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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纨绔 枫香 30691 字 3个月前

赵淩很无辜:“臣等有跟您请示。臣说去探望汪先生。”

当初在文华殿里给赵淩授课的汪先生,因为思想受到了冲击, 离开神都,当地方官实践去了。

顾潥不可能记住所有官员的任职信息, 只以为那位汪先生如今在海州当官,赵淩在海州就去探望了, 不过听赵淩的意思:“汪奇志在宁吴?”

“是。”汪先生, 名怀,字奇志。

没有起错的字。

汪先生很有一点理想主义色彩,一开始是想深入社会体察民情,当了几年地方官之后, 坚持往更困难的地方去。

哪里更困难呢?

自然是距离神都越远的地方越困难。

但是他在地方上又着实做出了不小的功绩, 不好把他往格外困难的北方调任。

南方虽然酷热,但比起北方要稍微好一些,起码南方的外族没那么凶残, 边境地区还是相对和平的。

于是汪先生的官,越做越往南。

别人是贬谪才越贬越远,汪先生是升迁才越升越远。

只是再南再远, 也不能远到别的国家去啊?

顾潥想不通。

御书房的大臣们也想不通。

汪奇志这样堪称当世大儒的人,名气还是不小的,只是很多人跟他都不熟,只知道他外放出去当官了,不知道他具体怎么个当法,不由得把目光纷纷投向吏部的一干人。

吏部的人还是知道汪奇志的,简单把他外放之后的主要功绩和升迁经历说了一下。

御书房里陷入沉默,然后就看向赵淩。

赵淩觉得莫名其妙,看他干嘛?

“陛下您去宁吴的时候,就是汪先生负责接待的,还住在汪先生家。”小老头记性不好了。

顾潥想起接待他的满脸络腮胡一身宁吴短打装扮的壮汉,再想想风光霁月人物风流的汪奇志,帝王修养都差点掩盖不住自己的震惊。

几年前,玉米刚开始推广种植的时候,小朝会上就有人觊觎宁吴这个地方,后续顾朻他们谋划得很热烈,还真的将一些犯官送去了宁吴。

对于犯官来说其实很好选择,去宁吴的话,通过教化、帮扶等手段归化宁吴百姓,戴罪立功,将来回到大虞,后代子孙照样可以科举入仕;如果不去,那就同当初的米家那样,男子充军女子为妓。

比起这些,在宁吴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宁吴和海州、儋州相邻,边境地区世代通婚,语言和习俗非常接近,对于相对富裕的大虞早已心生向往。

普通百姓不管当官的是谁,只管谁能带领自己过好日子。

除了犯官之外,还有汪先生这样真正一心为民的官员,能够调动的资源非常大。

嗯,调动资源主要是因为汪先生有赵淩这么个学生,还不止赵淩这么个学生。

要知道汪先生当初是在文华殿教书的。

能够在文华殿上课的都是皇亲贵胄。

汪先生外放之后和学生们的联系一直没断,可以说更加密切,有些不那么热心肠的学生,面对先生的求助也愿意给出一点帮助。

那么多学生,不管是金钱还人脉,汇集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资源。

赵淩搞钱的能力实在出色,汪先生当然不会放过。

赵淩也很期待汪先生在地方上能够做出什么成绩。

汪先生想要的资源,对于赵淩来说也不算什么。

等到这两年赵淩在市舶司愈发没人管了,市舶司的收入也越来越多,能给汪先生的支持就越来越大,甚至还有来自窦荣的支持。

窦荣一直都是主观能动性很强的人,主要是手上有兵有权有钱,原先在凉州就开疆拓土,还经常没事干去关外扫荡一圈,最后逼得塔尔罕集结大军过来大打,被他一波直接灭了。

在宁吴这边,他的手段倒是温和精细了许多。

赵淩感觉现在也就是没有独立公投这操作,不然给汪先生和那群犯官三五年,宁吴靠北的这一片就能直接并入海州。

被“发配”到宁吴的那群犯官,犯的事情都不小,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有能力的人。

这么一群知识和认知水平在大虞都算得上顶尖的人群,放到宁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起码干坏事的能力绝对可以。

窦荣都已经能在宁吴直接征兵。

顾潥感觉自己去了一个假的宁吴。

他之前觉得窦荣和赵淩这一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其实不确切。

两人的职位注定了经常需要东奔西跑,顾潥刚开始跟着看个新奇,看看他们具体怎么办事的,跟了几次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些普通的行政工作琐碎又杂乱,做成了理顺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什么成效,很多时候只是一条条修改总结经验。

后来他就不跟了,但是窦荣和赵淩都会跟他报备说要去哪里,大概会出去多久。

出去的时间也不长,一般也就是三五天这样,偶尔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次数也不多。

相较于赵淩的行踪,顾潥更感兴趣的是赵淩的某些做法,和他的认知有点相悖。

赵淩是尽量让市舶司服务往来的船只,让通过航运而来的货物和客流尽可能丝滑地进入本地市场,甚至会主动和当地衙门进行对接,将所有暧昧不清的模糊地带确权,明确什么事情该谁管,多久出结果,不管的原因和后果都要出具明确的书面文件。

顾潥一直以来认知的官府,都是高高在上的,民不与官斗,官字两张口。

老百姓找官府办事,那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出于对赵淩的信任,顾潥放任着他这样的行为,也在短时间内就看到了效果。

通过种种措施明确官府职责,通过曲艺团前往各地演出宣传,老百姓敢上衙门办事了。

这对顾潥这位王朝真正的统治者而言,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桎梏,是好事。

不过这么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官吏。

一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思想改变不了,年轻人们的可塑性还是很强的。

海州远离神都,受到这方面的影响较小,也是赵淩能够顺利悄咪咪伸爪子试探的一个好地方。

这也是赵淩这两年来专门盯着新科进士抢人的原因,还抢得特别凶。

刚才吏部的几个大佬在御书房看到赵淩,比看到顾潥还头疼。

不过现在窦荣主讲,赵淩补充,把宁吴的情况大致进行了一番说明。

宁吴的国土面积不大,大概相当于海州加上儋州,东部沿海,西部有一条纵向的山脉是大虞南龙州南龙山脉的余脉。

最后得出结论,出兵宁吴的代价不大,后期接管统治的成本不高,关键是吏部要准备足够的官员。

吏部:冲着我来的是吧?

吏部:现在学言官撞柱子行不行?

早上被叫去开小朝会的人,午膳是直接在御书房吃的。

赵淩在自己的猫猫课桌上吃饭,跟窦荣和自己老爹一桌。

毕竟御书房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从其它地方搬饭桌过来比较远,随便什么桌子,能吃饭就行。

以前赵淩在御书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课桌很长。

吃完,等宫人收走碗盘,赵骅用手指敲敲桌上各种形状的猫,瞅儿子:“你怎么弄的?”在家里课桌上刻狸奴也就算了,怎么御书房的桌子上都有?

他以前在御书房的时候,顶多就看到赵淩捣腾棉花搅机那一阵会有一些小工具,但也没见他对着课桌下手。

赵淩理所当然地回答:“用小刀刻的啊。”

他上辈子从小学就开始刻橡皮,这年头又没橡皮,只能刻桌子。

再说这又不是公家的桌子,是他先生家的桌子,刻就刻了。

他看看他爹那边角落上的猫猫,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他的雕工果然没有退步。

赵骅快被儿子给气死了:“我的意思是,你哪儿来的刀子?还带到了御书房。”

皇宫这种地方,除了侍卫之外,还有谁能佩刀?

“哦,这个啊。”赵淩仔细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最后得出结论,“我一直带着啊。以前上午在文华殿上课,下午过来御书房。文华殿每天都有武课,我那时候年纪小,又拿不动刀枪剑戟,就是用匕首和小刀。”

他是个认真上体育课的好学生。

在文华殿又没地方能保管私人物品,主要是他懒得放学后再跑去一趟文华殿拿东西,干脆就随身带着了。

他现在身上还带着匕首和鞭子。

父子俩说话声音小小的,别人只以为赵骅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要抓紧时间训斥儿子,在边上忍不住劝上两句。

“赵云蔚不用对瑞瑞过于严苛。”

云蔚是赵骅的字,不过大部分人都会称呼赵骅的职位。

现在赵骅是代尚书,直接称尚书有些谄媚,叫侍郎又不是很妥当。

赵骅觉得自己教子严苛的黑锅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了,明明家里一群逆子,一个两个的都跟自己不对付,只是这话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只能拱手称是。

用过午膳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一群中老年就围着赵淩和窦荣问宁吴和海州的情况。

赵淩回答得比较仔细,窦荣回答得就很简洁:“宁吴的水稻一年三熟,种玉米一年四熟。”

大臣们:好的,没有问题了。

于是,过年期间,按照规定应该回京述职的按察使汪怀缺席,经调查在宁吴访友时失踪。

二月,朝廷派遣使团前往宁吴谈判,要求宁吴交人;

三月初,谈判破裂,大虞大军压境;

三月末,宁吴王被活捉,其余王室被抓捕,在宁吴原首都和一众宁吴高官一起被公开审判,细数多年来犯下的累累罪行。

海州曲艺团在其中更是发挥了重要作用,将宁吴官员王室做下的恶事用戏曲的方式在民间表演。

比起语言晦涩的官方文书,戏曲的唱词简单直白,表演生动。

曲艺团背后还有汪怀这样的高人直接写词谱曲,提炼了宁吴很多百姓在以往生活中遭遇的不公,被高官王室压迫的屈辱等等。

这些戏曲明明讲述了差不多的事情,但主角的身份背景不同,出发的角度不同,有些让人看得潸然泪下,有些让人看得捧腹,有些又让人义愤填膺。

对于以汪先生为首的文学大家而言,创作这样的戏曲信手拈来。

戏曲的传播速度极快,范围极广,而且很快有宁吴当地的模仿者。

五月中,宁吴经过短暂的震荡后,正式并入大虞,成为宁吴州。

七月,按察使汪怀、市舶司使赵淩,奉旨在宁吴、海州两地开恩科,考试通过后的学子可以直接获取相当于进士的身份,并且直接在宁吴当官。

科考难度适当降低,两地各招收共计六百人。

八月,另在宁吴、海州两地公开招考吏员,第一届不限功名,只需要五人联保,针对宁吴不同的岗位,招收共计人数一千。

对于生活在原两国边境的百姓而言,其实对海州并没有隔阂。让海州人来治理宁吴,对于宁吴人而言就相当于让大伯来管家,毕竟自己“亲爹”没了,感情上是能够比较能接受的。

反对的声音也有,但都是原本宁吴的一些上层。

并入大虞之后,他们本来以为能够凭借着自己在宁吴的势力,借机和大虞谈条件,争取更大的利益,结果大虞压根不搭理他们。

于是整个四月,窦荣都在带兵扑灭宁吴冒出来的零星火苗。

真的是小火苗。

水军在宁吴这种河道密集的地方作战,实在是太具有优势了。

在陆地上,敌方根本没法形成大规模的集团冲锋。

更何况在陆地上作战,是窦荣的优势项。

水面作战,凭借着数量不多的装载了火炮的蒸汽船,以及改良后能够适应浅滩作战的小艇,宁吴原本相对强势的水军溃不成军,更别说是一些地方势力拉扯起来的乌合之众。

用窦荣的话来说:“土鸡瓦狗,比大虞的水匪还不如。”

在窦荣的评价体系中,大虞当初大运河沿岸还有几个能称得上业余选手的匪寨。

业余好手谈不上,业余好手起码得是赵淩、祝阳和以前的米希这种水平的。

称得上规模的火星子扑灭后,接下来就是一段时间的高压强管理,确保整个宁吴都能够有效归入大虞版图。

普通百姓的感受最深刻,有些偏远一点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换了国籍,只知道到年末收税的时候,缴纳的税少了很多。

缴税少是好事啊。

徭役还是有的。

本地主要的徭役是疏浚河道和修桥铺路。

现在他们还是干一样的活,区别是不用再自备粮食,而是由官府统一发放,并且使用的机械让他们的工作更加省力高效。

学堂逐渐增多,和学堂同时铺开的还有大量的作坊。

经过一年的修整后,宁吴的粮食开始大量往北方缺少粮食的地区输送,极大的缓解了北方的粮食压力。

同时由于宁吴的开发程度很低,又适合种植粮食水果,大虞其他地区因为各种原因流离失所的百姓,在当地衙门的组织下前往宁吴。

短短三年时间,整个宁吴已经彻底并入大虞。

“汪先生。”

汪怀回到阔别依旧的神都,感觉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哪儿哪儿都透着新奇,冷不丁听到这称呼,循声望去,先看到鹤立鸡群的窦荣。

呸!他才不是鸡!

招呼他的赵淩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半点没有阔别经年的陌生:“汪先生别发呆了,走,先回家。”

汪怀身后跟着一群家人和仆役,先坐上车马,跟着赵淩直接回到桃溪巷侯府安顿下来。

当初汪怀离京的时候,在神都是有一个小院子的。

家人舍不得把小院子卖掉,他们在神都又没有靠得住的亲戚,也不放心交给牙行打理,就交给了赵淩。

其实主要是来福在管。

房子的租金汪怀一直没拿走,除了用于房屋的修葺之外,这次他们回来面对的是两个小院。

接风洗尘后,来福带着汪先生一家来到原来的汪家:“也是赶巧,隔壁这家刚好要卖,价格合适,我就做主给买了下来。现在还没规划,您看是要收回来重新修葺,还是再租出去?”

汪怀现在早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文人了,第一个问题就是:“租金有那么高?贴了多少?”

来福笑道:“不多,贴了两百贯。”

这些年神都的房价涨得厉害,对比汪怀当初买房的价格,只贴了两百贯跟白送的一样。

而且如果小院租出去的话,两百贯要不了几年就能赚回来。

要知道他这小院距离贡院很近,正经学区房。

海州府城的学区房都贵得要命,神都的更甚。

哪怕汪怀现在已经官至三品,也不敢说能够随随便便就掏出近千贯置办这么个小院子,还得是和他家原本的院子相邻的。

他家人口简单,但他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甚至有孙子的人了,原本的小院肯定住不下,确实需要更大的院子。

但是再大也没必要,他还是喜欢人口简单一些,不喜欢仆役成群。

几乎不需要多思考,他和妻子对视一眼就说道:“不用再租出去了。收回来了,我们把两边院子打通,再修葺一下就搬回来住。”

来福就笑道:“那这边的租客租约是正月底到期。您要是没有相熟的工程队,我这边帮您安排?”

“好,麻烦你了。”汪先生一家离开神都多年,都有些人生地不熟了。

有学生帮忙当然好,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赵淩也不过是出张嘴的事情。

黄家现在有一支专门做家装,主要涉及水泥相关的业务,譬如修个浴室、贴个瓷砖、刷个地坪抹个墙什么的。

赵淩发话,黄家直接给安排插队,没几天时间就敲定了装修方案。

一月底租客搬出去,二月末房子就收拾完了。

正好休沐,赵淩和窦荣也跟着过来看新房子凑热闹。

赵淩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把院墙给打通了,再搞了个卫生?”

汪先生的大儿子汪弈笑着指向屋顶:“不止呢。瓦片全都翻过了,窗户全换了琉璃窗,后头加盖了浴室和厕所。厨房也翻新了,连院子里的树都修剪了。其他墙壁地面都做了不少活。”

原来院子里的槐树太过高大,把院子里弄得没了阳光,现在就好多了,还种了几棵牡丹。

那么多活,天天都有十几二十个人在干,进度飞快。

住在侯府当然舒适,但再怎么舒适那都是别人家,他们还是更希望搬回自己家。

房子搞定了,接下来就是要添置家具。

原先家里的家具有好些都不能用了,更别说还有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

这些就不用赵淩操心了,但他还是跟旅游似的,跟着大部队去东市采买。

本来这些事情管家去做就可以,但是汪先生如今也是个价格敏感型人士,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现在神都的物价,跟着一起去。

一到东市,汪先生最明显的感受是:“房子高了。”

原先东市三层楼已经算是高大,现在已经能看到有四层楼高的房子,数量还不少。

“是,什么时候带您去看看钢厂,瞧瞧钢筋是怎么生产的。”钢筋混凝土的房子现在也就在神都刚开始兴起,主要还是作为住宅楼,解决大量的人口居住问题。

东市能够看得到的这些房子,严格来说并不是在东市,而是在东市附近的几个坊。

窦荣倒是更加细心一些,给汪先生介绍:“那两栋房子是已经考取的新科进士们可以申请租住的地方,单间一个月两百文。再前面那几栋是国子监。”

汪先生一听,顿时激动:“国子监要新开了?”

“是,现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还空着,汪先生有没有意?”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山长 【一更】……

先帝是二皇子。

当初先帝手握兵权, 在外征战,原国子监祭酒谏言先帝狼子野心,要削兵权, 并且终生幽禁。

皇帝采纳了这个建议, 但实力不允许。

他加上太子两人加一起都没先帝兵多能打, 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 就劫持了在神都的二皇子妃和长子顾溯。

先帝那会儿在外打仗, 得胜归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兵临城下之际, 见到的是自己被架上城墙用刀挟持的妻儿。

二皇子妃未免先帝受要挟,直接抱着年幼的儿子跳下城墙自尽。

其后先帝对太子一系赶尽杀绝, 幽禁太上皇。

甚至有传言太上皇没过两年就死了,是被先帝所杀。

国子监祭酒也随同太子一起被清算。

但到这里还不算完。

国子监剩余的一众师生大搞串联结党, 在先帝登基后大骂先帝得位不正,最后终于被先帝直接格杀灭族, 并废除国子监。

先帝在位期间, 没人敢再提国子监这回事。

别说什么读书人耿直无畏之类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会对死亡感到恐惧。

哪怕有少部分人自己悍不畏死,自己背后还有家人族人。

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声,连累自己整个家族, 甚至是三族, 究竟值不值得?

再说,太上皇和废太子对先帝做的事情极其难看,自己死谏换来的是名垂千史还是千古骂名不好说。

今上登基后, 也就当没有国子监这个衙门,一直以来国子监的职能都由礼部代管。

虽然期间有人上书要重新开设国子监,但一直以来奏折都石沉大海。

没有回应, 也是一种回应。

现在皇帝竟然答应了?

疑心病晚期竟然还能治愈?

其实国子监这个事情的关键还真不在顾潥,而在太后。

当年跳下城墙的二皇子妃是太后的亲姐,被抱着一起赴死的顾溯是太后的亲子,才三岁的儿子,就这么惨烈的死在她面前。

后来先帝驾崩,顾潥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皇帝,不再需要太后的辅佐。

空闲下来后,她就开始时不时想起自己三岁的长子,连叫自己一声娘都不可以的长子,为此积忧成疾。

这才有赵淩进宫养在太后跟前的事。

如今赵淩已经把太后哄好了。

或者说,太后的内心已经被更广大的天地填满,丧子之痛依旧在,却不会再让她感到生无可恋。

悲剧发生的时候,顾潥还没出生呢,对这件事情吸取到的教训就是变得多疑。

连亲爹娘和亲哥都能背叛,还有谁能够完全信任?

太后知道他的毛病,为了让他改掉多疑的毛病,做了很多,最后只让顾潥坚信自己是太后最宝贝的儿子。

顾潥对太后当然是孝顺的,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国子监就去扎太后的心窝子。

这三年,太后大部分时间跟在赵淩身边,看着他为了招到合适的官吏发愁,才觉得国子监还是得有。

太后松口了,赵淩就顺势写了个奏折,提议重启国子监,并且对国子监提出改革。

为了适应现在日益严峻的用官用吏需求,国子监必须扩招。

别看赵淩干了那么多事情,但很少有正经写奏折的时候。

翰林院收到赵淩的奏折的时候,还稀奇了一下,反复确认过后才敢肯定,是赵淩写的。

赵淩每年固定会写的奏折,只有一份年终总结报告,原先还有要求打钱的奏折,但他很快就把市舶司发展成为朝廷最赚钱的衙门之一,就没这回事情了。

年终总结的奏折早就已经交上去了,突然又冒出来一份奏折,内容还是这么石破天惊。

翰林院里的人都不敢多讨论,看完内容之后直接呈到了御案上。

现在赵淩跟汪先生说起,汪先生对于采买家具日用品都不感兴趣了,直接快步往国子监的方向走。

汪家人也很好奇,跟着一起。

赵淩还想坐个马车什么的,架不住汪先生健步如飞。

窦荣一手扶住他的腰,在他耳边笑问:“我背你?”

“滚滚滚。”赵淩恼羞成怒,骑上身边的小毛驴,哒哒哒追上前面的汪家人。

汪家人最后还是坐上了马车。

国子监看着不远,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国子监校园是由七栋四层楼的教学楼组成,室内室外设有可以蹴鞠、打马球、射箭之类的操场。

现在建筑主体已经完工,正在进行清洁和绿化。

国子监内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和教学楼差不多大的琉璃宫。

和外面基本还光秃秃的绿化不一样,琉璃宫里绿意盎然,种植的东西主要是瓜果蔬菜。

赵淩进去熟练地偷了几颗草莓,还给汪先生一家递了一把:“今年在野外发现了红色的草莓,味道比白的甜,开始培育起来,尽量挑选果子大的甜的。”

汪先生吃了。

然后被老农打扮的司农寺卿举着剪刀撵了出来:“赵瑞!你等着,老夫这就去宫里参你一本!”

汪先生不太理解:“不就是吃了几颗草莓,怎么这么生气?”

“哦,司农寺培育新品草莓的进度不如我,恼羞成怒,正常的。”赵淩从窦荣的背上下来,很镇定。

农学生的毕业论文发生一点小意外不是很正常的嘛。

要有面对同行恶意竞争的心理预期呀~

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哪里是研究什么瓜果蔬菜,先研究粮食作物好嘛。

国子监的六栋教学楼对应的是六部,教授的学科更加专业化精细化。

第七栋教学楼是综合楼,教授的是一些四书五经的传统科目。

汪先生看过之后,感觉大受震撼,也深感启发,很真诚地说道:“若是有幸能当上新国子监的第一任祭酒,死而无憾。”

和汪先生道别后,赵淩和窦荣前往原慈幼院。

刚才他们逛校园的时候,来福已经让人采买了一些东西,加上原先准备好的东西,一起送到。

原来的慈幼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名为弘瑞学苑的综合教育学校,包含小学、中学和职业技能学校三部分。

对于绝大部分神都的普通百姓,就读弘瑞学堂更具性价比,不仅学费更便宜,而且优秀毕业生还能安排工作。

读书期间进入职业技能学校就能开始有少量收入,毕业之后哪怕没被安排工作,只要认真学了,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也不难。

一部分工作的收入还不错,攒个几年能够在京畿新城,或者是靠近市舶司码头附近买个房子。

至于正经读四书五经想要科举入仕的学子,这是一个很好的分流。

赵淩和窦荣这次过去,是准备把慈幼院里幼的那部分再搬回来。

毕竟对于小孩子来说,接受教育是很重要的。

窦荣说他:“你汪先生还没当上祭酒,你已经是山长了。”

赵淩瞥他一眼:“有意见啊?有意见你也开个教打仗的。不是有些东西不方便放国子监里教吗?你跟陛下说,让他给你开一个?”

窦荣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有戏?”然后自己摇摇头,“这种事情让我表嫂去做吧,反正表哥身边有侍卫。小轮胎又不难带。”

顾朻和余姝的儿子顾恒小名稳稳,有一次赵淩嘴瓢说了一句顾轮胎,窦荣从此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兵书写得怎么样了?”赵淩好奇。

“仗都没怎么打,能写什么?济国你又不让打,等大海船造好了,去打海外?”窦荣拔剑四顾心茫然,“就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去海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食水和航行安全。不过去还是得去的,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年应该有空了吧?”

“我这边是没什么事情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怎么想。”其实皇后去年已经绕着宁吴的海岸线转了一圈,只是考虑到补给问题,没再一路往南。

想要按照他的设想寻找橡胶树,必须得用大船,小飞船的安全性不够高,能够带的补给也不够多。

宁吴打下来之后,他已经在宁吴沿海修建了一些市舶司码头用于补给,但总不能探索到哪里就把码头修建到哪里。

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修建码头的价值,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适合修建码头的港口。

哪怕修建码头的成本可控,但长期维持码头正常运行的成本很高。

慈幼院的新址现在就是两个小破院子,里面的人刚清退,施工队还没入场,两人转了一圈出来,踏进学堂就被一群人认了出来。

“窦先生!”

“赵山长!”

“赵山长!”

“赵山长好!”

“窦先生好!”

学生们的问好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赵淩和窦荣跟这些年龄不一的学生们一一招呼。

他们这次来,是给过去一年表现优异的学生和老师们发放新年福利,奖励他们过去一年获得的好成绩。

来弘瑞学堂读书的学生们,普遍家庭条件都相对不怎么好。

真正家境好的家庭是看不上弘瑞学堂的,都是去读“正经书”,准备科举走仕途,哪怕是考个吏员,也比去作坊工作要体面。

很大一部分家庭能够支撑自己的子女到学堂,也就是上个一两年,能够认字和简单算术。

剩下的学生们,有相当一部分是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来继续学业的。

学堂的学生们年龄参差不齐,很多十几岁的学生,很可能才读三四年级,读书可能都是断断续续的。

其实赵淩只是个名誉山长,平时真正当山长的另有其人。

而且哪怕他年底没法亲自过来,这些奖学金和奖品也会一文不差地发放到该获得的人手中,但师生们看到赵淩明显更高兴。

赵淩和窦荣都能感知到这点,能够亲自过来,还是亲自过来的好。

把奖品都发放完,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哟,赵山长今天有空过来?”

赵淩顿时头皮发麻,立正站好,脸上扬起讨好的笑容:“娘~”

赵王氏冷笑:“在外面叫我王山长。”

“是,王山长!”

“今天来山长家吃饭。”

“……好的。”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辱斯文 【二更】……

赵王氏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赵淩这几年本来就一年到头都在外面, 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次,也就是接风洗尘的时候见了一面,根本没说几句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以前是分隔两地见不上面, 现在都在神都, 还见不上面,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其实不用赵王氏说, 赵淩和窦荣本来就打算今天到家的。

学生们对赵淩感觉很亲近, 哪怕看到窦荣心态也是崇拜居多,但对赵王氏就不一样了, 那是真正的敬畏。

赵王氏很强,全方位无死角的强。

年幼的年轻的学生们和年长的学生家长们看到她, 高山仰止。

放学来接孩子们回家的家长,跟赵王氏招呼的时候, 都下意识微微躬身。

等把走读的孩子们都送走,确保住宿的孩子们都在校内, 赵王氏才跟窦荣、赵淩一起坐上马车:“今年会试前, 几个年轻人过来参观弘瑞学堂。我想着愿意来就来,我们学堂的模式推广出去挺好的,没想到他们转悠了一圈出去,转头就开始骂有辱斯文。呵。”

赵淩听见这一声冷笑, 哪怕不是针对自己, 也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心跳都快了几拍:“娘肯定没给他们捞到好处。”

窦荣伸手摸了摸赵淩的后脖颈,像是给一只炸毛的猫顺毛。

“那是。”赵王氏眼中含笑, “我发了篇文章到《神都周刊》上,也没骂他们,就是一篇策论。”

赵王氏是赵家的学术天花板, 没有之一。

赵骅都是承认的。

管博澹、王延都觉得赵王氏堪称大家。

赵王氏以前给儿子们指点考试,都可以轻松模仿四个儿子不同的风格,写出好些诗和文章做参考资料,就知道她的水平远在赵家四个儿子之上。

赵家的四个儿子,那是全都科举入仕的,其中还有一个状元一个探花。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几年了?

赵王氏的水平只会更高,无论是单纯的学术水平,还是她在经过这些年深入了解民情后的沉淀。

能够参加会试的学子的学问固然了不起,但比起赵王氏,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赵王氏也没真跟那几个年轻学子计较,否则就不会只是发表一篇没什么针对性的策论了,完全可以写一篇骂人不带脏字的文章。

窦荣有些好奇:“娘的策论写的什么?”

《神都周刊》是门下省和御史台合办的……三产。

门下省和御史台都有谏言的职能,对于看不惯的事情都可以说。

只不过有些说了没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情相对而言太小了不值当说,能够被采纳的谏言是很少的。

更重要的是,言官的人数相对还是太少了。

创立《神都周刊》还是顾朻提议的。

有监国的太子背书,又背靠御史台和门下省,《神都周刊》一经发行就广受好评。

侯府订阅了,但赵淩和窦荣忙得要命,都没来得及看。

赵王氏就笑道:“就浅浅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斯文。他们不是说弘瑞学堂有辱斯文吗?教人认字算数,掌握一门谋生的技能,如果这叫有辱斯文,那斯文是什么?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扯了天上的云朵做的,吃的是露水,读的是神仙道法都是托梦来的?”

许多读书人都有不接地气的毛病。

如同曾经的汪先生。

区别是有些能自己认识到,譬如赵茂;有些经过提点之后能改,譬如汪先生;还有一些则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能够读书读到这个地步的,基本上将来不愁出路,只要自己不作死,起码没有吃饭问题,顶多就是吃好点还是差点,甚至可以一辈子活在高高的楼阁里。

只是这么做出来的文章,写出来的诗词,犹如掉落的花瓣,再怎么好看,也没有扎实的根基,更不会结出累累的果实。

赵淩一向是实践派,把自己的学问写在大地上。

窦荣更是,把自己的学问写在敌人的脑袋上。

他们听到赵王氏的话都很赞同,笑出声。

赵淩眼睛亮晶晶的:“那几个学子过来给您道歉了没?”

“来了。不过诚心道歉的只有一个。有两个大概是知道了我的身份,眼睛里的算盘珠子打得比你们爹还响。剩下的几个没一点诚意,就是装一装。”赵王氏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多少,不能说看人有多精准,但几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学子还是能一眼就看透的。

三人在马车里倒是好好聊了一阵。

等回到家里,赵淩看到了二十几岁的……“爹?”

完了,他重生回到了自己三岁的时候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没变小,再看看窦荣,也是现在的样子。

所以只有他爹回到了二十几岁?

赵骅摸了摸光洁的下颌,看着儿子冷哼,对窦荣倒是和颜悦色:“翊儿来,跟爹仔细聊聊宁吴的事情。”

窦荣微笑:“好的。”老丈人……一点都不老的丈人只是剃了个胡子而已。

嗯,丈人蓄须是正确的决定。

可能丈人这么多年没升官,除了上面没位置空出来之外,还有脸太嫩的原因。

赵淩像是没看出老爹对自己的嫌弃,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赵骅面前转着圈圈打量,转了好几圈,回过头跑到赵王氏身边:“娘,你相公成精了,返老还童了。”

赵王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说什么胡话?嫣儿调皮,把你爹胡子给点了。”

“嫣儿不是才三岁?”怎么碰着火的?又怎么把他爹的胡子给点着的?

正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一身红色滚了兔毛边袄子,戴着一顶同款兔耳朵帽子的小姑娘跑了出来,一下就抱住了窦荣的大腿:“翊叔叔抱抱!”

窦翊直接就把小豆丁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像是抱着个大布偶:“嫣儿~”像小时候的赵淩。

他看了一眼赵淩,想到赵淩小时候的模样。

果然赵水灵才是最可爱的。

小豆丁占据了最高视野,非常高兴:“翊叔叔,嫣儿有没有说过你是最棒的叔叔?”

窦翊故作思考:“今天还没有说过。”

“翊叔叔是全天下最棒的叔叔!”赵嫣笑得让人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小侄女在眼前,赵淩也顾不上老爹了,朝赵嫣伸手:“四叔抱抱。”

没想到赵辰这么个不讨喜的大哥,竟然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赵嫣看了看赵淩,又看了看窦荣,有些犹豫,跟赵淩商量:“四叔,我想高高!”

赵淩顿时脸垮了。

意思就是嫌弃他矮呗!

“哼!四叔比你爹高好嘛!”果然不讨喜的地方跟赵辰一样一样的。

“可是翊叔叔更高。”

过了一会儿,家里出门玩耍的大朋友小朋友们都回来了,顿时热闹非凡。

今年赵缙一家终于回到神都,只比赵淩和窦荣早了两天。

赵缙现在面容看上去沉稳了很多,只是还改不了凑热闹的毛病,今天就带着妻子孩子们一起出去玩了一天:“我们去戏院看戏了。今天演的戏是米爷爷写的,太受欢迎了,要不是大嫂的关系,我们还买不到票。”

赵慧显然跟赵淩比较亲,回来看到赵淩就贴到了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摇啊摇:“四叔,我们还去国子监看了。国子监真好啊,灵灵也想去国子监上学。”

赵淩蹲下身,跟赵慧视线齐平:“你们什么时候去的?我和你翊叔叔今天也去了。”

赵慧挨在赵淩身边,轻轻靠着:“上午去的。钱爷爷还摘了草莓给我吃。他种的草莓好甜~”

噫~好你个司农寺卿,他摘几个草莓不行,骗小朋友倒是自己动手摘了。

赵淩跟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考校她功课,敦促她学习:“想去国子监上课可不容易,起码得是举人水平。”

赵慧骄傲抬头:“灵灵可以的。灵灵现在已经很棒了!奶奶说我比我爹聪明!”

差生赵缙不以为意:“全家是个人都比我聪明,你比爹聪明没什么用。”

赵慧摆摆手:“怎么会没用呢?爹你这么笨都能考上同进士,我比你聪明,考个举人还不简单?”

赵淩顿时笑出声:“有志气!灵灵只要达到举人水平,四叔就送你进国子监!”

“哇!四叔好棒!灵灵最喜欢四叔了!”

小姑娘开心地绕着家里跑圈圈,没一会儿身后就跟着一群小猫小狗,还跟出来一头小毛驴和一匹小马。

赵慧一个小孩儿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快乐。

其他人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赵淩:“送灵灵去国子监?”

“是。”赵淩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母亲大才,若是能够为官,必定能够造福一方百姓。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是男子的天下,也是女子的天下。灵灵可以去国子监,嫣儿也可以。有些路,可以选择不走,但不能没有。”

伴随着大量手工业作坊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女子通过劳动赚取到足以养活自己甚至养活家人的钱粮。

如今大虞国力飞速上升,整个社会环境的包容性都很强。

上有太后、皇后这种能征善战的女性;中有赵王氏、米家女眷、绿柳等等或者从事教育、或者从事经营管理的女性;下有许许多多普通的进入作坊劳作的女性;整个社会的女性地位本就伴随着她们的成功而在提高。

所以,女性为什么不能进入国子监学习?为什么不能当官?

赵淩像是没有察觉家中静默的空气,微微一笑:“我这次要调入吏部了,我说了算。”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章 分家 爹归你,娘归我!……

女子进入国子监读书, 甚至是将来当官,当然不是一个吏部官员说了就算的事情。

哪怕吏部尚书也不行。

赵淩说的却很肯定。

赵骅听着下意识捋捋胡子,一下捋了个空, 看看自己的妻子, 看看外面疯跑的孙女, 再想到自家学识、能力、手腕都不差的姨娘、儿媳和女儿们, 再想想赵淩一直以来做的事情, 突然笑了出来:“放心去做,爹支持你。”

窦荣握了握赵淩的手。

这是一件长远的事情, 一时半会儿也商量不出什么来,暂且放到一边。

众人比较好奇的是:“淩儿去吏部做什么?”

赵骅打量着赵淩:“市舶司使已经是从三品, 去吏部起码是平调。你过去几年干的那么多事情,还得再往上升一升, 那就是侍郎。左侍郎还是右侍郎?”

大虞以左为尊。

左右侍郎品级相同,有可能是右侍郎辅佐左侍郎, 也有可能是分管的工作内容不太一样。

一般而言如果尚书之位空缺, 会优先升左侍郎为尚书。

不过也不一定。

赵骅就是右侍郎,但他实际上已经干了很多年尚书的工作了,升任户部尚书理所应当。

不等赵淩回答,赵骅就摇摇头:“你肯定抢不过景侍郎, 那就是右侍郎。白侍郎已经快古稀之年, 看来是要致仕了。”

赵淩眨眼:“不是白侍郎要致仕,是杜尚书丁忧。”

杜尚书丧父,要丁忧三年。

一家人安静了一会儿, 下意识都想到赵爷爷和赵奶奶的年纪也不小了。

父母去世,儿子当官得丁忧三年。

儿子如果是学子,三年内不能参加科举。

和赵淩同科的罗翰池, 就是因为这个,考试时候年纪偏大。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但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功利,一般人家都希望父母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察觉到赵家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窦荣说道:“杜尚书丁忧后,景侍郎接替成为吏部尚书,水灵接替景侍郎任吏部左侍郎。白侍郎还是原职。”

“那你现在的市舶司使呢?”

赵淩眨眼:“还是我。”

赵骅皱眉:“你忙得过来?你现在工部、户部,再得加上个吏部的官职?”

“应该行。工部郎中的职位本来就是方便我调度工部资源的,不然我造船还不够麻烦的。”跨部门协调最烦人,不像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跨部门,干啥都方便。

他不仅可以从工部调取人力物力,还可以从户部(市舶司)直接调取资金,把账目做清楚就行了。

“我现在这个吏部左侍郎主要是负责理顺宁吴那边的官场,明年主要还是待在宁吴。”

打破一个独立了上百年国家的原有势力体系不是三年时间就能完成的。

原来的宁吴不是铁板一块,皇权对于国家的控制力并不高,更像是一个松散的邦联国家。

曾经的宁吴,中央只管地方上每年交上来多少税,别的都不管。

地方由各种势力把持,有些是权贵,有些是豪强。

这其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如何治理地方,或者是知道但不愿意治理地方,只管收上来更多的钱粮,让一个水稻能够一年三熟遍地蔬果的地方,百姓还有不少饿死的。

兴修水利更谈不上,他们压根没这个组织力。

一旦发生洪涝,百姓更是大量死亡,流离失所。

在宁吴的主要产粮区,洪涝是比较常见的自然灾害。

事情千头万绪,必须有高官坐镇在宁吴好好治理。

“哦,三哥,你要不要来海州?有个海州市舶副提举的职缺要不要?从六。”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赵淩这点还是能够做主的。

赵缙当年科举名次不佳,哪怕有赵骅帮忙筹划,升迁之路相较于其他兄弟还是更艰难一些。

赵缙自己倒是向来不在意这些。

他家庭美满,生活富足。哪怕官职低一点,他在工作上也从不出错,甚至算得上表现优异,从没有人给他穿小鞋,主要是没人会主动针对他。

他自己父亲和兄弟都是天子近臣,妻族更是名门望族,别人哪怕不至于讨好他,至少也不会得罪他。

他现在是从七品,这次回京述职之后,爹跟他分析过,可能会平调到一个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地区,或者是担任权限更大一些的官职,升官的话得看机会。得上面有好的职缺空出来。

现在市舶司的从六?

“要!”赵缙搓搓手,“我读书的时候,海州还经常被人说是野人遍地,现在可不一样了。海州要是真这么差,太后娘娘他们怎么会舍不得回来?”

别说是太后了,就是陛下也舍不得回来。

原先的海州府城相较而言是比较破旧且小的,规模不像一座州府,更像是一个规模大一点的县城。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赵淩可以大刀阔斧进行建设。

海州当地多民族聚居,各种民族之间自然融合,包容度很高,对于新兴事物的接受度也很高。

赵淩在海州发展期间,除了随身带着个皇帝之外,还有海州本地陈家为首的一众大家族的大力支持。

当初赵淩在梁州的时候,梁州同知就是陈家人。

通过赵淩,陈家获得了新牧草在南方的试点种植权,以及其后各种各样的便利。

现在陈同知已经是陈知府。

在海州本地,陈家这样的当地望族对赵淩的支持,作用可以说是大过皇帝的。

赵骅觉得赵缙去海州不错:“去海州也好,你们两个一个海州一个宁吴,也能有个照应。”

至于赵辰和赵茂的前程,用不着赵淩,甚至是赵骅多费事。

赵辰在吏部稳扎稳打,现在已经是正六品,起码得当到五品才会外放。

赵茂是探花,升官速度绝对快,就是这小子越来越有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苗头,感觉可能会继承师公的衣钵。

想到小儿子,赵骅不由得多叮嘱一句:“你别见谁都怼,在御书房里当庶吉士用笔来当,不要用嘴。平时多跟你师公学学,你看你师公平时也不多说话。你好好学,将来也去中书省或者御史台。”

赵茂自己不这么认为:“我肯定是要外放的,待在神都就跟闭门造车一样。我一点阅历都没有,见识浅薄,怎么能办好事?”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自己没法那么快离开神都。

别的不说,他家的龙凤胎那么丁点大,别说是去条件差一些的地方了,就是长途旅行就不太可能。

要是选择把孩子们放在神都,他和妻子都舍不得。

赵王氏看人都到齐了,就让人都在正堂坐好,把孩子们都让人先带出去,猫狗不愿意出去就不愿意出去了。

伺候的下人们给他们添上茶水,也都陆续离开,并把门带上,退守到院门外。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正事要说。

赵王氏看了一眼赵骅,示意赵骅来说。

赵骅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压根没看到赵王氏的眼神,被拍了一下胳膊,才问道:“我说?”

赵王氏没好气:“你是一家之主,你不说谁说?”

赵骅从眼神到表情都非常疑惑,他什么时候是一家之主了?

“咳。我说我说。”赵骅正色,“等过完年,我就会正式任户部尚书,到时候会搬去现在祝家的宅子,就在桃溪巷那边。趁着现在家里人都在,咱们先把家分了。”

环绕着皇城的一圈,都是皇帝的产业,是皇帝用来赏赐给大臣居住的。

臣子们只有居住权和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属于单位职工房。

如果不再担任职务了,就得从这宅子里搬出去。

当然也没有硬性规定户部尚书府就必须一直都是这一栋宅子。

赵骅会被安排搬进祝尚书现在住的宅子,是因为祝家本就打算回老家去了。

现成的好宅子简单修葺一下,比修葺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方便多了。

“啊?”赵辰、赵缙和赵茂同时惊讶。

“不是,爹娘你们都好好的,分什么家?”

赵辰和赵缙两个人是最惊讶的。

赵淩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而且他成亲的时候就算是已经分出去了,虽然觉得有点早,但也不算意外。

赵茂也差不多,也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分家。

丸辣,他成亲前都没攒下什么钱。

成亲后,庶吉士的俸禄也没几个钱,虽然媳妇的嫁妆经营略有所得,但他媳妇的嫁妆也没多少,他还有一对龙凤胎要养,要是没了爹娘的贴补,他怎么能养得起家?

既然开了头,赵骅再说下去就容易了,抬手示意几个儿子都安静,看看三个儿媳都没什么吃惊的表情,心想果然如此:“说是分家,其实我和你们娘都还好好的,只是让你们先学着自己当家过日子。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也该独当一面。老大家继续跟着我们过,等桃溪巷那边宅子整好了,就跟我们搬去桃溪巷那边。你们娘现在专心办学,在家务上精力不如以前。米氏,到时候你来当家。”

米氏应下:“是。”她已经跟着赵王氏学习管家多年,近两年也已经差不多自己在管家了。

赵骅接着说道:“老三,你们这些年一直在外,自家的日子应该已经过明白了。这座老宅就留给你们。等我们搬出去后,你们是先租出去,还是想收拾一下,或者是卖掉,就凭你们自己的意思。另外,你娘会再给你们一些体己。”

具体金额没说,赵缙和羊氏都知道应该不会少。

他们这些年在外,家中每年寄过来的各种节礼都得几百贯,还有送来的贴补,每年都不少于八百贯,多则一千贯。

两人也应了下来。

赵骅看向赵淩:“老四,你……”

赵淩本以为自己是纯看客,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还有我的?”

“当然有你的。家里的点心铺子和脂粉铺子的利,原先是口头说的,一会儿写个契书出来,五成是你的。往年你说这些利拿去做善事,你娘就看着给你都花出去了,接下来不管你什么打算,咱们把文书都写好。”

米氏显然是知道这个分成的,羊氏不知道,赵茂的妻子倪氏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倪氏显然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定,羊氏则一脸惊讶。

家里的点心铺子和脂粉铺子有多赚钱,羊氏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分成。

她也只是惊讶,并没有说去争抢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爹娘的。”赵淩压根不在意这些钱。

赵骅最后看向赵茂:“老幺,你娘给你买了两个小一点的宅子,一个在贡院那边,另外一个在国子监那边,还给你置办了一个庄子,就是距离神都有点远,有两百多亩地。铺子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等到时候看到合适的再给你们添置。你看你到时候是继续住这儿,还是搬去新家住,都行。”

看似赵茂分到了很多,但其实宅子、铺子、庄子这些,赵辰、赵缙都不缺,赵淩更不用说。

赵骅虽然没说给赵茂钱,但肯定也会给,金额肯定还不少。

这时候分家,并不是说把儿子们分出去就不管了,赵骅和赵王氏还是会兜底的。

赵茂和倪氏对视一眼,说道:“这宅子本就是四哥的,还是还给四哥。我们搬去新宅子那边住。”

具体搬去哪里,他们没去实地看过,但应该两个宅子都不差,搬哪里都不会错。

话是这么说,分家也不是说完马上就分的。

只不过这时候赵缙和赵淩都在家,人齐,干脆摊开来说清楚。

祝家现在还没搬走,房子也没修葺好,等到赵骅他们能正式搬过去,起码得大半年。

赵淩看出气氛有些窒闷,故作轻松道:“哎呀,看来以后爹娘还是得跟我过啊。”

赵辰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赵淩顿时就撸起袖子:“家能分,爹娘就不能分了?到时候爹给你,娘归我!”

赵辰顿时站起来大骂:“滚蛋!”臭小子从小就跟他抢娘,要不是看在他亲娘早逝,他非得揍死他。

这种时候从来不会少了赵缙。

他也跳起来说道:“就是,哪里轮得到你?娘怎么也该跟我过!”

赵茂在边上左看看右看看,看见老爹不太好的神色,一脸无辜地拱火:“你们怎么都抢娘,都不要爹吗?”

三兄弟几乎同时说道:“谁要老爹!”

于是严肃的家庭会议最后以赵辰、赵缙被赵骅提着马鞭追着抽,赵淩和窦荣蹲到屋顶上收尾。

邻居们看到赵家传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再看到屋顶上的屋脊兽,全都热情招呼。

“赵四郎大冬天的在屋顶乘凉呐?”

“窦六哥别陪赵四哥在上面吃西北风了。”

“是啊,窦六哥下来玩!”

“赵四叔叔,我也想上屋顶玩~”

赵王氏循着声音走到两人所在的屋顶下:“你们先别下来。”招呼下人去拿扫把递上去,“上都上去了,正好把雪扫了。”

赵淩和窦荣就把家里所有屋顶都清扫了一遍。

等两人回家躺到炕上,窦荣才问出自己的疑惑:“爹娘怎么好好的要分家?现在就算不分家,其实跟分家不也没什么差别嘛,有必要现在提?”

像他家就是,他的私房是很清楚的。

他的私房除了他爹娘给置办的,还有姨父姨母给的,现在都是他的嫁妆。

想到这里,他有些脸红。

好在炕上暖和,他脸红一点也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热的。

起码赵淩以为他是热的,坐起身体贴地给他递了一杯水。

看窦荣慢慢喝水,他才说道:“就是现在好好的,看出苗头不对,才先分家。我原先不就跟你说过,等到我大嫂开始管家,我家就会出问题。

问题也不是出在我大嫂身上。

主要是米家现在到底不如从前,三嫂的娘家又厉害,管多管少都不好。

还是趁着我爹娘都能压得住的时候,先把家暂且分了。

这样六弟的小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除了今天明面上给六弟的东西,我爹肯定私底下会再给六弟一些贴补。六弟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总不好给孩子买个什么东西,还得伸手找别人要。”

“你看我家现在分家,啥事情都没有对吧。”他把装了契书的匣子先随手放进炕柜里,“我爹娘明说了把铺子的五成利给我,我兄弟嫂子都没啥意见。那是因为现在他们还没真正当家,孩子们岁数还小,还没到真正开始花大钱的时候。其实现在花钱也不少了,你看灵灵有自己小猫小狗小驴小马,光是养这些小动物的开销就不小。”

要是再算上衣服、首饰,读书、玩耍,仆役、日用等等的开支,一个月少说也得五十贯。

这还是一个孩子的日常消耗。

接着孩子大一点要开始社交,要攒嫁妆,更别说灵灵还想进国子监,赵淩都不敢算账。

赵缙又不止赵慧这一个孩子,还有两个儿子呢。

现在赵缙他们岁数还年轻,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赵缙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

哪怕加上赵缙和羊氏的私产,一年下来又有多少?

除了孩子们的开支,还有他们自己的个人开支,一个家庭的人情往来,日常消耗等等,光是仆役的月例、饮食、四季衣物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现在养孩子,可比我那会儿费钱多了。”

当家主母窦荣算账只会比赵淩更快更精确,在心底估算了一个数字,想想也是摇头:“三哥家过日子得紧着用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他们自己开始当家过日子就知道了。”赵淩无奈笑笑,“他们现在或许还宽裕,等将来他们有了孙辈呢?能对爹娘的家产没一点想法?反正我家两三代内不可能再出一个户部的高官了,不会再有那么松快的日子好过。”

无论顾潥、顾朻再怎么信任赵家,赵家也得懂得避嫌。

否则户部里遍布赵家的亲信,那国库是姓顾,还是姓赵?

这几年赵淩当一个市舶司使,说是隶属于户部,也一直保持相对独立,也是为了避嫌。

赵家日子瞧着过得普普通通,但谁都没愁过钱。

哪怕赵骅经常把自己的零花钱贴给两个儿子,哪怕赵茂得攒一攒钱才能买上一两本书,其实心里面都知道家里不差钱,真的想要买什么东西,遇到什么需要急用钱的困难,家里肯定是有钱的。

换了别家,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得每个月往公中交钱。

名正言顺的私房只能是儿媳们的嫁妆。

哪里会像赵家这样不仅不需要往公中交钱,而且各种居家过日子的费用公中全包,每年还给贴补,连养孩子的钱都是公中出的,甚至给置办私房?

窦荣一想就明白了,叹气:“唉,那到时候不就跟我家现在一样了嘛。”

凉州的镇国公府就是一团乱麻。

只是赵家能在看出苗头的时候就轻易分家,镇国公府却不能,因为爵位只有一个。

想到爵位,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在想……算了,不说了。”

赵淩奇怪地看他:“说啊,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窦荣纠结:“我怕本来没什么,被我一说出来就成真了。”他看赵淩盯着自己不放,“真的要知道?”

“说啊。我有什么好怕的?”他现在连顾潥都不怕。

窦荣下意识喝了一口水,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水了,给自己重新添上水才说道:“我就在想,我们两个有爵位。”

“嗯。”赵淩突然反应过来,“嗯?你的意思是窦家会觊觎我们……我们两个的爵位?不是,窦家的孩子能继承我的爵位吗?我都不知道我们的爵位还能传下去。”

他和窦荣的爵位,都默认不能传给后代。

不是说他们会纳妾生下自己的孩子,而是他们不会通过收养、过继等任何形式,拥有自己的后代。

甚至连金钱,他们也不会给无论窦家还是赵家留下很多。

如果将来两家的子孙有能耐,自己就能赚到足够的财富,不需要他们的赠与;如果没有能耐,过多的财富只会引来灾祸。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权势 宁州和吴州

“窦家在凉州待久了, 已经没有正常的敬畏之心了,总觉得这个天下和凉州一样,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凉州, 镇国公府说一不二。

囿于镇国公府的很多窦家人, 沉迷这种虚假的权力中不可自拔。

但是镇国公府的势已经在衰退了, 也该衰退了。

米家就是顾潥安插在凉州的一根钉子。

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 塔尔罕没有资格成为大虞的外患。

退一步, 就算塔尔罕再次强盛,或者出现另外一个强大的外族, 到时候也轮不到窦家。

狡兔死走狗烹,窦家的后人们若是想要继续抱着镇国公府的余荫过日子, 纯粹是想多了。

权力要更迭,不然只会朽败。

与其被迫, 不如主动。

道理都明白,只是那么大的权力, 谁能说放手就放手?

窦荣下意识抱住赵淩亲了一大口:“只有我们家水灵才不贪慕权势。”

“嗯?”赵淩奇怪地看着他, “谁说我不贪慕权势了?”

窦荣更奇怪地看着他:“你贪慕权势?你用权势来干嘛了?”

赵淩把他凑过来要亲亲的嘴推开,再把他整个人推倒:“用来欺男霸女!”

窦荣顿时板起脸来:“你还想霸女?”

赵淩把睡在炕头猫窝里的抹布抱过来,放到窦荣身上:“霸女。”女猫也是女。

抹布睡得好好的,瞥了一眼无聊了人类, 踩着窦荣的脸, 走回自己的窝里,嫌弃□□脚。

窦荣笑着问他:“那欺男呢?”

赵淩就把窦荣好好“欺”了一回,完全忘记了马上就要大朝会, 第二天走进大殿里的时候,下意识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站,被窦荣拉着让他站到赵骅身边。

市舶司隶属于户部, 赵淩现在是从三品,在户部的地位仅次于侍郎,站在赵骅身后完全没问题。

景侍郎对赵淩招招手:“赵瑞,站我这边。”

赵淩站着都快睡着了,脑袋垂靠在他爹的后背,压根没听见。

赵骅也没提醒儿子的意思,小声道:“还是站我这边比较合适。”

新的调令毕竟还没发布,赵淩现在还是户部的人。

景侍郎不屑地撇撇嘴:“也就这么几天时间。”

他看了看赵骅刮了胡子之后格外年轻的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刮一下胡子?

不不不,刮了胡子显得太年轻,尤其是赵骅,长成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依旧是那个探花郎呢,天知道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不稳重。

今天的大朝会是大虞今年年末的年终总结大会,没啥特殊的事情。

六部重要人事的新调令也没说,只不过看站位就知道了。

赵骅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户部尚书。

而景侍郎应该会成为吏部尚书。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景侍郎会让赵淩站他身后。

虽说景侍郎一直对赵淩比较青睐,但是赵淩的官职在户部,还是赵骅的儿子,怎么样也该站在赵骅身后,凭什么站到景侍郎那边呢?

“瑞瑞要调去吏部?”问这话的是王延。

小老头退休之后不仅各种讲究越来越少了,现在瞧着相貌都显得年轻了许多,走路还跳进门里,赵淩看着都担心他绊倒。

“外公,你走路悠着点。”

王延不以为意:“我跟着梓萱师傅学武功呢。你娘功夫厉害吧?那是像我。我跟你说,我就是学得晚,不然肯定能跟李老弟过两招。”

赵淩愣了一下:“李老弟?”谁?

便宜外公背着他交了新的老伙伴。

“李青华啊。”

赵淩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看他这样,王延也不提醒他,脚步一转往书房一溜小跑:“你慢慢想,我去瞧瞧有什么新书。”

自从赵淩自己整了个书房之后,王延已经不稀罕新宅那边的大书房了。

赵淩的几个学生都在书房里呢,他也不担心老头又偷书。

常娘子带着人送来糖水:“王老太爷来了?”

赵淩赶紧接过常娘子手上的托盘:“您怎么亲自做这些?”

“这些是哪些?”常娘子笑眯眯道,“不就是端个盘子?”

说着,他们一起走上楼。

书房里,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们正在埋头考试。

今天是期末考试。

书房里不能直接吃东西。

赵淩把甜汤端上楼,直接进到隔壁的小房间里。

先一步上来的王延也在里面,正拿着一份《神都周刊》在看。

看到赵淩过来,老头很有派头地用手指点了点身前的桌面。

赵淩把甜汤……放在自己面前。

王延立刻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连碗汤都舍不得给我喝?”

赵淩打开炖盅,把一盅人参乌鸡汤放到他面前:“舍得舍得。”

王延不想喝鸡汤:“给我喝甜汤。”

“大夫说了,你得少吃甜的。”万一真喝出个糖尿病来,这年头可没胰岛素可以打。

王延不屑:“你家的甜汤又不甜。”

然而没用,无论王延再怎么抗议,他要么喝鸡汤,要么就别喝。

常娘子笑着劝他:“老太爷尝尝这鸡汤,我在里头搁了红枣和桂圆,甜丝丝的。”

汤上面确实漂着一颗小红枣一颗桂圆,甚至还有一粒枸杞。

王延不好跟外孙的奶娘生气,只能憋屈地喝鸡汤。

别说,这鸡汤真好喝。

“鸡汤还有吗?”

“有的。”

“我走的时候给我带一盅,回去给我夫人。”

赵淩就说:“您来的时候把外婆带来不就行了?”

“那是我不想带吗?是她出去玩都不带我。”老头愤愤不平,“她昨天去赏梅,今天又去赏兰花了。”

赵淩倒是想起来李青华是谁了:“您什么时候跟李公公那么熟了?李公公跟您说的我要去吏部?”

李公公现在处于半退休状态,现在宫中的掌印太监是田公公。

只不过李公公依旧负责着大虞的情报系统。

当然,这个情报系统不像赵淩印象中的锦衣卫那么神,毕竟没那么多人手,现在也没系统性培养这方面专业人才的能力,顶多只能算是个散沙式的草台班子。

他们除了紧盯朝中要员的动向之外,客观上和《神都周刊》的八卦版块没啥差别。

嗯,《神都周刊》的一部分供稿的热心群众就来自李公公。

“倒也没多熟。这不是李老弟现在也住这儿附近,我经常过来,偶尔见到就聊两句。”王延听赵淩的意思是没否认去吏部,也转过弯来明白这事情还没正式公布,不好这么大咧咧说,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明年我想去海州和宁吴看看,你有没有可靠的人?”

王延还是习惯性地认为,既然赵淩要到吏部去了,那就没法去宁吴了。

他还可惜自己之前担心宁吴那边乱,没敢跟着去看看。

否则那会儿去看过了,现在也不至于有点不太敢去。

但是,还是想去!

他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这会儿还不到处走走看看,那再过两年是真的没法到处走了。

赵淩看他这幅样子,就想逗逗他,也没说自己会去宁吴,而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三哥明年会去海州,到时候您跟着他先到海州。我让豆豆再给您安排水军那边的人带着您到处逛逛,这样比较安全。”

又说道,“现在宁吴那边缺人得很,外公有没有什么人推荐的?那边人要求不高,现在过去举人就能当官。秀才、有专长的,也不是不行。”

王家势大,哪怕王延这个旁支,跟嫡支也是同气连枝,有这样的好事,当然会通知嫡支。

王延一听,顿时坐不下去了:“我这就去问问。”

他要问家族的意见,不需要写信回去。

王家在神都有人。

本来太后身为王家嫡支的小姐,身份地位又高,是最适合做这个话事人的,但她为了自己疑心病的儿子,生怕儿子疑心外戚干政,几乎不主动联系王家,很多年都深居简出。

所以现在王家在神都的话事人是武州商会的会长,在神都经营丝绸生意。

说他话事人也不恰当,王会长做的更确切的说是联络人。

王家也有自己的商队,不像葛家那样专门从事南北货行,规模也不算小,传递速度很快。

其实同样的消息,赵淩还传递给了不少人。

宁吴现在的情况,这种自带资源的世家大族进去是比较好的。

宁吴就像是一个前景很好的项目,只是现在缺钱缺人,最好有人带资进组。

最大块的蛋糕肯定属于顾家,其次是皇后所在的姜家。

太后一如既往不给王家说一句话,不过他这个做学生的可以代为执行。

赵家人太少了,也没有能力保护赵家子弟在宁吴的安全,与其盯着宁吴,倒不如在海州发展更加安全且不打眼。

倒是葛家可以借此拓展一下商路。

另外海州的几个大家族也可以适当分一点汤喝。

赵淩盘算着利益分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下人已经在收碗盘了:“孩子们都吃完了?”

“是。已经在考最后一门课了。”回答的是在收盘子的一个仆役。

在侯府服侍的下人,精神面貌和别家的不太一样。

他们对待主人谦卑恭敬,但心态更加轻松。

侯府真正签卖身契的人很少,大部分仆役只是在做一份普通的包吃包住的工作。

只要完成分内之事,仆役们并不会受到额外的磋磨,反倒还可以学习各种技能,譬如厨艺、园艺、驾车、读书、算账、木工、武艺等等。

当他们掌握一定技能,并且考核通过后,就能去对应的位置,工钱也能得到提升。

侯府人口简单,两位侯爷都没什么架子。

往来的亲友也都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

等洒扫的仆役们收拾完离开,一名小厮进来整理,见赵淩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一旁的躺椅上,他立刻上前,给赵淩盖上一条薄被,轻声问:“侯爷要听报吗?”

赵淩刚才在想事情没觉得,这会儿一躺下就被暖炉熏得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念吧。”

小厮很机灵,放轻了声音,挑了一篇描写神都冬日气象的文章轻声念了起来。

赵淩很快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感觉腿上一重,随即一个软软的小动物团到了他肚子上。

他伸手摸了摸。

依旧精神的老猫发出呼噜声。

赵淩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坐着读报的人换成了窦荣。

他下意识伸手,勾住窦荣俯下来的脖子,亲了亲:“豆豆~”

窦荣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赵淩迷茫:“啊?”

窦荣伸手托着他的膝弯,把人打横抱起来:“要不是抹布,你差点被人轻薄了知不知道?”

“啊?”赵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胸口,“我好像做梦的时候被抹布蹬了两脚。”

“重点是这个吗?”窦荣生气,“我刚过来找你的时候,看到那个给你读报的小厮,正打算轻薄你,被抹布挠了一爪子。”

“轻薄?我?”赵淩感觉自己没睡醒,“抹布呢?”

“喝奶去了。”

赵淩“哦”了一声,没去问那个小厮的下场。

爬床丫头被当家主母撞见,还能有什么好?多余问。

赵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身上也能发生这种事情。

他下意识想了一下那个给自己读报的小厮,实在想不起长什么样。

他这几年待在神都的日子加起来可能都没三个月,家中新招的仆役长什么样,他也记不清楚。

窦荣看他又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的。”

“我明明是劳心劳力。”赵淩回到卧室,就自己下地走路,去隔壁洗漱。

为了生活方便,赵淩终于是把热水瓶给搞了出来,现在热水瓶和琉璃镜已经成为神都上流社会的新宠。

伴随着各地琉璃作坊的兴起,琉璃产量日益上升,近一两年,琉璃作坊的利润已经没那么高了。

现在热水瓶和琉璃镜一出来,明年的利润必定很可观。

但讲真,赵淩完全不理解一个热水瓶卖二两金子的定价。

看他洗漱完,窦荣给他抹上香膏,比起原本要么就是特别甜香,要么就是没有气味的香膏,这款有一种很淡很淡的花香。

“嗯?兰花香?”

“喜欢?”

“嗯。做这个不容易吧?”现在用的都是纯天然原料,上哪儿搞那么多兰花做香膏?

“自家用还是够的。”窦荣给赵淩仔细抹好手脸,凑上去闻了闻,又亲了亲。

等被放进浴池里,赵淩才发现窦荣早有预谋。

不过无所谓了,休假嘛,又不用干嘛。

今年他们就待在侯府哪里都不去。

一整年都在来回奔波,该好好休息了。

这个年的访客意外得少。

可能是赵淩和窦荣这几年都没有在神都发展,看上去远离了权力中心,也可能是最近几年过年去庄上已经渐渐流行。

总之,两人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一起。

赵淩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猫,被猫妈妈叼在嘴里到处跑。

过完年后,大朝会上直接宣布了调令。

比起两位新上任的尚书早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外,赵淩被升为吏部左侍郎让文武百官都感到震惊。

哪怕早有消息说赵淩会进吏部,但是一进去就是左侍郎?!

整个大殿一时间响起众人一轮的嗡嗡声。

“赵瑞多大了?这就当上吏部左侍郎了?”

“二十五?二十六?”

“可他原先就是从三,去吏部肯定得是三品。”

“哪怕是三品,去吏部也不见得比待在宁吴好。”

“在宁吴,他可是封疆大吏,说什么就是什么。在神都有什么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可是吏部!”

“赵瑞有吏部的经验吗?”

“市舶司上下不都是他弄的?宁吴不都是他一手理顺的?肯定有。”

众人的议论声都不高,顾潥也没马上制止,等过了一会儿,才示意田公公继续念:“……负责宁吴州诸事,钦此!”

赵淩上前接过圣旨,谢恩。

文武百官觉得赵淩的这个吏部左侍郎的任命有点怪怪的。

等退朝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吏部左侍郎竟然是去宁吴当。

“赵瑞身上的市舶司使?”

“继续他来当?”

有关系比较熟的想去问赵淩本人:“赵瑞人呢?”

“去吏部了。”

有人想去吏部,想想景侍郎……景尚书的脾气,还是算了。

赵淩在吏部学习了一下吏部侍郎的工作,没过几天就收拾行李南下了。

船上王延看着赵淩:“你不是说你不去宁吴了吗?”

赵淩一脸无辜:“我没说啊。”

王延还想好好说道说道便宜外孙,被林氏抬手拧了一下胳膊,不敢再横眉竖眼了。

这次顾潥和皇后、太后都没跟着,船经过象州的时候,停留了两天。

王延和林氏回家看了看家中子孙,赵淩、赵缙他们带着家眷回到赵家村探望了一下家中长辈。

走的时候,赵淩带走了四名赵家优秀的子弟。

赵缙本来以为赵淩会把四名族亲当学生来教,没想到任务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不由得有些麻爪:“我哪里会教人?”

话是这么说,他真的教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从来没出过远门的赵家族弟们在船上学习,感觉一眨眼就到了海州:“海州怎么这么近?”

赵淩从船上下来,提醒:“别东张西望的,小心掉河里。”等他们下船之后才说道,“不近了,从象州过来坐快船都得七天。”

族弟们笑道:“这还不近?以前去神都得一个月呢。”

“现在去神都也是七天。”

“可惜蒸汽船太少了,要是能多一些蒸汽船,往来就更方便了。”

“海州好热闹。”

“海州好热。”

赵淩笑着带他们去落脚:“走吧,去家属院。”

赵缙一家听到家属院都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这儿还有家属院呢?”

“那是。这边的家属院比铁脊关的好多了。你现在是从六,院子也比以前的大。”赵淩带着他们坐上敞篷的马车,“这里气候炎热,不要吃太多水果,格外注意驱虫。”

窦荣多提醒一句:“海州潮湿,家里吃的尽量别储存太多。物品放置的时候也注意些防潮防霉。回头这些家属院的大管家都会给你们一一安排,你们有什么不懂的,也去问她。”

“好。”

赵淩和窦荣是要去宁吴任职的。

赵缙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把人安排完,停留了一晚,就继续带着王延和林氏往宁吴去。

这次船沿着内河一路行驶了三天,才到了一座正在大兴土木的城池。

“这里是吴州的新州府,一切都还在建设中,条件没海州那么好。”赵淩一边说着,一边和窦荣一起,一人一个扶着两位老人家下船。

两个老人腿脚利索,只不过到底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脚踩到地上,总感觉脚底下在晃悠。

窦荣说道:“慢些介绍。先回府好好洗个澡,再慢慢说。”

这一路过来,时序刚进入二月。

他们离开神都的时候还是冬天,一个个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连抹布都穿了厚衣服。

前几日到海州的时候,已经有一种暮春的感觉。

这会儿已经完全是夏天了。

平整的水泥路两边,到处都是浓绿翠绿的植物,各种从未见过的花卉开出色彩浓艳的花朵,有些看着是花朵的,近看才发现是叶片。

路边的一些树上还挂着奇形怪状的果子。

饶是王延再怎么学富五车,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嘴巴里只一会儿一个“嗨呀”。

林氏的词汇量显然更丰富一些,一会儿跟赵淩说:“瑞瑞啊,他们在吃什么啊?”

赵淩就说:“椰子,一种本地水果,一会儿我让人买几个来尝尝。这边还开了个加工椰子的作坊,外婆感兴趣的话去看看。”

一会儿,林氏又跟窦荣说:“翊儿,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窦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本地的粽子,用芭蕉叶包的。”

当地人显然都认识赵淩和窦荣,有胆大的往车上扔花。

赵淩笑眯眯地把花编成两个花环,给王延和林氏各戴了一个。

两个老人家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很高兴。

林氏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簪花。”

“就是个普通的花环,簪花我可不会。外婆会的话教教我,我学会了天天给您和外公簪花。”

城内的水泥路并没有全部覆盖,除了纵横两条主路外,其余的道路宽窄不一。

位于吴州府城中心的是吴州府衙,同一中轴线向北,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翠宫。

赵淩说道:“这是陛下来这里居住的行宫,我们可以在这儿办公居住。我一会儿安排人带你们去沐浴更衣,明天带你们去游玩,过几日我要去宁州那边,再带你们去那里。宁州和吴州很不一样。”

王延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把宁吴州……拆了?”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女学【上】 【一更】……

目前在大虞官方, 宁吴州还是宁吴州,但在宁吴本地,官府已经拆分了, 还是在顾潥还在宁吴的时候拆的。

王延看了看整个吴州城的建设规模, 肯定不是一年两年就能造出来的, 觉得这是顾潥的授意, 就没再放在心上。

其实干这个事情是赵淩一手促成的。

要不是人手不够, 他还准备把宁吴再拆分出两个州。

不过快了,很快就有人了。

赵淩很快就投入到作为一名吏部左侍郎的工作中, 开始主持各种教育和考试工作,并且主持新生入学。

窦荣反倒是没有太多的事情做, 带着王延和林氏逛街游玩了没两天,就被忙得要死的赵淩抓来给自己打下手。

窦荣还是头一回这么长时间处理文书和政务工作, 把吴州新年的一摊子事情忙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被赵淩打包带去宁州, 继续干活。

还好宁州府的知府比较老练,大部分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赵淩从神都带回来的各种政令,以及他这一路琢磨出来的东西。

好不容易全都忙活完, 两人回到翠宫, 窦荣难得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早知道这样,成亲的时候我就该弃武从文。”

“就你这态度当文官,不出三个月就得递辞呈。”赵淩看他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 跟后世度假只差一副墨镜。

窦荣看他坐到自己身边的躺椅上,没有躺下来,就坐起身看他, 结果见他抱着抹布给剪指甲:“你有耐心。还是打仗比较利落。”

赵淩想到自己在铁脊关的时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打仗是利落,后续收拾烂摊子得不知道多久。”

军队的内务本来就非常多。

人数过万的士兵和配套服务人员,每天光是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就能滋生出许许多多的问题。

更别说打仗还涉及到武器、马匹、铠甲等等。

打仗之后产生的伤员,死亡士兵的身份确认及抚恤,战俘的身份确认和看守等等,全都是事。

窦荣去跟塔尔罕打仗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仗加起来也就是一两个月,但赵淩收拾善后差不多花了小一年。

窦荣听他提起铁脊关的事情,顿时不敢说话,捧起边上的椰子,用稻秸秆吸椰子汁喝,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

赵淩咔咔咔地剪完了抹布的前爪,抓后爪的时候瞟了一眼窦荣,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几岁了,还装可爱。”

“唉……”窦荣站起来,硬是跟他挤在一张躺椅上坐下,“这不是岁数上来了不可爱了,才需要装嘛。不然我们家水灵得瞧不上了。”

“怎么感觉你到了宁吴整个人都轻松了?那么喜欢宁吴?”

指甲剪完,抹布喵呜一声就跳下赵淩的膝盖,抖了抖毛,自己玩耍去了。

窦荣放下椰子,把自己的手伸到赵淩面前,也要剪指甲:“也不是喜欢宁吴。主要是这边没那么多事情,你的全部时间都是我的。”

赵淩想换一把剪刀,结果窦荣不介意,非得要用抹布的剪刀。

赵淩无奈照做,感觉窦荣的心情不太能理解:“这边的事情还不多?”

他回来到现在,也就这会儿才算是能稍微休息一下。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窦荣用一种“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淩,“我给你剪指甲。”

赵淩把自己的手伸开:“我新剪过,不用剪。”

窦荣不死心:“那我给你掏耳朵。”

“行叭。”老婆硬要提供服务。

窦荣给赵淩掏完耳朵,就说:“我再给你按一按。”

“嗯。”

赵淩被按得快要睡着了,转眼就被抱到屋里。

老婆硬♂要提供服务。

连续忙了一个多月后的休息天,赵淩感觉自己好像是休息了,又好像没休息。

不过好在他作为目前宁吴地区的最高长官,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并不多,忙过这一阵之后,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中去了。

做长官的好处就是出去玩,可以说成是出去考察。

赵淩陪着王延和林氏“考察”宁吴很多地方。

王延和林氏玩够了,开始感到宁吴热得有些受不了了,就要求回去了。

赵淩和窦荣就送他们回去海州,正好赵淩去海州的市舶司看看,窦荣也去海州的水军转转。

赵缙一家已经完全适应了海州的生活,工作也已经上手,处理事情又快又准确,还不耽误他跟赵淩聊天:“你这次过来海州待几天?”

“顶多两三天。”赵淩随手拿过他桌上的文件看,问他,“三嫂现在在干嘛?”

之前羊氏在铁脊关的时候是负责管理一家羊毛相关的作坊,来海州之后不知道工作怎么安排。

提起自己的妻子,赵缙下意识笑了笑:“她啊,闲不下来的性子。回神都的时候,她还说要好好休息几年,在家教孩子,结果来了海州之后学着娘,开始办学了。你别把我文件翻乱。”

赵淩“哦”了一声:“三嫂办了什么学?要我去跟知府打招呼吗?”

“不用。知府那边很支持。”顿了顿,赵缙压低了声音说道,“知府夫人很支持。你三嫂办的女学,知府夫人也去当夫子了。”

“女学?”

“对。你不是说要送灵灵去上国子监嘛。我们做爹娘的也得做些事情。”赵缙想到自己女儿的学习,忍不住就是满脸的笑意,“不是我吹,我家灵灵的脑子像娘。你三嫂说是像她。我觉得灵灵聪明多了……这话你别跟你三嫂说。你来都来了,不如去女校上几堂课?”

“也行。回头我看看教的什么。”自家人嘛,该照顾还是得照顾的,“几个族弟现在怎么样?”

“还行,上手挺快,就是基础差了点,先锻炼着吧。两个已经成亲的族弟打算过阵子把妻儿接过来,两个没成亲的准备在海州这里找。咱们这边人也不熟,我琢磨着以前娘办什么游园会花会什么的,把条件差不多的没成亲的男男女女召集起来,好好相看相看。”

跟随而来的四名赵家子弟,两名被安排在赵缙身边学习了两个月,熟悉了工作了之后,已经通过了最新一期的吏员考试,成为了海州市舶司的吏员。

另外两名则是去了海州的两个作坊,一个负责制糖,一个负责制作、加工生蚝。

赵家人在做生意方面表现得更加出色,感觉像是血脉觉醒一样。

晚上的家宴上,赵淩了解过两个族弟短短几个月做出的成绩,感觉像是在开挂。

家宴结束后,窦荣拉着赵淩一起逛海州的夜市:“夜市上摊位比去年多了。”

“嗯。多了一些卖宁吴特色的衣服的摊位。”两地气候接近,很多风俗习惯都差不多。

只不过宁吴的气候几乎常年炎热,普通人的日常衣着很多短袖短裤。

宁吴人的染色技艺比较好,能够把布料染出各种鲜艳的颜色,很受大虞人的欢迎。

只是衣物的式样不太能被大虞人接受,顶多就是增加一些宁吴服饰的元素。

不过在海州没什么问题。

赵淩和窦荣逛夜市的时候就穿着短袖的交领衫,七分裤,踩着夹脚木屐。

跟在两人身后的赵慧不太高兴,跟自己爹说:“爹,翊叔叔不让我牵四叔的手。四叔另外一只手空着,牵我一下怎么了?翊叔叔那么大个人了,也不会走丢,为什么他还要牵?”

赵缙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妻子的手,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羊氏对赵慧招招手:“过来,娘牵着你。”

赵慧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牵着走路吃东西不方便。”

她也不乱走,就走在大人们身边。

窦荣回头看了一眼赵慧,冷哼一声,扭头被赵淩塞了一口吃的进嘴里,下意识嚼了嚼,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皱眉问:“什么东西?”又酸又辣的。

“青芒果蘸辣椒。”赵淩指了指身边的摊位。

窦荣下意识呲了呲牙:“谁想出来的这么吃?”

吃熟的甜甜的芒果不好吗?

为什么要吃酸的?

还得蘸辣椒粉?

买的人竟然还不少。

赵淩买的小份,吃完又去买凉茶。

窦荣不想接凉茶:“能不能不喝?”

“你最近上火,喝一杯去去火气。”说着,赵淩已经一口闷。

窦荣只能也捏着鼻子灌下一杯凉茶,喝完整个人都站在原地呆愣住了。

走在后面的赵慧看到,绕着窦荣转了一圈,问赵淩:“翊叔叔这是怎么了?”

“灵魂出窍了。”赵淩抬手在窦荣头顶上虚空做了个抓的动作,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拍了拍窦荣的头顶,像是把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拍进了窦荣的身体里。

窦荣配合地“醒”了过来,刚想说什么,被赵淩塞了一颗黄皮果,酸得整个人一哆嗦。

赵淩一看,就把黄皮果递给爱吃酸的随从,自己剥荔枝吃。

窦荣气得不行,抢了他手上剥好的荔枝,塞进自己嘴巴里:“你就会欺负欺负我。”

赵缙在边上剥了荔枝给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闻言说道:“四弟窝里横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想想赵淩在海州和宁吴干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横出窝了,偏偏那么多人还说他脾气好,也不知道是被喂了什么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