着师弟红肿的眼睛,心疼得厉害。
他低下头来,一遍遍在那上面落下亲吻。
阵阵银白灵力不断渡过,如冬日冰泉一般,凉丝丝地覆在眼皮,让人觉得舒服。
许采采不由闭上了眼。
紧跟着又觉得腰身被紧紧箍住。
宋尽遥再度开口,明明是强势到极点的话,声音却带着祈求般的颤抖。
“采采,你只能是我的。”
第26章 二十六 “你怎么还能忍住不亲我?”……
红肿的眼皮被凌冽灵力浸润着, 很快便恢复如初。
落在上面的吻停下,宋尽遥继续埋首将他抱紧。
许采采总算得以睁开眼。
少年双眸中仍是被惊傻了的怔然。
因为宋尽遥所说的,都是他从不曾想到过的角度, 所以方才那些烦闷与委屈顿时被抛到脑后, 许采采心中这时只剩下困惑与惊讶。
他从没想过, 他师兄这样厉害的人物, 居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更想不通,他师兄口中说的那些,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许采采不由皱起眉来。
不管他找再多的朋友,养再多的灵植灵宠,他们当然都不可能代替宋尽遥在他这里的位置啊。
许采采不懂他师兄为什么会害怕这种事。
他正色起来,努力地试图理解着。
又在脑子里回想宋尽遥最后那句。
虽然话音低得不能再低, 但感情沉重得令人浑身发麻的一句话。
少年呆愣半晌, 结合起来一想,便突然转过了弯。
许采采神情恍然, 忙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想看着他师兄说话。
宋尽遥将他抱得那样紧, 勒得他脊骨都在发疼。
许采采本以为会很难挣脱开, 但没想到他只是稍稍挣动,对方就很快卸了力道。
两人对视, 宋尽遥一双灰眸仍如冰川一般。
一切汹涌情绪皆被封固在海底,表面始终冰冷无波。
许采采抬眸看着对方,莫名咽了咽口水, 才轻轻地开口。
“师兄, 原来,你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才会那样管我呀?”
少年才哭完一场, 嗓音本就又湿又哑,如浸在水里一般。
又因为这话的内容实在是让人害臊,便更是说得软乎。
许采采问完,脸都忍不住泛热。
宋尽遥直直地盯着他,闻言灰眸微动,没有否认。
许采采却不满意,抬着一张泛红的生动脸庞,用悬在桌边的小腿去踢他。
“是不是?说话呀师兄。”
宋尽遥被踢了亦是纹丝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着师弟似乎又要生气的模样,只好勉力压下随时要从胸腔满溢至喉间的滚烫心绪,喉结滞涩滚动,低低地道出了一声“是”。
许采采便顿时坐直了身体。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
少年说话时还带着泛软的鼻音,神情却是十分正经的。
“你喜欢我却不说,就只是一直管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许采采严肃地皱着眉。
他往前回想了一下,看向宋尽遥的眼神更是不满:“就算是我们决定要做道侣的时候,你也没有跟我表白过。”
倒是他自己,经常黏着宋尽遥说什么师兄最好了,又想念师兄了等等。
这些甜言蜜语,一直都只有许采采一个人在说。
宋尽遥这次轻皱起眉。
他垂眼望着人,低声道:“我已给你看过我的识海。”
识海是一个修士最为私隐,也是最为真实的地方。
那遍布在整个识海上的粗壮情根,更是最露骨、最直白的表达。
许采采稍一停顿,便能明白宋尽遥这话的意思。
但对于他师兄的识海,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可不是情根。
少年略一撇嘴,故意道:“你给我看的那些场景,差点儿让我以为你只是馋我的身子呢。”
“……”
这话说出口,令宋尽遥的气息顿时一重。
修士灰眸震颤,神情再度沉冷下来,上前一步再次揽紧了许采采。
“采采,我……”
他试图解释,自己绝然不是许采采所说的那般。
但又因为太过急切,一时竟无法立刻组织好措辞,最终只能急得周身气场愈发沉郁。
许采采见状,不敢再激他了。
忙一边推他一边笑道:“好啦好啦,我是开玩笑的嘛,我知道师兄不是。”
他的手握上宋尽遥环在两边的手臂,眸色认真跟人对视,再度问道:“那你到底说不说?”
这是从方才吵架到现在,少年第一次露出笑意。
总算看到师弟明亮的笑容,宋尽遥沉重的心绪得以缓和半分。
两人对视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神情冰冷的修士总算缓声开了口。
“喜欢采采。”
他声音很低,但却分外郑重。
宋尽遥说话时,双眼始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跟前的人,眸子里全是许采采的身影。
到最后,像是被过于浓烈的情绪侵蚀得身上发疼一般,修士眉头深皱地颤声:“师兄最喜欢采采。”
许采采一下子就抬手捂住了胸口。
第一次听宋尽遥说这样的话,他居然有点受不住。
心跳因为那两句话陡然加快,心脏砰砰地撞击在胸腔处,像是要直接跃出来了一样。
要不是还坐在桌上,许采采觉得自己肯定会晕得站都站不稳。
好半晌,他才缓过来。
少年脸颊变得更热更红,眸子甜得像融化了的蜜糖,实在是控制不住。
“师兄,这种话你就应该经常说。”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跟前的人,又羞又坦诚道:“我好喜欢听。”
宋尽遥没有再出声,却将许采采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只要是能让许采采高兴的事,他都会努力去做。
两人之间的氛围总算轻松不少。
许采采解决问题的行动力一向很强,虽然前面刚甜甜蜜蜜地表白完,但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能再忽视。
少年仍坐在桌子上,手指牵着他师兄的手,神情认真又乖巧地开口。
“师兄,你是因为太在意我,才会那样管我,我可以理解的。”
许采采计较的东西颇为简单。
只要他师兄不是不疼他了就好。
“但是,你还是需要控制一下,要适度才行。”
他与跟前的人对视,用上商讨的语气道:“肯定不能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啊。”
“而且也不能太严厉,再像今天这样惹我伤心,”许采采用指尖抠着宋尽遥掌心的茧,撇了撇嘴道,“不然,我还是会像刚才那样哭的。”
他被宋尽遥宠惯了,也知道什么事情最能拿捏人。
果然,一说到这个,宋尽遥便立刻上前一步,手掌轻捧上他的脸。
“不会了,采采。”
修士眉头深皱,垂眸与他对视间,视线毫不躲避地低声认错:“师兄已知道错了。”
许采采性情活泼,喜爱一切热闹有趣的事物。
而宋尽遥深知自己寡言又无趣。
所以他总是因此害怕,将人从小养大得来的依赖情分终会耗尽,许采采有一天会厌烦了他。
他用尽方法,来防止外界一切事物把许采采吸引走,却不想最终是自己在将人往外推。
许采采以往受了伤,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撒娇。
这次在后山,少年口中说的却是不希望让他知道。
还有那句不想再与他做道侣了……这些都让宋尽遥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失败。
许采采听到他师兄愿意跟他认错,心里简直软得不行。
但是也不忘歪着脑袋,用脸颊在对方掌心蹭蹭,趁势询问:“那,你现在还让我去陪大家练剑吗?”
“……”
话题陡然转弯,周遭氛围忽的凝滞。
但好在没有沉默太久。
宋尽遥眉眼压下,似是在尽力克制般,沉声道:“可以去。”
许采采闻言眼睛一亮,迅速支棱起脑袋。
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他师兄轻轻握住了手。
修士紧紧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不容拒绝地补充:“但为了防止你再受伤,从明日开始,师兄陪你一起。”
“……”
好吧。
许采采神情停顿了几息,最后还是比较满足地傻呵呵笑起来。
才刚开始改变,他师兄那么固执的一个人能愿意做出退让,就已经很不错了!
……
两人商量完了,许采采总算是从桌子上下来。
他坐得腿都有些麻了,宋尽遥又抱着他在软榻上坐下,给他缓缓捏了好半晌的腿。
腰侧的伤有灵力与药膏的共同作用,已经好了不少,但仍未完全愈合。
所以许采采便没有再去灵泉洗澡,而是用了清洁术法,又换一身干净舒服的里衣,便直接上床睡觉了。
外头一片黑暗,内室里的夜明灯也差不多全熄了,只剩床幔里小小的一颗。
微弱的暖黄光被层层纱幔聚拢至这一片小天地,便显得更加温馨惬意。
许采采一如往常一般,靠在宋尽遥怀里,正好奇地问他师兄筛选灵植的标准是什么。
灵宠全都不让养,倒还没什么疑问。
灵植就奇怪了,许采采一直都没想通,为什么有的可以,有的就不可以?
他枕在他师兄结实的臂膀处。
问问题时,便抬着脑袋,用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对方,等待回答。
宋尽遥垂眼看他。
另一手始终替他护着腰侧,防止他乱动将好不容易快愈合的伤口扯开。
估摸着是今晚被许采采逼得,说了太多以往都说不出口的话。
所以少年这时的问题,反而显得好回答了。
修士的嗓音无波无动:“会开智,聪明伶俐,擅长讨你喜欢的,都不养。”
剩下能养的,要么就是压根养不出灵智。
要么就是即使生出了灵智,也是呆呆笨笨,认不清主人,喊好几声都没个反应,只会把许采采气到跺脚的笨灵植。
许采采闻言简直睁大了眼睛。
他愤然道:“居然是这样,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养的有问题!”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自己不够聪明,这才导致养出来的灵植也一个比一个呆傻。
宋尽遥没再出声,只一下下地捋着他的头发。
若不是知道收敛,他连呆笨的灵植也不希望许采采养。
只要过于占用许采采精力与注意力的事物,他都不喜欢。
不过,这也是他在今晚之前的想法。
经过这晚的吵架,宋尽遥连产生这种念头,都学会克制了。
而许采采却不知他师兄心中所想。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可以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的时候,许采采逐渐意识到了一点。
他师兄连跟一株灵植都要这样认真计较,好像……是真的很没安全感。
方才已经讨论完宋尽遥的问题,对方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而作为这段关系里的另一个人,许采采认为他自己也应该反思一下。
少年仰躺回床榻上,乌黑发丝铺得哪里都是,神情变得愈发专注。
他试图设想了一下,很快便发现自己真的从没害怕过,宋尽遥会喜欢别人超过他。
这便意味着,他师兄给他的安全感足够了。
许采采眉头不由轻轻皱起:而他却没有给够他师兄。
不可避免地,许采采又回想到了自己在吵架时说的那句气话。
他便顿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成熟。
明明当初在经过了一夜的思考,最终决定去和师兄说尝试做道侣时,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对待师兄的感情的。
但刚才,他还是一时冲动就说出了那么重的话。
想到这里,许采采突然就躺不住了。
他突然撑起手臂,翻身坐了起来。
宋尽遥的手掌一直虚虚护在他腰侧,往伤口处缓缓渡着灵力。
见怀里的人突然动作,修士心中一紧,也连忙跟着侧起身。
“乱动什么?”他皱了眉,冷声道。
修士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少年腰侧衣摆,凝眉仔细查看了一番。
好歹是没将伤口扯开。
宋尽遥这才不动声色舒口气,又给人重新将衣角整理好。
尚未来得及继续教育人,便见许采采跪坐在他身侧,神情不知何时,变得比方才刚吵完架时还严肃。
少年突然很郑重地开了口:“师兄,我也要和你道歉。我当时不该说那样的话。”
越是回想,记忆便越是清晰。
许采采记得自己当时喊出那句时,宋尽遥站在他面前,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肯定是伤心坏了。
许采采眉眼耷拉下来,但眼神没有躲开,而是难过又诚恳地与他师兄对视。
“不管我们吵架吵得多凶,我都不应该直接说不做道侣了。”
“都怪我当时情绪太差了。”
少年声音闷闷,神情中满是懊悔。
宋尽遥侧身看着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已经有些听不下去。
“采采……”
刚唤出个名字,许采采抬手按在他胸膛处,把他压得躺回榻上,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先让我说完,师兄。”
许采采直直地望着人,分外正色道:“我和师兄做道侣,没有讨厌,亲嘴也很舒服。”
“真的没有当时说的那样不高兴,那都是一时的气话。”
他又记起宋尽遥在吵架最后颤声的剖白,又记起他师兄匮乏到连灵植的醋都要吃的安全感。
便忍不住往前轻轻挪动。
直到自己的腿抵到他师兄腰侧,再靠近不了了,才探手过去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指。
少年放软了声音道:“而且师兄,不管我和别人玩的多开心,都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我也是最喜欢你了。”
这些肉麻的话,其实许采采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说。
但用如此正式的语气,倒还真是第一次。
所以他哪怕说的再多,这时也忍不住害羞了。
少年脸颊红红的,又因为有些动容,眼眸泛上了一层水光。
可他说完过去好一会儿,被他按着躺在榻上的人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宋尽遥眉头还皱着,一双灰眸亦是久久地凝视着他,始终沉默。
许采采干巴巴地等了半晌,恼了,气得用力在他师兄手臂上拍了一下。
也是这一下,才意识到他师兄的肌肉居然绷得又热又硬。
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打得他手疼。
少年早已红透了一张脸,这时甩了甩被硌疼的手,皱着眉不解地问。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能忍住不亲我?”
以往他稍微说点甜言蜜语,宋尽遥就会立刻抱住他,把他亲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次居然纹丝不动!
宋尽遥却抬手,把他打疼了的手拿过来,包裹在掌心轻轻揉着。
修士的掌心早已一片潮湿,烫得吓人。
炽热的体温顺着交握的手传递,许采采觉得自己浑身像是也要热起来了。
宋尽遥却在这时,垂下情绪浓稠的眼眸,极为克制般低声问他:“采采当真还愿意?”
他始终记得,当初在暗室,少年答应他的是努力尝试给他做道侣。
方才吵架时,许采采说出那句话,宋尽遥便知道,是自己失败了。
他没有做好,让师弟觉得很失望。
机会自然也会被收回。
许采采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困惑。
他们都亲了那么多次嘴了,他当然愿意啊。
停顿片刻,注意到宋尽遥灰眸中热切又忐忑的情绪,许采采才陡然意识到,对方指的居然是做道侣这件事。
他就知道,他一时气急说的话,他师兄真的当真了!
“我……”
许采采到这时,是真的气他师兄简直就是块木头。
他觉得只靠说话都显得无力了,便干脆直接抬起腿,跨坐在了宋尽遥的腰腹上。
能感受到身下的腹肌陡然变硬,他师兄这次连呼吸都摒紧了。
修士一向冷若冰霜的灰白双眸似冰面崩裂,被许采采的动作激出几分震荡情绪。
许采采皱着脸凶他:“我都说了那是气话,师兄,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他抓住宋尽遥的衣角扯动,不满道:“压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还不快点过来亲我。”
这次话音落下,许采采的大腿直接被修士指节修长的手掌用力握住,指腹在腿肉上按出凹陷。
他甚至没看清他师兄是怎么坐起身的。
只觉得身下稍一颠簸,紧跟着眼前沉下阴影,许采采整个人便已经被他师兄困在怀中。
宋尽遥一手护在少年受伤的腰侧,另一手牢牢扣住他的后脑,携着急促而滚烫的气息吻了上去。
第27章 二十七 “师兄只是太喜欢我,能有什么……
夏日清晨, 天色湛蓝。
地域广阔的试炼场上,几乎每个角落都遍布着一团团浅绿身影。
这时是晨练休息的间隙,众年轻弟子们早早起床, 又刚刚热了身, 正是最有精神的时候。
于是纷纷聚在一块追跑玩闹, 或是一边比划剑招一边聊天, 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许采采昨日傍晚在后山受伤的时候,谢景知恰好与另一批弟子去了别处。
不过他虽然没在现场,后来赶到时也很快就听说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这会儿,负责监督他们晨练的谢问玉刚宣布完原地休息片刻,谢景知便急忙朝许采采跑去了。
先绕着人转了一圈,因为隔着衣服, 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谢景知拿过许采采手里的木剑, 和自己的一块儿放在脚边,开口问道:“采采, 我听说你昨天腰受了伤, 刚才还跟着练剑真的没事吗?”
许采采则就地找了块空地, 招呼谢景知一起来坐。
“睡一觉就长好了, 本来也不是多严重,。
少年支着脸, 扒拉开被风吹到脸侧的几缕发丝,眼睛明亮:“现在估计只剩下疤痕了,不用担心。”
谢景知这才松一口气, 点点头。
不过他并未忘记另一点。
听说昨晚, 许采采受伤后,是大师兄突然出现,把人接走的。
据说宋尽遥当时动了大怒。
平素里就高冷严厉的大师兄, 生气时压迫感翻倍增长,浑身气场简直是杀气腾腾。
明明是一身白衣,却比阴森森的鬼修还渗人。
或者说,比他们闯了祸之后,气势汹汹赶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爹娘还让人腿软。
虽然他们没懂许采采受伤一事,究竟哪里惹宋尽遥生气了。
但大家当时都替许采采悬起了一颗心。
总觉得他回去肯定要挨顿毒打。
谢景知知晓许采采与宋尽遥的关系不只师兄弟那样简单,所以明白毒打肯定是夸张了。
他就是担心别的:“他们都说昨晚大师兄很生气,你们没有又吵架吧?”
许采采闻言看向谢景知。
少年眼中始终带着笑,点头:“吵了。”
谢景知:“……”
看许采采这个表情,实在不像是刚吵完架的样子啊。
谢问玉不知道何时也过来凑热闹。
他四处晃悠半晌,实在是闲的无事,便抱臂站在了许采采和谢景知跟前。
恰好听到这句,便嗤笑道:“哟,第一次见吵架还这么高兴的。”
许采采心情好,所以这时看谢问玉也顺眼。
他点点头:“当然高兴。”
少年说着,看看谢问玉,又看看谢景知,神情认真道:“不过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吵架了。”
“其实我们每次吵架,都只是因为我师兄他太喜欢我了。”
许采采没注意到周围陡然凝固的气氛,捧着一张有些泛红的脸叹气。
“唉,他只是太喜欢我,又能有什么错呢?”
“……”
谢景知倒没出声,只是莫名坐直身体,揉了揉肚子。
他怀疑自己清早起来吃撑了。
而谢问玉却是直接皱紧眉头后退两步,指着许采采喊道:“许采采,你再说这种恶心人的话,我就罚你单独再练五十遍基本功!”
……
从那日起,每日傍晚加练时,宋尽遥确实在把许采采送来后,就没再离开,而是全程立在一旁观看。
原本在加练过程中,虽然是老弟子教导新弟子,但毕竟大家年纪相仿,资历相差也不大。
所以相处起来几乎没有距离,练习氛围是十分轻松的。
这时突然多了一个冷漠冰冷的宗门大师兄,即使对方连续几天几乎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众弟子们却还是被吓得,连交头接耳都不敢了。
一个个都表现得比上剑法课还要紧张。
大家都不明白宋尽遥为什么会来。
有的猜是为了防止再有弟子受伤。
但这个原因未免牵强,有点小题大做。
有的则是猜想,弟子大比一天天临近,大师兄是来更严格地督查他们的。
但不管怎么样,从宋尽遥加入之后,众弟子们练剑的态度都变得无比认真,连进步速度都有了明显提升。
自己师兄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功能,于许采采而言十分惊喜,他便开始十分欢迎宋尽遥来。
甚至有时宋尽遥因为忙其他事务来得晚了,他还要不断地传讯去催。
……
这日,谢问玉与宋尽遥又一同离宗办事归来,便一边陪着掌门在宗门大殿后面散步,一边汇报此次事务结果。
一同跟在后面的,还有十来个内门弟子。
宗门大殿后的白玉连廊建于群峰之间,穿透层层泛金云海,如一条银河般连通了一座座山峰。
高处虽有阵阵寒风,但灵气亦极为丰盈,修士只在呼吸吐纳间,经脉便已得到滋养。
行至一小亭处,掌门停了脚步,自栏杆处往下界眺望。
视线穿透云雾,便可见山脚下有一片极为繁荣祥和的地域,正是长清宗负责管辖的人间城池之所在。
每个宗门挑选立宗之所后,都会为当地凡间百姓提供庇护,保证这些人间地域平安兴旺。
这不仅是担负使命,积累公德。
往往所辖人界的安稳,也代表了这一宗门的实力之强劲。
长清宗一直都将这些城池庇护得很好,宗门弟子与山下百姓的关系亦是十分亲近。
许采采的那些同门好友,每每下山去玩,都是往最近那几个城里跑。
每次进城,都是颇为受欢迎。
与回家乡没什么两样。
如今已入七月,乞巧将近,这在人间可是一个大节。
城中百姓生活安稳富足,所以每逢这种佳节,便会分外热闹。
年年乞巧,城中男男女女都涌上街道,着盛装游玩聚会。
或是祈求自身心灵手巧,或是情投意合之人祈求婚姻美满、白头偕老……总之是一派喜气洋洋、熙来攘往的景象。
每逢这种的时候,长清宗便会派门下弟子在城中严格巡逻设阵。
为的便是维护百姓安全,防止妖邪趁乱寻机闹事。
“这次乞巧节,还是你们二人各带领一队内门弟子下山?”
掌门一向是个好脾气,不论被多少宗门琐事缠身,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
他这时正目光和煦地询问宋尽遥与谢问玉的意见:“仍如往年那般,一队负责北面,一队负责南面,如何?”
谢问玉自是没意见,他一向喜爱这种能换来当地百姓感激爱戴的任务。
为达此目的,他甚至会做的比平日修炼还勤恳。
宋尽遥往年亦是一言不发地接下。
不过这次,修士却在掌门话音落下后,径直开口拒绝:“师叔恕罪,乞巧当日,弟子难以奉行。”
掌门顿时面露疑惑。
他倒不是非让宋尽遥去办不可,只不过是因为宋尽遥办事太令人放心,便总是习惯了。
“为何?”掌门看向宋尽遥,好奇地问,“你那日有其他事要办?”
谢问玉站在一旁听着,心中莫名产生不好的预感。
他瞥了眼宋尽遥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很想开口说让他师尊别再问了。
但已经迟了一步。
宋尽遥眸色浅淡,声音冰冷地答道:“弟子当日要与道侣过节。”
第28章 二十八 “可是好奇怪。”
这话说出口, 不仅掌门身形微微后仰,睁大了眼睛。
跟在后面的一行内门弟子们亦是倒吸一口气,露出震惊的表情, 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
实际上, 作为一宗之主, 掌门对整个宗门的一切动静皆会密切关注。
有关宋尽遥与许采采的关系, 虽然谢景知与谢问玉二人不会乱传,但不免会有其他弟子看出端倪,并在暗地里猜测八卦。
掌门自然也由此听说了不少,类似于他们师兄弟二人最近过于亲近的传言。
不过是他一直不曾当真罢了。
毕竟宋尽遥与许采采的关系本就亲密无间。
所以如今宋尽遥突然坦白,掌门虽然惊讶,但却因为有传言的铺垫, 只僵住几息便迅速接受了。
于是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先没让宋尽遥走,而是继续办正事。
让后面的一行内门弟子自荐, 挑出代替宋尽遥领队的人选。
又详细交代了巡逻过程中的主要事宜, 确定大家都没有疑问了, 掌门才放心让众弟子们陆续离开。
谈完公务, 才到私事。
掌门又看宋尽遥一眼。
他知晓宋尽遥的性情,对方口中不会有半句玩笑话, 所以已不需再问什么究竟是真是假。
而是在沉默几息后,直接牵过宋尽遥的手臂到一边,试图确认地问:“你与采采这事, 你们师尊可知晓?”
宋尽遥颔首, 意会到掌门的意思,便答:“师尊并无不悦。”
掌门便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既然江执道这位亲师尊都没说什么,那他这个做师叔的便更不需多操心了。
只支持便好。
于是掌门从袖中摸索半晌, 摸出两只血玉镯子来。
那玉镯通身血红,晶莹剔透,内里满是色泽纯粹的流光。
来自炼虚境修士的极品法宝,还是长清宗掌门收藏已久的,怕是寻遍整个修真界都难再有。
“这是一早就给你们这些小辈备好的,一人一只。不是多正式的玩意儿,只是想着让你们拿去哄道侣用。”
掌门拍拍宋尽遥的手,将镯子递过去:“如今你与采采已成道侣,倒是不用送给外人了,你与采采各一个。”
又瞥见跟前的后辈一身冰冷白衣,不由挥手补充:“你若不喜欢这般明艳的颜色,就都让采采戴。”
宋尽遥全程神情不变地听着,看着并无什么波动。
倒是谢问玉站在后面,头一次看见这么厉害的法宝,他师尊还一送就是两个,心里顿时开始往外冒酸水。
他瞥着宋尽遥,希望对方能脸皮薄点,千万别收。
但宋尽遥却极为利落地将镯子接过了。
修士将玉镯收入储物袋中,并躬身道谢:“多谢师叔好意。”
这么漂亮的镯子,师弟定会喜欢。
宋尽遥告辞后,谢问玉还有其他修炼上的事要与掌门请教,所以仍未离开。
掌门送走宋尽遥,不忘回头瞥一眼。
一看自己徒弟的眼神仍紧紧盯在宋尽遥离开的背影上,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抬掌在谢问玉肩膀上拍了拍,掌门笑眯眯道:“放心吧,等你找到了道侣,为师也有礼相赠。”
谢问玉闻言,眉梢一动,眼中的不满果然跟着消失。
他顿时身心舒畅,连忙跑几步跟上师尊的步伐,抬着下巴道:“师尊,我一心向道,才不成天想着谈情说爱。”
掌门无奈地看他一眼,不由大笑出声。
……
宋尽遥与掌门的谈话发生在上午。
当日下午,许采采在书院上课,便觉得周遭变得不对劲起来。
一开始,是有几个平时经常在一块上课的同门凑过来,找他打探消息。
“采采,你知道吗?我们都听说大师兄有道侣了!”
“还恩爱得很,据说要一起去过乞巧节呢?”
“你跟大师兄住在一块儿,肯定知道什么消息吧?快说说,大师兄的道侣是什么样!”
许采采这会儿刚上完课从屋里出来,脑袋都是木的,更不知道大家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闻言便挠挠头,直言道:“我师兄的道侣就是我啊。”
他认真又好奇地问回去:“我们是打算一起去过乞巧节呢,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惊得,差点没被脚下的台阶绊倒。
就这般走到书院大门处,等待宋尽遥来接他的功夫,许采采周围又围了不少人。
这次便是与他关系更近的几位同门好友了。
大家试探道:“采采,你……真的跟大师兄做道侣了啊?”
他们其实想说许采采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呢?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很委婉的说法。
“采采,以大师兄的个性,做师兄可以,做道侣的话,会不会太严厉太无趣了?你真的确定吗?”
许采采一路上脾气都挺好的,任大家怎么好奇打听都没恼。
但是听到这句,他就撇嘴了:“你不可以这么说我师兄。”
少年考虑了一下,抬手挡住嘴巴,严肃地小声道:“我师兄其实亲嘴很厉害的。”
众人因此再度露出被惊掉下巴的表情。
而刚忙完公务,御剑赶来接人的宋尽遥远远听见这句,脚下长剑猛然停了一下。
修士神情微僵,眉眼往下压了压,似是无奈。
宋尽遥突然觉得,回去以后很有必要教育一下师弟,什么话能往外说,什么话不能。
……
乞巧当日,宋尽遥与许采采都告了假。
两人就如人界的普通伴侣那般,跑去城中玩了一整天。
许采采告假离宗期间,不必再穿颜色固定的弟子服,宋尽遥便为他准备了好几套其他颜色的衣裳。
每一件的款式都足够精致。
许采采最后选了跟他师兄一样的白色。
层叠的上品布料如月光映在水面般流光溢彩,又因为材质滑软而不失轻盈。
许采采并不是精致的样貌,而是极为生动端正的少年模样。
少年眉眼如画,眸若星子。
如今这身飘然白衣为他添上了几分清秀,实在是恰到好处。
许采采穿上这身舒服又漂亮的新衣服,活脱脱一个矜贵的富家小公子,他本人对此喜欢得不行。
师兄弟二人按照当地的习俗,参与了乞巧节的各项热闹活动,从白天玩闹到晚上。
自然是许采采好奇心十足,兴味盎然,像只长了翅膀的精灵般四处跑个不停。
而宋尽遥则始终在少年身旁守着,对师弟言听计从。
天色暗下,两人并未回长清宗,而是在一早定下的城中位置最好的客栈住下。
顶层的上房面积宽敞,装点豪华精致,还设有两扇极大的木窗。
窗门打开,便能欣赏布满彩色纸灯与繁华船只的湖景,以及在夜空中绽放如星瀑般的烟火。
观景时,宋尽遥送了许采采一枚手帕。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详细打探过后,得知凡间情侣在乞巧节都会赠送手帕,以此作为定情信物。
那手帕看似十分普通。
然以百年难寻的鲛绡为布料,遇水不湿,刀剑难破。
银白布面中间,绣的是两只青赤色比翼鸟。
许采采将帕子拿在手里,不用猜就知道,定是他师兄亲手绣的。
宋尽遥天赋卓越,学习能力一向很强。
在许采采没来长清宗之前,他对缝补刺绣一事是一窍不通的。
但自从身边有了许采采,修士便很快学会了这一技能。
许采采从小到大的每一件衣物,无一不是由他亲手制作。
练到现在,宋尽遥的针线功夫早已是炉火纯青。
那两只互相依偎的比翼鸟绣得精细而工整,栩栩如生。
所搭配的颜色亦极适合许采采,便于少年日常携带。
许采采垂眸看着,在比翼鸟的线缝之间似是看到流光,便以自己的指尖灵力相触。
手帕忽的绽放耀目银光,两只如琉璃般的比翼鸟霎时间冲出布面。
飞鸟翩然而起的长羽由无数晶莹光点凝成,绚丽光芒将一旁的烟火衬得黯然失色。
两只以灵力化成的比翼鸟在上空盘旋一圈后,便转而环绕在许采采周围,温驯而忠诚。
它们是修士用与心脉相连的灵力铸成的,万一遇上危急关头,会以自身性命护许采采周全。
其实从小到大,宋尽遥送给许采采的护命法宝已经很多。
不管是衣物玉佩,还是手镯发簪,少年戴得几乎浑身都是。
但如这次这般浪漫漂亮的,似乎还真是第一次。
许采采将手帕叠好,两只比翼鸟便也乖乖地藏身于刺绣之中。
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的流光消失,夜色复又笼下。
许采采有些感动,眨了眨眼睛,看向宋尽遥轻声开口:“师兄,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啊?”
宋尽遥与人对视,淡声:“道侣都有。”
许采采在吵架那日说的每一句话,宋尽遥一直不曾忘记。
师弟当时说,跟他做道侣,除了能亲嘴之外,跟从前也没什么区别。
说他没有变得疼人,也不会宠人。
这便是他做的太差。
所以宋尽遥在努力地补。
“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许采采面露沮丧。
他稍稍回想,自己今日倒不是什么都没送宋尽遥。
但那些都是在街上游玩时,随手买的小玩意,完全无法跟这张手帕相比。
“采采不用。”
宋尽遥闻言眉头稍皱,神情严肃道。
他不希望许采采收到礼物会这么想。
他送礼只是想讨师弟欢心。
……
赏完烟花,师兄弟二人自然是直接睡在客栈。
许采采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而且只认人,不认床。
所以偶尔换换环境,换个地方睡,于他而言反倒是新奇的体验。
房内有专门供换洗的隔间,两人挨个洗了澡。
先洗的是宋尽遥。
许采采洗完,穿上搭在一旁的柔软里衣,从隔间出来时,整个房间周围早已落下结界。
不仅能保证安全,不会被打搅,还隔绝了外头街上仍旧喧闹的声音。
许采采一边拧头发一边往外走。
但刚踏入卧房,转过屏风,少年脚步便突然顿住了。
屋内此时已是一片昏暗静谧。
盏盏烛火已然熄灭,只剩最靠近床榻的两支。
宽敞的木榻上,宋尽遥已经一如往常在外留宿般,铺好了许采采最喜欢用的床褥。
修士这时也已靠躺在榻边,一边看书,一边等许采采出来。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许采采发现他师兄只穿了一条简单的长裤,上半身则是什么都没穿。
修士完美而强健的身材就这样显露无遗。
听到许采采出来的动静,宋尽遥放下手里的书起身。
动作间,沟壑分明的腹肌愈发明显,许采采不受控制地被那处吸引,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眼。
直到宋尽遥淡声唤他走近些,要给他烘干头发,少年才陡然回神,忙走到跟前。
背对着他师兄站好,许采采一双耳朵早已通红,热得厉害。
等头发干透,转过身与人面对面站着,少年便更是直接红透了一张脸。
明明是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人,这会儿却莫名不太敢对视了。
许采采眼睫迅速扇动,视线瞥一眼他师兄又迅速挪开,不由皱起眉小声地问:“师兄,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宋尽遥垂下眼皮,将他羞到熟透的模样尽收眼底。
修士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睡觉,不用穿。”
“……”
是这么个道理。
许采采歪头疑惑。
但是……明明以前睡觉都是穿的啊。
一切收拾妥当,床幔落下,师兄弟二人依旧相拥而眠。
宋尽遥自己没穿上衣,倒是没管许采采。
少年浑身上下与往常并无不同,遮得严严实实。
他还和平时一样,枕着他师兄的臂膀,手臂搭在对方身上准备睡觉。
但实在是毫无困意。
要知道之前的十几年里,宋尽遥哪怕是陪他一起泡灵泉,都是穿得极为整齐的。
修士甚至对许采采的要求都极为严格,少年稍微长大一点,宋尽遥就不允许对方随便乱脱衣服了。
更别提对他自己,更是严谨到了极点。
所以许采采从小到大,几乎从没亲眼看到过他师兄的身材究竟如何。
而如今这样直接接触,于许采采而言,就更加难以适应了。
脸颊下紧贴的肌肉更热。
没了那层薄薄衣料的阻隔,甚至能感受到修士心脏与脉络的跳动。
从烘头发的时候起,许采采脸上的红意就没下去过。
到这时,更是觉得浑身越来越热,后背都快出汗了。
许是少年脸颊的热度太高,宋尽遥抬手,指腹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许采采便轻轻埋脸躲他。
随着身下胸腔的微微震动,修士无波无动的声音传来。
“采采,我想要一个推进进度的机会。”
许采采神情呆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想起他师兄说的进度是指什么的时候,少年几乎是直接从对方怀中逃出来,先抱着软被护在了自己身后。
“要,要双修吗?”
许采采发丝微乱,红着脸惊慌地问。
他乌黑眼眸闪动,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师兄始终沉静的一双眼,差点儿就要答应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太突然了。
“我,我得做好准备,给我一个时辰……或者几刻钟的时间吧?”
修士直直地望着他,眼底罕见地浮现一丝笑意。
“不是。”宋尽遥出声否定。
他早该想到的。
许采采从小到大所接触的知识,甚至所看的话本,都由宋尽遥亲自筛选过。
少年对这方面所知晓的东西,一向少得可怜。
每个话本里,无一例外都是一讲述到嘴唇相贴便戛然而止,跳转情境。
所以许采采一开始,连接吻可以伸舌头都不知道。
而再有其他,便是宋尽遥通过识海给他看的那些,将他吓到的画面。
至于这中间能有什么,许采采实在是一概不知。
这便是让他掌控进度,两人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
“采采,过来。”宋尽遥朝人伸手,淡声道。
听到不是要双修,许采采早就松了口气。
这时他师兄再唤他,他便很听话地靠过去了。
少年刚一靠近,便被修士使力,重新拉入怀中。
宋尽遥抱着他,低头吻他。
这次亲得很温柔。
嘴唇被含住轻轻吸吮,研磨得又酥又麻,很快便令许采采大脑空白。
两人呼吸间,气息一片潮热。
宋尽遥一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一边以舌尖勾缠着,一边轻捏他柔软的后颈。
这让许采采舒服得浑身都软了下来。
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带着粗糙薄茧的手掌揉按着向下。
被捉住的时候,许采采陡然惊醒,忙条件反射地收紧了双腿。
他睁开一双水润的眼,神情慌乱,一边躲避宋尽遥的亲吻,一边试图往后逃走。
但腰身被人牢牢钳住,宋尽遥另一只手覆在少年最柔韧的位置,揉了一下。
修士眸色晦暗:“采采乖,放松。”
又用那种极为凌冽的嗓音哄:“会让你舒服。”
许采采便瘪着嘴,要哭了似的,不再胡乱挣动了:“可是好奇怪……”
宋尽遥不再说话,只不住地轻吻他。
修士指节修长,照顾得极为细致。
许采采顿时便极为无措,只能哼哼唧唧地往他师兄怀里躲。
他抱紧跟前的人,想去抓对方的衣服,结果忘了他师兄今天没穿。
于是只抓在了汗津津的脊背上。
许采采平时专注修炼,生活足够充实,又已早早筑基,所以在这方面向来没有什么需求。
少年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对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濒临失控。
陌生的感受一遍遍冲刷全身,实在难以承受。
没有用上多久。
在宋尽遥最为温柔的亲吻下,许采采身体发颤,眼角溢出几颗泪珠。
修士手掌一片潮湿。
许采采乌黑眸子湿漉漉的,湿红的唇微张着,用以调整呼吸。
宋尽遥始终揽着他。
修士垂着眼,叫人看不清情绪,薄唇含了湿黏的指腹。
许采采看见了,这才惊得醒过神来,睁大眼睛要去阻止:“师兄!”
可他尚未起身,便又被人按进怀里。
宋尽遥身形笼罩下来,重新吻住他。
第29章 二十九 “我也要给你摸一下。”……
许采采出过汗就喜欢洗澡。
不算太爱干净, 只是喜欢身上清清爽爽的,这样心情会更自在。
身下的床褥和软枕都变得潮热,分不清是谁的汗液。
许采采额上仍覆着一层薄汗, 微乱的乌发贴在脸侧, 宋尽遥抬掌给他抚开, 又将汗轻轻擦去。
又缓了片刻, 看少年脸颊上的红意褪得差不多,宋尽遥才低声开了口:“洗澡吗?”
许采采点头。
他似乎想出声来着,但最后只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轻轻清了一下嗓。
宋尽遥便抽回被他枕在脑后的手臂,打算起身去叫人送水。
但刚坐起身,许采采突然想到什么, 也跟着坐起来了。
“等一等。”少年握上他的手腕, 阻止了他掀开床幔的动作。
许采采头一回做这事,弄完好久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这时才算是彻底缓过劲儿来。
少年眸色明亮, 神情认真, 看着他师兄道:“我也要给你摸一下。”
“……”
宋尽遥身形显然一僵。
许采采说完, 视线还往下看了看。
薄薄的单裤, 实在是遮不住什么。好明显。
“不用。”宋尽遥按住少年攥在手腕的手,嗓音冷硬。
许采采却有些急了, 坐在榻上往前挪了挪,皱眉坚持道:“要的。”
两人的道侣关系中,不仅他师兄在反思在改正, 许采采觉得自己也需要努力。
他们之间本就应该是相互的。
许采采认为他师兄帮他做了什么, 他就应该好好学习,也认真地对待他师兄。
宋尽遥抬起一双灰白双眸盯着他。
修士眸色冰冷一片,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今晚做这个, 是为了让许采采有好的、舒服的体验。
而不是给许采采造成什么刺激。
让许采采反过来帮他,与他照顾对方完全不同。
宋尽遥不确定师弟是否能接受。
他们吵过架还没多久,现在刚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宋尽遥不希望这中间再出现任何波折。
于是沉默半晌,修士抬手碰了碰许采采显露疲色的眼底。
他喉结轻滚,淡声:“不困吗?”
刚问完,许采采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他的确挺困的。
今日白天虽然是在玩闹,但耗费体力的程度几乎要超过练上一整天的剑了。
更别提方才那事,好像也挺消耗精力的,让人觉得困乏。
“那好吧,那我们今晚先睡。”
许采采只好松开拉着宋尽遥的手。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不忘又往下垂一眼,道:“我明天再看你的。”
宋尽遥:“……”
他没再出声,只想着许采采向来大大咧咧,这会儿也是一时好奇,说不准睡一觉就给忘了。
于是起床穿衣,又将床幔层层遮严,才叫人送热水进来。
仍是宋尽遥先草草冲洗了一下,又回来抱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发呆的许采采。
两人一直都是这般相处的。
许采采从小到大,有犯懒不想下地的时候,只需要乖乖巧巧地撒个娇,宋尽遥便要么背他,要么抱他。
于是这时倒也不觉得别扭。
让人安安稳稳地在浴桶旁站好,又把换洗衣物放在最近处,宋尽遥才出去。
床褥与软被早就又皱又乱,有一片还黏糊糊的。
宋尽遥没用清洁术法,直接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
换完又温了壶热水,一边倒出两杯晾着,一边立在原处静等。
元婴修士的五感自然是极为敏锐的,不必特意去听便能一清二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隔间里果然传出出水的声响,和少年慢悠悠穿衣服的摩擦声。
宋尽遥等人将衣物穿好了,便放下茶杯走进隔间,把许采采抱出来。
用让人坐在手臂上的动作,径直把人带到桌旁。
许采采洗了一通澡,正想着出来后就跟他师兄喊口渴呢,没想到宋尽遥早就给他备好了。
于是便亮着一双被水汽蒸湿的眼睛,就着宋尽遥的手连喝下两杯温水。
这么折腾一通,两人总算安稳回到床榻。
许采采浑身清爽细腻,带着沐浴过的清香,再钻进干燥柔软的软被中,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
宋尽遥沐浴时就极为匆忙,从出来到现在也并未穿上衣。
但经过方才的事,许采采突然便觉得再度趴在他师兄胸膛上,一点都不令人害臊了。
脸颊贴着坚实的胸肌,少年还美滋滋地轻蹭了两下,触感很不错。
他发觉,他跟他师兄好像变得更加亲近了。
因着这个认知,少年困意都散去了些许,昏暗中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许采采抱着他师兄的腰腹,抬头稍显困惑地问:“师兄,这么舒服的事,你怎么不早点教我?”
宋尽遥平躺任他乱动,闻言垂下冷淡的一双眼。
“怕你厌烦。”
之前只是接吻,只要他一时情不自禁亲得太久,或是太用力,许采采结束后就都会皱着脸,生气地埋怨他。
所以他一直无法开口提更进一步。
听见这话,许采采表情僵了一下,眼中似是浮现几分尴尬。
但他很快就皱起眉。
“我是有时候会抱怨一下,”少年面露不悦,抬眸瞥着宋尽遥,“但那只是在撒娇啊,我可从没说过不喜欢你亲我。”
“你怎么连我真生气和假生气都分不清?”
说着说着,反倒成了宋尽遥的问题。
反正他总能占理。
少年刚洗过澡的面庞一片水润白净,如今故作骄矜的模样更是分外生动。
宋尽遥垂眸看了几息,呼吸渐重,忽的侧身牢牢抱住他,用力含住他的唇。
修士发烫的手掌从宽松的衣摆探进去,以强硬的力道把少年瘦韧的腰身往自己怀里按。
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随着热切接吻的动作互相磋磨。
直亲得许采采双眸湿润,脸庞因为喘不过气而红透,宋尽遥才面无表情地将人放开。
少年果然又露出那副因为受不住而羞恼的神情。
宋尽遥捏着他的下颌看他。
修士似乎被人瞪着,心里头更过瘾似的。
“这么亲,会真生气吗?”他冷淡的嗓音总算染上了些许哑意。
许采采:“……”
他不难受是假的。
嘴唇被咬得又麻又疼,舌根甚至口腔都是酸疼,每次被亲得喘不上气的时候,还会感觉害怕。
但是那种刺激的舒服也是真的……
于是少年噎了半晌,最后闷声:“……不会。”
宋尽遥眼中便多了分极浅的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许采采注意到了,忙睁大眼睛要仔细去看,便已经被他师兄按入怀中。
把少年柔软的身躯揽在臂弯揉了揉,宋尽遥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好了,睡觉。”
……
一夜好眠,许采采第二天一大早便醒了。
客栈外,平日里便十分繁华的街道也早已苏醒。
街边早已摆满各式小摊,路上不乏有小贩叫卖,还有早早出门买菜的行人。
生意颇好的客栈楼下,住客们都在陆陆续续下楼用早点,大家一边用餐,一边互相闲聊,好不热闹。
不过由于许采采他们这间房周围仍有结界,所以这些嘈杂声响都不曾传入房中半分。
屋内仍是一片安静。
层层床幔落下,日光照射过来,最终只剩几缕微弱的光线,显示着天色已大亮。
床榻的另一边早已空了,连那半边褥子都被铺得整整齐齐。
许采采打个滚,再伸个懒腰的功夫,便又给折腾乱了。
他神清气爽地掀开床幔,很快便看见他师兄正站在衣架旁,给他准备今日要穿的衣服。
修士浑身上下已穿戴整齐,白色衣袍一尘不染。
许采采看见了,不满地皱起眉。
“师兄,你这么早就穿好衣服了?”
他坐在榻上,从床幔里侧出半个身子,严肃地兴师问罪:“我们昨晚说好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
宋尽遥倒不会忘,只是指望着他师弟会忘。
修士原本听见许采采醒来的动静,本就要径直走过去照顾人起床穿衣的。
这时转身听了这话,脚步便僵在了原地。
半晌,看着少年认真坦诚,甚至带着对他的埋怨的神情,宋尽遥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他心中的那根弦一寸寸松动。
被许采采拉着在榻边坐下时,宋尽遥灰白浅眸中的情绪已一片浓稠。
修士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硬:“采采,你当真确定?”
许采采倒不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少年刚接触这事,体会到了这事的好处,又与宋尽遥足够亲近。
那么于他而言,和师兄做这件事,新奇与舒服早就取代了那点羞怯不安。
这么好的事,哪有只有他体会的道理?
“当然。”于是许采采催着宋尽遥上了榻,又胡乱把床幔堆到一块,重新挡住外面的亮光。
昏暗床榻里头传出少年催促的声音:“好了师兄,不要磨蹭了,你的腰带真的好难解。”
……
床幔彻底被拉开,系在两侧时,外头的阳光已经十分强烈。
屋内一片潮热,空气中似是浮动着异样的气息,粘稠暧昧。
宋尽遥又穿上了那一身白衣,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床褥再度变乱,许采采嘴巴被亲得一碰就疼,他仰躺在榻上抱怨。
“师兄,你好久。”
少年的手腕垂在榻边,修长白皙的指节早已被清洁得干净清爽,但掌心被摩擦出的红痕却极为明显。
“我手现在还酸呢。”
许采采娇气地转动手腕说。
方才非要胡闹的是他,现在闹完抱怨的还是他。
不过也怪不得许采采。
到了后头,他是真累得不想动了,觉得连被罚练剑都没有这么累。
宋尽遥却早已完全不知克制,强硬地裹住他的手按在上面,不肯放他走。
修士这时早已恢复平日里的冰冷,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师弟的抱怨不过是在与他撒娇,心中便受用得很。
修士很快走到榻前,把人抱起来揽在怀里。
在泛红的掌心亲了亲,又去轻碰少年红肿的唇,挨个用凌冽灵力再过一遍。
宋尽遥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动作颇为细致温柔。
许采采于是很轻易就被哄好了,少年笑得眯起眼睛,也故意撅起嘴巴去亲他师兄。
两人又黏糊片刻,宋尽遥取过一旁的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照顾许采采起床。
因为嫌外头人太多,杂乱热闹,便直接让人把饭菜送进房里来。
两人其实都早已辟谷,吃东西一般都是因为许采采嘴馋。
不过这会儿,少年吃饭期间,似是十分心不在焉。
这家客栈不仅住宿好,还与隔壁颇有名的酒楼合作,饭菜也是一绝。
本是极为符合许采采口味的早饭,他却吃得频频出神,还时不时皱眉。
宋尽遥在旁看着,眉头渐渐皱起,实在看不下去。
他刚要拿过粥碗亲自去喂,却见许采采忽然咬到舌尖。
少年疼得撇下瓷勺,抬手捂住了嘴巴。
宋尽遥神情顿时冷下去,拿开他捂嘴的手,另一手捏上少年下颌,沉声叫人张嘴。
许采采皱着脸咽了咽口水,似是尝到血味。
他张开嘴巴,微微颤抖的舌尖果然在往外冒血珠。
宋尽遥的眸色因此变得更冷,长指探进去给人以灵力治好。
舌头很快就不疼了,许采采等他师兄收回手指,忙合上嘴巴松了口气。
宋尽遥不放心让他再自己吃,拿过粥碗半勺半勺地给人喂到嘴边。
修士神情仍旧不悦,语气冷硬地教训人:“吃饭也不专心,在瞎想什么?”
许采采咽下一口粥,闻言默默瞥向他,还没张口,耳尖先红了。
“其实……”少年似有犹豫,抿唇道,“我在想很重要的事。”
师弟的话,宋尽遥一向都是看重的。
又说是重要的事,所以即使宋尽遥这时心情仍不怎么样,但他还是停下了喂饭的动作。
修士眉头稍皱,灰眸注视着人,表示他在认真听。
许采采被人这样看着,脸颊似是有些红。
不过他还是清了清嗓子,身子靠向宋尽遥,抬眸小声开了口。
“师兄,我是在想,你那个那么……到时候我们双修真的行得通吗?”
“……”
第30章 三十 “你在自己乱看些什么东西?”……
瓷碗和勺子被不轻不重地放回去, 在木桌上发出闷声。
宋尽遥灰白双眸冰冷一片,神情沉下去,一副似乎要动怒的样子。
但开口时却是无奈的语气。
修士不动声色沉下一口气, 用以平息被许采采一句话激起的燥烈热意, 才眉间微皱出声:“采采, 师兄已经教过你, 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出口。”
“……”
许采采抬着乌黑干净的眸子,脸颊两旁还残余着薄薄的红意,无辜地看他。
“我知道啊,”少年也皱眉,小声,“你教过我不能对外人说, 但对你说也不行吗?”
他是真操心这事呢。
而且道侣之间, 即使谈论这个话题会不好意思,但还是需要一起认真商量, 共同解决问题嘛。
许采采看向他师兄的眼神不由多了分嫌弃。
之前别人说宋尽遥固执古板, 他还替他师兄说话, 现在看来人家说的也没错。
“……”
宋尽遥将师弟的目光看在眼里, 眉眼又压了压。
干脆手臂一捞,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行不通就想办法, 或是不做,”修士大掌握在少年腰间,力道强势而稳固, “不需要你为此事为难。”
许采采对于坐在他师兄腿上一事已经十分习惯, 刚被抱过去,他就自觉扶着修士宽阔的肩膀,调整好最舒服的位置。
少年闻言继续张口, 还想再说什么,盛了粥的汤勺已经被送至嘴边。
“好了,认真吃饭,别再咬着舌头。”
……
乞巧节已过,两人用过早饭便不再耽搁,直接回了长清宗。
日子照常过。
宋尽遥每日公务不断,许采采也因为越来越近的弟子大比,修炼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每日训练强度都在加大,大家也都十分认真。
虽不知弟子大比的结果会如何,但至少从现在看来,众弟子们个个都进步明显,这便已是十分珍贵的收获。
到了最后,长老还特意为弟子们安排了一次秘境试炼,让大家在实战中更好地查漏补缺。
对许采采和谢问玉而言,秘境试炼早已是家常便饭。
但谢景知却是第一次参加。
三人结队同行,谢景知全程都十分紧张。
他一张脸时刻紧绷着,握剑的手用力到不住轻颤。
此次秘境场景,仍是一片茂密森林,他们三人闯入了一只藤妖的地盘。
藤妖修为不浅,平时一般会将身形攀缘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隐蔽自己,伺机捕食。
而一旦开始战斗,其身躯就会向四面八方疯狂伸展。
数不尽的根根藤蔓可以在几息间生长得比一个成年人还粗壮,藤身耀武扬威地摇摆着向上聚拢,遮蔽天日,同时也将敌人困在其中。
藤妖最为难缠。
修士不仅会被层层藤蔓困得越来越紧,以至于无法施展剑招,有时还会直接被紧紧缠住腰身。
两种都十分难以逃脱。
许采采与谢问玉都不是第一次与藤妖打交道,已有经验,所以并不慌乱。
倒是一旁的谢景知,已经被忽然暗下、杀机四伏的环境吓得脸色发白,手中剑刃直抖。
谢问玉准备出剑之际,回头瞥见了,当即皱眉。
“这就被吓成这样?笨死了,”他干脆上前把谢景知完全挡在身后,语气不耐地道,“连剑都拿不稳,一会儿打起来你干脆躲在我后面算了。”
谢景知原本紧张得脸色白到透明,听到这话,反倒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他神情惶然站在谢问玉身后,羞愧不安地看向地面。
许采采正仰头专注寻找藤妖的软肋所在,闻言被揪回注意力,看了谢景知一眼。
他当即眉间皱起,不高兴地拍了谢问玉一下。
“谢师兄,你关心景知就直说,干嘛非要说他笨?”
“你那么说话任谁听到都要伤心。”
“……”
谢问玉被指责得一脸懵。
毕竟他这人说话向来这样。
心里觉得许采采简直莫名其妙极了,但还是回头瞥了谢景知一眼。
果然见对方一脸沮丧。
他看过去时,谢景知窘迫极了,甚至目光闪躲着不敢跟他对视。
谢问玉的表情就更加怔愣
僵硬几秒,他又一把将谢景知拎到了身前。
“来,你来随便打吧,”谢问玉语气仍旧不怎么正经,像是很不耐烦似的道,“打不过有堂兄罩着。”
这才对嘛。
许采采在旁看着,顿时满意了。
他笑着看了眼谢景知,对方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红红的,神情却很坚定。
许采采跟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默契十足,一同持剑朝着上方冲去,留谢问玉断后。
……
以往训练结束后,谢问玉总是十分潇洒就离开了,很少逗留,也很少对谢景知有什么特殊关照。
他当惯了天之骄子,向来都只有别人为他费尽心思。
从来没有他为别人操心,照顾他人感受的时候。
别说是他亲堂弟,就算是他亲爹娘来了,也没什么特殊的。
甚至,谢问玉一直认为,跟他一同出身谢氏家族,谢景知也该如他一样心高气傲、意气风发才对。
但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谢景知简直与他全然相反。
性情谨小慎微不说,还如此敏感脆弱。
他一句话就差点给人说哭。
于是这时出了秘境,许采采早已一蹦三跳地跟他师兄回家了,谢问玉这边却拧着眉叫住了谢景知。
四周的弟子们走得越来越远。
谢问玉不知道是怕丢面子还是怎么,摸着下巴往四处瞥了好几眼,来确保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他自认这动作做的隐蔽,但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反倒引人怀疑。
搞得谢景知都开始忐忑不安了。
以为他堂兄要趁周围没人的时候骂他一顿。
正是这时候,谢问玉放下手清清嗓子,做出一种很正式的态度,严肃开了口。
“刚才那只藤妖,修为你比高,灵力也比你多,你打不过才是正常的。
“所以我才让你站后面去。
“毕竟你受伤会影响弟子大比,是这个道理吧?”
第一次不阴阳怪气,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对谢问玉而言别扭极了。
他眼神稍有躲闪,但还是撑出一副兄长该有的稳重态度,重重拍在谢景知肩上,夸赞道:“但你刚才打过了它,这就说明你压根不笨,没给我们谢家丢人。”
“以后继续努力吧。”
说完最后一句,谢问玉如释重负,好似所站的地面烫脚一般,扭头就要匆匆逃走。
谢景知却一脸惊喜,眼睛亮得晃人。
他忙紧紧跟上谢问玉的步伐,还差点踩到对方的靴子。
“堂兄,”谢景知不敢相信一般,语气开心又带着试探,“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哄我?”
这话谢问玉就不乐意听了。
他顿时又停下脚步,铁青着一张脸:“你是不是……”
又要骂对方是不是蠢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回去。
谢问玉没好气道:“你说呢?我这人只会乱骂别人,可从不会乱夸人。”
“你是第一个被我夸这么多句的,偷着乐去吧!”
谢景知神情显然有些激动。
他眼睛亮汪汪的,原地站了几息,忽然一握拳,又突然拎起剑,拔腿往回跑。
谢问玉一头雾水立在原地,无语地喊:“诶?你干什么去!”
谢景知坚定的声音远远传来:“堂兄,我还能再练两个时辰!”
谢问玉:“……”
他望着自己堂弟闷头就往后山冲,却不慎被脚下石头绊得踉跄了好几下的背影,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叹一口气。
“唉,真的挺蠢的。”
……
弟子大比结束的当日晌午,一众被困在宗里好几个月的年轻弟子们都欢呼雀跃,闹着要下山去玩。
上次弟子大比许采采才十五岁左右,年龄不够,修为也刚刚有所起色,所以并未正式参加。
这次是他第一次参与,取得的成绩远比预期的还好。
好几位长老包括掌门都连连夸赞他,许采采对自己的表现亦是满意极了。
谢景知的成绩也不错,最终名次排在前排,也得到了几位长老的青睐与鼓励。
他比试结束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家里报喜。
只是内容措辞十分犹豫不决。
写得谦虚了,怕爹娘不知道他表现得好,对他不满意。
写得过于夸耀了,又怕爹娘说他不踏实,是在讨奖赏。
最后还是谢问玉看不下去,抢过笔来洋洋洒洒地夸了他几句,又顺带将几位长老夸奖的话也原封不动抄上。
这回,这封家书的说服力与可信度顿时提升许多。
谢景知小心翼翼把信寄出去,笑得颇为腼腆地跟谢问玉道谢。
许采采这边,他挨个与好友们打完招呼,才一路跑回微明峰。
宋尽遥观看完许采采的比试过程后,就不得不抽身去忙别的事务,这时已然忙完,正立在结界处等着许采采。
许采采远远看见他师兄的白色身影,眼眸显然一亮,欢快地跑过去扑进对方怀中。
他抬着膝盖往上蹭,宋尽遥便知道是什么意思,手臂托着将人稳稳抱起,转身进了结界。
外头的人再也看不见,许采采双腿夹在宋尽遥腰间,捧着对方的脸去亲。
少年跑得脸颊泛红,浑身热乎乎的,这会儿正一下下在修士又薄又淡的唇间啄吻。
像只吵闹的小鸟。
“师兄,我可是全宗第一个年纪这么轻就进前十名的弟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无意识地用腿在宋尽遥腰后蹭来蹭去,“我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比你还厉害!”
宋尽遥忍了几息,眸色越来越暗。
最终单手托着他,另一手按在少年脑后,一言不发地吻了上去。
湿红一片的唇被放开时,许采采显然比方才安分多了。
少年脸颊变得更红,不再乱动,只扶在他肩膀上轻轻喘气。
“很厉害,”宋尽遥仍托在他脑后,灰白双眸盯着那片好看的唇,意犹未尽般轻轻地碰,“比师兄厉害多了。”
许采采就小小得意地笑。
两人在结界边缘逗留许久,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庭院走。
“那我想要讨个奖励。”
许采采脸颊压在他师兄肩膀上,颊肉被硌出柔软的弧度。
修士无波无动的嗓音就响在耳边。
“好,想要什么?”
这幅毫不迟疑便允下的语气。
就好像许采采说想要天上的太阳或月亮,他也要想办法给人弄来。
“为了庆贺大比总算结束,他们都在商量下山去玩呢。”
许采采垂在宋尽遥身体两侧的腿来回轻轻晃动,似是在无声地撒娇:“我也想一起去。”
这话说出口,显然感觉到托在身下的手掌收紧了一下。
那处的力道让许采采脊背都跟着绷起,顿时直起身来。
宋尽遥脚步未停,又缓了力道,另一掌在少年后背安抚。
还是那种冷若冰霜的语调:“好,可以去。”
他只问:“什么时辰回来。”
许采采没再趴着,而是扶着肩膀去观察他师兄的表情。
少年闻言似是有些心虚似的,试探地小声开口:“嗯……我们打算在山下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
这回,宋尽遥直接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抬眸跟许采采对视。
灰白双眸一片沉冷,情绪在冰面之下涌动。
“师兄……”许采采忙做出可怜的表情,语气愈发放软,“不能去吗?”
他用自己的脸贴贴宋尽遥的,试图把他师兄暖化:“可是他们都能去,连弟子院的长老都同意了。”
“如果你不让我去的话,我今晚肯定会伤心得睡不着的。”
“伤心”这个字眼明显戳动了宋尽遥。
他已经答应过,不会再让师弟伤心。
于是静默半晌,久到许采采都以为这次没希望了的时候,跟前的修士语气冷硬地开了口。
“能去。”
许采采眼睛一亮。
“要注意安全,跟紧他们,别自己乱跑。”
“太好了!”许采采立刻开心起来,激动地抱紧他师兄的脖颈,用力往里蹭蹭,“师兄,你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宋尽遥:“……”
他见不得少年这幅明明是要离开他跟别人走,却高兴得不得了,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模样。
于是抱着人的大掌强硬地收紧,把乱动的人牢牢按回怀里。
宋尽遥语气不悦,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离开我就这么高兴?”
许采采提的要求被答应,正是心情好的时候。
这会儿便十分配合地趴在对方肩膀上,顺着对方的心意,又甜又乖地撒娇:“谁说的,我明明最喜欢师兄了!”
……
两刻钟之后,许采采收拾妥当,自己带着储物袋出了微明峰。
那里头的东西全是宋尽遥给他准备的。
有干净的被褥和换洗衣物,以及其他各种各样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
因为太多,许采采自己都没记全。
只知道一旦有需要用的东西,来这个储物袋里翻就对了,肯定能找到。
而且,只是住一夜而已,许采采觉得自己压根用不上这么多东西。
是他师兄实在是太能操心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能跟大家一起出门过夜,已经是宋尽遥降到底线的结果了。
所以在这种小事上,许采采当然是乖乖配合,让带什么就带什么,不去惹对方不痛快。
宋尽遥将他送到宗门大阵外。
看着许采采与伙伴们集合,兴奋地互相打招呼,又挥手跟他告别,最终御剑离开。
修士修长挺拔的身形立在原地。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青绿色弟子服,他却总能不需寻找,就一眼分辨出哪个是他师弟。
直到那抹鲜亮身影迎着风穿透云层,彻底消失在群山之间,宋尽遥才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转身回宗。
……
一众年轻弟子热热闹闹到达山下,许采采在这中间,亦是比平时还兴奋些。
一是被大家都很开心激动的氛围所影响。
二是……他此次非要抛下他师兄下山,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十分重要的事要办。
他们这次下山玩的地方,与许采采上次和宋尽遥一起过乞巧节那座城,方位恰恰相反。
这座城的位置在长清宗的西边,区域也很大,且另一头距离合欢宫很近。
因此,城内专门有一大片集市,是特由合欢宫主导经营的。
据说那片集市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生意火热得很。
长清宗门下也有不少弟子会偷摸去逛。
许采采曾也十分好奇,但他师兄却从不带他去逛。
后来许采采长大些,知道那里卖的都是双修才用的东西后,便再也不嚷着去了。
不过这次,他打算自己去逛逛。
从过完乞巧节到现在,许采采和他师兄又做了不少次舒服的事。
虽然大部分都是宋尽遥伺候他。
两人之间已经变得愈发亲近,但宋尽遥却还是绝口不提双修一事。
他师兄不提,那只好换许采采这个掌控进度的人来操心了。
毕竟这种事,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嘛。
……
一行年轻弟子从白天玩到晚上,天黑后,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这家客栈的条件,自然比不上许采采之前住的。
一是客栈本就是大家玩累了随便找的,能歇下就行。
而宋尽遥此前每次带许采采出去玩,遇上需要在外过夜的情况时,修士都会提前将城中所有有名的客栈全了解一遍。
最终选出让许采采住得最舒服的一家定下。
二是,这次出来玩的都是还需要家里定期发灵石的年轻弟子,大家手头一般都不宽裕。
就算有灵石多的,也更想多多往吃喝玩乐上花,而不是在住宿上浪费。
毕竟对修士来说,一晚上而已,睡不睡都行。
逐渐入了夜,其他弟子们有的还在外面闲逛,有的坐在客栈一楼喝酒。
只有许采采早早回到了房间。
他虽然被宋尽遥照顾得细致又娇惯,但离了宋尽遥,却并不娇气。
许采采对周遭环境亦没多大要求,只要他心里舒服高兴,那便到哪都能自得其乐。
单人房的昏黄烛光下,少年盘腿坐在窄小的木榻上,正认真地查看他今日白天买的东西。
长久以来,长清宗和合欢宫虽然公务往来并不多,但因为位置相距不远,所以一直都保持着既融洽又客套的关系。
因此,对于长清宗弟子的光顾,那集市上的老板是十分热情欢迎的。
许采采被人围着介绍,不知不觉就买满了一整个小包裹。
除了一些个瓶瓶罐罐外,还是那一叠画册最占地方。
许采采随便抽出一本,抱着好奇又忐忑的心情翻开。
刚看到第一页,就被那色彩鲜明、动作露骨的画面刺得心虚极了,忙慌张抬眼看向别处。
少年耳尖霎时间便已红透。
盯着别的地方眨了眨眼,等缓过劲了,才又重新把视线挪回去。
画册一页页往下翻,许采采不知何时已从坐着改为趴在榻上。
他一手支着自己滚烫的脸,一手仍慢吞吞地一本接一本往下翻看。
少年脸颊早已红得不像话,像涂了脂粉似的。
那热度实在压不下去,看一页,稍微往他师兄身上联想一下,他的脸就会重新变得又热又红。
所以许采采这会儿已经放弃管它了。
随便脸红着吧,反正这屋里就他自己。
且随着这画上的动作越来越奇怪,许采采再度联想到他师兄通过识海给他看的那个场景,竟突然觉得……还能接受。
原本,只那样就要把他的魂吓没了。
但如今跟这些画册上的相比,许采采却发现,原来那姿势已算是十分保守的了……
而且,他买的这是教人如何双修的教学版本,所以每一副画下面,都会带有文字讲解。
什么注意事项,什么教人如何取得乐趣,都是写得毫不含蓄。
许采采这么喜欢学习的人,头一回看文字都要看不下去。
才看两行,他就需要把脸埋在枕头上,克服一下心里的羞耻之意。
正是这个时候,身后的木窗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一阵凌冽寒风吹入室内,许采采吓了一跳,还当是有坏人偷袭,忙从榻上翻身而起。
看着眼前的人时,少年当即睁大了眼睛。
宋尽遥一身规整白衣,身影洁白如雪,正回身关那扇一碰就响的老旧窗门。
“师兄,你怎么来了?”
许采采惊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伸手指着那扇窗问:“还,还是跳窗进来的?”
宋尽遥关好窗户转过身来,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平静。
好像丝毫不觉得大半夜翻人窗户是件多么有失体统的事。
他上前几步,揽着腰把许采采抱进怀里,手臂肌肉硬得几乎要将人硌疼。
修士把人严丝合缝地扣在怀中,埋首在少年温热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采采明明才出门一个下午。
他这幅模样,却像是两人分别了许久似的。
“只说不让我管你,没说不让跟来。”
在许采采颈间亲了两下,宋尽遥才抬起脸。
他仍旧抱着人,视线越过许采采,在屋内草草扫视了一圈,眉间皱起。
“这屋子太破,”修士眸色一片冰白,说着便握上许采采的手腕,神情冷肃道,“采采,回去住吧?或是师兄给你换家客栈。”
“……”
许采采无奈地按住他的手:“那怎么行,我们都约好了,我走了大家找不到我怎么办?”
“再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就住一晚上而已。师兄,你不要扫兴。”
他说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床榻方向瞥了一下,反倒去推宋尽遥。
“还是你自己先回去吧,反正我明天就也回去了。”
宋尽遥因此更加不悦。
修士神情再度冷下来。
几乎一整天没有见面,他师弟见了他不黏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赶他走。
宋尽遥这才意识到,少年脸颊上的红意,并不是因为看见他激动才有的。
又因为注意力全在许采采身上,向来敏锐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师弟方才的小动作。
修士淡淡抬起眼皮,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床榻上。
方才只顾着给人检查住宿条件如何,并未细看那榻上究竟有什么杂物。
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了那些散乱了半张床榻,直接铺开来的一张张画纸。
看清那些是什么时,宋尽遥的眸色显然变沉。
似是静默了许久,修士才声音冰冷地问:“采采,你在自己乱看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