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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纨绔 枫香 33551 字 3天前

年轻健仆想也不想道:“老爷名讳赵复,夫人当然是卢夫人。”

赵淩拿过名册翻了翻,问:“哦,你是大伯家的仆役,倒确实不归我管。那你不在大伯跟前伺候着,在这儿做什么?”他明知故问,对来福说道,“你传话的时候没说明白?”

来福恭敬道:“说明白了。这人叫鲁三,是我们家中的仆役,签了卖身契的。”

鲁三再迟钝也觉得大事不妙了,但……

赵淩对人牙子招招手:“劳烦过来瞧瞧,这个能卖多少钱?虽然脑子不太好使,至少年轻力壮。”

鲁三确实长得健壮,年纪也就二十来岁。

人牙子不敢压价,给了个还算公道的价格,怕小少爷嫌价格低,解释了一句:“好叫四郎知晓,像您家这样犯了错被发卖的,本地基本卖不出去,得去外地才能脱手,这一路的花用不少,价格总归低一些。”

赵淩不在意这些小钱,笑道:“不妨事。”

发卖和辞退的人数太多,发卖的被清点了,等人牙子叫了人过来一起带走,辞退也被管家盯着收拾包袱走人。

整个厅堂一下就变得空阔了许多。

赵淩拿着名册,跟剩下的人对名字,对完就问:“这几个人呢?”

这边赵家的管家阿德迈着小碎步上前来,看了看道:“这是在大老爷和卢姨娘跟前伺候的人。”

他现在可不敢再叫老爷夫人了。

这位小少爷刚才就在告诉他们一件事,这家里的老爷夫人是赵骅和赵王氏,不是别的任何人。

“哦。”赵淩认真看了一下人数,“十二个人,现在全都在他们跟前伺候着?”

来福微微一笑:“他们说是。”

赵淩就抱着猫站起来:“好,我去瞧瞧,怎么伺候的?太后娘娘跟前都没那么多人。”

伺候太后的人数,真要算起来,都不知道要多少“十二个”;但那又不是同时在跟前伺候的。

太后到文华殿来给他上课,身边除了抬轿的宫人,也就是两个服侍日常的,加上一个清瑶。

阿德管家听他张口就是太后娘娘,腿一软差点给跪下了,走了一段之后,问:“四郎还认识太后娘娘?”

这话都不用赵淩自己回答。

梓萱笑道:“四郎自小长在太后娘娘膝下,我以前也是在娘娘跟前伺候的。”

阿德……阿德听得脸都白了,心道怪不得一个年纪小小的庶子,就敢在家里横行霸道,原来是背后有太后娘娘撑腰。

其实即便赵淩背后没有太后,父母不在,他要收拾自己家的家务,难道还需要通过谁?

两人小声说着话,赵淩已经走到了赵复和卢姨娘住的……正房。

赵淩装出来的气,这下是真有亿些生气了,弯腰把抹布放到地上,问管家:“谁的意思?”

阿德支支吾吾:“老……大老爷自己的意思。”

赵淩示意。

这种时候,来福就不如来俊有眼色。

来俊快步上前,敲了敲门。

“照例”等了许久,才有人过来打开院门。

穿着粉衣的小丫鬟一脸不耐烦:“又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老爷夫人身边离不了人嘛。有什么事情晚点说怎么了?”

赵淩都懒得多费口舌,问:“阿德,她叫什么名字?”

阿德立刻说道:“叫粉儿,是签了身契的。”

“卖了。”

赵淩的话一落地,立刻就有两名健壮的妇人抢着表现,捂着粉儿的嘴,跟提溜小鸡仔似的,直接把人给拖走。

赵淩吩咐:“这屋里头的人,签了身契的都卖了,雇的长工短工直接辞了。”

阿德脸上苦得要滴胆汁,却不敢不从:“是。”

大概是听到外面人声,卢姨娘在里头扬声问道:“谁来了?”她大概是想到来人是谁,左右不过是两个侄子,赶紧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哎哟,是淩儿来了啊,快进屋坐。你大伯刚起呢。”

赵淩笑笑。

阿德注意到他的笑脸,觉得比什么都可怕,差点直接给跪下了。

赵淩进屋就见一屋子大红酸枝的桌椅板凳,屏风花架。

寝室里不用看,必定也是成套的大红酸枝的拔步床、梳妆台。

赵淩两辈子修出来的忍耐力,瞧着家具上独特的蔷薇花图案,都要忍不住。

算了,不忍了。

忍了自己内伤。

“梓萱姐姐,给她掌嘴。”

卢姨娘一听,觉得听错了,还在愣神,就被一股巨力摁着“噗通”跪在地上。

夏天衣服单薄,这一下撞得膝盖像是碎了一般,下意识张嘴哀嚎,脸上已经被“啪啪啪”扇了好几巴掌。

“刚起”的赵复在卧室也待不住了,着急忙慌跑出来,一边要去阻止梓萱,一边又想去拉扯赵淩,被来福常威一人扯了一条胳膊摁到凳子上。

“哎呀!这是做什么做什么?”赵复急得跳脚,肩膀上两只手却把他摁死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姨娘被扇的脸颊通红,嘴角流血。

赵淩手上的马鞭一甩,发出响亮的破空声,鞭稍几乎就落在赵复眼睛前面,一个眼神扫过来:“闭嘴。”

赵复想说你一个小辈敢这么跟他这个长辈说话,简直倒反天罡,眼睛里还停留着刚才鞭子的残影,后背发寒,不敢吱声。

掌嘴完了的卢姨娘见状,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赵家的地位都是赵复给的。

现在赵复都被压住了,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只能跪着,没赵淩发话都不敢起身,甚至都不敢哭出声。

赵淩的脸色依旧没好转,瞧了瞧赵复,念头还是不够通达,吩咐:“阿德,家里客房没有吗?”

阿德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愣了一下,才赶紧回答:“有、有有。”

赵淩用眼神扫了一下卢姨娘:“带客人去客房休息。”

这话的指向性,不是白痴都能听得明白。

赵复一下就明白赵淩在气什么了。

他顿时就心虚起来。

这大宅是当初赵骅成家得时候买下来的,后来伴随着赵骅平步青云,寄回来的钱财也越来越多,自然进行了更加精细的修葺。

老爹老娘被接进城里享福,他这个做大儿子的自然也跟着一起来尽孝。

时间久了,他就真的当自己是这大宅的主人,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正屋。

明明赵骅那边寄了信过来,说儿子要来,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哪怕做个样子,也得把正房让出来,至少糊弄过一阵,等赵辰他们走了再继续作威作福。

他心虚得后背全是冷汗,一晃神的功夫,小厅里就只剩下他和赵淩两个人。

赵淩给大伯的面子到此为止,直接一鞭子抽了过来。

赵复一个比赵骅还菜鸡的菜鸡,一个眨眼就被赵淩摁在地上狠狠抽了十鞭子,抽得从哭爹喊娘到哀哀求饶。

绝对武力值面前,什么长辈的威严之类的,不存在的。

赵淩把赵复抽了一顿,才算是气顺了一点,往凳子上一坐,也不去扶赵复:“这屋里摆的全是我娘的嫁妆。不要脸的老东西,没脸没皮的带着小妾住进来,恶心谁呢?

认真说起来,这宅子都是他娘的嫁妆置办的。

赵骅和赵王氏成亲的时候,赵骅还只是个举子,赵家也就是普通小地主,能供几个儿子读书而已,能有什么家底?

他外祖父王延当年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毕竟出身大族,家底是很厚的,加上他看中赵骅的才学,给赵王氏这个庶女的嫁妆也是往丰厚里去,算是对女婿的提携。

当然这宅子刚置办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大,房子也没这么好,后续的钱都是赵骅任上挣来的。

但再怎么样,赵骅和赵王氏都是这宅子的真正主人。

哪怕他们自己不住,退一步给他爷爷奶奶住倒也行,但赵复算个什么东西?

鸠占鹊巢,竟然还带着个妾!

什么时候妾有资格住正屋了?

赵复趴在地上,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侄子抽一顿,又听赵淩这么骂,只觉得脸皮和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赵淩懒得跟他再废话:“来人,把大伯‘请’去客房。”

赵复向来起得晚,刚才卢姨娘说他刚起,倒不是说的假话。

他本来衣服才刚穿好,脸都还没洗,被赵淩一顿抽,满脸的眼泪鼻涕眼屎的压根没法看,屋里打扫得很干净倒是没什么尘土,就是被抽得衣衫破烂,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家里也没个担架。

两个健仆就这么扶着他慢慢往客房“嘶嘶”地走。

赵淩还手下留情了。

他现在的力气可不比一般成年人小,加上练了好几年的武功,要力气有力气,要技巧有技巧,真要不管不顾卯足了劲抽,就赵复这种虚得平时走路都发飘的老登,这会儿都能盖白布了,哪会像现在皮都没破。

来福见赵淩出来,吩咐等在外面的仆妇们进屋清扫:“把大老爷和卢姨娘的东西都先拿到院子里,一会儿写了清单送过去。”

仆妇们刚才等在院子外头,哪怕低着头也知道赵淩把赵复给揍了。

能够留下来的这些仆役,都是家里比较老实的,这回更加老实了,手脚麻利地打扫起来。

来福对赵淩说道:“老爷清廉夫人勤俭持家,客房的摆设也尽量简朴一些,免得招摇。”

这属于闭着眼睛说瞎话,但合赵淩的心意。

在一旁的常威就很佩服,他就不能说出这么委婉动听的话来。

同样的事情换他来说,就是——把大老爷和卢姨娘关起来了。

赵爷爷奶奶被赵辰拐出去玩了,赵淩简简单单就把整个宅子的人员整治了一顿,接着把留下来的人,重新清点一遍,开始岗位培训。

这边的宅子比京城的要大,但住的主人就那么几个,仆从竟然有上百,简直离谱。

赵淩让梓萱给仆从们上课,自己盯着阿德拿了历年账本,直接拿出一把算盘开始和来福、来俊一起算开支。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突然,阿德根本就没来得及对账本动手脚。

账房先生更是目光游移,冷汗涔涔。

赵辰实在给力,拉着精力不济的老头老太太在外面转悠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两个孙子在跟前,老两口心情愉悦:“下次凌儿也一起出去玩。”尝过了常娘子做的晚膳后,又连连夸赞,“今天的饭菜味道好。”

赵淩这会儿不需要酝酿情绪了,拿出哄太后和赵王氏的功力,两三下就把老两口哄得眉开眼笑,连大儿子和特别会来事的卢姨娘不在一起吃饭都没在意。

赵辰对他暗暗瞪了一眼:佞臣!

赵淩:哼!

仆从中间倒不是没有想找老两口告状的,但当着赵淩的面可不敢多逼逼一个字。

他们也怕被发卖或者辞退。

虽说赵辰、赵淩肯定是要走的,但可不是住几天就走,起码得住过年,还得有半年时间。

再说,老头老太太求情有用吗?

老、大老爷都被打了。

几个仆从到底没真脑子转不过弯来,比往常更加规矩地伺候完老两口就寝,竟然一个字没多说。

赵辰出了饭厅,就到了赵淩屋里,交流各自白天的活动。

赵辰这里没什么好说:“爷爷奶奶带我去吃渔家饭了。我们包了一条船,钓起来鱼就直接煮了吃。现在时间晚了,听说前几个月还有菱角,嫩嫩的时候吃,甜。奶奶还跟我说水八仙,好几样我都没吃过,听着就好吃。你可得让常妈妈多学着点,以后回京城了,让常妈妈做着吃。对了,你今天做什么了?我瞧着家里好像清净了不少。”

赵淩瞧他一脸向往,像是后世见美食博主做的吃的各种美食,就觉得都是神仙美味一样,也不管自己吃得惯吃不惯,也懒得戳穿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什么,把卢姨娘和大伯一起揍了一顿,发卖了一些仆人。剩下的先让梓萱教规矩。”

赵辰一听,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把谁给揍了?”

“老不要脸的和他那个妾。”赵淩加重语气,把他们占据了正房,用赵王氏嫁妆家具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

赵辰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娘希匹!你鞭子借我,我得再去抽他一顿!”

作为家中长子,赵辰和爹娘的相处时间最久,也最受重视,感情自然是最深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只会比赵淩更生气。

他跳着脚骂:“爷爷奶奶是死人吗?老不要脸的一大把年纪了不懂规矩,他们当爹娘的也不管管?丫的,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在边上伺候的来福来俊兄弟听得感觉脸都麻了。

大郎骂人怎么比四郎还狠?竟然连自己爷爷奶奶都给骂了进去。

赵淩把他摁住:“先别,过来一起把账算清楚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毫无破绽 一笔写不出两个……

赵家, 特指赵骅家,数字敏感属于家族遗传,价格敏感更是血脉传承。

赵辰小点的时候还傻憨憨的, 自从出了连奶娘一家都被发卖的事情后, 他就也管起了自己小院的财务, 到现在他还每个月会盘库。

这边宅子的账本, 他一看就懂。

盘账不是计算账本有没有做平, 而是看里头一些不合理的支出。

譬如神都大米价格一斗大概在二十钱,象州的主要粮食作物是水稻, 价格会比神都便宜一点,秋收时候价格会更便宜。

赵家这边登记的价格是十五到十八钱一斗, 瞧着很合理,但很不合理。

赵家本来就是地主家庭。

什么叫地主?

有田地, 才叫地主。

赵家以前的主要收入,就是卖粮食。

这样的赵家, 为什么还要花钱买粮?

宅子里百多号人的日常消耗, 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赵辰、赵淩和来福、来俊一起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赵淩力气大,算盘珠子都快打碎了。

常娘子和常威端了甜汤过来:“都快亥时了,吃点东西就休息吧。”

梓萱也跟在后头进来,倒是精神奕奕, 坐下一起喝甜汤:“快来。账一天也算不完。”

赵辰把账本一推, 抚着胸口:“唉,不行,我这气的。家里吃饭, 有时候还掺点粗粮,瞧这儿的账本,从上到下都是顿顿大米。”

赵辰说的掺点粗粮, 指的是他们主人家的饭食。粗粮也不是很粗的粮,一般是豆子、南瓜一类。

像来福他们这样的仆从,包括原先在宫中的梓萱,主食基本是以粗粮为主。

梓萱因为武学天赋高,倒是不缺肉,不过像她这样的宫女是极少数。

想知道家里实际的开支也容易。

他们只需要计算一下厨房实际做的东西,再找仆役们分别询问,就能大致推算出来。

心不在焉地喝完甜汤,兄弟俩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用早膳的时候,就听赵爷爷问起:“老大呢?怎么昨天没见到人,今天还没见到人?”

平时在家惫懒就算了,现在当着小辈的面,怎么也是这副德行?

有没有个当长辈的样子?

赵爷爷很不高兴。

俩孙子瞧着这老头也不高兴。

子不教父之过。

赵复不能说无法无天,起码也是没规没矩,得怪老头没教好。

赵淩就很直接地说道:“哦,大伯和卢姨娘被我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赵爷爷赵奶奶一听,第一反应是自己耳背了,没听清:“啊?”

赵淩大声重复:“被我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老头老太太听清楚了,就是脑子更加不清楚了:“淩儿把你大伯打了?”

“对的!”赵淩继续大声回答,还把自己的马鞭抽出来,给他们看,“用这个打的。”

他随身带的这根马鞭,在他的马鞭中间属于比较朴素的那种,就是普通小牛皮制作,手柄混着金丝编织,并没有镶嵌宝石。

两人一听,顿时抚着胸口,一副快要背过气去的样子,跟赵辰一模一样。

丫鬟小厮赶紧上前帮两位老人拍胸口顺气。

赵淩却无动于衷,连赵辰都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漱口。

“爷爷奶奶,你们别装了。大伯那样子,打一顿还是轻的。四弟力气小,抽一顿不过是小惩大诫,皮都没破一点。”赵辰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你们俩就眼睁睁瞧着大伯带着个姨娘,住我们家的正房,还用我娘的嫁妆?”

赵爷爷装不下去,心虚地狡辩:“这不是你们都不回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他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听孙子一说,还真觉得不妥。

“再怎么空着,主客也是要分清楚的。”赵复这种的,说白了就是上门打秋风的亲戚。

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东西当家做主了?

赵淩昨天在家扮黑脸,这会儿赵辰在家,当然事情都是由大哥做主。

他乐得清闲,在边上看赵辰输出。

赵辰继续:“爷爷奶奶你们在家享清福,什么都不用管。放心,家里这些烂账,我会算清楚的,就是得先委屈一下大伯,等过一阵我这边事情算清楚了,再回去跪祠堂。”

家里十几年的烂账,可不是管家、账房之类的下人只手遮天花用的。

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毕竟赵家人均价格敏感,他们就算贪墨一部分,也不会很多。

能够用假账挪走银钱的,除了赵复这位“赵老爷”,不做第二人想。

老两口既然以前不管,那以后也别管。

赵爷爷听得真的差点气得两眼翻白。

赵奶奶也气得声音发颤:“怎么还要跪祠堂?”

赵辰冷冷道:“不跪祠堂,难道去跪公堂?”

赵淩赶紧“打圆场”:“爷爷奶奶别生气。你们要是气出个三长两短来,父亲得丁忧回家守孝,三年……六年后能不能再受到陛下重用还是两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咱们自己家的家务事,肯定在自己家处理,不会上公堂的。”

赵爷爷听到耳朵里,觉得自己哪怕死了,都得掀飞棺材板跳出来,站起来指着两个孙子,大声叱责:“你、你们!王氏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赵淩说道:“哦,我是太后娘娘教的。”

赵爷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太后的教育有问题。

赵淩长在太后跟前,这是以前书信中有提到过的。

他们往年也会收到一些宫中赏赐的布匹之类,做一身衣裳出去特别有面子。

赵辰瞧得痛快极了:“爷爷奶奶昨天一天累着了,就先待在家里休息几日。”

比起没什么接触的爷爷奶奶,当然是赵王氏这个亲娘更亲。

敢说他娘没把他们教好?

他怎么不说他爹?

他怎么不说他自己?

呸!

赵淩偶尔还愿意装一装,赵辰年轻气盛,装都懒得装。

赵家老两口见兄弟俩走了,他们当然没直接回去休息,而是问清楚了赵复的位置,被下人带去了客房。

客房,应该说是个客院。

毕竟赵家在这儿住的人少,哪怕留给客人的空间也是很宽敞的,甚至比当初魏学海一家人租住的院子还要大。

只不过客院的家具差一点,摆设也没有。

别说以前的花瓶盆栽,就是床上的被褥也极其朴素。

屋里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有两个仆妇守在院子门口。

卢姨娘的脸已经全都肿了起来,满头的钗环也一个不见,身上只有一身素色的细布衣,没一点刺绣。

赵复干脆就是一身里衣,趴在床上“哎哟”叫唤。

四十多岁的人了,看到爹娘,顿时嚎哭起来。

他这一哭,哪怕平时再怎么看重疼爱大儿子的赵奶奶都悄悄扭过脸:真丑。

两个孙子虽然气人,但长得好看。

他们其他子女都长得俊俏,小儿子赵骅最是俊俏,怎么大儿子这么丑?

平日里赵复大腹便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还能夸一句富家翁有福气,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出栏待宰的猪。

赵奶奶本来还想宽慰大儿子几句,现在就默默坐在一旁,拿出帕子来摁眼睛。

帕子干干的,就是装样子。

卢姨娘惯会装样子,一眼就看穿了老太太的动作,感觉心又凉了半截。

要是连老太太闹一闹都不行,那他们……那她可怎么办?

赵爷爷也是和老妻差不多的想法。

他在孙子那里折了面子,在大儿子这里就得找回场子,板起脸来摆出父亲的威严:“好了,一大把年纪了,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你看看你,孙子都快有了,做事情还这么不着四六的。”

赵复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难道就这么算了?赵淩那臭小子殴打大伯,不孝不悌……”

“闭嘴!”赵爷爷一巴掌大力拍在床沿。

赵复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从床上弹……弹动了一下,牵扯到腰背和腿臀的鞭伤,顿时嘶嘶抽气。

赵爷爷不管他,板着脸瞪着眼:“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你想说赵淩不孝不悌,是生怕你弟弟官位太高,想让言官告他一个治家不严,直接把他捋下来,你就开心了?你要知道你现在吃的穿的,你这个‘赵老爷’是怎么来的!”他狠狠扫过卢姨娘,“还有你!平时我不管你教唆着这蠢货干些什么傻事,敢对任何人说一句风言风语,你们就全都别想活!”

卢姨娘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把脑袋磕到地上:“妾不敢。妾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赵复惊吓之余,还感到不可思议:“爹,你要……杀我?”

赵爷爷冷哼:“咱们赵家原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是什么样的,你这个做大哥的,不至于不记得。现在这日子是谁带来的,你也清楚。你真要敢去外面乱说话,把你弟弟拉下马,信不信我放过你,族人也不会放过你?”

赵骅虽然出息,但他们可不是赵家的族长。

族中除了族长之外,还有好几位族老。

自从赵骅平步青云后,就给族中捐了族田,修了学堂。

如今他们赵家虽然没出像赵骅这样的读书种子,也出了几个秀才,还出了一个举人,出去也是人人识字,日子比别的村子要好过许多。

如果赵骅真的被弹劾了教子无方治家不严,尤其是不重孝悌这样的罪名,一撸到底不太可能,三品官肯定是当不成的。

他们赵家又没有什么别的倚仗,赵骅就是赵家最大的倚仗。

他要是把这倚仗给作没了,别的不说,他儿子以后还想不想科考了?

真当谁都是赵骅这样才学出众,一路真的靠着自身才学冲杀到探花的?

赵骅这样的,还得靠老丈人呢!

赵奶奶相对温和一些:“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咱们赵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好好想想清楚。”怕大儿子拎不清,只能再提醒一句,“赵淩那孩子是长在太后娘娘膝下的。”

赵骅作为最小的弟弟,赵复这个大哥还占着点身份上的便宜,但是跟太后娘娘比?

给赵复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赵淩还真的毫无破绽,完全找不到攻击的点,除非他想鱼死网破。

他不想,只能咬牙认下这遭罪。

可惜,事情不是他不计较就算完的。

赵辰赵淩两兄弟还有事情跟他计较。

哪怕有四个人一起算账,他们也没把十几年的账本全都算一遍。

一年的账本都没算完,兄弟俩就把来福来俊打发走:“你们还是帮着梓萱姐姐去干活,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等两人走了之后,赵家兄弟俩才继续算账,在新本子上记录下一个又一个数字。

他们只算了当年的账本,历年的账本抽了几本,再通过推算,大致估了个数字。

估算出来后,赵辰和赵淩也麻了。

赵辰嘶了一声:“这……没法说啊。”

老爹这么多年当官的俸禄都没这么多呢,就算有一些其它产业,这么大一笔支出也不合理。

赵淩不以为意:“说什么?我们又不出去说,说了大伯也赔不出这么多钱。”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一直陪着他的三只猫,也跟着伸了个懒腰。

赵辰看得眼热,把大胖抱在手上,没一会儿就放下了:“大胖真重。”

“是你真菜。让你好好练武,就是不练。”家里那么好的条件,私人教练(梓萱)上门授课,竟然就是早上勉勉强强打个五禽戏,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大胖一只吃纯肉的散养的猫,再胖能胖到哪里去?

他把大胖抱起来,金丝胖虎的小肚腩软软呼呼,放下来,和小花站一起,体型明显要比小花长了得有两三寸。

赵辰看着弟弟若有所思的表情,嘲讽:“叫你天天喂它们喝奶,喝奶贼长肉。”

赵淩低头拍拍自己的肚皮:“瞎说,我就没长肉。”

“那是你每天干的事情多。”

他就闹不明白了。

他光是读书这一样,就已经很辛苦了。

尤其是这一两年,天天从睁眼读到闭眼。

就这样,他的功课还不如赵淩。

虽说书院的先生本事肯定不如文华殿的,但那也是赵骅精挑细选的书院,里头先生的水平,起码赵骅是认可的。

再说他们家里还有赵骅,甚至于还有赵王氏,还有才学横溢的师公师伯们,指点他们绰绰有余。

他比赵淩早上学了那么多年,赵淩还得上武课,休沐还会到处乱跑。

按理来说,他的功课肯定是要比赵淩好得多。

然而事实正相反。

赵辰早两年的时候,还会如鲠在喉,还会争强好胜,现在已经淡定了。

反正在家里,他比不过爹娘聪明,多一个赵淩比不过也就比不过了。

兄弟俩一边随意聊着天,一边自己动手把账本都收拾好,推门出去见院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就吩咐道:“去叫账房进来。”

家中的账房,一般会被尊称为账房先生,通常都是雇工,按月领月例,过年拿红封的那种。

很多账房先生都是考研(功名)失败,转而进入私企。

这个失败是指连童生都考不上的那种失败。

但凡能考上童生,他们就能凭借着这个身份开个小私塾创业,给孩童们启蒙。

即便如此,账房先生在雇工之中,还是很受人尊敬的。

东家也会给账房先生一些面子。

前提是,账房先生得给东家面子,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赵家这边的账房,姓卢。

赵淩看过名册,对这位的姓氏很清楚,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一个位置:“坐。”

卢账房不敢坐,又不敢不坐,战战兢兢坐了个椅子边边:“四郎,你找我是?”

赵淩等丫鬟端上茶水,才问:“卢先生和卢姨娘是?”

卢账房抽搐一样的笑了笑,低声道:“卢姨娘正是家姐。”

“嫡亲的?”

“是。”

赵淩倒是没想到会不避讳到这个程度。

谁家会让娘家兄弟来管账的?

哦,卢姨娘只是个姨娘,确实没那么多讲究。

赵淩的手指在手边放着的一本账册上点了点。

卢账房只觉得那根手指跟点在他心头上似的,一下一下突突地疼。

大热天的,他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脸色白得不像话。

他这两天没见着他姐夫和他姐姐,也不许回家,下人之间也一个字不敢对他说,想也知道事情不妙。

眼前的这位小郎君,连自己大伯都能治得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他一个都算不上正经亲戚的账房?

赵淩问他:“你在这儿做多久了?”

卢账房这个平日里跟数字打交道的人,这会儿听着赵淩的话,声音像是从天边过来,整个脑子一片空白,等赵淩问了第二遍,才小声说道:“八、八年了。”

赵淩懒得问他别的:“那这八年来,你自己的账本都还在吧?”

卢账房一听,顿时错愕地看着赵淩,在对上赵淩的眼神时,又赶紧低下头去,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嘴角颤抖:“哪、哪有什么我自己的账本?我记的账本都在账房里。”

赵淩直接把手头一本账册丢到他面前:“呵。”

账册抛飞过去,上头的墨迹并没有岁月的痕迹,显然是刚记好没多久的,是上个月的私账,应该是刚装订完,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哪怕找不出私账,赵淩也能肯定有。

他爹就是给皇帝记私账的,他还能不知道?

卢账房再也坐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赵淩看着他:“坐下,好好想想。”说完,他就离开了小厅。

雕花大门关上,卢账房跪在地上,冷汗涔涔,面前翻开的私账上的字都看不太清楚。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才勉强撑起来一点,捧着账本坐到椅子上。

赵淩出了小厅,转道先去赵辰那儿看了一眼,瞧着他脚边堆叠的各种箱子装的纸包的礼物,问:“都是送去给唐举人的?”

“当然不是。”赵辰指着放在桌上的一小堆,瞧着就是普通的点心盒子和几本装帧精美的书册,两只手就能拿下,“喏,那些是给唐举人的。常妈妈在做点心,书里头夹了十枚金叶子。”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在唐举人那儿读半年的书,还得由唐举人来安排考试一同保举的人。

赵淩“嗯”了一声,指着剩下的一大堆:“这些都是给大伯娘的?”

“没。这些布是给族长和族老的。娘说大伯娘不喜欢太打眼,面上跟其他人一样就好。剩下这些都是给留在村里的几家。村里还有四伯一家在,还有大伯和四伯家的几个堂兄弟姐妹,出嫁的二姑姑三姑姑家也得去探望。表兄弟姐妹们也都得备一份礼。”

赵淩瞧着他准备的礼物,虽然多,但都不打眼。

其中一部分礼物是赵王氏在神都就置办好了,跟随他们一路过来的;一部分是他们沿途采买的;最后一部分则是直接在县城准备的。

按照现在村里的习俗,送礼的两大金刚——布匹和肉。

他们再额外加了一些送给男子的文房,送给女子的首饰,还准备了许多给小孩子的小荷包。

赵辰说道:“已经跟屠户定好了肉,让他明天一早宰好了送来。哦,那个‘小舅子’招了没?”

按照现在的规矩,妾室不过是帮助主母承担生孩子风险的工具人。

工具人的亲戚,当然不是正经亲戚。

像赵淩这样庶出的子女,母族亲戚都是跟着赵王氏走,而不是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走。

当然,妾室家的亲戚不是说完全就不能走动了,只是没什么名分。

像卢账房,他的亲姐姐是赵复的妾室,他可不能对外说赵复是他姐夫。

“人都快被吓死了,我先出来,让他缓缓。”赵淩摸摸自己的脸,又瞧瞧赵辰的脸,“我长得这么帅,怕什么?”

赵辰故意视线向下斜睨过去:“呵,不是你自己说的,男孩子小时候长得漂亮没用,过几年就长残了。”

这是赵淩刺赵辰的话。

有段时间赵辰特别自恋,随身揣着一面小镜子,一副随时被自己帅晕的德行。

赵淩懒得搭理中二少年:“爷爷奶奶在家吧?我去跟他们说说话。”

“你别去气他们!”赵辰下意识一把拉住赵淩,被扯着拖了个趔趄。

赵淩停下脚步,把比老爹还菜的大哥扶好:“那我不去,你去。”

赵辰立马松开手:“你去吧。”

“切。”赵淩带着一溜猫出了门,先去跟老头老太太打预防针。

老头老太太昨天气成那样,还能中气十足地把大伯训一顿,显然心脏功能强大,多锻炼锻炼心脏,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他真孝顺~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赵家村 大堂姐

在赵爷爷的记忆里, 原先他们家的日子紧紧巴巴,和村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自从他的父亲考中了秀才,赵家的日子才开始一日比一日过得好。

等他后来懂事了才知道, 他的父亲是举族之力供出来的。

得益于“我的秀才公父亲”, 他能够娶到地主家的女儿, 还有丰厚的陪嫁。

经过多年经营, 他们把赵家只是比一般农户略好一点的家境, 经营成真正的地主。

可惜他没能考上什么功名,但因为小有家底, 坚持送所有的孩子都去读书,连家中的女子都得会认字, 会算账。

他的三个儿子里,前面两个儿子读书平平, 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全家的脑子像是全长在了小儿子身上,他都不明白小儿子怎么能够这么聪明, 比他父亲还要聪明。

自从小儿子金榜题名之后, 他再也不用计算着家里的开支,不用再为小儿子科考的费用发愁,安安心心当起了老太爷,跟老妻在城里当个富家翁。

大儿子干的荒唐事, 他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他兢兢业业一辈子, 到了该享福的年纪。

他大儿子也都快当爷爷的人了,该享享福,该干嘛干嘛, 家里又不是供不起。

至于他大儿媳、四儿子反对,两个女儿都回娘家劝阻,他还觉得是他们想不开, 没苦硬吃。

现在他看着站在面前笑眯眯说着要跟赵复算账的赵淩,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皮在哪儿了。

面子、里子都没了。

他以前觉得赵家如今蒸蒸日上的样子,都是他有眼光,都是他的功劳;但仔细想想,家里为了给赵骅读书的花用,其实和给赵复是差不多的。

赵复屡试不第,每次考试、会友,花费了不知道多少钱。

赵骅会花得多,还是因为他考试的场次多、考点远。

毕竟赵复考个县试,只需要到县城。

赵骅一路从县城考到金銮殿,甚至于从州府到京城的花费,都是岳家资助的。

他这个当爹的付出了很多吗?并没有。

他甚至觉得,要不是他没全力供养赵骅直接科考完,以赵骅探花郎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个更加富贵的妻子,而不只是一个区区六品官员家的庶女。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想了很多。

以前根深蒂固的长子顶门立户的观念在被赵淩的那一顿打后戳破,意识到现在整个赵家靠的都是赵骅。

将来最有出息的,也会是赵骅这一支。

他得到最大的好处,也是来自赵骅这一支。

老头想通了,感觉可以心平气和,可惜赵淩不放过他,天天都要来一天三顿地气他。

“哐啷”一声,老头循声望去,一只漂亮的滚地锦蹲坐在花架上,低头舔着爪子。

原本放在花架上的花瓶,这会儿四分五裂死在地上。

那是他特别喜欢的一对花瓶,还是今年春天的时候特意去州府买的。

但,滚地锦着实漂亮。

赵爷爷看看花瓶,看看猫,嘀嘀咕咕:“臭小子,自己不过来气我,还派了只狸奴过来气我。”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地上扫干净了。”

等仆役进来,他还叮嘱:“扫仔细点,别不小心扎着狸奴的脚。”

一个碎花瓶的事情,直接来了五个下人一起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

赵爷爷抱着猫走出门去:“你是抹布还是小花啊?”

小花:“喵~”

赵爷爷被小(?)猫咪娇软的声音叫得心花怒放:“真漂亮。你说那臭小子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不给你取个好听些的名字?”

心里面是想通了,但老头和孙子的对抗情绪严重,不放过任何一个怼赵淩的机会。

他暗搓搓想,赵淩读书不太行,估计就是天天跟在太后身边闹的,哪怕是太后,长在妇人之手,能教养出什么好苗子来。

读书还得是赵辰这样的,跟他爹赵骅差不多,十六岁就下场考试。

哦,赵骅县试是十三岁考的。

不管,反正赵辰有出息。

老头还没意识到赵淩也会参加县试,两个孙子以为他知道,没特意说。

至于赵骅那边,原本还担心赵淩不愿意这么早县试,行程都是临时决定的,想着两个儿子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不跟爷爷奶奶说?

其实说不说的,没什么影响,就是赵爷爷觉得赵淩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仗着背后有太后撑腰,天不怕地不怕的。

嗯,这小霸王养的狸奴真好看。

赵爷爷亲亲热热地抱着小花:“你就跟着爷爷吧,跟着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爷爷给你买肉吃。”

赵淩一阵风一样跑进来:“爷爷,我跟大哥明天去村里,你跟奶奶一起回去吗?”

赵爷爷再怎么对赵淩有意见,对外的那套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当然去。就你们两个小孩儿回去,像什么样子?”

小花看到赵淩,顿时就一扭身从赵爷爷身上跳了下来,喵喵喵地绕着赵淩转圈。

赵淩只能先把它抱起来:“大伯带我们回去。”

赵爷爷听着那么一句很像人话的话,从赵淩嘴里面说出来就很拟人:“你不会真的让你大伯跪祠堂吧?”

“不会,那就是吓唬吓唬大伯的。”赵淩一脸“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的表情。

赵爷爷总觉得他话还没说完。

果然,赵淩接着说了一句:“我估计老祖宗也不想见这么个糟心玩意儿,等回村了让大伯去族学上课。”

“啊?你大伯这一把年纪了,还跟族学里几岁的孩童一起上课?”

赵淩特别真诚道:“追求学问没有止境,古人穷经皓首,大伯头发还没白呢。读书能明智,他傻缺成这样,显然是读书少了,一定要多读书。”

搞事情是吧?

肯定是作业太少了。

每天一篇文章两张大字,背书背不出就抄书,作业做不完就关起来不给饭吃,瞧他还能作什么妖。

赵爷爷觉得这样太丢人,想给大儿子求情。

赵淩率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头:“爷爷你想想大伯花在他姨娘身上的钱,比孝敬你的还多。”

赵爷爷知道坏小子是在挑拨离间,但他被说服了:“你说得对,就该让他多读书!”

反正读书是好事。

出去说大儿子读书,总比说大儿子逛花楼有面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大把年纪了,瞎掺和什么。

他掺和进去,难道真的能拿出钱来,填补大儿子从小儿子家捞的钱。

几千两银子啊,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还有一些不能算钱的好处。

这缺心眼的蠢货,竟然把这么多钱全都给了一个姨娘!

但凡赵复把钱给他自己的妻儿,他都不会对赵复失望成这样。

分不清远近亲疏的玩意儿!

卢家仗着“赵老爷”,在泸阳县里不能说欺行霸市,也是作威作福,现在全都完了。

赵复毕竟是亲大伯,赵辰赵淩真不能对他怎么样,但是对付一个卢家,轻轻松松的。

卢家有个“好处”,就是识时务。

不需要赵家怎么表示,在卢家察觉儿子卢账房几天没回家,赵家几天闭门不出,就知道赵家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卢账房回家,把事情一说,卢家过了一个晚上,直接把这些年来从赵家捞的钱财地契全都送上了门。

卢家很有头脑,通过儿女捞回家的钱财,开了个客栈,又经营了一个酒楼。

这些年来仗着赵家的势,经营得不错。

赵辰赵凌一时间也不知道拿客栈酒楼怎么处置。

赵淩说道:“收肯定是要收回来的。”不然还交给卢家经营,那他们怎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

他们家也没有钱到不把几千两银子放在眼里的地步。

这么多钱,在神都置办个宅子都不算小了。

赵辰问:“收回来给谁呢?”

按理来说,这是他们家的钱,赵骅和赵王氏不在,赵辰作为长子,直接拿了就是了。

但商人地位不高,赵辰是要考科举的,不可能去经商。

同样的,赵淩也不会。

若是卢家把酒楼和客栈卖掉,折成现银还给他们,也不妥当。

这样太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赵骅有灰色收入?

这事情只能悄悄干。

赵淩想了想说道:“明天回去问问大伯母吧?要是大伯母能出面最好,明面上那是卢姨娘犯的事,交给大伯母这个主母来处置,没人说得出理来。”

赵辰一听:“这样最好。”

兄弟俩商量完,第二天就雇了好几辆车马一起回村。

赵家村距离县城直线距离不算远,可惜不能走直线,得翻过两个小山头。

他们还那么多装满了人和货的车马,速度快不起来。

一大早出的门,未时才到的地方。

赵复被卢姨娘扶着下了车,身板挺直,对两个侄子笑道:“今天带的东西多,要是单纯坐马车,能快不少。”

卢姨娘的衣着朴素了许多,头上戴着一顶幂篱,看不清脸,光看身段倒像个窈窕的姑娘。

赵辰和赵淩不在意卢姨娘,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赵复。

赵淩问:“不疼了?”

赵复这两天略微清瘦了一点的脸狠狠扭曲了一下,笑得有几分咬牙切齿:“说什么呢?我好得很。”

哦,明白了。

面子最重要。

车队进入赵家村的地界,就有许多男女老少围过来。

“三叔公回来啦!”

“哟,这两个是谁家的?怎么这么俊俏?”

“是不是给家里姑娘说亲的?”

“瞎说什么?你们瞧着这孩子的样子,不是跟赵骅小时候一个样!”

“小郎,你莫不是赵骅的儿子?”

赵辰内心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英俊,但被人说长得像爹还是很高兴的:“是。我叫赵辰,这是我四弟赵淩。”

他现在还没长开呢,等过几年,也考个探花郎,一定比他爹风光。

赵爷爷赶紧说道:“孩子们还没来过老家,先回去喝口水,一会儿再聊。”

族人们纷纷让开。

赵辰、赵淩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族人的话题度。

尤其是赵辰,他今年已经十六岁。

这个年纪在村里,早点的已经成亲了,哪怕在城里,也已经定好了亲事。

赵辰和赵淩刚回到家里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问上门来,要给赵辰说亲。

赵辰赶紧说道:“爹娘已经为我订下了亲事。”

赵淩倒是没有,但他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儿呢。再说爹娘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和大伯敢给他做主定亲试试?

赵大伯娘田氏是个很温和又很强大的人,不容拒绝地把族人请出去,回头对俩兄弟说道:“别去理睬那些拎不清的人。”

大门一关,赵复不再装作若无其事,哎哟哎哟的哼唧起来。

赵田氏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赵复听赵田氏说拎不清的人,感觉是在指桑骂槐:“我这么久没回来,你也不说给我倒杯水,问我一声!”

赵田氏瞥了他一眼:“你回你自己家,又不是做客,还需要把你当客人招待?”怼完赵复,她温和地拉起赵辰赵淩的手,“来,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吧一口,晚上再吃好吃的。”

赵辰和赵淩顿时像看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赵王氏。

相对于年轻一些更加凌厉的赵王氏,赵田氏更加温和,但同样强势。

对于赵复这么个人,她懒得搭理。

赵爷爷赵奶奶习惯一日两餐,中午在车上已经吃了两口点心,这会儿并不想吃东西。

“先吃饭,你们几个堂兄弟姐妹都还在学堂上学,得晚点再回来。”

赵田氏给他们准备的是婴儿拳头大汤圆。

他们在神都不太能买到糯米,在象州这里就有很多糯米做的点心。

赵淩就很喜欢各式各样的糯食,在上辈子有一阵甚至觉得糕点都得是糯糯的。

赵辰很喜欢。

甜的咸的汤圆,一口气吃了十个。

赵淩恍惚看到另外一个窦荣,在他还要让人盛的时候,赶紧制止:“停停停!别吃了!”

在边上伺候的是这边祖宅的仆役,对两位小郎君不熟悉,见他们爱吃,还很高兴。

听到赵淩制止,这位妇人才反应过来:“确实不能多吃,小心积食。我去泡一壶茶来。”

赵辰吃的时候觉得好吃极了,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哎呀,实在是太好吃了。爹娘怎么以前不在家做?”

这个答案赵淩知道:“糯米产量少,难买。这次我们在这儿多买一些,让人带回家去。”

“好~”赵辰眯着眼睛,笑得跟大胖似的,“我记得爹说这儿有早茶,这两天没去,亏了啊。”

赵淩恨不得给他递镜子:“收收。被人看了,还当爹娘在家没给你吃饱饭似的。”

赵辰认真想了想:“那还是大伯娘家的饭好吃。”

象州沿海,又靠近南方甘蔗产地,甚至本地也有少量甘蔗种植。

州府就是大虞最大的糖的集散地。

糖和盐的购买相对北方大部分地区要容易得多。

象州又比较温暖,粮食一年两熟,物产丰饶,本地的食物也更加精细。

当然,这只是有钱人的生活。

普通百姓的生活都大差不差。

赵淩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拉着赵辰去送礼物。

赵家祖宅是赵家村里最大的。

族老们已经聚在了正堂,围坐着一起说笑,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就放在正堂的高高堆起的礼物上。

被赵田氏气得饭都没吃的赵复,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脸笑呵呵地跟族人们聊着天,见赵辰赵淩两个出来,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招招手:“辰儿、淩儿,来。大伯给你介绍,这位是……”

赵家不算特别兴盛的家族,大部分族人都住在赵家村里。

兄弟俩挨个认过去。

来俊来福在后头跟着名单,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兄弟俩奉上。

礼物算不上贵重,重要的是心意,让族人们知道,哪怕赵骅远在京城,多年未归,根还是在赵家村。

族老们都很高兴,赵复让仆役们帮着把他们的礼物送回去。

等他们都走了,赵田氏见他们想给其他人送礼物,笑道:“你们四伯四伯娘应该在山上茶园里,兄弟姐妹这会儿都在族学里读书呢。族学上半天课,上午家里事情多,都是上的下午。”

象州妇女普遍养蚕织布缫丝刺绣。

类似赵家这样靠山的,还种植了茶园。每年采摘茶叶,妇女都是主力军。

当地妇女参与大量的经济活动,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都比较高,并没有某些腐儒们规训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这里的腐儒,特指他们的外祖父,赵王氏的爹。

族学里男女一起上课,完全不算惊世骇俗。

赵辰赵淩和其他堂兄弟姐妹间,就更加没有那么多破讲究。

赵复虽然年纪比赵骅大了许多,但他年轻那会儿一门心思想着一朝中举飞黄腾达,瞧不上村里的姑娘,只想着中举之后娶个官家娘子。

等他认清楚现实后,成亲的时间也拖得晚了。

他有三子四女,年纪倒是和赵辰赵淩差不了多少。

老大赵厦,今年十九岁,在府城书院上学,也还没参加县试,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成的亲,娶的是他先生的女儿,现在就住在府城,并不在家。

赵厦是这一辈里唯一已经成亲的。

剩下的孩子们岁数大的已经说亲了,年纪小的也和赵淩差不多大。

赵辰一听就开始羡慕:“怎么你们都上半天课,就我在书院上全天。”偶尔还要被先生留堂。

赵田氏轻轻拍了拍他:“书院是这样的,你大堂哥也是上一整天的课。”她听赵辰话里的意思,看向赵淩,“淩儿是上半天?”

赵淩把跟过来企图往桌上跳的大胖一把抱住放在自己腿上:“文华殿里是上半天。”

文华殿是比起赵骅这个户部侍郎听起来更加遥远的名词。

不仅赵田氏感兴趣,就连赵爷爷赵奶奶和赵复都让赵淩多说一些。

赵淩就给他们随口说了一些相对比较有趣的事情,像是平时的骑射课啊,出去军训、学农,暑假在小庄上学养羊收麦子什么的。

赵淩的课程显然要比他们认为的四书五经要丰富多彩。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面也悄悄认定赵淩目前的学识肯定不如赵辰。

一天到晚学这些跟科考无关的内容,可能是这会儿年纪还小,还玩呢。

聊了一会儿,赵爷爷他们今天一早过来,马车颠了一路,显然是累了,回去休息。

赵田氏就让人带着兄弟俩在村里面转悠。

这个月份的稻田里已经半干了,稻穗金黄低垂,茎秆还能看到一点绿。

赵辰和赵淩就蹲在地头,开始研究起水稻来。

从水稻什么时候开始收割,到亩产量,再到种植时间、种植方法,具体到病虫害、杂草、使用的农具等等。

给他们当向导的也是赵姓族人,父母早亡,说是在他们家做长工,实际也是当半个儿子养的,不过农忙的时候一样得下地干活,本来以为自己还能不懂种水稻?

结果被他们一连串问题,问得脸都空白了,只能叫了在田间劳作的几个族叔过来。

一群人从田间讨论到祠堂。

赵家的祠堂很大,还有戏台,平时族里头有什么重要活动,都是在这里进行。

等过一阵水稻收割后,祠堂宽阔的场地也是翻晒稻谷的重要场所。

赵家的族学也在这里。

不过他们是来看一些水稻种植、收割、储存和加工的农具的。

一群人聊了半天,没注意到时间,族学下课了。

原本安静的祠堂顿时喧闹起来,一群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少年男女,一窝蜂地从祠堂里冲出来,和后世的中小学一样一样的。

赵辰感慨:“族里的孩子真多啊。”

一位族叔笑道:“也不全是赵家的孩子,还有临近几个村的,大部分都是族里的姻亲。”

赵家族学教授的其实都是一些启蒙课程,但一来就设在村里,二来这是唯一一个收姑娘的学堂。

姑娘们会认字会算数,将来嫁人能嫁得更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赵辰赵淩的两个姑姑,都嫁得好,到现在都让人羡慕。

赵辰见许多姑娘从学堂里出来,好奇询问:“哪些个是我们的堂姐妹?”

赵淩看到一个穿着丁香色裙子的姑娘经过,直接叫人:“婉瑜堂姐!”

姑娘停下脚步,见到一个没见过却瞧着面善的小孩儿,有些疑惑:“你是?”

赵辰也疑惑:“真是婉瑜堂姐?”大家不都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认出来的?

赵淩已经跟赵婉瑜自我介绍完了,回头给人介绍:“堂姐,这是我脑子不太够用的大哥赵辰。”又对赵辰揭晓谜底,“堂姐头上的蝶恋花簪子不是跟二姐和五妹妹一样的嘛。”

赵王氏给家里每个姑娘都准备了这么一套蝶恋花的头面,是去年的年礼之一。

赵婉瑜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笑问:“那你怎么不猜我是婉雅妹妹呢?”

赵婉雅是赵四叔赵继的长女,和赵婉瑜同岁。

赵淩理所当然道:“你跟大伯娘长得像。幸亏姐姐你长得像大伯娘,要是像大伯那就……”他说着就把脸皱起来,一脸一言难尽。

赵婉瑜忍不住笑出声:“好啦。你们这是干嘛呢?是要在族学听课吗?”

“不是,我们是看农具呢。”

赵婉瑜一下就把袖子捋了起来,露出拥有漂亮肌肉线条的小臂,带他们重新回到放置农具的地方:“对哦,听说淩儿你很懂这些。正好你来了,我最近在弄个水磨,帮我看看。”

赵辰就看着刚才还文文静静的大堂姐,一言不合就拿起了一把锯子。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学堂 高考冲刺班

水磨这种东西, 并不是太稀罕,只是在水流有高低落差、流速快、水流量大的地方比较好用。

赵家村有山有水,可惜山不高水不宽。

赵婉瑜的水磨做了一些改良, 整体没什么问题, 出问题还是因为水的问题, 得想办法增加水流量或者落差。

赵淩不清楚赵家村的地理地貌, 跟着赵婉瑜去村里的河道观察。

他们身后自然跟随了其他好奇的村民和小孩。

族学的几名先生也跟随其后。

赵淩、赵婉瑜和村里的木匠凑一块比比划划, 说的都是一些字听得明白,但组合起来完全不懂的话。

人们不明觉厉, 然后纷纷离开。

听不懂听不懂,还得回家做晚饭/做功课呢。

赵辰也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们先走:“我先回去把礼物都发了。大堂姐, 你的一会儿直接给你,还是先给大伯娘?”

赵婉瑜摆摆手:“给我娘吧。”

“行!”

孩子们一窝蜂回家, 赵田氏在人群里一看,没看见赵婉瑜和赵淩, 一下就明白了:“凌儿是被婉瑜拖去摆弄她那些东西了吧。凌儿之前让人带回来的琉璃, 婉瑜就很喜欢,琢磨了好久怎么烧的。”

赵辰只能打哈哈,想着赵淩玩这些东西,全都是太后批了条子, 直接去工部的作坊弄的, 自家大堂姐这么玩,得花多少钱?

光是建一个琉璃作坊,花光他的零花钱都不够。

哦, 他的零花钱压根存不下来啊,那没事了。

赵田氏对女儿的折腾一点都不约束,能够给的支持也尽量给。

只是赵田氏显然也没那么多资源, 去支持赵婉瑜的每一样兴趣爱好。

赵婉瑜烧琉璃自然没烧成,水磨是她最近的兴趣。

赵辰给其他兄弟姐妹发了礼物,过了一会儿快晚膳了,赵老四赵继和赵杨氏也从山上茶园回来,一番寒暄后,把属于自己的礼物放回房里。

赵继往大门口一站:“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寻寻。”

说完,他就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手上还抱着自己八岁的小女儿赵婉蝶,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岁的儿子赵游。

赵辰羡慕地说道:“四伯伯真好啊。我爹太废……太文弱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小时候都没怎么抱过。”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爹抱五妹妹闪了腰,拄拐好几天。

十五岁的赵婉凝小声逼逼:“小叔叔再怎么样,也肯定比我爹强。”

她是赵复的三女儿,亲娘不是田氏,是阮姨娘,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

她对自己亲娘没什么记忆,从小养在田氏膝下,对亲爹的做派一样瞧不上眼。

赵辰立刻就被安慰到。

比起大伯,那确实他爹应该强那么一点点。

赵继很快就带着一串孩子们回来了。

晚膳异常丰盛。

村里头鸡鸭鱼都不缺,买肉麻烦点,但赵辰他们回来的时候买了。

除了给族人的切好的肉块外,带回来了宰好的整头的猪,整头的羊。

天气热,食物放不住,赵田氏只能让把猪和羊都做了。

下脚料用赵淩带回来的香料卤起来。

赵家人再怎么人多,一顿也吃不完那么多,做好了盛出来,给族老们一人一碗送过去。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得宛如过年。

赵家孩子们基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战斗力个顶个的惊人。

吃得太撑,饭后全都出门遛弯消食,三五成群地走。

赵辰想着还没送出去的礼物,问:“赵静、赵学怎么不在家?”

赵婉凝不客气道:“还不是卢姨娘,一天天的作妖,觉得娘会害她两个儿子,非得闹着在城里的私塾上课,不要在族学里。到现在三百千都背不顺溜,也不知道学的什么。”

赵辰觉得自己读书已经够平庸了,但:“他们应该比凌儿大吧?到现在连三百千都还背不会?”别不是傻的吧?

“赵静十二,赵学十岁。赵学三月生的,凌儿是八月的吧?”赵婉瑜跟赵淩走在一起,听他们说起家中弟妹,就插了一句。

赵淩“嗯”了一声:“可能擅长在别的地方。”

有些人对读书就是不行,但在别的方面就特别擅长。

赵婉凝嗤笑:“他们琴棋书画也不会。画个鸳鸯都不像鸭子,像螃蟹!”

赵淩问:“那有教过他们习武吗?”

赵婉瑜小声道:“有想过,爷爷不让,说是脑子不清楚闯点小祸就算了,要是脑子不清楚还特别会打架,闯的祸就大了。”她说着声音更低,四处看看没别人在,才继续说道,“卢姨娘很不高兴,直接让赵静、赵学住在卢家,村里更是不回来。”

赵辰不好去评价别人家的家务事,哪怕是他亲大伯家的,骄傲地看了看自己弟弟:“那咱们家这一辈里,就淩儿习武了?”

赵淩迷茫:“啊?我这哪算习武?”他不就上个体育课?

习武应该像窦荣那样,兵器什么刀枪剑戟的都能手拿把掐。

他这种只能算是业余爱好者,武力值别说窦荣了,巩盛都能一只手打三个。

赵婉瑜、赵婉凝姐妹俩对习武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听说婉清、婉蓉也习武?”

“刚开始练呢,强身健体嘛。”兄弟俩提起这个,说话都委婉起来。

赵王氏让姑娘家习武的目的,最初确实是强身健体,也是看了几个子女里,就赵淩这个日常会锻炼的身体最扎实。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女儿出嫁了会被婆家欺负,习武能有一点自保之力。

后来画风就渐渐变了,放下针线拿起刀枪。

用赵婉清的话来说,那就是刺绣伤眼睛头颈也不舒服,耍一套刀,整个人活动开,冬天还暖和。

得知教习姐妹们武艺的梓萱也在,俩姐妹非常心动,决定回头就让梓萱教。

等晚上回到自己房间住下,赵辰有些忧心:“怎么办?以前我们赵家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以后赵家的姑娘都是孔武有力?”

“孔武有力有什么不好?”赵淩站在床上,试图给自己空出一个位置来,“我们就在村里待两天,能学什么武功?五禽戏能学会就不错了。”

赵家老宅房子虽然大,但住的人也多。

他们兄弟俩只能住一个房间。

床就是正常的大床,正常睡下一个十六一个十岁的小少年是绰绰有余的,可赵淩不还有三只猫嘛。

不管三只猫等会儿晚上去哪里浪,起码这会儿是肯定要在床上占位置的。

三只猫觉得赵淩是在跟它们玩,飞快把赵淩像只小耗子一样堵在床角,收着爪子对他进行围猎和扑咬。

赵淩双拳难敌十二爪,干脆打不还手,任由猫给他蹭上一身毛,跟赵辰说话的时候还是很硬气:“做人嘛,最好当然是里子面子都有。不过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面子这种事情,该扔就得扔。我们家姑娘孔武有力,说明身体健康,人也能少病少灾。非得要整的文文弱弱的,吃亏的还是自己。像我二姐,等出嫁了万一有什么夫妻矛盾,我情愿听见是二姐把二姐夫打一顿,而不是二姐吃亏。”

“道理我懂。”赵王氏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教的,他也觉得有道理,伸手把床上的薄被丢给赵淩,“行了,你直接这么缩着睡吧。”

狸奴太多了也不好,分他一只就刚刚好。

可惜狸奴不跟他玩儿,啧。

赵辰、赵淩在赵家村的行程很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要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去太爷爷太奶奶坟头祭拜。

完了之后,他们赶紧去隔壁田家村探望二姑姑赵金娘。

赵家是地主,田家也是地主。

但田家是积累数代的大地主,田宅商铺不知凡几。

赵金娘现在是田家的当家主母,田家的族长夫人,瞧着样子却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反而热情又温和,拉着兄弟俩问了好些赵骅和赵王氏的近况,又问了他们家的兄弟姐妹,还问了两兄弟的功课。

“辰儿这次回来要下场科考,可请好了先生?县城里教书不错的,也就唐惇唐举人了。你们大表兄也在唐举人那儿读书,去年刚考中了秀才。要不我去说说,让你去唐举人那儿上学?”又问赵淩,“淩儿功课学到哪儿了?族学就教一些启蒙,应该对你差一点,县城里头倒是有两个秀才教得还行……”

赵辰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二姑,淩儿今年也跟我一起下场考试。爹给我们写了举荐信,去唐举人那儿读书。”

赵金娘认真瞧了瞧赵淩:“淩儿才十岁吧?哎呀,这可比小弟当年还早。”她想着当年赵骅去县试的时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们爹当年参加县试的时候才十三岁,全场就数他最小。他那时候还长得又瘦又矮,差点被当成瞎胡闹的小孩儿赶出去。”

“还有这回事?”

“爹一次都没提过。”

赵金娘赶紧捂住嘴,笑道:“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们回去可千万别跟你们爹说是我说的啊。”

一时间,他们全都笑了起来。

赵金娘的四个儿子,都在县城上学。

倒是他们的姑父田德耀赶了回来:“出去收租子,差点错过了。”

他长得并不高大,略微显得有些富态,天气炎热,穿的也不算华贵,笑起来和和气气,透着一种生活美满的平和。

他家的家业以前没现在这么大,还是从他娶了赵金娘之后,各方面都一帆风顺。

妻子管家一把手,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还有个官运亨通的亲弟弟,虽然好多年没回老家,但每年他们一家人的礼物从来不缺,连他的父母亲都有。

这次知道赵辰赵淩过来,剩下还有两个地方的租子都不去收了,赶紧赶了回来。

夫妻俩硬是把兄弟俩留下用了晚膳:“我们早点吃饭,吃完姑父送你们回去。”

赵辰赶紧拒绝:“不用麻烦姑父,就在隔壁村,没几步路。”

赵、田两个村子之间的道路,还是田德耀每年花钱维护的。

田德耀深信家族的好运一大半来自于自己的妻子,对赵金娘尤为看重,成亲那么多年,还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成亲前见到赵金娘就落下了相思病,并对赵金娘相关的人和事都爱屋及乌。

早早用过晚膳,他还是坚持把兄弟俩送回赵家村,提起赵金娘的时候,整张脸都在发光:“你们姑姑当然是什么都好。长得漂亮,知书达理,给我田家操持家务,开枝散叶。你的那几个表兄弟虽然比不上你们,比我可强多了,我已经很满意了。”

赵辰赵淩听姑父吹了一路,进了家门之后,跟大伯娘感慨:“二姑家真是家和万事兴。”

赵田氏听着,语气中有些羡慕:“是啊。”不像他们家,有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赵淩被赵婉瑜拉出去研究水磨坊,赵辰就跟赵田氏讲卢家的那一档子事。

赵田氏听完,面上很平静:“放心,这事情我会处理,保管妥妥帖帖。酒楼和客栈我这儿派人去经营着,往后每年把钱给你们寄去。”

赵辰觉得直接寄钱,还是有些风险,就说道:“先在您这儿存着吧,我回去问问我爹娘怎么处置。”

“也好。”赵田氏不反对,但还是强调,“最好还是你们拿去,家里老鼠大得很,放家里不妥当。”

她口中的大老鼠,肯定指的是赵复。

赵辰赵淩又在赵家村里住了一天,就重新回去县城。

他们毕竟是要参加高考(县试)的学生,回乡最重要的任务是参加高考冲刺班。

这次回城,大伯娘赵田氏跟着,要处理卢家的事情。

赵金娘也跟着。

她的大儿子田学仁也在唐举人那儿读书,剩下三个儿子也都是在县城读书,正好介绍表兄弟几个认识。

当初她自己兄弟科考的时候懵懵懂懂的,等到自己儿子开始读书了,她才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读书人之间的人脉是多么重要。

他们家也没别的读书人,只有靠着赵骅。

只是赵骅毕竟离得远,现在赵辰、赵淩两兄弟回乡科考,不是正好和兄弟们培养培养感情嘛。

什么表兄弟堂兄弟的,都是自家兄弟!

田家在县城的房子倒没赵家那么大,距离县学比较近。

只不过泸阳县的县城总共就那么点大,赵田两家的宅子离得不远。

去拜见先生,总归要更加正式严肃一点。

赵辰赵淩两兄弟出门,赵田氏特意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赵复这时候也必须跟着。

赵家的孩子入学,亲爹不在,他这个大伯必须去,表达重视的态度。

他们先和田家的马车汇合,才一起去唐举人家里。

田学仁中等身材,长得像个精修版的田德耀,样子瞧着就很温和的邻家大哥的模样,下了马车跟头一回见面的两个表弟感慨:“就这么几步路,走过来就行了,非得坐车。”

唐举人家也在县学附近。

他说着,先指了指唐举人家:“喏,门口种了一棵丹桂的就是先生家。先生现在手头有两个班,八个学生。离得远的几个带了米粮,中午在先生家吃。嗯,先生家一天三顿,先生说吃得饱才有力气读书。”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赵淩知道这说法没错。

大脑运作需要消耗大量的糖分,不吃够足量的碳水,脑子会卡顿。

赵辰也赞同:“嗯。”

家里现在基本也是一天三顿。

本来是早晚两顿丰盛一点,中间就随便吃个点心。

但自从家里孩子们都开始长身体,又开始读书,最近又开始习武,中午的一顿就变得越来越正式,饭菜中的肉食的比例也越来越高。

田学仁说道:“你们中午就跟我回去吃饭,走两步就到家了。”

不等赵辰赵淩拒绝,赵复先回绝:“不用了。学仁你也别回去吃饭,我让家里每天中午给你们送饭过来,省的你们跑来跑去的。”

接下来就是赵金娘和自己大哥的辩论,最后当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中午吃饭还是各回各家。

哦,赵辰赵淩是家里给送饭过来。

田学仁已经给兄弟俩介绍另外一个地方:“再往西一点,院里有一棵老桃树的是许秀才家,也是家中开了个私塾,家里兄弟们都在他那儿上学。这边东头,住着另外一位开私塾的林秀才,静表弟们在那儿上学。”

赵辰记得认真,并且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淩,叮嘱:“你一个人别乱跑知道吗?”

赵淩瞪他。

小县城总共就东西和南北纵横两条像样的大街,就这他还能迷路怎么滴?

再说他总共就迷了一次路,怎么就能记到现在?

他那次要不是放着点点绕着凭栏湖跑圈,也不会把自己转晕啊!

天黑了之后,找不到方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天的路和晚上的路,本来就长得不一样!

其他人不知道兄弟俩的无声交锋,只以为是哥哥关心弟弟,就像当年赵骅去考试的时候,他们也是全家送到县学门口,一直等着他考完出来。

赵淩比赵骅当年还小,确实不让人放心。

今天赵辰赵淩入学,一家人特意来的早了点,别的学生们还没到。

唐举人这里早就收到了赵骅特意提前写过来的信,这回见兄弟俩过来,一点都不意外,都不用再看赵骅交给兄弟俩的信,随意考校了两道题就算是入学考试,把他们编入乙班:“乙班都是备考县试的,你们表哥田学仁这样考过了秀才的在甲班。”

唐惇的年纪不大,三四十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举人会自己开私塾的不多。

举人已经有当官的资格了,虽说是小官,但也让人趋之若鹜。

一些会开私塾或者是去书院任教的举人,大部分是有些年纪,从官场退下来的老先生。

唐举人这儿原来有八个学生,现在加上赵辰赵淩,就是十个。

赵辰赵淩行了拜师礼,送上束脩和礼物。

唐举人就带他们先到自己的办公室:“你们先把这套题做一下,我瞧瞧你们的水平。”

其实这一步他觉得没什么必要。

赵骅的水平他是知道的。

他和赵骅算是同窗,但赵骅都金榜题名了,他才考中秀才,之后奋斗了好几年,才算勉强中了个举人。

赵骅既然让两个儿子回来下场考试,肯定学识方面没什么问题。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赵淩,想着真是青出于蓝啊。

赵骅的儿子瞧着比赵骅还聪明。

他这种的都不敢想。

其实这是赵淩第一次正正经经做县试考题。

一旦开始做,他倒是发现还挺简单的,都是学过的,平时师长们也会经常随口考校,都是熟面孔。

正式的县试要连着考五场,他们一个入学考试肯定不会让他们连着做五天卷子。

即便如此,两人也写了整整一个上午。

临中午下课前,唐惇过来收卷子,然后带他们去认识一下同窗。

在这里读书的,都是能说一句学有小成的学生,年纪轻的也跟田学仁差不多,最大的一个都快三十了。

简单认识了一下后,学生们有的回家去吃饭,不过有五个留在私塾吃饭。

现在加上赵辰和赵淩,总共就有七个人。

常威和来福已经等在了门口,见田学仁出来,就进去送饭。

饭食很“简朴”,两荤两素一道汤,一份白米饭再加上一份小蛋糕。

制作蛋糕的法子,早就已经传到了赵家。

赵家在县城有个点心铺子,专门卖各色点心,蛋糕是招牌之一。

赵辰给同窗们都分了蛋糕,当然也少不了唐举人一家。

能够读书到现在的,家里都不会穷。

只是蛋糕这种点心,还是比较贵的,平时吃得少。

唐举人收下蛋糕,自己舍不得吃,拿去后宅分给家人。

他自己草草吃了两口午饭,就回去批阅赵辰赵淩的卷子。

因为要了解两人的真实水平,他出的题目并不偏,赵辰和赵淩答得都中规中矩。

既然两个人的基础都没问题,下午就编入了乙班一起上课。

一个下午下来,唐举人把两人留下,问了一下感受:“感觉这样的强度还行吗?课上有什么听不懂的吗?”

因为马上要准备明年二月份的县试,课堂上几乎不会再传授新的知识,每天都是做题讲题。

赵辰已经在京城的书院里经过一段时间类似的训练,适应良好。

赵淩感觉恍惚回到高三,刷题刷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听唐举人这么问,反应慢了半拍:“昂,还行。”

唐举人只以为他年纪小,上了一天学有些累着了:“赵淩,你平时要多注意锻炼身体。考试的时候,别人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给什么优待。”

“嗯。”所以,真的不给点时间上体育课吗?

他还想去钓鱼来着。

第50章 第五十章 交换礼物 收租耽误的武林高……

赵淩以前读书的时候, 也是能够被同学叫一声学霸的。

只不过来到大虞后,身边全是学神,他的学习能力就显得平平无奇。

他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 理解力比真正的小孩子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一个好使的新脑子, 从三岁正经读书到现在十岁, 得有七年时间, 享受的还是大虞最顶级的教育资源,要不是年纪实在太小, 老家又太远,赵骅早就让他去参加科考了。

赵辰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相对赵淩来说, 他能够得到的教育资源要低一档,但也都是普通读书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不说别人, 就他们亲爹赵骅,在学识方面搁后世起码也是个中文硕导、政治经济学博导。

像唐举人这样的, 别看有个同窗的名分, 要是能够得到赵骅的指点,得兴奋地原地蹦高。

更不用说他们的师公管博澹,在博导中也是顶级大佬。

这些师长们还没一个采用鼓励教育,一个比一个严格要求。

同样的生活环境, 让兄弟俩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和知识储备完全没有正确的认知。

等到这次进行了“正常”的读书之后, 他们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感触,但感触不深。

唐举人这边的同窗程度差一点,但基础扎实。

以前他们接触的同窗们, 厉害的多了去了。

其他同窗也对这两个年纪小小的插班生刮目相看,不愧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赵探花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兄弟俩对于这样的夸赞内心并不买账, 背后蛐蛐:“切,就老爹那个菜鸡。我现在能把爹举起来。”

赵辰把自己的钓鱼竿提起来,确认上面的蚯蚓已经没了,重新挂了一条上去:“老爹现在不中,还得是我。”

两人的学识哪怕没什么问题,课业还是很紧张的。

难得休沐日,赵淩就出来夜钓换换心情。

赵辰怕他再走丢了,跟出来一起玩……保护弟弟。

赵淩听着赵辰说话的口音:“你怎么现在说话九腔十八调的?”

“嘿!我有这个天赋!天赋知不知道?”赵辰得意。

赵淩想着:你就仗着现在没外语课吧。

他不吭声,赵辰倒是两眼放光,继续说道:“二姑父说,府城有一些夷人,红毛绿眼的,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象州府城沿江沿海,是大虞的一个对外通商口岸。

当然现在社会生产力很不怎么样,外国的技术尤为不行,一般都是拿香料和金银来换茶叶和丝绸。

交易量不大,大虞并没有看在眼里,这个通商口岸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赵淩倒是有些兴趣:“回头我们去府城瞧瞧。”

土豆、玉米什么的不指望,万一能找到点别的,譬如说辣椒啥的。

现在倒是有胡椒,不过很贵,外面很少能买到,他有一些是太后赏赐的。

花椒便宜一点,但口味主要是麻。

现在辣味的主要来源是茱萸,他不太习惯……好叭,是他现在还太小,扛不住太刺激的味道。

就算是花椒胡椒那些,也都是家里大人们会吃一点,有时候还煮茶喝。

没有辣椒,番茄也行。

现在蔬菜品种太少了。

兄弟俩达成一致,背后梓萱他们已经搭好了帐篷。

帐篷的布料采用的是油布,骨架则是处理好的竹子。

竹子是非常优秀的建筑材料,质量轻,韧性强。虽然相比其它材料来说不够耐用,但想在这个时代做出便携式轻量化,最好造价还低廉的帐篷,赵淩已经想不出别的材料。

八月末,气温还不是很低,他们被允许在“野外”露营——田家村的野外。

城里有宵禁,村子里可没有。

田学仁、义、礼、智四兄弟跑过来凑热闹。

最小的田学智最是兴奋,围着几个帐篷钻进钻出:“淩表弟,你这几个帐篷长得还不一样!”

坐在湖边的赵淩回头,看向有一段距离的营地:“对,用了不一样的工艺,看看保暖效果怎么样。”

可惜现在不在京城,不然可以做个水银温度计。

其实这种野外露营帐篷需要考虑的有很多,防风、防潮、保暖,以及制作成本和周期,重量、耐用程度等等。

不过他这种就是单纯的业余爱好者,现在行军用不上这样的帐篷。

嗯,做好了可以给豆豆寄两个玩。

到时候他在寄咸肉、火腿和香肠,就当是盐了。

不对,他现在可是在象州,可以寄海带、紫菜、虾皮、海鱼干!

虽说腌制品吃多了不健康,但在凉州边陲能够吃到盐和肉,还要什么自行车?

窦荣是不缺这些东西,但他带的兵可缺得很。

田家村虽然在赵家村隔壁,但地形地貌比赵家村强不少,不仅有更多的良田,而且还有一座比较大的湖泊。

赵家村的那几条小河小溪完全不能比。

湖大水深,鱼就多。

赵辰负责打窝(?),赵淩负责钓。

兄弟俩配合无间,很快就钓到了足够吃的鱼。

三只猫围着直接现钓现吃。

家长们觉得就是孩子们闹着玩,平时读书已经很辛苦了,难得休沐还是放松一点的好。

晚上湖边燃起了篝火堆,田德耀和赵金娘也溜达了过来。

田德耀笑道:“哟,还没吃上呢?”

赵辰招呼:“二姑父,过来坐。姑!你要不要砸窑鸡?”

窑鸡的做法类似叫花鸡,现在没有锡纸,整鸡腌制后用荷叶包起来,接着用黏土裹起来,放进堆好的土窑里,点燃土窑后,把土窑砸塌,让里面一直长时间焖着。

这样做出来的鸡肉鲜嫩多汁。

赵辰吃过一次之后就爱上了。

可惜窑鸡只能去小湖村或者自家庄子上的时候做一做,平时倒也可以用家里的烤炉烤鸡,但总归差了那么一点氛围感。

赵金娘兴致勃勃:“好啊,怎么砸?”

赵辰就教她怎么用火钳扒拉开土窑,从里头扒拉出两个大泥团子,好几个小泥团子,再递给她一把锤子:“来,砸。”

经过烧制的土块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壳,赵金娘第一下没敢用力,砸下去压根没动,花了点力气,才把土壳敲碎。

来福赶紧端了一个大盘子过来,把外层的土壳小心弄掉后,又扒掉最外层的一层荷叶,把里面干净的一张荷叶连着鸡一起转移到大盘子上。

鸡肉的香气伴随着热气扑鼻而来,人们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

赵辰得意洋洋:“我就说让你们别着急吃晚饭,现在只能少吃一点。”

没有红薯土豆,他们烤了山药和南瓜,别说,味道还都不错。

梓萱手上拿着一把镶嵌了各色宝石的小匕首,轻巧地切割鸡肉,放在一个个碗盘中。

野外环境不可能带足够的桌椅板凳,更不可能分桌吃,营地边放着的也是用竹子制作的折叠桌椅。

没位置坐的,就直接站着吃。

村里的规矩本来就没那么大,已经成亲的田学仁和田学义的妻子也都在一起凑热闹。

比起新鲜的食物,更吸引她们注意力的是梓萱手上的匕首。

梓萱注意到她们的目光,等切割完两只鸡后,简单擦拭了一下匕首,小心拿着给她们看:“是四郎刚开始练刀的时候用的。”

现在赵淩能够耍得动更大一点的刀子,这把小匕首就只做装饰用,平时带着轻便。

再说小匕首只是小,用的材料和制作的手艺都是绝佳的,堪称神兵利器。

不练武的只喜欢装饰华丽的刀柄,在梓萱这样的人眼中,小匕首本身作为武器的品质才是更加难得的。

练刀什么的,距离两位小妇人的生活很遥远,她们只注意到上面镶嵌精美的宝石,金银丝绞成的花纹,越看越精美。

她们不敢多看,生怕梓萱以为她们是在讨要。

田德耀好奇:“淩儿还练刀?”

“嗯,随便耍两下。”业余水准。

“那刀枪剑戟什么的呢?”

赵淩回答了一个中肯的自我评价:“样样都会耍两下,就是样样稀松。”

男人对武器有一种天然的热情,其实女人也会。

这是人类天性中对于力量的追求。

他们家虽然有护院,平时田德耀出去收租子,身边都跟着好几个护院,要是出远门,还会雇几个镖师。

田德耀自己也跟着练过两下子,自我定位是被收租耽误的武林高手,立刻邀请赵淩切磋一下:“放心,姑父会手下留情的。”

赵辰顿时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向田德耀。

他弟一回来就把大伯抽了一顿,现在二姑父竟然上杆子找抽?

赵淩怎么看田德耀都不像是习武之人,走路起来下盘不稳,身上也没什么锻炼的痕迹:“真切磋啊?”

“来!姑父让你一只手!”

“那倒是不用。”他把随身带的平时更多当逗猫竿用的马鞭取下来,交给来福,捋了捋袖子,跟着田德耀走到旁边空旷一点的地方,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请姑父赐教。”

田德耀摆出一副(想象中)的武林高手的派头:“不必客气,来。”

话落,他觉得眼前一花,视线一转,自己就倒在了地上。

咦?

发生神马事了?

赵淩看二姑父躺在地上不动,还以为自己把人给摔坏了,赶紧上前检查询问:“姑父,您没摔着吧?”

他用的巧劲,放下人的时候还提了一把,与其说人是摔下去的,倒不如说是慢慢坐下去的。

地面是泥土和草,还算松软,难道是硌到什么石子了?

“没。”田德耀只是在怀疑人生。

旁观的人群倒是看得清楚。

赵淩只是上前一手拽住田德耀的胳膊,一手扯住他的衣服,瞧着也没用多大力,轻轻一带,人就倒地上了。

其实赵淩还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脚后跟。

对于没有扎实武学功底的人,攻击下盘,只要找准攻击的点,很容易就能让人摔倒。

赵淩年纪小,个子不高,在攻击成年人的时候,让他照着人家的脑袋攻击,那都不是为难,是刁难。

在表兄弟们的强烈要求下,赵淩把他们都挨个摔了一遍。

女人们看得连连摇头,干脆撸起袖子一起烧烤。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平时普通的菜,用竹签子这么一串,突然味道就好了起来。

一群人吃吃喝喝闹了一会儿,赵金娘最后朝他们确认:“你真的晚上住棚子里,不住在家里?”

“嗯!”赵淩肯定。

赵金娘想着村里面晚上没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他们还真的都会几手拳脚,说道:“晚上要是睡不着,觉得冷了潮了,还是回家里来睡。别生病了。”

“好!”赵淩继续仰头看着赵金娘,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赵金娘没好气地轻轻掐了一下他的鼻尖:“臭小子,就会装乖。”实际上主意大得很,决定的事情谁说话都不好使。

岸边一共三个双人帐篷。

油布都是双层的,一个里面夹了芦花,一个夹了棉花,另外一个夹了蚕丝。

来福梓萱夫妻肯定是睡一个帐篷,剩下本来是赵淩和常威一起住,但赵辰突然觉得自己的管事来俊没有弟弟可靠,非得要和赵淩住一起。

剩下来俊就和常威住一个帐篷。

来俊看了看明明才十五岁,却又高又壮的常威,感觉能顶他两个,等进了帐篷之后暗搓搓问他:“你们小院吃得这么好?”

常威一张方圆脸,瞧着有些憨,眼神却很清明,完全知道来俊的意思,脱下鞋钻进柔软的睡袋里,小声回答:“我长得像我爹娘,我爹娘都是高个子。”

来福哥的这个大哥真的是……

小院确实吃得好,但来俊自己的月例可不少,想要吃好点,完全可以自己买。

他们小院增加的伙食,其实多半是一些下脚料,什么猪蹄、骨头、鸡爪、鸭脖之类。

好肉价格昂贵,小院里别说是他爹娘和小弟,他和来福两个都能吃。

平时吃得最多的肉,还是鱼。

鱼肉相对价格便宜,赵淩休沐了基本都会钓一些回来。

另外就是鸡蛋了。

粮食方面,其实他们每天也就是比其他人多上两个饼子或者两个馒头。

饼子和馒头用的也不是精面,搀了粗粮的。

他感觉来俊真的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东西,瞧来福不顺眼。

他的话是无所谓的。

反正他是跟着赵淩,来俊也不是他哥。

来俊觉得常威这小子不愧是赵淩院子里出来的,说话跟他弟一样,都滑不溜丢的,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赵淩高呼一声:“抹布!不准抓!”

“小花,别跳上去!”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赵辰的声音传出来:“赵、淩……救……”

“你干嘛躺在大胖肚皮下面?大胖乖,过来,有没有被他的排骨硌到?”

赵辰暴怒:“你说神马?!魂淡,你敢打我!”

“我没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我明明只是踹你。”

“娘希匹……啊!哎哟!停停停!我认输!”

鸡飞狗跳睡了一晚后,大家睡得都还不错。

哪怕是晚上闹得最凶的赵辰和赵淩,早上起来也精神奕奕,就是他们的帐篷耐久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早上三只猫登高,全都挤在帐篷顶上。

帐篷经过将近四十斤的压力测试后,发生了明显变形。

赵淩和赵辰一起拆帐篷收回去的时候,骨架已经装不回原本尺寸刚刚好的收纳袋里。

“不知道过会儿能不能恢复过来?”增加强度的话,他现在没这条件。

油布倒是挺耐磨的,昨天被猫抓了那么多次,也没被抓破。

现在晚上的温度不冷,又没有温度计,三个帐篷的保暖效果没什么明显差距。

赵淩本来就是做着玩的,回去之后让下人做了两个新的,关键是照着窦荣的尺寸多缝了几个羽绒和蚕丝的睡袋。

窦荣确实火力旺,但再怎么火力旺,也不能硬抗零下二三十度。

凉州那边的天气,他听着都冷。

象州这会儿还是夏天的尾巴,凉州那里估计已经入冬了。

其实在赵淩把东西寄出去的时候,凉州只是秋天,就是凉州的秋天和象州的冬天也差不了多少。

等窦荣收到的时候,凉州那边确实已经快入冬了。

和象州这种冬天许多树都懒得掉叶子,或者是神都的银装素裹不一样,凉州的冬雪一下,那就是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窦荣现在手下带着一支两百多人的小队,每天需要巡逻一段边界,防止蛮族袭扰。

其实等冬雪真正下来之后,袭扰基本不会发生。

冰天雪地的,太冷了,根本没法打。

袭扰基本发生在大虞秋收前后。

这时候大虞有粮食,地上没积雪方便骑兵奔袭。大虞的边境又不是哪儿都严防死守,只要他们做好斥候工作,运气好的话,抢了就跑,连大虞的军队都不会遇到。

这样的袭扰注定规模不大,都是一两百,甚至几十人的小队。

目标小,行动更加隐蔽。

真正的战争基本发生在天灾之年,譬如干旱、蝗灾之类的。

当草原上没了草,牧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没了,为了活命自然会去掠夺资源。

一些小型部落和散居的牧民,也会被裹挟着一起南下。这些人很难真正抢到什么东西,而是被作为大虞箭矢的消耗品。

一旦发生战争,伤亡最大的还不一定是双方的军队,而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窦荣今天换防,可以回到锦宁关城自己家里。

关城里的镇国公府比神都的要大好几倍。

他一进门,就有小厮过来说道:“六郎,赵四郎又给您寄东西了,好多呢。”

这个赵四郎真的是自家六郎的好友,每次寄东西都是好几车。

窦荣显然很高兴:“我就说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对了,送货的商队还没走吧?”

“没呢。”

“到时候一定记得把我准备的牛皮狼皮狐狸皮给送回去。”凉州这里就这些多。

尤其是牛制品。

本地饲养的都是肉牛,并不用来耕种,可以宰杀。

牛皮牛肉都是中原不太容易获得的好东西。

狼皮和狐狸皮也都不错,就是有些可惜不能把活的狼和狐狸给赵淩养一阵。

他坚信这样皮毛的质量会更好,并且把这样的遗憾写在信上一并寄给了赵淩。

这是今年两人最后一次通信。

商队从凉州出发后没多久,凉州就大雪封路了,等回到象州的时候,已经临近过年,差点没没遇到赵淩。

商队领队被门房领进门,见到仆从们忙忙碌碌,把许多东西堆放在一边,疑惑道:“府上过年真热闹啊。”就是瞧着怎么不像是准备过年?

“不是。大郎和四郎明天就要去府城给外祖父拜年呢。”门房说着,一边把商队的一行人带到小厅里,“葛叔叔稍等,我这就去叫四郎过来。”

这支跑象州和凉州线的商队,也是葛家的。

只不过和当初护送赵淩他们回来的葛家不是同一支。

葛家的靠山,也不只是赵骅。

葛家的女儿嫁给高门大户的不是好几个,而是好几代。

葛家的商队才能几乎遍布整个大虞。

不过面上,大家都是亲如一家。

葛家商队在小厅里刚坐下,就有丫鬟小厮端来茶水点心,还贴心送上热毛巾擦手擦脸。

赵淩也没让他们久等,很快就来了,对着领队也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十二叔,您来得可真巧!咱就跟说好了似的,您要是来晚一点,我明日就去府城啦。”

葛十二笑道:“这不巧了嘛,正好明日咱们一块儿走。来,我给你对对清单。”

赵淩客套了两句,才跟着他一起去清点窦荣寄过来给他的货物。

窦荣寄回来给他的东西通常都不多,毕竟他在神都什么都有,而且食物不耐储存,凉州的盐还得从沿海运过去,肉也没法妥善腌制。

只有临近过年的这一趟,窦荣会寄很多皮毛和风干的牛肉。

赵辰听说葛家商队来了,也跑过来凑热闹,和葛十二打过招呼后,就瞧着赵淩对清单:“小国公都给你寄什么了?”他的眼睛扫到清单,“那么多皮子!”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恨不得直接找赵淩要几张。

尤其是牛皮。

什么臭弟弟,给爹娘都舍得做牛皮凉席,他要一点皮子做靴子都不给。

赵淩正在数呢,被他咋呼了两句,忘记自己数到几了,反手就想打人:“你闭嘴!”

“怎么跟哥哥说话的?等到了外祖父那儿,我非得告诉外祖父不可!”话是这么说,不过赵辰没再打扰赵淩,而是招呼起商队众人去客院休息。

葛家的商队在泸阳县没有固定的落脚点。

要不是赵淩在这儿,他们的终点站是象州府城。

人家特意为了他多跑一段路,赵淩就干脆收拾了一个客院专门给他们落脚。

没一会儿,赵淩就清点完毕。

葛十二招呼了一声,就去休息了。

连日奔波,他是真的累了。

赵辰一见没了外人,就开始咋呼:“我看清单上有熊皮,给我瞧瞧!”

给赵辰瞧了也就瞧了,只是赵淩没想到,隔了一天到了王家没多久,他名义上的外祖父王延也笑眯眯地来了一句:“听说淩儿得了一张熊皮,能给外祖父瞧瞧吗?”